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利欧大陆 1372年翠玉季 月下平原
这片荒芜却又举足轻重的土地，在这一年的异常气氛中迎来了春天。
罗恩公国————这个由统治着月下平原的罗恩公爵所经营着的国家一直以来都是德雷加德帝国最重要的领土之一。月下平原是同时连接着德雷加德与加尔加迪亚两片大陆的唯一陆上通道；同时，它与扎伊兰斯大陆虽然隔有宽广的罗格江，但还是深受扎伊兰斯干燥气候的影响，荒漠与戈壁构成了月下平原的大部分景象。
这也即是说，月下平原是艾迪利欧三大陆的唯一中点。
然而这一年的月下平原，当干燥的热风从南方吹来，卷带着黄沙来到罗恩公国首都————格拉欧巴欧姆城下的时候，随风而起的却是蓝色的旗帜。
严谨的反向双三角图案所构成的六角形徽记绣在这苍色的旗底上，格拉欧巴欧姆的每一段城墙、每一座塔楼上都悬挂着这样的旗帜……而在这片土地上飘扬了几百年的三剑赤旗，已经统统不见了踪影。
一个月前————1372年的金刚季，加尔加迪亚帝国军在贤帝加尔迪诺斯的授意下向德雷加德帝国宣战，随后便以德怀特元帅所率领的众骑士团所构成的强大先锋军为前导冲出帝国之门、掠过雅克桑德之丘而南下，如同惊雷一般出现在了格拉欧巴欧姆城下。罗恩公爵甚至刚刚得到开战的消息，就已经看到了海洋一般的加尔加迪亚旗帜在自己的土地上四处飘扬。而罗恩公国的所有边哨部队早在公爵得知战争消息之前就已经被一声不响的全灭了，连一个信使都没能接近首都……
圣教骑士团的刺客们，在“稻穗之剑”希丝塔·色瑞丝的带领下，首次露出了獠牙。
围城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压倒性的兵力威慑下，罗恩公爵没等德雷加德帝国的援军抵达就选择了投降，格拉欧巴欧姆陷落。
这让加尔加迪亚军有了充足的时间转攻为守，加固城防并以逸待劳……贤帝加尔迪诺斯对这次神速的进攻非常满意，并亲临前线，意图在不久之后德雷加德主力袭来后，堂堂正正地与这唯一能阻挡加尔加迪亚扩张的对手分个高下。
但即便是在紧张中度过的日子也不会真的变长，很快，情报机关得知德雷加德皇帝：卢卡斯二世所率领的诸公国军已经在艾梅拉尔迪亚公国与罗恩公国的边境集结，大战一触即发。
战争的气味已经四下弥漫于这片干烈的平原上，似乎野兽们也感觉到了危险，从来形单影只的猎鹰们如今也聚在一起，向着北方的土地迁徙而去……它们那锐利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更加激烈的流血冲突。
但现在，洁妮丝没有兴趣去想象那些必然发生的事情会是什么样子。
她拨开因为高速飞行而凌乱不堪的刘海，睁大眼睛看了看身边那群如临大敌的紧张猎鹰。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其中一只的柔软腹部，随即它就反应过度地嘶叫了一声并撞上了另一只，顷刻间猎鹰的队伍陷入一片大乱，像一群被追赶的鸽子一样慌忙四下散去。
徒留洁妮丝摆着一副呆然的惊讶表情，以不讲道理的速度继续飞翔着。
她把目光移回地面，今天并没有很大的风，所以沙子并没有像昨天一样把整个大地笼罩起来，同时钻到她衣服的每个缝隙里面。
“哔哔……呼叫地面，周边无状况，已经确认魔城骑士团的位置，现在返回。”
“明白，快过来汇合吧。”
伊西尔耳边的通讯水晶闪烁着，在这样的天气里，起码魔网通讯还是可以用的。
此刻他正与温格坐在一辆运输盔甲的马车上，向着格拉欧巴欧姆城慢悠悠地前进着，身边则是喧闹的补给车队与后备部队。他们从加尔加迪亚的边境出发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现在除了少量城镇驻留部队之外，加尔加迪亚主力都集中到格拉欧巴欧姆外面的原野上去扎营了————贤帝认为，以精英重骑兵见长的加尔加迪亚军，比起消极防守，更擅长在平原上与敌人一较高下。这一放弃了地利的决定，不知道会带来如何的结果。
