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圣狄斯冈

“他回来了!”当晨曦霞光于迷雾间露出时,伊波塞伊家闯进浑身是血地男人,是伊波塞伊家银骑,肩上烙印的夜雁图纹证明一切,“他回来了!”

血已干透,甚至附在肩甲图纹上的血,胸甲被豁开一道巨痕,宛如被银刃划开般整齐。

伊波塞伊家铠甲是大陆最坚硬地银甲之一,是多锋利地锐器能造成如此豁痕?

经历恐惧的人永远无法释怀,即使逃离,他的双眼仍填满恐惧,巡视这空旷室内,他极想找人倾诉。

“家主,我们极力想拦下他,可他怎么也不听。”里本·伊波塞伊刚从梦中醒来便撞见这幕,当他在楼梯间疑惑打量贸然地闯入者时,本应守在城堡门前地骑士闯了进来。

里本·伊波塞伊,伊波塞伊家现任权势掌控者。

在让裁以绞刑而亡,尸体被弃于【圣狄斯山脉】后,他选择接手伊波塞伊大权。

在家族众人审判让时,唯有里本没参与。

面无表情对银骑摆摆手,里本打量男人,他好奇男人经历了什么?

两位骑士心领神会,在点头示意后便离开宅邸。“你是哪儿的银骑?”

里本走下台阶后并未走向死里逃生地骑士,反而朝楼梯口地黑石塑走去。

是夜雁塑,伊波塞伊家族的习惯,在早起与晚睡前对家族精神信仰表达他崇高地敬意,如虔诚地信徒顶礼膜拜已融入里本生活。

“他回来了!在【圣狄斯山脉】【食腐树】下,是噩梦,是群鸦的盛宴!”在伊波塞伊家族骑士离开后,男人惊慌失措比划着,“我永远都忘不了云遮雾绕【食腐树】,那里是群鸦温巢,枝桠间伫立地群鸦犹如枯叶将【食腐树】点缀如此繁盛,曾被杀死地恶魔,寒鸦救了他,寒鸦是神的玩物,是神救了他,也许对让·伊波塞伊的审判是错误的,”经历地恐惧再次袭上心头,他眼中惶恐万分,“恶魔与寒鸦群轻而易举屠戮驻扎在【圣狄斯山脉】地银骑,他是回来复仇的!”

“让?他明明已经死了!”

是让的贪欲,家族积压已久地不满终于爆发。

里本犹记那天是家族的盛宴,对于让的死,家族上下无人不在庆祝,唯独他忧心忡忡,家族众人对让的裁决真是正确的吗?

只因让的贪婪?

里本反而在家族审判会上看到更多地贪婪,人性地贪婪,是嫉妒!

审判只是绞死了一个让,可家族间还有多少个如让一样地人?

里本同样不相信死者苏生,虽然道听途说【阿克斯拉圣雪山】生长可令死者苏生地植物。

“让的尸体饱受狼的撕咬。”

“是魔法,如焚烧出空洞地纸,幽绿光填充他残缺地身体,是神的能力,从地狱逃脱是我的幸运,当看到寒鸦锋利地喙连亡者胸膛也剥开为食时,我连忙从悬崖边滚落下,相比死于寒鸦喙下,”男人指指胸甲上的巨痕,“我更愿意赌一把。”

关于寒鸦,里本对它的了解仅局限于书中记载,是对【圣狄斯山脉】生物记载,伊波塞伊家族是生活在【圣狄斯冈】地百年望族,也是从古至今【圣狄斯冈】中唯一完全掌控【圣狄斯山脉】所有机密的家族。

与其它他道听途说的事不同,寒鸦,里本是相信的,只因从小以来家族一直都在向他灌输关于寒鸦是不详的象征这一思想。

粗长且锋利地喙,油腻漆黑地皮毛,双翼展开近半尺长的飞禽,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好运的象征。

