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往北方的大道,茜黛、海傅与桐子安三人驾马跑了七天七夜。随着他们深入北方,石板路没了,只有干硬的泥路;偶然还能看见的松树林也没了,只有寥寥的枯木。
第八天,和风拂面,阳光倾洒在铺满雪的荒野上。他们来到荒野最后的一片土地。穿过这里,就进入北方的群山了。
“殿下,不如稍作休息……”
“别叫我‘殿下’。”
茜黛打断桐子安的话。她厉声说道:“叫我茜黛就可以。在外面叫‘公主’会暴露身份。休息什么的不需要,还没到正午。”
“……”桐子安在犹豫什么。
“离开城堡,我还能算公主么?秘书长不过是离老头比较近,就已经可以对我发难。结果从头来尾,我根本没有获得与称呼相同的地位嘛。”茜黛的声音开朗而干爽,没有悔恨和憎恶的情绪。
思量一会后,桐子安决定不说话。
过一会,他们来到荒原的尽头,周围的灌木丛近乎消失,考虑到进入山,马就吃不到东西,他们决定停在这里先让马吃饱。
下了马,茜黛高兴地在雪地上翻滚。这时,一抹红影出现在茜黛眼前。公主对外面世界的景象见识少,好奇心忽地被勾起。留下待从二人,她静悄悄离开营地,沿路边的岩石跟上去。
“谁?”
红影察觉有东西接近自己,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岩石。当他的视线与茜黛互相对上后,他们同时楞住。
红影的真身,是头戴红色天鹅绒帽的少女。她浅金色短刘海下,圆圆的翠绿色眼眸发出惊愕的视线,呆呆地望向茜黛;两侧被绑成双股辫的鬓发垂落稚嫩圆滑的白脸蛋。红长裙外穿上一条白围裙,胸前戴一件黑背心。白皙纤长的双腿露出裙摆,包裹足胫的白丝袜延入底下油亮的黑皮鞋中。她的身形纤幼,约莫十二三岁。
“呃。”对上茜黛的黑眼眸后,她身子后倾一步,挂在手肘的花篮掉下一把鲜花。
茜黛在岩石后伸出头,对眼前的少女发出好奇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没有发出一声脚步声。茜黛的潜行连海傅都能糊弄;但是却被这名少女察觉了。
茜黛把地上那把花捡起,放回她的花篮。“您好。您知道乌拉尔山脉的入口在哪里吗?”公主和蔼和亲地问。
“您要……”红帽女孩的声音有一丝颤音,“——去哪里吗?大姐姐要去的地方,……是奥托腾山吧?”
奥托腾山,海拔一千二百多米,位于乌拉尔山区内。传说中,没有一个冒险者进入后能出来。
“嗯。”
“那个地方很冷……零下四十多度哦。说不定,会死。”
“没关系,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茜黛对于父王要自己去的这座山,隐约就觉得有问题。“说的也是。那死老头对自己的考验绝不是那么简单!一定没关系的!”——茜黛暗想。
这样吗,红帽女孩呢喃一声,把花篮中的一枝梅花插入茜黛的风衣的口袋。“只要太阳还没落山,大姐姐只要朝太阳的方向走,就能进入乌拉尔山区。大姐姐切记……下山的时候要避开那抹红色的……”
“殿——下!”
突然,一把男声从后方传来。茜黛分了一下神。当她的视线再次聚焦,红帽女孩已从原地消失。
“诶……”茜黛站起来四处环视,只见远处一根枯木后有一个正在跑动的身影。
“殿下!”桐子安看见茜黛后,急忙冲上来,“——殿下,大事不好!天色突然变了,暴风雪即将到来!”
经桐子安一说,茜黛发现天色确实黯淡了。
“回营地!”旋即,茜黛有股不安的念头。她跟青年急忙回去。附近停歇的鸟被他们的脚步声吓飞。
回到营地,他们看见一副惨烈的景象——
朱红液体把雪地染红,桐子安的白马下躺着一具无头老翁。是海傅。海傅死在桐子安的马下。茜黛的三河马在旁边仰天嘶鸣,海傅的河曲马脖子的鬓毛被撕得干干净净。海傅的头颅不见了,脖子截面的动脉在抽动,血浆溅上旁边白马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时间,茜黛的脸上闪过惊恐、悲痛、愠怒等种种情绪,黑眸溢出的泪水流落下颚。双膝失去力气,公主跪下双手抱胸。
突然,茜黛的肩膀被一张手搭住,整个人往后摔。
轰——!
身体后倾的瞬间,茜黛看见无数雪花飘过眼帘。
其中,两颗血红的珠子透过白蒙蒙的雪,死死地盯向自己。她看见这是一头巨大的生物。它从茫茫苍雪中浮现出健硕的双臂,发达的胸肌表面覆盖一层粗糙的白色绒毛。
“是雪熊杀了你的待从!”大吼的瞬间,桐子安冲在茜黛与怪物中间。他宽大的身形才不至于让不谙世事的公主目睹满目憎恶的怪物。“是雪熊!”
——他又叫了一声。
隐约中,茜黛听见“咯嚓咯嚓”的搅碎声。视线穿过桐子安的身体,茜黛隐约觉得那怪物的嘴中在咀嚼着什么。
“骨头……吧。”
在雪熊张开血色大嘴的刹那,茜黛瞧见它嘴里吞满糜烂的肉浆和骨头被啃得粉碎的固体残渣。茜黛联想到了什么。
“看样子是你的待从是被这头畜生杀死了!殿下,快将我们的马从树干上取下!快!”
“怎么会……”
“殿下!”