“二十九分钟，洁妮丝的新飞行记录，每次都在刷新呐。”
温格看了一眼怀表，然后在厚实的笔记本上记下一个新的数据。
“超过这个时间该降低高度了，不然出了毛病可是很危险的。不，这个高度是一定会死的吧……下次应该让她带上魔力存储设备吗？不，即便是Sharklon的最新型也有自爆的风险……真是……洁妮丝太喜欢乱来了……”
这样不断嘀咕着地温格，注意到伊西尔正托着脸颊一脸怪笑地看着自己，配上精灵这张脸还真让人觉得怪怪的……
“护理官真的越来越喜欢操心了，像是那些孩子的老哥一样。”
马车走在石子路上不停颠簸着，这让温格也无法继续记录下去了，索性收起笔记，放眼望着这片荒芜干燥的戈壁。
“这些都是职责所在啦。”
听到温格这样说，伊西尔轻笑了声，取出一个精美的锡制酒壶。
“同样职责所在，德肯可是一直跟我倒苦水呢，他属于那种永远都学不会照顾人的家伙。上次有个新人在唤醒之后心情一直很失落，然后德肯就跑去安慰她。一边跟我说着‘这是军团长的责任！’什么的。”
温格饶有兴味地听着，他是一个阅人乏术的家伙，不过德肯倒也是个相当易懂的男人。
“然后呢？”
“几分钟后我再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哭着跑开了，然后德肯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脑中出现那个画面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引来同行的士兵们不解的眼光。
“起码护理官还没搞哭过哪个孩子，倒是趴在欧布莉身上痛哭了一回。不过大家并没有因此看轻你呢。”
“哈……是吗，那次真是出丑了。”一想到那个他没能救下的女孩，温格的心情瞬间阴了下来。
“毕竟护理官已经尽全力了，那种情况让扬也不知所措啊。”
那不过是延长她的痛苦罢了，温格心中如此责备着自己。
“所以只要扮演好她们的老哥这个身份，护理官就已经足够称职了。虽然当老哥也是蛮累的任务呢……”
是啊，要让她们都活蹦乱跳地看到战争结束就是自己的职责，温格参与战争的动力几乎全部来源于此。摇晃的马车上，温格已经能看到远处一座边境城堡的影子，更多的补给马车和成群结队的士兵出现在道路上，看来已经很接近战线了。
“听起来伊西尔也做过老哥的样子。”
“那倒没错……”说到这里，伊西尔的声调提高了一些，似乎这对他来说是非常乐意提起的。
“我有个妹妹住在阿尔比恩的老家，因为各种原因很幸运地躲过了征召。”
伊西尔把锡酒壶翻转过来，精美的珐琅镶边中的是一张两人的奥术合影。
合影中的精灵女孩，那如月光般银白的头发被精致的梳理起来，眼睛是如天空般纯净的蓝色，无邪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异乎寻常的美丽。
精灵总是不断地让人惊叹。
看着完全看呆的温格，伊西尔心中颇有些得意。
但是欣赏艺术的时间在战场上是很短暂的————几声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响起，隶属各个骑士团的士兵们开始加快自己的脚步。防线部署已经开始了，看来德雷加德军也在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来，这边也要加速调整才行。
伊西尔收起酒壶，看了一眼前方，那座城堡现在已经很接近了。
“魔城骑士团……”
“什么？那就是魔城骑士团吗？”
只看到一座城堡却看不到士兵的温格很难将它与王国最有战斗力的骑士团之一联想起来，况且那座城堡看起来撂荒已久，苔藓爬满了墙根。
忽然，马车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洁妮丝落到了盔甲堆里，不过看起来没受伤。她慢慢爬起来，跪坐在车板上，两眼盯着那座城堡的方向。全然不顾自己那被风吹得到处炸毛的蓬松头发。
“辛苦了，这下XIII的成员到齐了……”
