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错?」
「我说,可别小看了现实啊。」
伶原无精打采地叹气。
「你所说的神明大人都束手无策的现实,你真的以为光靠闭上眼就能逃开?不对,没办法的吧。光靠薄薄的一层眼皮可扛不住逼近的热量,更挡不住变成这样子的一切事情。你是知道的吧?你已经看到了吧?即使闭着眼睛,面前的一切却依然清晰可见——」
我当然知道了。
「——这就是『现实』啊。」
是知道的。
「知道的话,至少把那毫无意义的,令人烦躁的,一直一直捂着耳朵装可怜的手,起码给我装模作样的、自欺欺人的移到眼睛上去如何?那才能展现出你的意志对吧?啊哈?!」
这种事用不到你来教我。
非要选的话——我肯定不会去遮住眼睛,而是拼死捂住嘴。
非常清楚,清楚她只是想讽刺我。
讽刺以前那个时候,自不量力地试图阻隔开现实,最终又什么都没能做到的我罢了。
我不必多思考也清楚这一点。
真正搞不懂的是,理解不了的是,怎么都不清楚的是……
……凭什么?
凭什么要沦落到这地步?
正从三楼飞起来,加上主语的话就是『我』。
原本乖乖藏在教室里的我,通过就像整座教学楼一样灼烧得露出洞的地板坠了下去。
飞起来,与坠下去。
乍一听上去,表述或许有些矛盾,但其实在这当下的用法可以当一样的。上面在熊熊燃烧,下面也尽是一片火海——宛若自窒息的深海痴痴仰望蓝得一塌糊涂的天空,
只觉得沉溺还是上浮于刹那间失去了差别。
现在就是类似的一种心情。
根源是睁开了眼。
还捂着耳朵,却睁开了圆滚滚的眼睛。
不愿也看清了眼皮挡不住的温度,就算加上手也杯水车薪的火热的真相……
以现实的缝隙为柴薪,直到最终也没能烧尽的可悲光火。
睁开眼的根源又是因为被水淋透。
不是雨。——絶不可能是任何一种称呼的雨水。
梅雨,凉雨,筱突雨……想要举例出来的话还有很多,不管是古语还是流行语的知识里,备受人类喜爱的雨总是以不思议的细分获得数不尽的命名,但即使是我也知道不是卖弄的时候。
总之,不是它们。
哪怕是再夸张的大雨,『噼里啪啦』如滚动的车轴般流泻的暴雨。
想要贯穿房顶对于人类的保护亦很难——
「啊哈?」
趁着这个小空档,伶原还是见缝插针地冒了出来驳斥,
「喂,喂喂喂,所谓的『房顶』——连带着相对而言与房顶无异的几层地板,不全被烧穿了吗?」
明明我已经制止了自己。
……反正不是雨。
无视它的挑刺,我理解了浑身被淋透的真相。
原来是防火系统在发挥作用。
伴随一阵讨厌的冲击感,朝我激烈地射过来的水柱弄湿了我的全身。
尽管房顶都不在了,兢兢业业的防火系统,仍在履行着自身最初被赋予的使命。它以近乎破碎的水管口的形式,超出最大限度的喷涌着针对火的庞大水流,这让本该缓慢的淋湿行为一下子加快了脚步。
倒是无所谓吧。
湿透的衣服黏着肌肤有点难受,不过也仅此而已。
乱来的讨厌水压剧烈冲击,导致了坠楼的速度再次加剧,不过也仅此……而已。
吸饱水的头发,与衣服重重地压着我。
……不过也仅此而已。
也好疼。
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
不。这是最无所谓的。
可我不太明白,防火系统不去与火灾作对,非要特意来欺负我的那个缘由。
「当然是为了与火灾作对啊。喂喂,你难道这都要装傻吗,凛花?我楚楚可怜的凛花妹妹?它是对的哦,它一下子就找准了目标,实在是令人感动。虽然什么都做不到,至少把罪魁祸首,把手足无措地烧掉学校的罪魁祸首,把……你,给淋成狼狈的落汤鸡。真的辛苦了。」
「……我纵火了吗。」
有这回事吗?还是没有这回事吗?
