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 侵入灵态的多重覆写

“我———”

还稍稍有些颤抖的手。

如同捧着花束般,指尖的位置轻柔地接触着,从两侧将盛放果汁的一次性杯子环住。

正在努力等待晕车现象消退。

瞳色晦暗地盯着不远处,魔导式次元海盗船上向自己招手的菲涅。

奥蒂妮也象征性地抬起左手摆了摆。

然后,顺便扯开因炎热的天气,而本就系得比较松宽的领结:“……或许,意外地是个相当差劲的家伙也说不定。”

不久之前听完菲欧娜对【食人的安洁尔】的分析。

由于掌握信息量的截然不同。

这起案件隐藏的真相,她比起还处于一头雾水的魔导卫队那边,可是还要更远远地清楚得多。

而也因此。

蕾·因菲尼缇。

她家的大小姐必然牵扯于其中这件事。

她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奥蒂妮是在为是否帮助菲欧娜在烦恼。

虽然听起来也许会很过分。

但是,早就看多了死人的魔女小姐,当时很干脆地就轰走了还不依不饶的奶牛小姐,而且也从来没有半分关心事件和不幸的死者们的心思。

事实上。

此刻的她真正在自责的其实是————

在得知这回的事件,很可能是【升格仪式】的时候,自己没有立刻出去寻找蕾。

是的。

即使知道那孩子在拼命隐瞒这方面的问题。

即使知道,这是那个肃然的大小姐绝不想让她知晓的秘密,即使知道,没得到允许的行动也许只能得到反效果。

即使,她比谁都清楚,那真实可能会摧毁现有的一切。

对自己、对蕾……

都同样是好不容易才握住的一切。

那个时候。

————果然,也还是应该立刻冲出去才对……!

管他对方是怎么想的,管他之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管他什么正义与对错。

眼前就是。

重要之人正在面临凡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处境。

眼前就是。

那个总是爱逞强,总是担心别人受伤,其实却又比谁都容易受伤的笨蛋大小姐啊……她,正孤零零地一个人面对着那般痛苦那般残忍的局面。

连一句简单的“救救我……”都不曾说过的。

到最后还在考虑着别人的。

一个人面对。

————这种情况,难道还需要别的顾虑或是考量什么的吗……?!

什么理由啊,什么正确的逻辑性啊……

那样无聊又无用的东西。

明明,根本就连万分之一的万分之一都不需要不是吗?!

没错。

该做的事就是。

尽全力地想着那个正在受难的女孩儿,尽全力地大声呼唤那个正在咬着嘴唇忍耐的可怜女孩子的名字。

拿出最强、最无可阻挡的力量。

冲出去。

找到她,抱住她,陪着她。

一步不离地,赌上一切地牢牢守护住她!

除了这样以外,除了这样挺起胸膛,像个【英雄】一样握紧最重要的东西以外。

除此以外,还有别的选择项吗?!

可是。

————我,并不是英雄什么的。

逃避了。

说什么陷入了混乱,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什么,也许蕾一个人就能做的更好,自己胡乱插手反而可能会影响她。

说什么……没有资格出手什么的。

像个悲剧的主人公似得。

擅自抱着被排斥的自怨自艾,维持着小心的距离沉默的不做行动。

明明从去想着【有没有】资格这一点开始,明明从把【拯救】认真地拖到天平上衡量可能性的这一点开始。

这全部的全部。

都只不过是————

她。

身为【災厄之魔女】的她。

以身为【災厄之魔女】来欺瞒安慰恶心的自己的她。

习惯性地,狼狈不堪地,又一次畏惧着什么从选择中逃避的托词吧……?

————啊,还在走投无路时,用刚巧上门的菲涅来做掩护。

想必。

到时蕾真的出了事,她就有理由推脱了。

像是用上“我也不想的……”“只是当时正巧被菲涅约出去不好拒绝……”之类的实用借口。

总之,把错从自己身上丢掉就好了。

就不会受伤了。

正如同隐瞒萨维耶的真实,正如同无视掉奥莱莎的问题,也如同,到现在也没能坦白,必然将会杀掉维斯·斯特拉特斯的未来……

这就是,奥蒂妮·C·贝斯特拉,是【你】一直以来的处事方针。

相当恶劣,相当可怜。

也更无可救药的,糟糕的处事方针————

「……奥蒂才不是那种卑鄙家伙!」

“才不对啊……”