三人与一团乱的盔甲一起堆在马车里，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小小科隆号了。
又一声洪亮的号角声响起，那座城堡前，一对红色的灯被点亮。
“魔城骑士团要出动了，抓稳。”
“什么？抓……”
还未完全说出疑问的温格就已经能感到马车下方大地的震颤，那座古堡中究竟藏了多少铁骑，出动之时竟如此的地动山摇？
但城堡里并没有走出任何士兵，反倒是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强烈，他看到那座城堡渐渐地变高了……
城堡在动！
只见那座巨垒四角的塔楼逐渐与城墙分离开来，并以此为支点，城堡的主体不断地上升，最终被那四条“腿”架在半空中。城墙上的碎石与沙土四下崩落，而前方那一对红色的灯……实际上，那是一对眼睛！一颗石造的巨首慢慢凸出，形成了头部。紧接着，这尊石造巨兽迈动沉重稳健的步伐，开始前进。
整座城堡，变成了巨龟般的形象，并向着前线进发！
“魔动城磐·邦达尔。这就是魔城骑士团的真面目。”
每一步都引起大地震颤的魔城，在众军的环绕中稳健地向战线前进着。这景象让温格感受到了不同于见到科隆号时的震撼……战争中的陆地霸主，有这样的东西的话，加尔加迪亚说不定真的能够统一艾迪利欧。
“那么，洁妮丝。”
伊西尔向洁妮丝点了点头，她看了看两人，然后跃起，径直飞向了魔城那边。
“她的任务是协助魔城骑士团作战，我们要先到城里去。”
--II--
“切，蛮族就是蛮族。德雷加德人真是什么地盘都要啊！”
街边的卫兵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捏着鼻子躲开那些运尸体的马车。格拉欧巴欧姆的街道上现在挤满了往来的加尔加迪亚士兵，而本城的居民则像老鼠一样躲在街边的角落里，只敢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快速通过。
而这时街上的冰冷盔甲与褴褛交错的身影之间，有一对黑色的斗篷匆匆出现。
温格跟在伊西尔背后快步地走着，严格来说他不同意以“蛮族”来称呼罗恩公国的居民。只是这座城市确实不比加尔加迪亚境内的大多数城市。街上的砖路大多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露出了下面的泥土，而在杂乱无章的店铺之间，污水把地面变得像是泥潭一样肮脏，其中还混杂着变色的血迹。城市简陋的下水系统已经被垃圾和尸体堵住，苍蝇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结群横行。
然而街边的店铺却依然照常营业，只是如今不会再有多少顾客了。那些小贩和工匠也都是一副阴沉谨慎的表情，就好像他们身后都藏着匕首似的。那些锐利而冷漠的眼神让温格脊背发凉，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剑柄。
“这是占领军当局的命令。”伊西尔注意到了温格的困惑，解释道“命令他们继续营业，这样城镇看起来就像一切正常。也能一定程度上安定人心。”
不过，起码现在还没有士兵劫掠平民的现象出现。各个骑士团都制定了残酷的刑罚来约束那些出身下层的士兵的行为，战争初期的这座至关重要的城市必须保持安定。
即便如此，市民与军队之间的关系依然紧绷，在他们看来，这些家伙无疑是侵略者，现在还没有下手烧杀抢掠只是有着更深层的目的罢了。
毕竟在德雷加德帝国家常便饭般的公国内战中，烧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了削弱敌对势力的力量，必须把他们失去的城池化为灰烬。因为传统上，无论怎么内战，双方最终都会在皇帝的调停下回到原来的疆域范围上去。那么消耗对方的战争潜力就是至关重要的了。