我其实对此不太清楚。
才刚睁开眼,对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都相当模糊。
那样一来就只能去相信伶原的判断了。嗯,原本它也不会太过胡扯,是极其值得信任的。然而,装傻这个说法还恕我不愿意乖乖受下来。
骂傻就算了。
装,伪装,假装。
这种说法虽然相当切合我捂着耳朵的状态,简直是绝配。
却十分讨厌被人这么说。
「我倒觉得你没必要那么担心被说一直在装可爱。在我看来,只有这份可爱是天生的,啊,还有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擅长忍痛的强韧精神,虽然这大概是极其接近放弃思考的一种。」
明明一直被骂这种时候还胡思乱想。
是放弃了思考吗?
说我?
「不是吗?凛花妹妹?你想啊,全部都在思考,实际不就等于在说全部都没空思考。否则,凭什么能这么悠闲啊。明明,一睁开眼就看清了。一旦睁开眼,即便浓重的火烟抵死阻挠,也挡不住你吧。」
「…………」
「所以说,你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嘛。」
被夸奖了也不会高兴。
但是。确实如此。并没有错。
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即使反射性地用『凭什么』回砍,也只能令人感到内里空洞无物。
毫无说服力。
我比谁都更清楚——哪怕拼命、拼死、舍命发挥联想力,赤红的眼眸紧盯着不肯放的身影,就在那里。
就算盛大的火仪式烟雾浓烈。
一旦睁开眼后,就连捂住的耳朵都变得毫无意义。
只属于她的身影。只能是她的身影。
逐渐唤醒皮肤间残存的羞赧与温存的这身影。
要不是还在不断、不断下坠,不由自主就想原路而返,无比渴望立刻再次碰触的这一身影。
相隔再远我也不可能认不出来。对我来说——就是决计不可能。
那是极其理直气壮的事。
不需要道理——虽然这么说也行。
然而,即使再荒诞也好,哪怕再不明所以也可以,就算除了我谁也不懂也没问题。
果然这世上,不论任何事都是有一个理由才更有说服力吧。
那么我的就是这个。
因为她就是让我改变了对于喜欢上一个人这事的看法的那个最重要的人。
是凛花伶拼了命也要说出『即使如此』的那个人。
如果放弃一直以来的拐外抹角。
那就是——
她是我喜欢上的那个人。
喜欢,喜欢,喜欢,吠叫着『即使如此』也要喜欢的,
我最爱的人。
「——啊啊,早上好,凛花。」
胸膛万分激烈的发痛。
视野的边缘迸发出起火一般的光芒与灼痛。
我本以为是眼泪,结果瞪大眼睛到干涩也未曾感到液体流淌的湿痕,连水道水的残留也察觉不到。
幻听让我的心脏发抖的声音,切实印证了捂住耳朵的无用。
但是——快要迸裂的颤动令我无心他顾。
别说猜中的得意。
我连还能这样恬不知耻的心动,还能死命捧着这份心意没有放下的不要脸都顾不上了。
就像是身体深处被一口气填充满了全部的每一分空出的位置。
不留半分空隙。
一时间,胀满得如此舒服。
令我迟迟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心还留在胸膛里。
这样啊。
在变得极为狭窄的脑海之中。
感情也不曾焚毁。
恶心。
谁来狠狠给我一拳啊。——给如此寡廉鲜耻、厚颜无耻、不知廉耻的我。
「什么啊,那个捂着耳朵的样子。你,是笨蛋吗?」
「…………」
已经接近于惯性。
几乎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松开手。
她仅仅这样一说,我就乖乖地放弃了准备固执到千百次人生的,就像生来便不具备改变功能般维持住的姿势。比起思考该怎么听话,身体先异常臣服地放弃抵抗。
根本没有办法的事啦。
虽然总说不想像大家那样轻易地过于草率地下结论。
可若不能让她如愿以偿的话,那别说是结论,别说扭曲我的意志,我连世界都宁愿牺牲掉。
不,不对。
事实上这也谈不上扭曲自己的意志。
不如说,应该是顺应。我理应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祈愿的吧。
没打算要逃的,没资格躲避的。
事到如今,真的是事到如今——就算是如此污浊的我,哪怕是如此软弱的我,就算是如此自私的我,也一定是比谁都发自内心地祈求着那个人抓住我。
这样一来就不会逃了。
这样一来就不会堵住耳朵了。
然后。
然后我就能鼓起迟到的这个勇气让她来解救我。
让我来解放她。
没错。正如她宣言的——
「……凛花,我,一定会杀了你。」
正如她宣言的这意志。