可当里本日后再次翻阅书中记载时,他发现他错了,其实带着同样特征的飞禽还有另一种生物,与寒鸦所象征的意义完全相反,那便是夜雁。

里本终于找到了象征着家族精神的生物,是同样栖息在【圣狄斯山脉】山巅【食腐树】树冠上的夜雁。

象征着好运与光明,是寒鸦的天敌。

寒鸦喜雾食腐,夜雁喜燥食草,而【食腐树】恰好满足了这两种极端条件。

【食腐树】空洞的树干内潮湿黑暗,这恰好为寒鸦提供了绝佳栖息地,而外表终日饱受风袭地树干与枝桠则满足了夜雁的生活条件。

尽管寒鸦与夜雁的食性不同,可生活在【食腐树】外的夜雁的习性却是捕杀寒鸦,捕杀而不食。

即使寒鸦有着粗长锋利地喙,可当面对夜雁那对同样锋利且健壮地长足时,寒鸦的喙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就像它们捕食生活在【圣狄斯山脉】的其它生物一样,夜雁以其之道还之其身。

曾有一段时日,夜雁将筑巢于【食腐树】树干内的寒鸦全部困于其中,如同囚于其所,与寒鸦不同,它们是群居属性,而夜雁并不,它是暗夜精灵,骁勇善战,但性情温顺。

一只夜雁便可将整群寒鸦置于死地,其大多是因为夜雁坚毅地精神,当面对同伴被捕杀时,寒鸦只会溃散而去。

而夜雁并不,它们相反会变得更加坚毅,本不是群居属性地它们,在那时反而会聚成一群迎击它们共同的敌人。

这也正是几只夜雁就能将整群寒鸦困于树干内的原因。

还因它们的食性,夜雁食草,在【圣狄斯山脉】之巅可供夜雁而食的荆棘果生长在悬崖四周的峭壁上,而食腐的寒鸦因长期被困于树干中而无法出去捕食,因为它们清楚出去唯有死路一条。

是自相残杀,捕食幼崽,宁可这样也不愿出巢抗击地寒鸦险些灭族。

这些都是里本在书中了解的。

“于是你活下来了,很走运,”里本若盯着男人的胸甲,“可你有见到夜雁吗?”

“我也很想相信夜雁是真实存在的,可我没见过它们,”男人痛苦地摇着头,“我也没见过它们来阻止这群寒鸦,你想想如果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寒鸦怎可能还会从【食腐树】中脱逃而出?或许就连家族赋予我们的信仰都是错误的,夜雁或许根本不存在,而寒鸦才是【圣狄斯山脉】的主宰。”

越是打量就越是不对劲,男人地双眸开始泛黑,当里本仔细窥视银甲巨痕内男人伤口时,他才发现其实男人身体已被掏空!

“你究竟是谁!”里本心惊胆颤,他连忙退步,如果没记错,他曾在书中读到有种魔法能让死者苏生短暂时间,是【虹瞳·青瞳】,也是需要能力者付出极高代价的能力,“为什么闯进伊波塞伊家族城堡!你究竟有何企图!”他声音发颤。

男人没回答里本,他的眼圈只是逐渐变黑,看来里本没猜错,是【青瞳】能力无疑,当使用者能力到达极限时,这副可怜地行尸走肉便不再会像开始那样充满活力,先是失去活动能力,再是语言能力,直到最后双目重新被黑暗所遮蔽。

虽是死者,可当被【青瞳·苏生】能力注入后,那副躯体内的意识还是会回到濒死前,是人的意识!

是有多可怕,当人的意识重新回到行尸走肉中时,他脑中唯一清楚的信念便是他清楚自己大限已至!

即清楚自己不久后会死亡,却还要在这段时间内做些自认为有意义的事!

这莫不是人生来最大的恐惧!甚至在【古典】中都没有对【青瞳·苏生】这一秘术与禁术能力的记载,不过倒是粗略记述了有关【苏生】能力的简述,这些里本幼时总感觉这些看似枯燥地书在日后未必会派上用场,结果恰恰相反!

他也曾听说过在大陆远处西方有一个神秘地国度,那国度里有支专门掌握【虹瞳·青瞳】的能力者,除了治疗本国人民的伤痛与病症,他们还通过【苏生】邻国骑士的尸体来窃取情报。

当然这只是里本听说的,反正大陆这里离那西方国度很远,这点他倒不担心,而现在他最该担心的人是他自己,是谁将家族已死的骑士复活?

它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只是为了让他清楚让·伊波塞伊苏生且卷土重来了吗?

男人被能力释入,那便有人的意识,里本不担心这位死掉的家族骑士会对他产生威胁,可当死者站在他面前时,谁又不会心生发怵?