他们向着罗恩公爵宅邸的方向走去，因为这里更靠近城镇中心，更因为公爵投降得及时，才没有受到战火的过分破坏。所以现在这里变成了加尔加迪亚军临时的指挥所，而公爵本人则被“邀请”到加尔加迪亚国内去暂住起来了。毕竟这个名衔还是非常值钱的。
伊西尔推开刻着罗恩公爵纹章的木门，屋里各骑士团的文官正忙得不可开交，魔网通讯信号的波动声此起彼伏。现在城里挤满了后备队和补给车队，他们要把这派混乱的景象疏导到城外，到他们该在的位置上。
而伊西尔完全没有被这番景象所阻拦，他保持着速度，大步来到屋子尽头的大壁炉边，这里正站着几位身披战甲的指挥官对着地图指手画脚。
“第XIII实验军团顾问组，军团参谋官伊西尔少校报到。”伊西尔在几人身前站定，磕响靴根行出捶胸礼。
“特殊魔导护理官，温格·阿贝尔中尉！”温格立即学着他的样子说道。
“喔，看来非人军团还是有正常人的嘛。还是说，又是新的失败品？”一名身穿瓷白盔甲的骑士嘲讽道，他有着一头金色卷发，胸前则是圣教会的标志。
温格听罢气血上涌，但伊西尔抢先一步说道
“圣教骑士团首席剑士，月白圣典十骑队队长——克莱蒙·纳格尔司铎。看到您身体无恙真是让人高兴。”
克莱蒙听到后脸色一沉，似乎‘身体无恙’这句看似稀松平常的问候语意外地堵住了他的嘴。
“欢迎来到前线，中尉。”在一旁的法鲁钢迪亚将军沉稳地说道。
第一次站在法鲁刚迪亚身边的温格，切实地感受到渊民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慑力。他不光身材比一般人类高大，身上的甲壳更是将他武装得威风凛凛，看不见脸的面甲也是一种角质保护构造。这种由甲壳类生物进化而来的古代种族正是在不断地抵抗侵略中演化至今，在渊民最终被帝国征服之后，他们也成了一群很有价值的战术家。
虽然未必所有人都喜欢他们。
“Sighal Schollar.将军阁下。”伊西尔口中吐出非人类语言的词组，这是渊民之间常用的招呼。法鲁钢迪亚点了点头，同样回以精灵语的问候，而克莱蒙则嫌恶地把脸扭向一旁。
教会的家伙向来反对把精灵和各个古代种也算入艾迪里奥的“征服大军”中去。在艾迪里奥的伟大征程中，人类是征服者，其他种族只能是臣服者。
虽说帝国的法律明文阐述了种族平等这个原则，但教典往往高于凡人法律。
“长话短说，现在主力与皇帝都在城外的封锁线扎营。而城内守备则交给预备队，全部部署完成的话，大概还需要一天。”
“那么，规模如何呢，将军？”
法鲁钢迪亚把旁边的酒杯放在地图中间，格拉欧巴欧姆的位置。
“国内几乎没有留下几个骑士团的兵力，所以想依靠增援是行不通的。用绝大部分兵力组成主力完成对罗恩公国的迅速进攻，这一战略在德怀特元帅认为是极为冒险的。但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虽然目前看来达到了目的，但若万一在前线失利。就算退守格拉欧巴欧姆也会变得不利，因为没有可用于解围的足够援军。”伊西尔迅速地做出了判断，他也认为这样聚集全身力量的一击就想击溃德雷加德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根本是妄想。
“圣教骑士团不会让前线崩溃的。”克莱蒙不以为然地说道“德雷加德的无信者对上我们毫无机会。”
面对极端现实的战争还在保持这种虚妄的自信，会吃苦头的。即便经验匮乏如温格，他也知道不该如此盲目地相信神的力量。
“我军的前线不会崩溃。”向来稳健的法鲁钢迪亚将军笃定地说“若是对抗德雷加德，正面交锋的话，我军取胜的可能性非常大。但……”他把手指移往地图的南侧，越过罗格江，敲了敲。
“这几天来帝国军的情报部门一直在监视罗格江的情况，探子回报说在罗格江边的巴库湾城附近有巨大规模的军队集结迹象。扎伊兰斯人没有发出任何通告，我们随后派出的使者也就此杳无音信……怕是莱涅斯·汗也在打同样的主意吧。我们还不了解扎伊兰斯的军力，所以只能谨慎为之。若是他们在最糟糕的时机渡过罗格江，我军就不得不腹背受敌，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扎伊兰斯也要加入战争？那这岂不是变成世界大战了？温格的眼神在地图上乱飘，若是扎伊兰斯也参与战争，那艾迪利欧就没有一寸土地是和平的了。