正如她传达的这份比爱还要深切的感情,正如她孕育的这束足以令女孩子腰肢酥软的情感。
真能做到就好了。
这一定也是我真心希望的事情。
我依照着一直以来的惯性,一如既往的被她吸引住全部的目光。
眼里全是满满的名为『苍角琉珣』的女孩子。
心底尽是被我叫做琉珣的女孩子。
哪怕身体距离旧校舍的最底层已经没有几分的距离,就算因为下坠而在拉大彼此的距离,我也依旧觉得她的身影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伸出手。要抱抱一样在半空中张开双手。
就好像能满满拥入怀里。
如此接近。
「咦,咦咦咦?这不对吧,凛花妹妹。那是你错开视线的妄想吧,是幻觉,幻视。因为你不是宣称时间停留在那个时候了吗。——那么,和一直向前的琉珣相比,物理上起码也有四年之久的距离喔,用尽生命也追不上。」
死也不肯闭嘴的伶原继续讲难听话。
这种时候无视不也挺好。
但是它的话,大概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可能无视吧。
「而如果是心的距离,是感情的距离,这种时候——说是相当于异世界才对了吧?」
「………」
值得庆幸的是,以实际的距离琉珣应该无法听到这粗鲁的口吻。
自然,不是什么四年,而是不过近在咫尺的程度。
毕竟我的眼睛能看得到她在哪里。
不管遭遇多少恶意,一直没把她放出视野的我都不会被这些话给动摇心神。
才不是异世界——只要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凑到琉珣的身边,像那时一样只要依偎在她身边就能感到幸福。
没错,我的琉珣就在这里。
我非常非常确定。
「所以说,无论是谁都没有停在那时。你那已经不再是人的赤之眼,不可以再错开现实了。」
尽管被它嘲笑污蔑。
却又觉颇有道理的我引以为戒。
也是啊。
谁让那个是我这四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的人。
即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真正直视她的机会。
恰好一阵风吹来,稍稍吹散了火烟。
身体与地面接触的前一刻,拼死睁圆赤色眼眸的我终于看到——遍布烧焦痕迹的支离破碎的和服,被烟尘玷污的洁白肌肤。
令人惊讶地流着鲜血的琉珣站在了距我三楼的彼方。
这样的距离果真看不清细节。
不过,至少烧伤的痕迹可说一目了然,没想到她也有如此遍体鳞伤的一天。
全身上下都惨不忍睹。
甚至,就在前一瞬间右腿还在燃烧,现在仍散发着热意与焦糊味,还有一部分皮肤变成了黑色。想必这也是她没立刻跳下来的理由,是连跳动都做不到的残酷状态。
我是知道的,琉珣拥有着超出人类的能力。
有着名为『记忆烧却』的力量。
尽管叫做记忆烧却,但其实能斩断的范畴其实相当相当的大,几乎包含了世间的一切。
凡是可能给她带来伤痛的任何事物,乃至概念,恐怕连世界都可以随意去切开。如果灵活运用的话,当场消除身体的伤势也不是做不到,『记忆烧却』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
……然而,便是这样的她,
却以这样一幅鲜血淋漓的残破模样映现在我的眼眸中。
「说得和局外人一样不好吧,凛花。」
狠狠砸在地板上时,伶原吐露出充满了恶意,咬字清晰、易于理解的粗鲁声音。
「你会不知道?暴力的烧掉大楼——让琉珣落得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她,究竟是……哪里的谁。」
终于停下坠落后向侧面弹飞的滚动。
痛苦的呻吟,却没能触动它大肆指摘我的恶毒口吻。
「到底,也只是『几乎』包含一切,那被你点燃的火烧伤,没什么奇怪的吧?」
是几乎的话就代表有例外。
合情合理。
「……是这样啊。」
是吗?是这么一回事。
也有道理。
我会伤害琉珣——是我的话,就会伤害到琉珣。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早在四年前,早在那个时候就知晓,不需要闭上眼也更不需要捂住耳朵,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实。
相反,如果不是这样子才是令人困扰呢。
一定就必须要是我才行啦。
必须全是我的错。
「所以,我有责任好好地完结一切。」
躺着眨了眨眼。
粘稠又滑滑的东西掠过我的左眼。
模糊的视野变得赤红……是血流到了眼睛中么?