既然生前是伊波塞伊家族的骑士,那死后也必是服侍伊波塞伊家族的恶鬼!

这是伊波塞伊家族骑士的信仰,起源于让·伊波塞伊之口,是出于他的贪婪。

让总命令伊波塞伊家族不时给骑士灌输这所谓的骑士信仰,凡是编入伊波塞伊家族的骑士都必须坚定这种信仰,这羁绊一生也无法与伊波塞伊家族的命运分割开。

没再继续说话,男人泛黑地双眼开始内陷,就连身体也开始抽搐,他猛然跪在里本面前,昂头挺胸,将豁出巨痕地空洞胸口对着里本,或许是里本见不惯这血腥地场面,他将头转向一边,是城堡一楼地连廊落地窗壁。

可能里本之前并未注意窗外天气地变化,是迷雾!

远比平日里【圣狄斯冈】的迷雾还有浓重,是从【圣狄斯山脉】那端飘来的。

转眼间伊波塞伊家族城堡就被弥漫四处的迷雾缭绕住,当里本因好奇而走到窗边仔细观察室外天气时,他才发现事情并不仅如此,还有盘旋在空中的黑色鸟群,它们展开极长地纯黑双翼围绕在伊波塞伊家族城堡上空盘旋着,这应该就是书中所述的寒鸦群!

当里本目不转睛盯着盘旋于上空地寒鸦群有些入迷时,一声野兽的咆哮在他身后骤响,是从男人那边传来,他连忙闻声转过头。

死者的尸体已消失不见,地上只有一套空壳浸血银甲,是之前男人身上穿的那件。

死者呢?

当里本思考这些时,他忽视那条他曾走下的白石阶梯两旁,用黑石制的夜雁雕塑同样消失不见,或许是颜色相同的缘故,取而代之则是两只正用喙梳理翼端黑羽的寒鸦。

“里本,我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没想到你还和过去一样,一点没变。”熟悉地声音从里本背后传来。

里本误以为死里逃生地骑士说得没错,是让·伊波塞伊回来了,这熟悉地声音里还带着无尽苍凉。

里本迟迟不肯回头,不过让推门而入地脚步声是如此真实,他不敢转身直视男人曾说的让那残缺不全地身体。

就在让推门进来时,恰巧吹进一阵冷风,是从【圣狄斯山脉】山口吹过地风,它侵袭着里本的背部,还带着血的腥味。

当里本一心只想直视白石阶梯旁地两尊夜雁石塑时,他才发现那两只寒鸦。

“你是在畏惧什么吗?里本?”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过身,直视我的双眼。”

“不可能,让,你明明已经死了!”迅速转过身,里本的双瞳皱缩了一下,骑士说得没错,那确实是让,就像传说中的恶灵。

让的头是残缺的,是野狼与夜猫的撕咬,他的左半张脸与颈部被利牙彻底撕开,露出的是腐烂发黑地肉与凄人白骨,幽绿地光芒仿佛与让的身体融为一体,它替代残缺肢体填补着让。

还有让的胸膛与腹部,里本还记得让在执以绞刑后身上穿的白衣,现在已破烂不堪。

野狼掏空了他的腹部,就连白衣也被干透到发黑地血迹与泥泞玷污。

即使身为伊波塞伊家族现任权势掌控者,里本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他甚至搞不清现在让是否还能感受到疼痛。

“里本,你不应如此畏惧我,即使我是为了复仇整支伊波塞伊家族才卷土重来,可我并不会杀你,”让扭曲地脸似乎在笑,“我犹记得在家族审判上唯有你与索隆没有参与裁决,或许在以前我是贪婪的,可现在不了,来自【圣狄斯山脉】之巅【食腐树】下的神拯救了我,神本想让我变成原来那副模样,可我拒绝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骑士说得没错,令让·伊波塞伊复活地确实是魔法,而神便是领主,“因为我不想忘记使我沦落成这副模样的人都有谁!我想让他们心生畏惧!神授于我被净化的思想,我才在恍惚间意识到曾犯下的错,是贪婪。”

“梭罗·伊波塞伊,博肯·伊波塞伊,莫多·伊波塞伊…”从让口中说出的名字无一不是那天参与对让的家族审判中肆意提出对让加重刑罚的人。

让究竟是有多恨他们,里本心想,即使过了这么久,让仍没忘记他们。

“不,这还远远不够,”让摇了摇头,“还有他们的子嗣,我要让他们亲眼目睹他们的子嗣与妻室死在他们面前,对了,现在家族权势掌控者是谁?是博尔吗?”