低垂着眼睫,遮住了眼底埋葬的,那抹黑发黑瞳的人影。

有些模糊的阳光下。

闪着淡淡光雾的漂亮手掌,稳稳地五指收紧,握住那与脖颈只隔一线的尾针。

仿佛是想要合着内心深处藏着的。

让她心里一揪……又更让她无比怀念的,满是怒意的厉声反驳。

扯出了,最完美的笑容。

魔女小姐用另一只手,帅气地将额前的碎发向上捋起,微微扬高下巴睨视着近处这长有蝙蝠翅膀的怪物。

“我啊……”

“奥蒂妮·C·贝斯特拉啊……”

“……确实是个相当差劲的家伙也说不定。对的,是个又恶劣、又脆弱、又最喜欢骗人的、又喜欢逃避的无可救药家伙。就这件事上,不论是对正在等着我的蕾,还是对宠溺着包容着不专心的我的菲涅,我也确实是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火焰。

波动的赤色粒子。

对撞着,引爆了与魔力的性质相反的力量。

那奇迹般绚烂的羽化之景,让漫天的血之蒸汽就像火焰在燃烧一样。

“这样的我,大概是没有再谈什么拯救,再毫无愧疚的享受她们对我的好意的权力的吧?”

下一刻。

剧烈的真赤色之火。

气势汹汹地,如同张开大口的巨蛇似得。

沿着那火焰的原点————魔女握住怪物尾针的手,飞速绕过纤细的手臂和裸露在外的蝴蝶型锁骨,自上而下地吞没了优雅地一步站起身来的奥蒂妮的全身。

“但是啊……”

“但是,我还是要说……”

迈出的一步。

跟着蛇形的火焰之景,有如被强风从正面全力吹散般爆开。

其后,出现的是,让人无法错眼的。

氤氲着不详与暴力的血之蒸汽,携着大气中不断散逸的赤色粒子,与几线残存的缭乱火星的映衬之下。

哪怕是。

那一身由已经半结晶化的金色鳞甲点缀。

以鸟羽与艳花的装点,勾勒出完美曲线的精致红色礼装也夺不走半点风采的。

赤发赤瞳的災厄之魔女殿下。

“……唯独只有,说我在害怕【受伤】这件事,”她用平静地语气说着,“唯独只有,说我会推卸自己的错误和责任这件事,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这一瞬。

怪物也愣住了。

不过,没有智力的它不是因为听懂了她的话。

它之所以发愣的原因。

单纯就只是————

因为。

自己的尾针。

自己身体上本该是最坚硬最锋利的尾针。

仅仅是普通地被那个生物,越来越危险的生物握在手中。

就那么轻易的,就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以没有办法去理解的方式分解化为虚无的原因。

是的。

这个事实震慑住了这只怪物。

“因为啊……”

笑容变得冷下来。

祖母绿的眸子透射出十分危险的黑色味道。

在实在是很短的,也许走动都会不小心走光的裙摆扬起地同一时间。

看起来有些吓人的魔女小姐。

第一次,明显是在对谁发火的奥蒂妮,现在仅仅是存在于此时此刻的女性生物,她那白皙诱人而更结实有力的长腿,已经全力地轰在了不知所措的怪物头部的独角上。

“那种事,早就有人教训过我了啊……”

“以她最后的生命为代价……”

重击爆发。

不过最开始就注意到了。

初始的第一波魔力,不知为何就消失了。

既没有对抗,也不是被消耗,就像是被会造成禁魔现象的【灰铅石】吃掉了一样。

直接的,消失了。

然而。

这并不是问题,也不会造成影响。

被结晶化的粒子碎片,紧紧包裹住的金属长靴,纯粹凭借着肉体的力量,与从靴缝处的边边角角向后喷射出赤色粒子换来的推进力,继续爆发出无可比拟的力道。

第一时间。

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不止是对方,同时也是失去魔力保护的自己的脚骨在悲鸣。

可,奥蒂妮连条件反射性的减缓也没有。

咔……咔……咔……

骨裂声爆响的频率,反而比之前还更猛烈地增加了。

这是,她以毫不在乎地态度,按照往常的习惯,压榨着身体强行在那同一点时间差几乎为零爆发的结果。

细微地碾碎骨骼的感觉。

肯定很痛吧……?