不过虽然这么说,我的视野本来就是红的——原本湖泊色的眼眸,此刻皆是一双不详又危险的鲜红色。伶原说得对,我的时间也从未停驻。
完全不一样了。
我缓缓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以脆弱得不像样的身体,晃着仿佛翠色素褪尽后的白发。
心怀灼然的猛火——从地板上站起身来。
不管哪个环节都大不一样。
就连试着延续过去惯性的淑女站姿,也因为稍稍歪着的头,略显困扰的脸,与抬起手陷入发丝的五指添了几分异样情色。
不,不对。这只是由于衣服湿透变得紧贴,才把腰线和臀部勾勒得格外显眼罢了。
并不是我色。
比起那个,困扰倒是真的困扰。
与一如既往楚楚可怜的脸,与唯一没变的这个关系不大。
是真的困扰。
在我开始动作之前,仅仅因爬起来而晃动了莫名在轻微漂浮的前发——甚至什么都没想做,四周讨厌的墙壁就已被早在最开始便准备好战斗的大火烧尽。
我并没有想做那种事的意思的。
那不是我的想法,也不与我的肉体相关联,简直就像那处地方擅自着起火。
……明明伶原说过的。
说那是我干的。
可我只是仰望着远在三楼之上俯视着我的琉珣而已。
仰望着她那头随意披散的濡鸦色长发。
白色短发的我。
只知道四周忽然就开始燃烧。每一寸墙壁,每一寸地板,每一寸空气都在擅自燃烧。
火焰,翠色的火焰。
剧烈地烧在一起,快要分不清谁来自哪的火焰。
我只知道它们在吞噬能烧的一切。
是的。
无数的翠色火焰。
现在的我,正被火焰连结成的海洋所围绕。
而靠行动彰显其破坏力的它们——怎么看都比我要更像是那个纵火犯。
称之为『它们』,是因为火焰的行为里不存在我的想法。
尽是些任性地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家伙。一簇簇光发挥主观意识,把这烦人的教学楼,给烧了个千疮百孔。
根本和我无关。
好吧,我知道这么说又要被伶原骂。
也很清楚不可能无关。
我从来不是无辜者,只是一个劲儿依靠可怜的外表装作无辜。
无论如何,唤来灼烧的肯定就是我,把现实导向如此局面的那个人存在的话,一定就是我没错。
没必要去诡辩,凛花伶这个存在正是错误的起始处。
换言之,便是现在这个我。
被神明看中的我。
此刻到处萌生的火则是——『霊验』。
回应人的祈愿,神明大人出示的灵妙不可思议之力的显现。
感应、奇迹、效验。
怎么称呼都好,总之是神明大人对我的应答,所以才如此无迹可寻、无处不在、无法阻挡,但终归也是为了我,是我想要去点燃才点燃的火。
确实。
是我在纵火。
「喔,虽然看上去相当文静、冷静,其实内心状态准确地说却是非—常混沌么。」
噪音混进了二人空间。
不,即使刚才也没办法称之为二人空间才对?
