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慧41年末冬,大陆一片安详宁和。这一年,除去大陆北面最大的国家雪国,以及南方七小国,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没有进行战争。西方的游牧宗教国在这一年也停歇了下来,没有大的动静。世道似乎变得安稳。

这是自圣贤者死后,这片大陆第一次出现的情况。

三天后,茜黛公主乘马离开城堡。

“人有三种力,分别是体力、精神力和法力。体力能驱动人的身体,精神力能驱动人的思考,那么,公主殿下,请问法力又能驱动什么?”

雪花从自己的眉头前落下,茜黛昂高头望向灰沉沉的天空,伸出手想接住天上掉下来的雪,但雪无一不从自己手掌的缝隙间穿过。

“公主殿下?”见公主没有回话,前方的海傅回过头,向公主重复一遍话。

“法力驱动的,——是人的灵魂。”

茜黛细声回答。

“正是如此。”海傅发出满意一声,“人的身体里面流淌着的法力,是人的灵魂之力。至于为什么空气中也有法力,那是因为死去的人的灵魂残留在这个世上,留下的力量在空气中不断流淌,形成无数条互相交汇的河流。当然,用肉眼是看不见法力的,法力只能用身体和精神去感受。”

听着海傅的教导,骑在马上茜黛闭上眼。她工整精致的脸此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仿佛跟人偶一样;但是,又比人偶多出一丝温度。

回过神来,公主和她的老待从都已经离开了内城,来到外面一条阴暗狭窄的林道。

茜黛似乎不想惹人注目。现在,她的上半身披一件毛绒粗糙的褐色风衣,下身套一条略显肥大的卡其裤,纤细的足胫被棕色的高腰马靴所遮盖。与平日相比,唯独那束仅以深红缎带捆扎的纯黑秀发依旧毫不遮掩摆显出来,垂在风衣后。公主的外貌普通得像是一名刚出军校出来的新人尉官。

素来以灰白布衣掩体的老待从,样貌跟平日倒没什么变化,他那把挂在腰间的长剑也没什么不同,——除了因正在骑马而持续发出的金属碰撞响声。

海傅骑马跑在前头。茜黛静静跟在后面倾听他的说话。不过她也不是很留心,沿途的风景似乎更吸引公主的注意力。

“通过将法力凝聚在身体的部位,可以大幅度地减少身体所受到的伤害,比如说从悬崖上跳下来也能完好无损。当然,对于愿话师而言,最重要的是施展法术了。”

愿话师,是雪国里头最受人尊崇的职业。

能够运转身体里面的法力、借助坟晶来施展法术的人,便是愿话师。施展法术的时候需要吟唱,这就是愿话师中“愿话”的由来。其中,坟晶是愿话师们必不可少的道具,如果缺少坟晶,那么愿话师们就没办法把身体里面的法力发挥出来,同时也没办法控制空气中流淌的法力,发动法术什么的就别想了。

“是吗。”清淡地应过一声后,茜黛冷不防想起,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海傅是一名实力正五品的愿话师。

根据实力不同,愿话师从一至九被分为九品,每品有“正”“从”两级,加起来一共十八级。正一品的顶级愿话师在雪国屈指可数。

“这样赶路太无聊。”

抛下这句话,茜黛轻轻拍拍胯下那匹马。随即公主那匹高俊的栗色三河马一个跃起,带着公主跑远了。

“殿、殿下!”

海傅挥鞭追上,无奈胯下的河曲马比起茜黛公主的三河马要逊色很多,即使他的马术比那丫头熟练,还是望尘莫及。

结果,公主先于自己的老待从离开了北斗城。

茜黛来到城外一处集市,对于从小生活在城堡的公主而言,这里无疑更有趣。数十辆马车从石板路上驶过,上头拉着货物,她看见有玻璃壶、陶瓷、花椒等货物。记得以前,茜黛曾经跟一名吟游诗人离开过城堡,不过也就那一次而已。“有趣……”少女的口中下意识喃喃。

“怎么了吗,殿下。”

正当茜黛的目光随商队远去,一把男子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茜黛回头,看见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朝自己方向走来。“在下早就等候多时。”男子将手贴胸,朝着茜黛行礼,