本来她应该是并不需要去选择这种做法的。

免疫魔力伤害的对手并不少见,更甚至是能够吸收她人魔力变的更强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而且,眼前的怪物,绝对算不上强。

像这样的。

她最起码有上百种做法,是可以无伤就将之完美的处理掉的。

但是。

就宛如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

奥蒂妮使用的是,她脑子里能想到的最激烈的手段。

“她说过,”上挑的性感嗓音因为沙哑,而显得更加有破碎感更加诱人了,“我啊,从来就不是害怕【受伤】。我真正所害怕的是……因为自己的行动,本想要帮助别人的行动,却反而给人带来痛苦的结局啊!”

踢击不动摇地向前。

那个力量。那个神秘。那个破坏力。

深入单纯的意志,让赤色的粒子变得更加剧烈。

不顾自身开始略微变形的小腿,它以互相碾压的尖端为顶点,展开了更加狂暴不节制的圆锥形光幕。

“她说过……”

谁也没有曾听过的声音。

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不可以哭出来的声音。

虽然只是,彷如自言的噫语般细微,却拥有贯穿天地的强大张力。

“我啊,从来就不会推卸责任,只是总是不器用的,笨拙地想要处理好一切。即使那是用对自己最为折磨的方式,将自己刻画为应该被打倒的那一边也不自知,还要连同所有人来惩罚这个唯一的恶人……”

复数的爆裂声,扭曲了空间的光景。

脚与角的相交互争。

空气无法承担地绽开波纹的轨迹,而其中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片血色的光辉。

那就像是,最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盛开的场面。

“她说过……”

落在风尾的声音,幽幽地有种随时都要消散的无力感。

她的话。

却让最后的力道引向了极端。

“我啊,可是把一切的恶意全部夺走,孤身一人地守护着所有人的,世间最温柔的【英雄】啊!”

话语,斩断了迷茫。

这一刹那。

奥蒂妮·C·贝斯特拉进入了赤色的岚尘之中。

狂暴的气流中,仿佛在燃烧的火焰的踢击,以最酣畅淋漓的力道尽付一切地甩了出去。

极光。

那引爆了最耀眼的极光。

土和血,也都全部被震飞到了高空。

不得不闭上眼的最后一瞬。

能够看到的就只有招摇地飞扬的赤色长发,还有粒子推挤成的圆锥形光幕,如合拢钻入前方一样收缩贯穿,最终留下一幕被圆周圈住的六芒星焰痕的残像。

然后。

当一切的光华褪去了碍事的色彩之后。

沐浴着光之雨,取代了连砂砾也不存在的怪物,站立在惊叫四起的游乐场一角的是————

整只右腿被自己的鲜血包裹。

却仍看都不看一眼,就略微颠簸地向着海盗船的方向出发的魔女。

“真是的,又让我想起讨厌的回忆了……”

与表情并不相符的抱怨着。

逆着惊恐过度的人群,却连半分的精力也没有空余,分给常见的指指点点和哭喊着的求救声。

依靠与常人不在一个次元的五感。

让遥望的视线,比因为乱来而不便利的行动,更早地越过了距离的限制。

锁定远方。

找出另一匹蝙蝠翼蝎尾怪兽。

和与它对峙着的。

呼吸相当地慌乱而又无节奏的强烈。

仿佛在痛苦着、恐惧着什么,却仍然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金发少女。

奥蒂妮。她皱起眉头。

然后。

比那个动作更快的。

她又像是放心了一样慢慢地眨了次眼:“什么嘛……已经,不需要我也没问题了嘛……不管是【力量】,亦或者是【心】,全部都变强了啊……菲涅……”

Act.2 暗侧过渡的心象变迁

哗啦。

仿佛风化的砂砾洒落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

沉重地呼吸着。

视线里的天地在有节奏的颤抖。

因为切断了魔力的供给,身周亲昵地环绕着的深蓝色铭文纷纷坠落解体。

金发的少女。

菲涅。

快要喘不过气般。

吃力地凝望着那个凶恶的蝙蝠翼怪物一寸寸化作飞灰。

赢了……?