要说明太麻烦了。更何况,我因刺目的闪烁,因来自闪光灯的光落下一瞬眼皮,再张开后便在余光的角落里,令人不悦、不快、不适地忽然掺进了一处红发的小女孩模样。
这几天与琉珣接触总是能轻易看到这个。
幸好也不是总与琉珣在一起。
至少现在不是,不会像是一直陪在一起般又站在她身边。
没有亲昵的、相配的,把这话说给琉珣听。
而是在以对立方的口吻和我说话。
对我下判断。
……如果是琉珣,我大概会习惯的想,擅自以为知道——『她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吧?
「……不,要删掉啊。」
结果我只忧郁的、困扰的稍微收紧插入头发的五指。
为偷拍的事情提出请求。
然后,不开心地看着她在火点起来前消失。
「呜哇,好险好险,这真的是我们一样的玩家吗?不,心知肚明还那么说的话,就和亵渎别无两样了,对一切的源头,对相当于我们母亲的存在,对——仅此一人的神明大人。」
「………」
是么,并不是在火点起来前啊。
不检点的脱下鞋,轻易地在琉珣面前露出可爱蕾丝的短袜。
她几乎是立刻就恶劣地把鞋照我的脸扔下来。
一开始就在燃烧的鞋子。
烧尽到……
……不存于世的鞋。
「这一次,又要依靠你了。」
女孩子藏在琉珣身后,熟练地抓着琉珣的衣角探出头。
相隔的太远,我听不到琉珣的声音,但我却能听到她这么信赖琉珣的口吻。
听到她把一切托付给琉珣。
「可真啰嗦,哪有什么盘算啊。上次不也为你尽心尽力了么,要不哪至于差点逃不了命。虽然原本也逃不了多久,面对已经不再是你老情人的,可爱可怜又可悲的,恶毒狠毒的,已经死局的异常者。」
不可以存在的。
不必存在的,神明大人。
代号,被称作『Queen』的女孩子如此定论。
互称代号——就仿佛伙伴一样。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时隔四年,第一次重逢琉珣如雨幕般清澈冰冷的声音,充满了呛鼻灼热的『燃烧』的味道。
浅浅拥着衣服烧起来的『Queen』,两人现身于满丧失感和寂寥感的狭小空间——已经连整座教学楼都不再存在,仿若旷野一般开阔的我未曾直视只以眼角瞟着的正前方。
已烧得遍体鳞伤的苍蓝,正如盛开花朵样点燃的赤红。
一定不可以允许话语丢失意义那般。
琉珣仍看着女孩子。
「啊啊。用不到,因为如此自私又差劲的我,注定了会杀掉她。」
「……」
「我,一定会杀掉她的。」
诉说着痛苦,诉说着习惯了痛苦的痛苦。
那双眼中布满泪水。
随后。
琉珣与Queen,灼烧过与正在灼烧的两个女孩子。
……她们。
必须用『她们』去描述的她们。
她们两个人,两个人,全无动摇的站稳在盛燃不已的翠火包围中,不再依靠言语或文字,就连视线都不必沟通的,在这同一刻如出一辙的拔锚自身的全部——指向我,望向我,刺向我。
全都不一样。
谁也没有停留在那时。
伶原说得是对的。
别说停留,根本已经是疾驰狂奔,背道而驰。
从什么时候开始,立场、位置全部都已经完全没有一点那个时候的影子。
我不在她身边的位置,而是稍稍拉开了最远距离的这一边。
是啊,即便是……稍稍的。
也是最远的。
这样的距离让我不得不目视琉珣对面的身影。
没发成为那一边,只能沦为这一边。
已就此走了下舞台。
明明我从来都不想变成这样的。
……只是想要喜欢上她。
只是不想离开,不想从她的身边的位置让开。
只是……不愿意再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而已。
为此我甚至能执拗地抛弃全部。
抛弃全部。
哪怕要放弃掉恋爱。
也不断去祈愿。
这样的我,这样拼死的我,凭什么——凭什么只有这样的我,不得不像这样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啊。
太不讲道理了,太不讲道理了吧。
凭什么,就只有我……
只有我一个人。
……就只有我一个人,非得成为琉珣的敌人不可了呢?