博尔·伊波塞伊,是伊始提出裁决让·伊波塞伊的人,如果没有他在暗地撺掇家族其他人联名发起对让的审判,让也不会沦落成如今这副惨状。

他同样是想篡夺伊波塞伊家族权势掌控者权利的人,可里本的出现不得不使他放弃这个想法,毕竟里本是唯一有资格在他之前接任家族权势掌控者地位的人,因为里本是为数不多与让有相同地位与资历的前辈。

而在经历审判与死亡后的让的确变了,对里本,让没透露出一点杀意,甚至有说有笑,可这份笑容下究竟是忍耐了多久的折磨与苦痛?

“博尔没资格在我之前接任家族权势掌控者的权利,现在是我掌权。”里本如实回答。

“家主!”里本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呼喊声,是之前那位闯进城堡内与里本搭话的骑士,他记得很清楚。

正当他想走到门前,打开门让那位骑士进来时,让叫住了他,声音是多么凄凉。

“里本,我想有些事该有个了结,不过在此之前我不希望有人插手。”他代替里本打开了那扇门,就在门开瞬间,里本见到了那位骑士,只是脸上神情从焦灼变到惶恐,他以为开门迎接他的人会是里本。

“鲍奇·伊波塞伊,真是好久不见,伊波塞伊家族的审判执刑官,”让用双臂撑开门,他完全将里本挡在身后,站在门前的骑士根本看不到室内的里本,“可怜地里本,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你这引以为豪地骑士会是博尔派来的底细吧?”

让说得没错,这位在里本成为家族权势掌控者后很快就被调到伊波塞伊家族城堡负责守卫权势掌控者生命安全的骑士的确是博尔·伊波塞伊派来的底细,他原本是博尔家的守护骑士。

博尔在与他最想要得到的权利,成为家族权势掌控者失之交臂时,他突然想到这个主意。

那便是将鲍奇,博尔麾下最睿智勇敢地骑士调到里本手下做底细,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当曾与里本并肩作战地先者一个个离开人世后,博尔便就有了将权势掌控者重新从里本手中夺回来的机会,毕竟如今家族掌握话语权的人还是那些先者。

如今他的计划破灭了,只因他的计划并未包含让·伊波塞伊还活着的事实。

当里本还云里雾里时,那两只盘踞在石像座上的寒鸦扑扇纯黑地双翼从里本头顶呼啸而过,它们训练有素地伫停在让的双臂上。

“让·伊波塞伊!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让说得没错,这位骑士的确不是等闲之辈,里本本以为当骑士见到这副模样地让时,一定会吓得惊慌失措。

可他错了,这位骑士,鲍奇并未这样,他仍笃静不惊,甚至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都极其平静。

手中紧握修长地银刃,纯银刃面上浸满了黑血,那是寒鸦地血。

“为了博尔·伊波塞伊。”与让对视,他视如敌讫,既然暴露就没再遮掩地必要,这便是忠心耿耿地骑士。

即使在恐惧面前,仍不改心中忠贞地信仰。重新举起手中沾血地银刃,它随时会斩向让。

“没关系,里本,作为家族权势掌控者,你也该习惯这场面了。”鲍奇手中的银刃的确斩向让地头颅,可他忽略了伫停在让双臂上的两只健壮地寒鸦。

让无需闪躲,左臂上地寒鸦腾空而起,如扑杀猎物地雄鹰,它锐利地双爪接下鲍奇同样锋利地银刃。

在左臂的寒鸦与鲍奇陷入搏斗时,右臂的寒鸦用它粗长且锋利地喙趁机啄瞎了鲍奇的双眼。

而让站在远处无需动作,只因他肩上的两只寒鸦。

鲜血从鲍奇的双眼中流出,两只寒鸦地喙中含着鲍奇地双眼。尽管失去光明,可他仍站在远处乱挥银刃,似乎是想斩杀围绕在他身边的两只寒鸦,而里本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站在让的身后看着这一幕发生。