粗略看,青年身穿整洁的白制服,腰间没有挂上任何武器,蛮像帝国研究院里头就读的研究员。他有高挺的鼻梁,削尖的下颚,整洁又英俊的脸庞上,两颗带着丝狡黠的眼珠子冷冷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他为掩饰自己的寒冷往脸上堆上了一抹佞笑。

“在下桐子安,是腾亦秘书长的下属。今日奉秘书长阁下之令前来协助殿下。殿下对那群人感兴趣吗?”在刚才的一瞥中,青年敏锐的目光看到公主对凡尘感兴趣的样子。

“……不,我只是好奇。”

好奇跟兴趣是不同的。——她在内心如此地想。

“刚刚走过去的那对商队,是干什么的?”公主向新的下属问道。

“那是南方七国给我们的新年祝贺。总共有良马三百匹,香料六千斤,玻璃与瓷器一万一千件,粗钢两万条。”腾亦板起高大,但不显粗壮的美型胸膛,双手自然地放在后背,“一个月后,就是新年了,期望下一年,世道也能像今年安稳吧。”

“为什么跟我们关系不好的国家会特意送礼物过来?”茜黛不不懂地问。

“是啊,”桐子安应道,“这是传说中那位圣贤者留下来的规定。那时候,他带领南方七国跟我国抗衡,经常率兵打到我们首都,后来我们签订停战协议,每年互派商队交流,尽管小摩擦不断,却避免了大规模战争。只可惜,后来圣贤者在一场寒冬中离世。可惜了。明明离春天只有一步之遥……”

茜黛觉得有什么东西飞过头顶。回头仰望,她看见一只雪鸟。

这时,海傅喘气赶到。“腾亦秘书长在哪?”他对青年责问。

“今日下午,秘书长阁下与陛下,跟邻国的使者有会议,茜黛殿下的一切事情将由我全程负责。”

桐子安给老待从解释后,转向对茜黛恭敬说:“殿下公主。这次殿下出城,我已经准备好相应侍卫……”

“不需要。”

茜黛直率地打断桐子安的话。“这次,那个人要我去北方的雪山找什么吧。具体是什么东西啊?”公主的语气有点粗鲁。

“那个……殿下,不需要是指?”

“吵死!”茜黛指着腾亦背后的一群人马。那里站有数十名火枪兵,和几名装戴铁铠、手持数米长铁枪的轻骑士。“我不喜欢你们的人。我要自己去。再说,这是那老头给我的考验,那么我也绝对不会借助你的力量。”公主的语气略显不耐烦。

她一直在为自己答应了父王所提出来的要求而感到恼怒。这种被别人玩弄于掌心,但又无法摆脱的命运让茜黛很厌恶。她知道自己还无法反抗……自己知道变得更强才能与掌控整个国家的父亲抗争。

是吗,桐子安呢喃一声。“这样的话,我们没办法保证公主的安全。万一……”

“死了就死了,这不就是那老头渴望的事情吗。”

听到这句话,一边的海傅连忙说:“不!请公主别这样说……”

“我身边有海傅就够了!”

“……”

公主的这一句话,让迎上前的海富傅僵硬在原地。

说来也是。在茜黛小的时候,海傅就作为她的持剑待从陪在她身边,除去茜黛作为婴儿的时期,海傅在公主的身边已有十六年,对于茜黛来说,海傅相当于她父亲一样的存在。

但是这种话无疑是危险的。茜黛自己没有意识到。一边的桐子安倒察觉到什么。

“那好,”青年不追究了。他跟士兵中像是队长的人简单吩咐什后,那群士兵朝兵营返回。

“殿下,请让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您吧。接下来,我们将前往北方,摘取一种名为‘雪莲’的花。传说中,雪莲花是某个种族的生命之花,该种族的人吞下一朵,体力、精神力和法力会大幅恢复。雪莲花长在北方的高山,很难入手。殿下前往那里,恐怕得有充足准备。”

“无聊。那种事怎样都行。什么都不做改变不了什么。事不宜迟,先出发再说。”

茜黛牵过马绳,抓过旁边一个士兵奉上的行李,就直朝城外奔去了。飞扬的黑发间穿过无数落雪,白雪与黑发下是茜黛那张沉稳而稚嫩、桀骜而不安的脸庞。

她率直的黑眸往北方眺望。

此时,北方的山脉一片灰暗,笼罩在阴沉的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