與晴朗的四月相反,五月是在迷霧中展開。
來自東方的水氣讓菲利亞迎來罕見的濃霧天氣。只要在室外走上一圈,就可以免費體驗到全身上下變得粘糊糊溼嗒嗒的不愉快體驗——把這作爲其中一個賣點……肯定不會有人這麽想吧。
濃霧在黎明至太陽完全升起前是尤爲嚴重,可以説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伸手不見五指,也因此大街上幾乎感覺不到什麽人氣。在這種完全不適合出門也不適合運動的天氣下——
「哈……哈……哈……」
少年正在奔跑。
在行走都讓人提心吊膽的濃霧中少年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視霧氣為無物一般。
與此同時,幾條水柱劃破了霧氣向少年射去。
少年立刻煞住腳步轉身,揮動用魔法强化過的手臂將從後方和左邊的水柱打碎,然後是向右橫跳躲開從死角襲來的水柱。
「還不錯嘛。」
水柱的施術者發出率直的贊嘆。
「只不過,還是太嫩了。」
隨即少年感覺到自己的背部被什麽東西擊中,傳來疼痛。
「咕……!」
轉向後方,但除了濃霧和依稀能夠辨識的樹木外什麽都沒有。
「在看哪裏啊笨蛋。」
從死角方位水柱再次襲來,少年及時反應把水柱打碎。
「不要以爲同一招會對本小姐有用。」
濃霧當中開始閃現微弱的光芒。
少年的兩眼觀察到衆多回路開始凝聚魔力的反應,每一個回路描繪著相同的魔法——水漣彈。
「喂、等——!!」
然而在説出口之前,就被四面八方出現的水柱淹沒了。
「又是本小姐的勝利,耶~」
而始作俑者,正擺出勝利的V字手勢。
「太過火啦!」
被淋成落湯鷄的黑髮少年——淺,以本來就很凶惡的眼睛惡狠狠的瞪向少女,水珠正不停從他的劉海滴落。
「變成水靈靈的美男子——抱歉是落湯鷄才對,不是很好嗎?」
有著如月亮般耀眼銀髮的少女——奏,就算面臨凶惡二倍的雙眼,可愛的笑容裏依舊看不見絲毫反省的意思。
兩人目前身處一座離他們居住的公寓不遠的森林。雖説是森林,和之前造訪的露娜保護區不同,明顯是以人類為使用對象的人工森林。樹木的生長和修剪都可以窺視到配合常人審美觀的影子,他們正在其中一個小亭裏稍作歇息。
「好個——噴嚏!」
雖説是五月清晨的溫度也不算高。就算用毛巾把水分擦掉,流失的體溫也不會立刻恢復過來。如果因爲這樣就感冒的話也太蠢了吧——淺吸了吸鼻涕。
「真是沒辦法。」
奏對準淺伸出雙手輕拍了一下,淺隨之感覺到溫暖的風在周圍吹起,衣服和頭髮很快就被吹乾,寒冷也慢慢被暖意所取代。
「這是……詠唱省略?」
「嗯,最近稍微練習了一下。」
雖然還是簡單的魔法成功率會比較高——混雜著自豪和害羞,她又一次拍了下手,這次是把衣服上的泥土清理掉,簡單的水屬性魔法。
「啊,謝謝。」
「哼哼,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從一開始就不要把我弄濕會更讓人加感激就是了。」
「難道你感覺不到本小姐的體貼嗎?特別是用水而不是火或者風這一點。」
「不,單純是你和水的相性比較好而已。」
「話説回來,你會主動提出做復健練習還真是嚇我一跳。」
「然後轉移話題的方式也是一如既往的爛。」
不過正如奏所說,這場練習並不是課業也不是因爲的誰強迫而是淺自己提出的。在出院後幾天,淺隨意的向奏提出希望能幫他復健一段時間。那個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成人生哲理的淺居然會主動提出復健(體力勞動),根本是驚天異變。隨口答應才反應過來的奏,劈口第一句就是「該不會是理事長假扮的吧?」——那家夥在我住院的時候到底幹了什麽。
而今天是復健第五天,也是他們約定的最後一天。
「結果怎麽樣?」
「嗯,感覺大概都找回來了。」
不如説比起以前更加敏感了,是因爲和龍戰鬥過的關係嗎?