心脏相当剧烈地跳动着。

全神贯注在战斗时忽略掉的恐惧心,合着绷紧如弦的身体疲劳一同迟到的翻涌上来。

快要爆开了。快要烧起来了。

耳鸣也产生了。

魔力过于激烈的使用,让浑身上下都有种尖锐的刺痛感。

那是,对她来说。

对不曾踏足过这个领域的她来说。

对原本就只是个卖水果的,与你死我活的厮杀毫无接点的普通少女来说。

十分难受,十分痛苦的感受。

是就算她立刻颤抖地抱住自己的身子,跪倒在地上大声悲鸣,也不会感觉一点意外、不会被任何人责备的糟糕感觉。

但是。菲涅是在笑着的。

嗯,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是在笑着没错的。

发自真心的。

因为。

————赢了啊。

忍不住,轻声地笑着。

她急切地驱动着还没缓过来的身体想要让它动起来。

要获得更多的实感,不再只是一个人瑟瑟发抖,而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出来的实感。

咚,咚。

抑制着为纾解身体压力而激烈跳动的心脏。

菲涅向前移动。

对着蝙蝠翼怪物留下的砂砾,想要更近一点观察自己的战果而向前移动。

然而,还是太勉强了。

之前为了躲避那家伙最后的尾针作出的闪避动作并不完全。

虽然倒是成功让尾针的袭击擦鼻而过,可是原本就不怎么擅长体力运动的她,后仰着上半身扭曲肢体摆出的滑稽动作能够没有摔倒都已经是奇迹了。

所以。

原本就没有找准重心,又太急地往前迈出脚步。

会失去平衡地倒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事。

“喂。”

在嘈杂的悲鸣,和乱七八糟的破坏噪声中。

一抹音尾处拖长而上挑的性感声线,以无法被遮掩般吸引力轻易地脱颖而出。

同时。

有人抓住了她的左臂。

紧接着,在不会让她感觉到疼痛的前提下,对方传来恰到好处的拉扯————这份温柔又沉稳的力道,让菲涅不至于要在得胜之后立刻丢人的摔倒。

“做一个法师,是要每时每刻保持冷静的才对吧?”

熟悉的声音。

气味也有种让人依赖的安心感。

菲涅本能地把身体放松,几乎完全就是在借助着对方的力量。

直到。

循着声音看过去,视线锁定了对方面容的瞬间。

“……?!”

背部突然战栗。

趋向平稳的呼吸节奏猛地就乱了。

睁大了眼睛的菲涅,全力地甩开了小心地扶住自己的手,用仿佛受伤的幼兽的恐怖语调低吼:“别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这种危险的模样并非一般。

喉咙深处被寒气堵塞住,张大了嘴却仍然无法顺利地呼吸。

似乎是被异常猛烈的排斥反应掌控住身体。

即使就这么倒在地上,后仰着身体的金发少女,也仍然紧紧地直瞪着来人的面容不放。

那很明显的。

能让人感觉到憎恶的味道。

是……很直白的,不假掩饰的,真挚的相当地相当地伤人的憎恶。

这就是。

此刻仍残留在菲涅脑海中的唯一感情。

但是,不对的。

————这才不是我的感觉。

只要看着对方那副抱着被甩开的手,好像是不甘心却又好像是接受一切的勉强的笑容。

与那一天同样的。

与她一边自我贬低着,一边拥住了自己的那一天分毫也不差的。

让“心”,压抑地揪成一团,忍不住想要发火的。

讨厌的笑容。

————都说过了吧……?

————别,那么随便地……去误解别人啊……笨蛋……!

仅仅是这么短短一瞬间的看着,仅仅是对方这么连零点一秒也没有的悲哀。

菲涅,她就发现了。

刚才的那个……绝对不是她【真正】的感觉。

那大概。

只是蝙蝠翼怪物最终的反扑。

是之前战斗时,就已经被她克服挣脱的针对精神漏洞的影响吧?

毕竟她没可能为萨维耶那种人的生死,而有这样剧烈、这样难受、这样悲哀的快要哭出来的情绪波动。

更何况,还迁怒到一直照顾自己的贝斯特拉小姐头上?

没错。

绝对没可能的啊。

————因为,萨维耶什么的,我应该是憎恨着的才对。

躺倒在地上。

视线自然地向上方飘去。

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倒映出无垠的苍色天空,少女凝视着云朵的变化反省般无声的叹息。

喂喂……搞什么鬼啊……

菲涅小姐你到底是在搞个什么鬼啊……

天曜祭的那一天。

都已经那样,大言不惭地对那个家伙许下过承诺了。

天曜祭的那一天。

都已经那样,紧紧地握着她不放,帅气地说了以后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

结果。

现在这才多久……?