凭什么?!
这样的我还要被她那般痛苦的看着啊——
「所以就说讨厌了啊——!」
一副恶心的装可怜样子,我竭力地大喊,甩动原本就在径自向上倒浮的白色短发……
这当然点燃了火。
原本就一直只是我在点火罢了。
愤怒的火。懊悔的火。羡慕的、嫉妒的火。
最后,是恋爱的火——掬起自己的心,几乎无法找到灼然以外的半分情绪。
然后才是,
面无表情地瞪圆的眼睛。
吓人的,粗鲁的,充满了不详的攻击性的血色之瞳。
一直紧盯着红发的那个小姑娘不放的赤眸。
仿佛被不是我的什么拖动一般。我随着浮动的白发后仰,给人以深深蓄力观感的,直到绝不是被什么拖动一般的让脚稍微脱离地面——火焰为此而点燃,直接笼罩红发小姑娘的火。
接着,落下来。
追随自然摆动的裙子,按照惯性,有一丁点弯曲膝盖。
就像可爱、可怜的女孩子那样。
姿态格外柔软的,每一分都楚楚可怜的,每一寸都装成可爱地将握在胸前的右手扬起,
高声发火——
「——你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
就如闹脾气的女孩子那样。
我向前跺出左脚——全力投出什么般驱动身体挥起右手,向着琉珣在的世界。
在外人看来,可能真的是很可爱也说不定。
连腰都在往回缩了。
实在没有一点是要打人的样子。
然而,伶原说过。几乎隔绝世间一切的力量的那个『几乎』,是我。
神明大人已经这样说了。
于最开始的时候,就早早获得了最高等级的认证。
我的破坏力。
这是连永远厉害的超出常人想象的异常者,连神明无法触及的现实都能焚毁的,一介女孩子的恋火。
好像,好像得要这么理解吧?
我倾尽全力投出去了。
朝向她……
朝向这个世界唯一喜欢上的她。
是啊,朝向最爱的她。
投出了恋爱。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承受得了的我的恋爱。
恋爱。恋火。火。
无与伦比的淡翠色的焰光,与烤焦了全部的气味,包围着我的身体。
爆散的热,送来了琉珣的味道。
为我。
为了这个我。
「啊哈。」
本来以为这种时候,伶原会抓准时间跑出来阴阳怪气我。
还以为它会不怀好意地一一订正我。
但是,只有笑声。
与『可爱』相距甚远,狰狞的,扭曲了嘴角,扭曲了美少女整个表情的,
粗鲁的、暴躁的、凶恶的……
我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也许是因为笑个不停的原因吧。
伶原使用不了我的嘴。
也或许,这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笑,原本就已经伶原的一份在里面了,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一般人很少一边流泪,一边像这个样子激烈地发笑啦。
而我其实是那个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人。
不。
不是快要吧。
泪珠早就落到火里都烤干了。
比笑起来,内心感到那么有趣地笑起来要早——
啊啊,不是说了?
——说了,『那双眼中布满泪水』。
刚才在哭泣的不是琉珣。
是我。
笑得也是我。
因为。
就算是伶原它在笑,用的也是我的这具胴体,是我的这个嘴巴。
用的是我——凛花伶的这张脸啦。
那实际就是说我在笑。
「哎嘿嘿……」
是吗、是吗。
在痛苦的、难受的、绝望的,受不了的哭出来的这个时候——
我,竟然还能这—么激烈的笑起来。
这肯定就是恋爱了。
除去『恋爱』,一定就不存在其他讨厌的答案了。
不是吗?
否则还能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难道说这个世界是不让我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行了的构成形式么。
啊哈?
——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