「就算這樣你也還是拜倒在了本小姐的石榴裙之下呢——可不要藉機偷看裙底哦。」
「放心,那種暴力裙子的底下我連看都不想看。」
「哎呀,就這麽想看嗎?淺還真是個大色鬼呢,哦嚯嚯嚯嚯嚯。」
「我説……不要一邊把我的頭往下按一邊發出『真拿你沒辦法』的笑聲啊!」
對從上施加的壓力淺一面抵抗一面吐槽,就力氣來説最後獲勝的他,不過奏本身看來就沒什麽所謂的樣子。雖然明白是無用功,淺還是整理了被弄亂的頭髮。而奏則是時不時的督向他,散發出一種有話想説的氛圍。
「有什麽事?」
「不……那個……復建的事,我只是有點好奇——真的只是有點哦有點!不要誤會!」
「是是,不會誤會不會誤會。」
獲得承諾的奏反而顯得有點不高興……到底爲什麽啊。
「你爲什麽沒有找颯林。如果是他話,在復健上比起我更能派上作用吧……這可不是說本小姐排不上用場啊!」
一時大叫一時大笑一時吞吞吐吐感覺還真是忙啊,看著拼命自我吐槽的奏淺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他住的太遠了。」
找颯林幫忙淺不是沒有考慮過,而且更不用説是體術方面的復健,颯林也顯然比奏要優越許多。但把這些加分給全部減成複數的,也能稱得上是從古至今人類不得不考慮的重大因素——距離。如果把學校當作中點,那麽他們一個是住南邊一個是北邊,就位置來説學校反而成了最好的集合場所——不過那樣就沒有復健的意義了。
「哼——,就是説因爲我很近很方便所以才找我的對吧,哼——」
「而且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會拒絕。」
「是、是嗎……原來你這麽信賴我啊,欸嘿嘿——」
「畢竟每天都來我家白蹭一頓早餐。」
一時滿臉幸福的奏一下子就面如死灰,嘟囔著『是啊我知道要讓這個笨蛋開竅是不可能的啊爲什麽沒有木頭過頭會死掉的病』之類像是咒文一樣的東西。淺雖然沒有聽到,卻理由不明的感覺到一股寒氣抖了抖身子。
今天兩人依然是正常運作。
「呀——」
從上方傳來異樣的叫聲,聲音的主人正雙手叉腰俯視著他們。
「什麽啊……是小克啊,你今天也跟過來啦。」
「呀!」
被淺稱呼為小克的生物,有著如繪本裏描述怪獸一樣的身姿。短小手臂和的小小翅膀,不論擺出多麽有氣勢的姿勢,那身姿也會立刻把他全數轉換成可愛數值。不過這只可愛的生物其實是被稱呼為『變幻龍』的特殊龍種,據説能夠變身成各種不同的龍——實際上淺已經見過它變成地龍和翡翠龍的樣子。
而這隻被譽爲傳説之龍的小家夥正不停揮動著雙手,發出可愛的聲音。
「呀——呀呀——呀!」
「我的樣子也沒有多難堪吧……」
「呀呀——呀呀呀——呀!」
「……不,就算你這麽説。」
淺看似爲難的騷了騷臉頰。
「小克有說什麽嗎?」
「……我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成了屠龍的勇者。」
「被龍認可的屠龍勇者……敵人認證?」
「我哪知道。」
説教完畢感到滿足的小克噴了口氣,晃晃悠悠向淺飛去——
啪咚,就這樣停在他的頭上。
「……我的頭可不是床啊。」
「呀啊~」
「不要睡!」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小克閉上眼睛,很快就發出微微的鼾聲。
「它真的很喜歡你呢。」
「是啊……」
