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菲爾官立學院——在拉米利亞的衆多學校當中也稱得上是名門中的名門,最大原因果然是它是由初代將軍所設立這點吧。拉米利亞建國初期相當混亂,拜此所賜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麽已經無從考據。雖然外觀抑或是教學和最初相比可以説是完全不同,但『培養支撐拉米利亞的人才』這一核心,這兩百年間從沒有絲毫被扭曲的跡象。

而在這兩個星期,這所擁有悠久歷史和傳統的學校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學校的校長被辭退。其二,原本空置已久的理事長位置,其主人回來了。

前者在學生間是無人知曉,後者則是無人不知。

據門口的校工所言,校長離開時凄涼的背影讓就算打從心底討厭這個人的他,也不禁心生將近三秒左右的憐憫之情——從這點就可以猜到校長在學校究竟是何許定位。

另一方面,理事長在早會宣佈就任當天,學校便彌漫著一股可以和地獄相比的强烈熱量。原本被成爲『打不開的房間』,門可羅雀的理事長室,一下子就變成了校園裏最熱閙的地方——然而這份熱潮也就持續了不到幾天。

簡單來説,大家都被理事長的怪癖給嚇到了——至於是如何怪癖又是如何被嚇到,還請自行各位想象。總而言之『打不開的房間』轉職成了『不能打開的房間』,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然而今天,不能打開的房間再次被打開了。

「打擾了!」

沒有敲門,淺氣勢衝衝的推開大門。

「原來是淺啊,一副心急的樣子。幾天沒見就這麽我想嗎?」

坐在辦公桌前的青年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到他把雙腿翹到桌上隨手玩著掌機的畫面,想必更能夠想象到這個人到底是過著多麽愜意的生活,真是讓人羡……根本是不知廉恥!

黑髮的青年——翔,雖然外表上看起來和淺差不多大,但實際上他是這座學院的理事長,也是這個國家屈指可數的Lv9的其中一人。有著『移動災禍』這樣中二病十足的異名的他,也被譽爲這個國家最強的人,再加上還要是三巨頭之一的『將軍』……果然不知廉恥!

「不過再怎麽想念我還是敲個門會比較好。如果我是在褲子脫到一半甚至自家發電的途中,那多不好意思啊。」

「不要在學校裏做那種事啊!」

只不過性格遺憾到可以把所有的正面加成全數變成負數,令人遺憾到可恨的存在。無視翔那句「學校正是爲了發泄年輕的欲望才存在的吧?」這種作爲教育者失格的發言,他把今天收到的信拍到桌上。

「請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解釋什麽?」

「這個!」

淺用力拍了拍放在桌上的信。

「嗯……從擡頭來看收件人是淺·克爾,寄件人則是拉米利亞等級管理委員會。内容是通知這位淺先生在這個星期六——也就是明天,他將有一次的等級試需要參加。文體本身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是屬於複製粘貼式的公式化文體,不失禮之餘又不會顯得太過親近——」

「抱歉打斷一下……你在做什麽?」

「做什麽……就像你要求的一樣,我在『解釋』這封信啊。」

『這個人到底在問什麽啊』——一這種含義翹起的嘴角,還有明顯是在挑釁的聳肩動作……爲什麽明明是你在裝傻我卻還要被當成笨蛋來看啊啊啊啊!!在心中把這個人用吐槽砸了不下十次,淺勉强才維持住臉上不斷抽搐著的肌肉。

「那還真是抱歉啊混蛋!我再問一次——爲什麽這封信會寄到我這!事先聲明我沒有報名,然而行政廳的資料庫卻有我的申請記錄,重點是……遞出這份申請的人是你!翔.瑟雷斯將軍!」

翔臉上玩耍似的笑容,不知何時變成饒有興致的笑容。

「既然知道了,還有什麽想問?」

「爲什麽擅自幫我報名?」

「你還是老樣子,還是說這就是人類的本性呢。」

翔嘆了個氣,用有點惋惜,又像是母親般的口吻開口。

「執著事情的意義本身沒有什麽意義哦,淺。」

「有沒有意義這件事是由我來決定。你是回答,還是不回答!」

可能是看到淺的固執,或者是覺得沒什麽所謂,翔很輕易地把答案說了出來。

「只是最近太無聊了想找點刺激的香辛料而已。」

「請不要把別人當成香辛料來用!」

理所當然淺發飆了。

「我可是很體貼的幫你把所有的手續都辦好了哦。」

「這種體貼請讓他行駛在正確的方向上!」

淺十分後悔,雖然人類無時無刻都在後悔,但他還是很後悔。在和這個人產生聯係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從今往后都會後悔的人生也説不定。