“底细,按照伊波塞伊家族的规法应判以死刑,就像当时审判我一样。”是复仇的快感,让在肆意狂笑。

“为了博尔·伊波塞伊!”临死前仍在高喊着他的誓言!里本在家族中从未见过如此忠贞地骑士,很可惜他却选择效忠于博尔,这卑鄙小人。

让一句话也没多说,两只寒鸦似乎明白他的意思。

寒鸦啄断了鲍奇持剑的那只手,手腕连同银刃一起坠地,鲍奇痛苦地咆哮,现在即使他凭风感知寒鸦会从哪而来袭击他,鲍奇也丝毫没抵抗能力。

他本不改遭受这罪!可这是让的复仇。

也正因鲍奇,这位审判执刑官,让才沦落成现在这副残缺模样。

让用力推开门,继而转身望向里本,随后他朝里本摆手,示意他跟上。

可怜地鲍奇!

被健壮地寒鸦叼住双臂,失去双目与银刃地鲍奇只能在空中胡乱挣扎,他清楚这毫无作用。

可想而知鲍奇难免会沦为被寒鸦群啄食成碎片的结局。

让不以为意,这副场面他早已习惯。

紧跟着让,里本走出伊波塞伊家族城堡。

刚出门便是股扑鼻而来地浓烈血腥味,这让里本隐隐做吐,在家族中里本并不是见惯杀戮地骑士,他只是家族权势掌控者。

而这是群鸦与家族银骑的搏斗,昏暗天色下的家族城堡周遭寒鸦与银骑的尸体随处可见,原本漆黑地石壁如今也鲜血淋漓。

被银刃刺穿地寒鸦尸体远比被寒鸦用喙剥开胸甲地银骑尸体少得多,这注定是场不公平地战争。

走出城堡还能见到不远处仍身处迷雾与群鸦搏斗地银骑,镌绣着伊波塞伊家族夜雁家徽地纯黑旗帜本应树在城堡最上层,可现在却折断坠于地面摊作一团,这也是寒鸦地杰作。

用于制作旗帜木杆的是产自【阿克斯拉圣雪山】的雪海棠木,坚毅且终年不腐是它的特性。

可如今面对群鸦地尖喙时,它竟如此不堪一击,木杆被轻易啄成两截。

“里本,你知道吗?我原以为大陆最强大地军队是月神氏族吉克普利家族的银骑,只因他们如狼般地骁勇善战,”让在前行,前面是伊波塞伊家族城堡的花园,两人一前一后行于横穿花园地石子小径上,“可当我亲眼看到群居在【圣狄斯山脉】【食腐树】中的寒鸦群时,我才知道我错了,原来大陆上还有比吉克普利家族银骑更强大的军队,它们锋利如刃地喙与双爪,巨大地羽翼与制空权。”

里本知道让口中说得军队便是那群鸦。

抬头仰望天空,四处弥漫地迷雾已完全盖住原本碧蓝苍穹,空中同样缭绕着雾气,甚至草坪上。如恶魔地手,它轻缠每位过路人地双足。

当里本紧随让走出伊波塞伊家族城堡铁门时,里本再次转头望了眼城堡,不久前它还像位宁死不屈地骑士不愿与试图缭绕它地迷雾殊死搏斗,可转眼间它便被层层雾霭所吞噬,这来自【圣狄斯山脉】之巅的雾充满了魔力。

盘旋在高空地群鸦数只增不减,黑压压一片。

起初里本认为它们只盘旋在伊波塞伊家族城堡上空,可后来他发现猜想是错的。

群鸦跟随的人是让,那位一直走在他前面地死灵。

“让,你这是要去哪?”让一路上很少说话,他似乎有目的地在前行,而这路线将要抵达的目的地是伊波塞伊家族的圣地。

【圣骸之所】,是家族众人审判罪恶之地。

时隔这么久,让仍没忘记他人对他的迫害。

时而盯着眼前地让,时而抬头瞄眼头顶盘旋地群鸦,里本毫不清楚让将做什么?

