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 其之四

『读取』

『「幻刀·魔女X2 黄金版」 第七章 “耶稣的晚宴” 第一节

游戏时间已超过326.06小时 』

『是否载入这个存档?』

——————由于进入封锁片段,已暂停游戏游玩过程的录像——————

终于完成了。

终于。最后一台培养设备中的光之兵装也终于成型。

完全气化的翠色液体,随着隔离壁的开启,一下子如波涛般汹涌地向房间两侧排开。

终于摆脱束缚的气浪宣泄着自由。

强烈的冲击力,让目睹这个的黑衣女人不得不扭开头。并且,像阻挡夏日过于刺眼的阳光一样,反手半遮住眼睛的部分。

……这让她想起,这个世界上已不再存在夏日。

为此,遮住眼的手握紧成拳。

「……好冷呢。」

目不转睛地直视着。

直视着,这一台『最后』的培养设备。

凛花却连一步退避都没,就伫立在那希望的风之中,任其肆虐吹拂。

纯粹白的连衣裙。淡绿色的头发。

一切都『唰』地一瞬间便向后高高扬起。然后,不听使唤的长发,不断地重复着接触脸颊,再向天空遥远地被抛开的这一不变的循环过程。

那之后。是濡湿了的白色连衣裙先安静下来。

夏天的湿度有重力存在。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类似这样的话,现在切实地有了同感。

「好重啊……」

明明不可能有这种事存在的。

凛花踢掉凉鞋,仿佛踩在夏日铺着一层薄薄海浪的沙滩上一样光着脚向前走。

因其密度而下沉的气化液会如沉吟的白浪般冲到脚尖是很正常的。

……这种被冰冷包裹住的舒适感也很像。

只不过要远比那时候沉重得多。

黄昏的实验室,也没有白色沙滩上海天一色的广阔。

这几分束缚却恰到好处。

「真雏……你是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呢?」

成熟女性的声线,发挥严肃的效果确实比起幼女要有说服力得多。这兼具警戒与叹息的冷静语调,几乎连最后那几丝不安都快要隐没了。

「凛花小姐,你知道的。」

要不是黑衣女人——真雏真的对她很熟悉,一定察觉不到。

她是真正感受到了困扰。可以确定,不会有错的。毕竟已经一起生活了足以了解到这个地步的时间。

「当然是为了夺回我们的世界啊。」

想到这,真雏放松握紧的拳给与她需要的支持。

这是迎来最后之日的前夜。

无论是谁,都会为即将面临的事紧张,偷偷瞄过去的真雏认为凛花也是。

看起来却是多此一举。

「……真是那样就最好了。」

凛花没有回头,凝视着完成的最后一支Code轻声低叹。

「那个时候,你该捡些星之砂回去的。」

明知她这句话并无深意。

或者说。她的话很少有会被赋予『意义』的,这一刻真雏的心却宽慰不少。

感受到了包容。

「你总是什么都知道啊。」

真可怕。但又是如此这般地令人安心。

真雏的话一定是这么想的,不需要回头凛花就能知道这件事。

然而,还是回首。

为了将她的表情印入到瞳孔之中。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所以才不可以一无所知。」

哪怕明知毫无意义。

「因此才能连Code这种东西都做出来啊。」

低下头,垂着纯黑色的刘海遮住眼,果然看不清表情的真雏随口感慨道。

「有了它的话,一定不会像上一个世界一样束手无策,毫无抵抗力地白白付出无意义的牺牲了,一定不会再放任它们……」

不能再放任了吗?

「严格来说,并不是『做』出来的,而是『找』出来。」

凛花对此只是付之一笑。

毕竟是亲手重现的,她对Code的评价自然不会低,但是,同样还没自信到,能确定地说有了它就可以拯救世界的地步。——那是单凭破坏力就能做到的事吗?

而且,两个人的『拯救世界』啊……

咬着它来回琢磨。

这个本应无比璀璨耀眼的辞藻,这个正该永远充满浪漫的话语。

对仍牢牢站在大地上只能仰望天空的自己来说。

又是如何呢。

也会普通地心生向往吗?

「……」

就算如此自问,凛花也无从回答。

如果是这方面的专家,或许能拿出科学上的解答。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凛花伶』的专家。——即便真的有那种毫无意义的人存在。

也一定、一定拿不出任何一个人想得到的答案。

对此还是多少有自信的。

「……呼呼,真能做到就最好了。」

所以才丢出这样并非毫无意义却毫无意义的话。

来回应她。

多亏了自己的性子,即使不去精心雕琢言辞,也不会被窥探到内心。

……恐怕比真雏要轻松多了。

「放心吧,哪怕做最坏的打算,结果真的不顺利。我也一定会在下一个世界找到你,用我的一切找到你,那时再从头再来,直到最后的最后。」

她最坏的打算是这事啊?