怎么就又一次对她做出了这等残酷的事啊!

对那个虽然平时像肉食动物,其实却犹如可爱的小兔子一样敏感又害怕寂寞的家伙。

“啊……啊啊啊……”金发的少女左手撑在地上支起上半身,“真是讨厌的感觉……同样的招式吃下了两次……果然还是经验太少了么……”

怨念重重地念叨了一句。

皱起眉头。

左眼烦躁地闭合着。

菲涅右眼向上瞄着动弹不得的女人,然后鼓着还气冲冲的脸颊对她伸出了右手。

“……手,给我。”

“哎?!”

女人溢出了极其可爱的叫声。

这种夹杂着意外和激动,又有些迟疑地胆怯味道的声音。

还有她那与过往的记忆完全重合起来的,打从心底里感到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眼神。

简直就像是在质疑着。

质疑着,她获得这样的【幸福】是否可以一样。

不得不说。

这让菲涅变得更加不爽了。

因为对方那一如既往自暴自弃的思考方式,也因为居然有人会把那种程度的小事当做【幸福】,更因为差点就连这小得可怜的幸福都摧毁掉的没用的自己。

————啊,不爽的,快要无法呼吸了。

所以。

为了缓解这讨厌的感觉。

金发的少女有点粗鲁地对眼前的女人————她总是称呼她为“贝斯特拉小姐”的那个女人叫喊起来。

“快点啦!把手给我,扶我起来!你这个麻烦的笨蛋!”

Act.3 正区逆转的自我浸透

奥蒂妮来到海盗船这边的时候。

正如她预测的一样,菲涅已经也顺利地击败了那个会操弄人心的蝙蝠翼怪物。

没有别人插手,仅靠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果然,不同了啊……

华丽地操弄着魔法的技巧,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守护住身后众人的她,与最初时那个被稍稍逗弄下,都会害羞地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已经很难重合在一起了。

心里泛着不知为何藏进了点失落的空荡荡的感觉。

眼睫搭下来。

才刚这么想着的魔女小姐就看见————

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好不容易有点帅气的金发少女,由于乱来一头向地面砸去的惨剧。

忍不住,细细地眯着眼笑了。

暗自补了一句,“什么嘛,菲涅始终还是菲涅啊……”的感叹。

她一边习惯性地出言调侃几句,一边控制着最让对方舒适的用力方式,伸手拉住了少女距离她最近的左手臂。

这种出丑的时候被抓包。

是菲涅的话,一定会表现出很有趣的反应吧……?

恶趣味地期待着。

奥蒂妮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趁机再调整一下最近越加乱七八糟的情绪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

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的刹那间。

她所看到的是————

少女溢满了憎恶的可怕表情,还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里,如光线般闪烁着的毫不掩饰的纯粹恨意。

“别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是这么说的。

那嘶哑而沉重的声音,像是重锤轰在奥蒂妮的心头。

正中红心。

她一直在担心、在烦恼的问题,突入其来的就在这一刻从对方的口中倾泻而出。

光芒。逐渐远去。

一瞬间有万千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

连自己都没想过。

仅仅是为了反驳一句话。

就仅仅是,为了反驳本该乖乖承认的罪责。

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她居然能构筑出如此大量的借口,多种多样到连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她同时也从未曾有想过。

【骗人】。

————原来,也是会这么困难啊。

眼前逐渐地变暗。

完好的身体比骨裂还没恢复的小腿还难以控制。

除了把残留着触感的手,颤抖着收回胸前怜惜似得抱起来以外,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了。

嘴唇半张开后,也一直冻结一般凝固在那里。

会是晃晃荡荡的魂魄,快要从肉体脱离的错觉作祟吗……?

无法呼吸。

大脑也因为缺少氧气的原因。

更加减慢了思维。

这一刻。

面对任何敌人都能凛然以对的魔女小姐,竟有一种要是闭上眼睛的话,或许意识就再也不会恢复的奇妙感觉,以致于愈发的产生了一股胆怯。

所以,身体自行地倒退了一步。

由于没有平衡的意志去操控,步伐显得很踉跄又格外的沉重。

溅起了灰尘与血沫。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下意识地自我在发挥作用呢?