“一个家族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让突然伫停,他回头笑视里本,丑陋与恐惧,里本永远都忘不了让脸上地狰狞笑容,“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说过我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不全算是个人恩怨,更是为了更崇高地目的,神的旨意。”

“审判,不过我代表的不是伊波塞伊家族,而是神的子嗣,”让继续前行,“我不需要审判团,寒鸦即是执刑官,仍在【圣骸之所】,群鸦会杀死所有试图保护被审判者地守护骑士,它们会把他们平安带到那里。”

后来里本终于明白让为什么会突然卷土重来,那是寒潮将至的前兆。

【圣骸之所】已不复往年模样,金黄地穹顶蒙上一层灰障,纯金制地四壁以往还会闪着金光,如今暗淡下来,甚至零星地藤蔓顺着镂空穹顶向下垂落。

四周坐席将讲台层层围住,不比过去整洁光亮,这里在审判过让后,就再没派上用场,潮湿地苔藓四处遍布。

里本永远忘不了那天,是伊波塞伊家族地谢幕。

坐席与讲台被金制栅栏隔离,坐席仅有里本一人,剩下即是让口中地执刑官,盘旋四处地群鸦。

它们从【圣骸之所】镂空穹顶涌进,散落地片片黑羽飘散在空中,它们有序伫立在栅栏杆上。

阴郁天色本使人郁郁寡欢,何况里本周遭黑压一片。

让在台上侧身审视每位家族中曾参与第一次审判会议的权势贵族,他们无一不低垂脑袋。

里本很好奇,为什么对于让地复活,这些即将迎来审判地家族众人如此镇定,如同已料到结局般。

他们被群鸦押来,反抗者身上难免会被寒鸦锐利爪牙划出伤痕。

都在里本预料中,他清楚他们的下场会与曾拼死保护他们的银骑一样。

“与当初你们审判我一样,如今被审判者沦为你们。”让的傲慢丝毫没有改变。

“让·伊波塞伊,你怎么会被寒鸦群拯救?明明寒鸦群曾被夜雁困在【食腐树】中几度频临灭绝!”当家族中其他人都在叹息接受这命运时,只有博尔还在极力抗争,他同样是途中被寒鸦折磨最狼狈的那位。

“我之所以被拯救,多亏了纳克索斯家次子,他居然翻越了【圣狄斯山脉】!”当听到这件事时,博尔睁大双瞳,“果然当初放走他是明智之举。”

“绝不可能有人翻过【圣狄斯山脉】!谁也无法渡过夜雁审判。”

“那孩子可没与夜雁过多纠缠,仅凭着纳克索斯家族历代的雄狮意志与魄力,仅用一柄石剑,他屠戮了所有夜雁,是神让我意识到夜雁精神地愚蠢。”

在背叛家族精神信仰地瞬间,让已不是伊波塞伊家族的人,背叛了家族信仰就无法再成为伊波塞伊家族权势掌控者。

博尔因愤怒而气得全身颤栗,即使一心想篡权,可他对伊波塞伊家族忠贞地心始终未变。

“夜雁自不量力且一意孤行,而寒鸦并不,它们虽然生性凌弱,却有自知之明,先者让我领略到它们独特地生存之计。”

“寒鸦与夜雁所代表地两种精神就好比一个人对待争取与放弃地两种态度,两个看似对立地词语却代表着各自特殊地含义。夜雁善于争取,在先前与寒鸦的对决中,它一度抓住寒鸦地软肋致使寒鸦曾一度险些灭绝。”

“可学会放弃更为重要,寒鸦在这方面显然比夜雁聪明很多,咬住一件事物就死不放便是夜雁的软肋,它不懂得取舍,更不懂得在危险关头选择进退,”让接着说,“就像你,博尔,明知伊波塞伊家族权势掌控者的位置本不是属于你的,而你却仍死死不放,是你的贪心。”

“一直误认为自己对家族付出很多,可天生注定无法完成地事,即使你付出了再多也终是徒劳,我们都该学会放弃,如同寒鸦那样。”

“你背叛了伊波塞伊家族精神就不配回来!更不配在【圣骸之所】审判我们!让!”博尔继而怒视坐在席间的里本,“里本,当初我没有继续与你争夺家族权势掌控者之位并不是为了日后当你面对家族敌人时,让你选择妥协!”似乎在里本身上,他才能看到伊波塞伊家族最后生存地希望,“别忘了,你也是伊波塞伊家族的人!”