「話説你真的能明白它在説什麽呢。」
「是啊……」
具體什麽時候已經不記得,某一天他突然發現,自己能夠『明白』這條龍在説什麽。不是能夠聽懂那呀呀呀的叫聲,而是能夠大體上理解想要表達的意思。爲什麽會變成這樣淺當然不知道,在醫院裏雖然説了很多,但淺不認爲這是原因——也不承認是因爲一個人太寂寞才會和它説話。
爲什麽會纏著他,爲什麽會聽懂他説的話,就算和這條龍一同生活半個月,淺一樣都沒有弄明白。
「結果還真是迷呢。」
「是啊……」
在陽光下依然沒有散去的霧氣,今天淺依然是被團團的迷霧所包圍。
「我回來了。」
「打擾了~~」
「……」
淺督了一眼旁邊笑嘻嘻的奏。
「爲什麽你自然而然就跟過來了啊……」
「在意細節的男人可不會受歡迎哦——浴室先借我一下。」
眨了眨眼,不等淺回答奏便直徑向浴室走去。
你家就在對面吧爲什麽還特地跑過來洗——因爲知道抱怨也沒意義,反而會落入自己理虧的下場。再加上現在也沒有急需使用浴室的必要,最後他選擇用嘆氣來抒發心中的這股鬱悶。
(反正毛巾和沐浴液放在哪她都知道,不用管了吧……)
回頭想想這也挺是一個問題,不過淺早就明白多想也沒用。來到客廳的他隨意看了看,一如所料沒有其他人,房間裏也沒有傳來任何氣息,取而代之的是餐桌上出現了出門時沒有的豐盛早餐——而且是兩人份。
(又錯過了嗎……算了,住在同一個地方遲早會遇上。)
感謝在那個時候表達就好——還有不用準備白蹭的那份早餐這件事。
「呀」
被食物散發的香氣弄醒,小克很乾脆從淺的頭上離開,飛到餐桌上。
「呀~」
「不行。」
「呀呀,呀——」
「不行。」
「呀——!」
「所以説不行!」
在小克的虎(龍)視眈眈下淺拼命保護另一份早餐不會吞入龍口,結果最後他只好犧牲自己早餐的一部分來安撫小克的肚子。好不容易安靜下來,身心俱疲的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瞄了一眼正在以秒速清理食物的小克。
(記得它在出門前就吃過了吧……那些食物,最後是用到哪裏去啦。)
不過比起龍的生態,他更在意的是冰箱的庫存和錢包的瘦身程度……龍的食物費可以當成經費來申請嗎。而在他發呆的短時間裏小克已經差不多把分到的食物全數消滅,開始盯向淺留給自己的部分。
那是比在保護區窺視他們時還要認真的眼神。
突然感覺自己的分量連早餐都不如呢,肯定是想太多了哈哈哈哈哈。
單手制止小克的急襲淺發出乾笑,然後注意到了,餐桌角落邊的一個白色信封,他記得出門前這個信封是不存在的。
(是給萊拉姐……是的話就不會放在這了。)
拿起信封翻向正面,寫著『淺·克爾先生收』,看來確實是寄給他的。先不論内容,會有信寄給自己本身已經十分出奇。對人際交往冷淡的他,根本無法聯想到會有誰給自己寄信——證據就是小學到初中舉辦的同學會沒有一次有叫上他。
(還是不要想太多會比較好。)
將記憶的盒子關上,他的視綫已經移到信封的角落,而這也讓他内心從疑惑轉變為驚訝。
十字星與伴隨其身旁的太陽與月亮。
不會錯,是拉米利亞的國徽。這表示信是以行政廳的名義寄來的。
「…………」
無論怎麽思考,淺明白不看過内容的話是不會知道的。找不到剪刀,便用較爲粗魯的方式打開了信封。
裏面只有一張紙,展開信紙他快速把内容閲讀了一遍。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