「而且,這件事對你也沒有壞處吧。」

「哈?」

「最近你身邊好像很熱閙的樣子——和你本人的想法毫無關係的情況下,呢。」

「……」

「人類的直覺和想象力還真是厲害,拜此所賜,讓我聽到了一個不錯的故事。」

對淺來説那無論是事實抑或虛構都爛得可以的三流故事就是了。

保護區裏發生的那場死鬥,原本是只有他們當事人才知道的事。然而在他出院回到學校的時候,卻變成了人盡皆知的閑話。

如果只是被議論的話,還沒到讓會他困擾的程度。

「……我對等級的高低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其他人就不是這麽想了。」

這句話讓淺的表情變得苦澀。

「遇到不少麻煩了吧——不論表面還是背地裏。」

是是你說得沒錯爲什麽你會知道呀你這個跟蹤狂變態。

「『是是你說得沒錯爲什麽你會知道呀你這個跟蹤狂變態』——你現在是這麽想的吧。」

「……直接改名叫『讀心妖怪』算了。」

「我覺得『腹黑眼睛』更合適我哦。」

說著,翔推了推不存在的空氣眼鏡。

眼鏡跟蹤變態可能更加適合。

撇除這件事不談,淺現在的處境正如翔所說——很麻煩。打敗了龍的謠言,讓他回到學校的那天感覺到自己已經不是舞臺下的觀衆,而是站在舞臺上被聚焦燈照射的人了。

臺下的他們看向這邊的是并非惡意卻也不帶善意,黏著的眼神。

(……切,讓人想起了討厭的事。)

「聽説還發生什麽有趣的事呢,記得是……小熊同學?」

「是庫瑪,作爲理事長起碼把學生的名字記住好吧。」

「我會妥善處理。」

「也就是不做對吧?」

「正解~」

「……哈。」

先不管這讓人脫力的對話,正如翔所説,那位親愛的胖虎同學在淺回校第一天,便帶著小弟來到淺所在的B班,發出叫囂般的笑聲合唱。

「哈哈哈,聽説你這個豆芽菜居然打敗了龍。哈哈哈真是笑死本大爺了!這可是本大爺本世紀聼過的最有趣的笑話了,你們説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就算不只被淺連帶周圍的人白眼,笑聲的合唱依然回響。不過當看到颯林爽朗的笑容走過來時,立刻臉色大變抛下一句「你給本大爺記住!」就跑開了——到底要我記住什麽啊。

不過像他這樣做法算是比較可愛的了。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呢?」

「什麽怎麽辦?」

「去,還是不去?」

拉米利亞的等級試實行報名制,而在報名之後,應試者也有權利選擇是否出席,就算不出席不會遭受任何懲罰。所以報名之後,當天卻沒有出現在考場的這種狀況也是經常發生——表面上是這樣。既然是這個人,不出席的話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吧。

「我先問一句,如果我選擇不去的話,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哦,就我個人來説是怎麽樣都無所謂。不過嘛——我個人不建議就是了。」

帶著富含意味的笑容翔指了指桌上的信。

「我想你也知道,無論你們出席與否準備上花費的人力物力是不會回來。本來等級試就是市民權的一部分,也不能靠收費來平衡開支,結果就是每年都會有相當可觀金錢的浪費。」

沒有出席一次的等級試,就可能會報名下一次的等級試,然後再下一次,如此循環。當然這些手續和準備都是要人來做的,理所當然也會產生各種花費。單一來看或許不多,但長時間纍積下來確實會變成十分可觀的數字。

「所以爲了減少不必要的浪費,我們打算從源頭做起。」

源頭做起?源頭……………………………………!!

淺一把慌張的搶走信紙,對信上的文字——以及信紙本身做出解析。

「怎、怎麽可能……!」

「看來你終於發覺了。」

頂著一副邪惡之極的表情,翔以最終大魔王的氣勢伸出了手指。

「對,在你們讀這封信的瞬間,就已經落入陷阱啦愚蠢的人類!哈哈哈!」

「咕……!」

受到魔王的一擊淺單膝跪到地上,面露痛苦。

「這種惡魔的想法……你還是人嗎!」

「可悲啊勇者,汝的末路居然是如此可笑,連朕也不禁心生憐憫。」

不知是不是太過投入角色,連説話的語氣和自稱都變了。

帶著絕望、懊悔和難以置信,淺說出了信上隱藏的真實。

「沒想到……居然是『老化』的詛咒!」

基本術式是『變形』,是學校裏必定會教授的基礎魔法。雖然有改變過度會變不回去的風險,只要正確使用就是個有趣的魔法,淺小時候也曾經像其他人一樣把身體的一部分變成動物玩甩過。但如果被惡意使用,就會變得十分可怕——如同眼前這個人做的一樣。

(以字數,行數和每行的字數變化將術式隱藏起來。吸收開信人無意間散發的魔力來驅動回路,因爲是只限一次的術式現在也已經失去作用。最主要的問題是對『變形』規範的命令!以被施術者的外貌和身體狀態爲基礎推算並將身體固定到中年左右的年齡段——還要是以最爲差勁的結果為優先!)

