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纳摘下眼镜,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又是一夜不眠不休的加班。身为祭司长,批改年轻的祭司候选者们的试卷是他逃不掉的庶务。不过老实说他并不讨厌批阅答卷。
知识的传递更新越来越迅速、广泛。许多后继者们的答案都带着难以想象的灵感与启发性。即使那些段子一样瞎写的内容也是不落俗套的优秀笑料。拉格纳很喜欢阅读这些答卷,常常不知不觉就是一夜。
在最后一份用云遮雾绕的逻辑批判王城建设方式的答卷里,拉格纳留下了“你行你上”的四字评语,接着又觉得这么点评似乎有些轻佻,于是他划掉重新写成“议会欢迎你”。
正在纠结要不要再换个更婉转的说法的档口,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
“请进。”
吱呀一声响,多年搭档的倩影步入屋内。
“早安祭司长,希望辉煌神众有赐给您一点休息的时间?”
“您也早啊梅丽莎助祭。很不幸,我又被卷宗吸引导致一夜未眠呢。”
仪态万方的女性神职者轻笑着自然地拿起墙桌上的水壶,开始熟练地泡起了茶。
轻轻咳了一声,拉格纳迅速进入正题。
“那么,怎么样?他选了么?”
“当然。结果就在我手里。”
“那么,他选的是哪个?”
“这个嘛,”女士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一边递给祭司长茶杯一边说“您先解释了那三个信封里面是什么之后,我再告诉您答案吧。”
“哈哈哈,还以为您不会好奇呢。”
“怎么会呢?那孩子怎么说也是我带过的人里最省心的一个,我很想帮帮他。”
“那是当然,毕竟他第一个给您讲了完整的经过。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呢?”
“稳步恢复中。神术使用没有任何问题,肋骨也长得不错,但是...”
女性神职者露出担忧的神情。
“...我比较担心的是他的心理方面。想必,冲击很大吧。我给您转递的报告您看了么?”
“看了。令人影响深刻。”
“是啊,谁能知道第一次边境巡游遇到的是这样的委托。”
看着同僚的沉默,祭司长突然问道:
“梅丽莎助祭,如果是您呢?”
“我?”
“是的。您会去深究‘真相’吗?”
容姿清雅的女士轻轻叹了口气。
“很难说呢。到底是结果重要?还是获得结果的过程重要?这样的问题还是留待学究们去探讨吧。我比较关心您的‘灵丹妙药’。说说吧,三封信是什么?为什么您说这信能帮到他?”
“哈哈,其实...我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帮到他。我只是给了他选择。”
“什么选择?”
祭司长吹吹滚烫的茶水,然后慢悠悠地说道:
“蛇纹的信封装着的是去‘旧家园’保留地的通行证。准确的说是铁藤林的通行证。”
“雅卫精灵的领地?为什么......啊,我懂了。他的剑术师傅?”
“是的。如果他心中郁结难解,也许曾经学艺的地方能帮他消解一些块垒吧。接着,马纹的信封装着的是终止契约书。”
“哎?!”
梅丽莎助祭瞪大了眼睛。
“让他......退出?”
“不不不,是他签名的那种。我没有盖章呢。”
“这么舍得?万一他真的选了......”
“如果他希望的话,我会让他退出。”
“嗯......不愧是祭司长。这果敢的决断力。”
“我当然也不希望这种局面出现。不过我们需要的是意志强韧的人。如果挺不过来的话,那也没意义。”
“也有道理......那么,最后一个呢?焰纹的信封呢?”
“焰纹的信封嘛...”拉格纳突然住口看着搭档的眼睛,然后咧嘴一笑。“哈哈,他选的焰纹对不对?”
“哎?您是怎么猜到的?”
“您的表情太好懂了助祭大人。”
“好吧,最后的关子也卖完了。请您揭晓答案?”
“嗯。里面装的是会让他继续前往纷争之地的请柬。也许有会更纠结、更苦闷、更郁结的挑战。我很开心他会选这个。”
“哎......对爱徒下起手来真是不嫌心肠硬呢,祭司长阁下。”
“还记得您听完他的叙述后是怎么安慰他的么?”
“当然。老师的名言‘怀疑吧,苦痛吧。这是充满人性又有善意的情感。因为只有狂人和邪恶从不怀疑自己。’”
“没错。我在信封里装的就是让他继续有机会历练这句话的东西。”
海风吹开年轻人的兜帽,露出一张面目清朗的男子面庞。
他面前排着满满当当的等候上船的人。商人、匠人、官员、艺术家,甚至...
“哎呀......抱歉先生。”
肩膀被轻轻撞了下。男子回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猫眼。
“不是有意撞上您的。后面这位小姐的行李似乎有点太超规格了。”
娇小可爱的猫咪蹲在灰发女士的肩膀上。在她身后,一个大封装木板箱的主人——系着黑色浅马尾的高佻女子也冲着自己小小地点头致歉。
男子耸耸肩,旋即回头继续面向前方。
虽然只是匆匆的一撇,但他没有看漏灰发女士手掌上浅浅的纹身,也没有看漏黑发女子木板箱上刻着的浮都匠人的符号。
好极了。所以自己背后排着一个术士和一个佣兵?航程应该会很有趣吧。
检票的马脸男高声喊出下一个进入特定舱室的名字:
“亚尔林·芬特...咖罗...德?嗯....亚尔林·芬特咖罗德先生!请登船!”
男子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是芬特格朗德,先生。这又不是生僻字......”
他一边用标准的通用语纠正马脸男的读音一边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