“所以，只能祈祷扎伊兰斯先渡过罗格江，或是德雷加德先赶来吗？这样我们也许可以集中力量各个击破……”伊西尔抚着下巴低语道，法鲁钢迪亚点了点头，伊西尔所说的与他的设想完全一致，他不禁佩服起这位边缘部队少校的战略眼光来，要知道很多坐到高位的军官都是些只会讨好教会、头脑驽钝的家伙。
“目前的情势就是这样。你们明天到城外大营去，与中央方阵待在一起，代表XIII军团提供意见。”
“是，将军！”伊西尔与温格再次行出军礼，随即转身离开了公爵的宅邸。
现在只是刚过中午，也许哪座酒馆还有吃的。想起这个，一天没怎么进餐的温格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他们刚一离开公爵宅邸周边，烂泥、尸体与垃圾的气味就又涌了过来。他想问问伊西尔之后的打算，但他抬头就看到伊西尔的表情比来的时候更加阴沉。
“皇帝开始干涉帝国军的指挥了。”
伊西尔低声说道，但他知道温格能够听得见
“德怀特元帅本该是战略的主要制定者，现在皇帝横插了一手，还下了一步臭棋。”
预备队的重要性必须是任何指挥官都充分明确的基本常识，但皇帝却下达了如此冒险的指令，幸好现在一切还顺利。之后呢？如果战局证明皇帝并不是个奇才，而只是个冒险主义者呢？继续放任他干涉统帅部的战略吗？这是覆盖全大陆的战争，并不是一鼓作气就能够取胜的。难道是皇帝被那些权贵出身的骑兵军官和近臣搞的看不清形势了么？
伊西尔心中的担忧像是被打乱的线团，现在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那个重要的线头在哪。
只能期待皇帝是奇才的可能性了么？真是讽刺，全大陆最强大的军队竟然要靠可能性而不是出色的战略安排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重申帝国军统帅部命令！格拉欧巴欧姆城的居民须在天黑之前上交所有武器，私藏武器者全家都将被处以重刑！”
在市场的另一边，一个公告官站在箱子上大声宣读着占领军的命令。而他的脚下已经堆了将近半马车的短剑……士兵们还在不断地把收缴到的短剑送来。从远处看去，温格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短剑剑柄上包着的稀有金属。
这城里预备着这么多精良武器的吗？难道是本来打算靠民兵作战？温格想起刚刚经过集市时，当地人那些冰冷钢铁一样的眼神，让他再次紧张起来。这时，他的余光瞟到了市场旁的一座建筑——院里种着高大的杉树，而那前院挂着的标牌这让温格想起自己的童年。
孤儿院。
二层的某个阴暗的窗框里，几个小脑袋好奇地巴望着市场里这群新来的蓝衣人，并一度与温格四目相对——但没几秒，一个护工似的女人将孩子们从窗框里赶走，谨慎地望了望窗外，然后挡上了厚厚的窗帘。
忽然想说些什么的温格，转头望向伊西尔的时候，却发现伊西尔始终保持着沉思的神态。
温格知道在伊西尔思考的时候绝不能打断他，也就只能作罢。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地找到了一家小酒馆。温格将剑带解下放在桌上，他看到坐在对面的伊西尔还是一脸愁容，也就失去了搭话的心情。这时老板径自用木盘子端来两杯啤酒，一些面包和烤过的蔬菜，什么都没问就回到了吧台。这样的酒馆能给客人的选择并不多，所以有什么就上什么。
温格毫不客气地掰下一块面包扔进啤酒杯里，全然不顾横飞的面包渣撒了自己一身。然后抓起一把烤得发柴的西洋菜塞进嘴里咀嚼起来。盘子里尽是些洋葱，大蒜，萝卜和切过的卷心菜之流，看来所有的肉食已经被帝国军征收走了，就连壁炉前煮的汤也泛出一股浓烈的大蒜和鼠尾草的气味。不过这倒是很适合偏向素食的精灵伊西尔的口味。