意思就是這個魔法(根本可以稱之為詛咒)會推演出對方如果盡可能之怠惰下身體會出現什麽樣的發展,并且將其作爲變身的依據。

(發動時間是在等級試之後一天,而且如果用錯誤的順序解開術式就會立刻發動,這根本就是炸彈好吧!)

精細且準確的計算,連各種可能性都預想到而編織的術式,雖然是基礎魔術卻能做到這一步,一般來説是令人嘆爲觀止的壯舉。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爲什麽要把才能浪費在這種惡作劇上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怖是很恐怖!厲害是很厲害!只是這種東西到底做來是爲了什麽啊!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快點工作啊這個混蛋!

「世人不是都喜歡說愛是偉大的嗎?」

「那又怎麽樣!」

「對,愛這種東西和男人必定是用下半身思考一樣,是從古至今都不曾變化的真理,不是嗎?」

「你現在説出口的東西正是對愛最大的褻瀆。」

「所以,現在正是測試愛的時候了!」

翔緊握拳頭毅然做出宣言。

「如果各位的愛都是真實的,就算伴侶變成肥頭大耳的禿頭大叔,心中堅守的愛也絕對可以幫助他們挺過去才對。」

「這是什麽新型的魔女審判嗎!?」

不論挺不挺得過去都有很大問題吧!留下的只有無盡的哀號和眼淚好吧!

「你是想讓這變成魑魅魍魎橫行的世界嗎!」

「充滿哀嚎和悲鳴,你不覺得這樣的世界才是完美的嗎,勇者啊。」

「快給我醒醒吧這個三流魔王!」

「而且因爲一下子就變身的話不會有真實感,所以這個術式是會循序漸進的發展哦。」

然後,翔展示了那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

「在梳頭的時候會發現,髮際綫慢慢向後移動。」「不知不覺間,褲子皮帶的扣子越來越往前。」「原本應該可以穿的下的襯衫,不知道爲什麽變得緊身起來。」「早上起床的時候,枕頭和被窩會傳來陌生大叔的臭味。」「熬夜第二天變得異常痛苦。」「新陳代謝症候群。」「原本可以輕易爬上的斜坡,不知道爲什麽要休息兩三次才可以爬上去。」「還有就是——」

「給我打住!爲什麽會那麽驚人的寫實!」

「你在説什麽啊?如果不做到這個程度,不就沒有懲罰的意義了嗎?」

「根本是心靈創傷了好不好!?」

這個混蛋君然還把這種可怕的東西用到全部應考生身上!簡直是惡魔啊災禍啊混蛋啊!

「嘛,雖然過程有點長,不過也只是類似惡作劇的懲罰而已,時間到了恢復正常,而且還不會有後遺症哦⭐」

「……大概多久。」

「一年左右吧。」

「太長了!」

對於一個17嵗的少年來説,一年已經是很長的了——而且還是作爲高中生爲數不長的一年。就算是對青春二字顯得無所謂的淺也沒有辦法忍受在他人冷淡和生理厭惡的目光下,過著與其説是灰色不如説是比黑咖啡還要黑的校園生活。

「不過不是有句話『謊話說一百次就會成真』嗎?説不定真的會染上大叔的習慣哦。」

「你根本沒有安慰的意思對吧!」

不,從這人身上尋找慰藉本身就是個錯誤。如同『移動災禍』這個稱呼,災禍除了禍害意外不會帶來任何東西。一想到這點淺很乾脆就死心,大嘆口氣。

「……意思就是只有參加這該死的等級試術式才會解除,沒錯吧?」

「沒錯哦。」

選擇已經擺在了面前。

放棄一天的假期接受考試,抑或是變成一年的大叔。

放在天平上的兩樣東西,差距大到根本沒有可比性可言。

「總有一天絕對要把你幹掉這個微笑鬼畜混蛋。」

「我很期待哦,希望不會等太久。」

對淺打從心底發出的殺意,翔仍舊顯得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