后退的脚。

用的是在过激的战斗方式里损伤严重的右腿。

这一步过后,即使是以她的恢复能力,也绝对不是简单就能了事的了。

而且,因为之前对萨维耶时胡来的强行掏出神装击枪,没多久又为了摆脱结界的主人那个空间术式,在星象不吻合的时间开启了一次星之回廊。

为了弥补超负荷使用力量造成的损伤。

她的身体本就在修正中,而这些肉体伤害的恢复,轻的还好重的是肯定要延后了。

————粗略估计,得花费约一周的时间吗。

痛觉刺激的意识短暂恢复。

但,比起关心,因内出血而发黑的小腿。

尚未运转起来的思维,率先考虑的是————该要怎么应对菲涅比较好。

坦白吗……?沉默吗……?

死不承认吗……?

沾着血色的前发遮住了眼睛。

露出了白色的牙齿,她的嘴唇缓缓地动起来了。

可是,在颤抖的声音从喉咙漾出来之前,少女略带着点闷气的话语打断了一切。

“……手,给我。”

她,好像是在这么说的?

惊讶地眨了眼。

事情的发展太过跳脱,没能反应过来的奥蒂妮,一不小心就顺着感觉“哎?!”的惊叫了一声。

紧接着。

就又听到对方有点粗鲁地加重了语气。

“快点啦!把手给我,扶我起来!你这个麻烦的笨蛋!”

“啊?哦……”

迟钝又笨拙地应声。

迈着歪歪扭扭不成样的脚步,走到了倒在地上的菲涅前面。

魔女小姐紧张地像是初次觐见公主的新人骑士一样,纠结了好久才以让人等到不耐烦的速度,对着闭上一只眼睛皱起眉头的少女等待她握住的手探了出去。

然后,又在眼看就要握住的时候。

她仿佛触电般向后一缩,压低了声线小声地问:“真的,可以吗……?”

“啰嗦死了!”

伴着火大的喊叫。

奥蒂妮悬在半空的手被狠狠地握住了。

那火热的温度,很自然地遵循热量传递的原理传了过来。

热。好热。真的好热。

沉浸在过于舒适的感觉里,有点蠢的笑着的魔女小姐,不但没顺利把菲涅拉起来反而自己也一同扑到了下去。

“喂……!连你也摔倒是要搞什么啊……?!”

“抱歉。”

“……该道歉的不是你,还有,有道歉的时间,不如先从我身上离开吧。”

“嗯,我马上就……”

连一刻都没有移开视线。

奥蒂妮一边点着头,一边一个劲儿的握紧少女的手,并就这样拉着她一同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个模样,让菲涅实在有点不适应。

为了不让自己的脸又烧红。

再加上,每次到这种情况时就会出现的超高速拒绝发言,给相当容易上当的小姑娘留下了深刻入骨的心理阴影。

所以。

干咳着装作要清理衣服上的灰尘。

她也没抽出被魔女小姐握住的手就跟逃避似的低下头。

可就算是这样。

就算已经意识到而做了斗争,从她开始泛起浅红晕彩的耳尖还是能看出她的动摇。

幸好。

还没等菲涅彻底爆炸。

别的问题,就抢先一步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你的右脚……”

“没事,很快就会恢复的,而且看起来很严重,其实就是流的血多都不疼的。”

“胡说什么呢!”

针对为了表示自己没事而轻浮地跺了跺脚的奥蒂妮。

至少看得出血流的更剧烈了。

鼓着有点肉的脸颊,菲涅心疼地盯着她的右腿,厉声地开口斥责:“我又不傻,有没有事看不出来吗?!快给我停下!都叫你停下了听到没有!啊!别跺了!”

“好,好。”

敷衍地应付着。

微笑的魔女小姐作势要抱住扑上来打算实行武力强制的少女。

但,这个动作,最终没能完成。

因为眼神沉下来的她,在下一秒就把“抱”的动作,换成了拎着后衣领的甩向自己身后。

也因为,与忍不住身形失控的同一刻。

从她柔软的小腹。

有一只巨大镰刀形状的锐爪,自几乎为零的超近距离横砍过来的事实。

接着。

刺耳的尖叫声撕裂了苍穹。

“贝,贝斯特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