现在面包已在啤酒里泡软，温格又徒手将其取出来吃掉，然后用袖口擦掉嘴角的渣滓，又拿起沾满盐粒的半个洋葱……他从小就像这样用餐，跟范海姆大小酒馆里那些饥饿的工人一样。只有有钱人才用刀叉和餐巾。当然他在科隆号的时候则必须习惯使用那些餐具，铺好餐巾直起背来用餐。但在这种气息熟悉的小酒馆里，饥饿会让一个人暴露他的真正面貌。
伊西尔也没有责备温格有失形象的用餐风格，毕竟这是在前线，能够迅速适应粗糙的生活才好。他抛开混乱的思绪，慢慢吃了起来……毕竟，就算自己想得再多，区区一个少校又能如何呢？
忽然，温格看到窗外一个披黑袍的影子一闪而过。那斗篷看起来就像XIII团公发的一样，但洁妮丝现在正在魔城骑士团的堡垒里，不可能出现在格拉欧巴欧姆……一定是错觉吧，自己实在饿了太久了。眼光转移回盘子里的温格，虽然再次迅速地吃起来，却不像之前那般心无旁骛了。
不知道洁妮丝在魔城骑士团怎么样呢？她一个人在那种陌生的地方，这让温格不由得担心。虽然伊西尔说过魔城骑士团的团长克丽丝卡与洁妮丝有些交情，但看过魔城骑士团移动阵位那个场面之后，温格更加难以想象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不要到处乱瞧。”这是伊西尔许久沉默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嗓音被压得很低。随后他低头看着餐盘，文雅地咀嚼着毫无油水的食物，好像什么都没说似的。
“你的4点钟方向坐着一桌圣教骑士团的人，看样子是制裁者。”
有些懵的温格刚一欠脑袋，便想起了伊西尔的提醒，缓缓把目光移回到桌前。
制裁者，传说中在圣教骑士团得到“神赐之力”的特殊战士。他们的脑袋里面除了效忠信仰、歼灭异端之外，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感情。
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德肯会派自己和伊西尔去前线露面。
如果那些圣教骑士团的制裁者看到了白发赤瞳的注魔骑士，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友军。“违反教义的扭曲存在”俨然会超越德雷加德军变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
那些被洗脑的机器会当着平民的面跟注魔骑士开打。
“他们不会对穿黑衣的有好脸色。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们代表的只是一支总督军团，勿生是非。”
伊西尔脑袋压得更低了，似乎在躲避什么迎面而来的目光。
看到这一幕，温格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魔力气息……那种被扭曲的魔网与人体魔网纠缠在一起的发散力场，像热辐射一样越来越接近自己了。
这种感觉，在科隆号中央熔炉最为强烈。
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时候，几个身穿白甲的身影近距离走过了自己和伊西尔所在的这张小餐桌离开了酒馆，带起一阵风。
那感觉消失了。
然而，温格所看到的东西更让他不安——
苍白的发色……那些制裁者脸上毫无表情的纯白面具的目孔处，隐隐散发着红色的光晕。
他，他们……
“你以为教会的力量是从哪儿来的？”
伊西尔看穿了温格的惊讶所在，淡定地说道：
“记住你看到的东西，永远不要跟别人提起——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要到外面的营地去，看来德雷加德的主力已经很接近了。”
他利索地叠好擦拭过薄薄嘴唇的餐巾塞进衣兜里，站起身来：
“享受最后一天和平，你会怀念它的。”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