里本突然从席间站起,让寻声望向里本。与让对视,里本清楚让是想让他选择。

又是那天让被审判的日子,中央讲台上的人是博尔,激动人心地演讲试图说服家族中所有参与审判会议地人坚信沦为罪人的让是个不折不扣地坏人。

而让呢?

他似乎明白了过去所犯的错,他全程只是低着头,如忏悔地教徒。

如今身份反转,就连被审判时地态度都被反转,让似乎在审判后灵魂得以升华,而博尔呢?

“里本,我知道你是位不愿意让双手沾满鲜血地家族权势掌控者,所以在家族内举行审判会议时,你只参加而不参与裁决,可这次不一样,我想把审判博尔的机会留给你,这次该轮到你选择了,”让并没威逼利诱里本让他非选择处死博尔不可,这或许就是被神授以思想地可怕,尽管内心仍存仇念,“毕竟你才是伊波塞伊家族的权势掌控者,你可以放过他,也可以处死他,不过在你斟酌这两个选择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原谅?”

博尔将鲍奇调到里本做底细,可却从未想害过他的命。

也许是时候尚未成熟,里本心想,谁也不敢保证当家族内所有先者逝去时,博尔与鲍奇是否还会拥护他继续做家族权势掌控者。

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里本在成为家族权势掌控者后无时不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单纯为了维护家族内地稳定,不发生矛盾吗?

【圣狄斯冈】算是伊波塞伊家族地独裁之地,即使在月神氏族战败且签下第二次谈判会议,这里也不归晴氏族管辖。

是没人愿管辖这里,【圣狄斯冈】交通不便,气候常年糟糕,雾海缭绕,就连守护的【圣狄斯山脉】也被看作不详之山,外人不了解它的价值,唯有伊波塞伊家族了解它。

里本清楚博尔为什么想篡权,是为了伊波塞伊家族,为了【圣狄斯冈】日后繁荣,博尔决定掀起战争。

在月神氏族战败后,唯一能与晴氏族对抗的也仅剩伊波塞伊家族地银骑。

可战争并不是里本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安宁祥和地生活,他想要的仅是守护住这里。

又正是这惹人地寒鸦!里本接受不了家族信仰地劲敌。

知晓自身生死未卜地博尔似乎看透正纠结于问题结果,里本的心思,“里本!你现在决定的是伊波塞伊家族未来命运的走向!”

博尔说得没错,尽管他之前犯过什么过错,可对家族忠贞地心却始终未变,而让呢?

他的心变了,连同他的信仰,待家族如被困于树干中同族相噬的寒鸦。

“里本,我知道家族信仰对我们的影响有多重,可你该清楚家族信仰是想让我们学会什么?是对罪恶的姑息放纵吗?我想这并不是夜雁精神,”让接着说,“别忘了舍小取大才是夜雁向来独断独行的原因,对于拯救家族精神与拯救阿尼菲斯大陆,你同样会舍小取大吗?或许是个更难的选择,即使面对放下家族信仰,你愿意以同样之道放弃它吗?”

以放弃的方式去坚守,就好比当束缚在文字的家族信仰直面融于精神的家族信仰。

里本或许在让说出口的一刻他便明白这么多年来他被灌输地信仰也仅是一种循规蹈矩。

“执刑吧,让。”里本不敢想太多,面对所有待人宰割地伊波塞伊家族成员,他淡然说道。

转身背对着群鸦地盛宴,里本怎么会看到让脸上地微笑。

算是惩罚,群鸦瞬间扑向众人,鲜血残肢四溅,这是群鸦的盛宴。

撕裂声与凄惨地哀嚎响彻【圣骸之所】。

“里本,你做了个正确选择,”让不知何时出现在里本身后,他将手搭在里本肩上轻声说,“对于伊波塞伊家族,你不必感到任何亏欠,他们不比先者,他们只会让家族日渐堕落,神说文明趋于退化,唯一方法是肃清所有,沦陷【圣狄斯冈】是第一步,紧接是寒潮,寒潮将至,是大陆所有人地噩梦。”

“神愿帮助我们。”里本神情凝重,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圣骸之所】四壁,其上镌刻夜雁地徽纹如今也被泥沉遮盖,不仅如此,还有整块版图,各大家族势力的遍布与象征家族精神地徽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