凛花一边想,一边将其他的『明知道』从脑海删除。

姑且就跟着她说:

「还以为最坏的打算是舍弃掉一个世界呢。」

乍一听到的时候,肯定会惊讶得甚至无法判断对词汇的理解是否出错吧?

「舍弃一个世界……?」

用丢无关紧要的垃圾般的语气说了这话。

看来会让真雏绷紧精神啊。

但凛花仍面不改色地,拿一种『怎样都好』的随口一说,声音轻飘飘地予以了肯定。

「对,只要断开和我的世界的联系,麻烦便迎刃而解。」

讲出口后自己才意识到,和事先思考过的不同,心情格外得平静。

恬淡得没有在心中留下一丝涟漪。

纯净度极高的舒适,不禁疑惑起迄今为止的自己,究竟曾将『信念』也好、『宿命』也好,当做负担过吗……?又是,为了什么而行动的呢?

这个自己,真的有其意义么。

「不行,那不就意味着对世界见死不救吗。」

结果被真雏教训了。

不可以吗,原本就是正在死亡的世界,让其回归毁灭说不定才是正理。

那样,追着自己到达这里的它们应该也没道理不消失。

即便心想如此,凛花还是无法对真雏说出,『看啊,皆大欢喜』这种不知道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只好对此默不作声。在一阵的寂静当中。只有空调震动的声响,有若纠缠的海水一般,逐渐扼住了两人的呼吸。

「什么嘛,别看我这样,也不是能找到为他人牺牲的意义的人啊。」

所以想必最坏的打算,是从一开始就无法成立来着。

「也没有断开联系它们就不来的证据。」

真雏凝视着外面的景色重申。

这么得反应强烈。

明明就已经提供给她,不会那么做的充分理由了,却还不肯满足。

……实在是个相当贪心的人啊。

「那就得靠真雏努力了。」

留下无所谓的口吻。

右侧扎得相当随意而粗糙的团子恰好松掉了。

就这样,微微晃动着淡绿色的散发,凛花光着脚朝照明装置的开关走去,直到此刻才极为单纯地,提起纯粹白色的连衣裙那早已沾湿的裙摆。

真的是直到此刻。

应该是第一次觉得知道得越多越麻烦。

即使不是真正的海浪,也觉得,陷得越久便越是会举步维艰啊。

拎起裙角的凛花一步步都像很用力,迈得不太可爱。

不,也许连这也有人说可爱。

正因如此才更困扰。

「嗯,我一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

为了关灯,手指碰到开关的冰冷触感时,真雏以热情而坚定的声音写出感叹号。

相信她一定在笑着,而她的眼中也肯定不会存在丝毫胆怯。

光靠只言片语,就知道了这种事。

也许才是非得将不甚明晰的部分称为胆怯的理由。

凛花明知毫无意义还是回首。

回头望去,想尽可能地将她的脸迎入瞳孔,正面地回应她的期待。

所以——

「你好好加油吧。」

尽管依然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但若是真雏怀有这样的诚挚,那至少愿意去好好给与全部的许可。那孩子有资格获得如此优待。

「真雏。」

为此,最后认真地称呼了她的名字。能为人的存在下定义的名字。

嗯。嗯。嗯。

果然可爱的发音就会想用啊。

就在想到这之前。灯果然和计算中的一样开始关了。

与逐次熄灭的光同步地向她走去。

对于远离出口的自己很暗,遥远地从这里已看不清她的脸,真雏看来却仍很明亮。

……这个距离。

该算是近,亦或者说是远呢?

总之凛花觉得十分舒适,享受着模糊的距离,并偷偷地阖上了眼睑。

「与凛花小姐对话,真的很轻松。」

这样的话,权且理解为赞美是没问题的吧。

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长成会被这样赞美的女人了呢。

在无法比拟太阳的光彻底消去前。

凛花仍旧没睁开眼,仅仅如此透过眼睑、透过天花板、透过地面,稳稳地站在大地之下,用全部的心去仰望天空。

……轻松。

『为什么而轻松呢。因为便于缓解罪恶感吗。』

来回追逐着早已知晓的未尽之言,不断知道业已知道的事。

视而不见。

或许,是未曾睁开的双眼……

麻痹了神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