急忙下,茜黛跑到树干,她的三河马还没等主人解开绳子,便伸出头在茜黛的头发上蹭;而海傅的马被解开后,惊乱地往远处一溜烟跑了。
桐子安露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剑脊镶嵌一条长形的白玉。无疑,这把剑作为剑来说,只是一把没有物理作用装饰剑;但加上剑脊上的白玉,则成为了一把坟晶。
“冰神赐予——冰霜汇聚之法术!”
吟唱一段话后,桐子安身边的落雪骤然停住,在空中互相结合起来,形成数十块的的冰晶。
“桐子安!马我已经取下!回来,走吧!”
“不。”面对正在朝自己冲过来的雪熊,桐子安举起手,将空中的冰块结合,制造出一块巨大的冰盾。“殿下不用为在下担心!在下是从七品的愿话师,区区一只畜生——”
这时,前方传来轰鸣。
桐子安看见前方,有肉眼难以尽收的白色生物正往这边奔来。
“那是一群雪熊。”桐子安用手把巨大的冰块往上推。“走啊殿下!不用顾虑我!”
冰盾发出一声轰鸣,内部爆出无数细小的裂纹。见冰盾也撑不到多久,青年低念一声,“轰——!”巨大的冰块往雪熊炸去,冲击波将其掀飞出数十米。
“我要留下!”
桐子安回头,看见公主往这边跑来。她手中紧攥一把表面有红色图纹的长剑。
不,别!——桐子安说到一半,看见茜黛的表情无比认真。“头疼了啊……”呢喃一声后,他高举起手臂。
——大地忽地轰鸣起来。
地上的雪在颤动着。
“发生什么?”茜黛收住脚步。她看见一片白蒙蒙的雾浮现在远处的山脉。白雾正在沿着山体下倾。轰鸣声越来越大了。
“雪……崩!”回过神来,茜黛意识到自己攥着长剑的手在抖动,不得已用上了双手紧握,似乎这样才不至于让长剑脱手。
“殿下——”桐子安转回身,面对眼前的雪熊群。“您先走吧!”
“怎么能!哇啊……”
茜黛公主话还没说完,双脚便脱离地面。原来是她的马把她叼起,扔到了马背上。它头也不回,带着自己的主人朝太阳的方向跑去。
·
·
途中,茜黛昏了过去。
凌厉寒风使她醒回来。“是哪里……”她茫然地环顾这个世界,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幽暗的地方中。
茜黛的马把她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茜黛从马上跳下来。同时,有什么东西也跟她掉了落地。
她俯下身子,看见之前她紧攥在怀里的那把长剑静静躺睡在雪里。把剑捡起,茜黛凝视着,并用手仔细擦去上头的雪。“海傅……我第一次,
“失去了你……”
茜黛站起身子。其实她那件风衣的下摆几乎能碰到她膝盖了。
雪,寂静地落下。茜黛抬头,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松树林,阳光从头顶倾下,她觉得现在自己所处的这一小片空地,是阳光唯一能探进这片森林的地方。周围的松树枝头都覆着一层静谧的雪。偶然她看见有雪鸟飞过天空。
突然,松树上的雪掉落下来。一阵咆哮声从四周传来。茜黛定睛望去,看见四周有无数双红眼珠对着自己。
茜黛握剑站起。这时候,一只刚才那样的雪熊从密林中走出,伫立在茜黛前方。接着,一只、两只、十多只……数十只雪熊在松林后现身,聚在一起,像一堵白墙,伫立在茜黛眼前。
“别别过来……”
剑从茜黛手中的鞘抽出。
伴随剑出鞘的声音,是雪熊一片的咆哮……
“别、别过来!”
茜黛嘶声大喊。
但畜生们依旧朝茜黛的前进,且口中发出的咆哮更剧烈凶恶了。
“别过来啊——————!”
雪地在颤动。
空气在哭号。
回过神,公主在丛林中茫然不顾地跑,她只觉得仿佛每经过的一课松树都在呐喊,灰暗的天空在翻腾、轰鸣。
“海傅。你怎么不在……海傅————!”
老待从的无头尸又出现在茜黛的脑海里。现在,她只能紧攥他的长剑而无所作为。
“呵……!”阳光冷不防打到公主的脸。她为眼球接触到光芒的瞬间而又惊又恐。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出松树林,处于一个半山腰的开阔地。她带着惊愕,双脚往群山上迈出漫步目的一步。
但是,尽管如此,那群雪熊没能饶过她。它们也冲出树林,挥舞着爪子跟到公主的背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大牙。
“……额呃!”不得已停下步伐,公主的手在颤抖下,才好不容易搭上剑柄。但她却缺乏拨剑出鞘的勇气。“额呵、呵。”山上凌厉的寒风刮过,一把雪花拍上了她的脸蛋。
“哇啊——”
一只雪熊试探地挥出一爪子,把抱着剑的公主拍飞出去。茜黛摔在好几米外,白雪渗入黑发,脸庞被杂乱的发丝爬上了。望着灰尘的天空,她喃喃道:
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海傅。
这个任务果然是不可能完成的,父王就这么想我死吗……
我太幼稚了。
海傅……
把一切都夺回来吧。
“可恶的帝王啊——!海傅,——把你的力量赐予我!”茜黛提起剑,朝刚才攻击自己的雪熊冲上去。长剑的雪奶玉在闪烁,奶白的光晕中隐约闪出一丝青蓝,但似乎不够气劲,这股光不足以突破玉石。
“喝!”茜黛的剑划过雪熊的头,又三番四次地刺出。雪熊用粗壮的手臂将剑压下,只需一拳,就把茜黛连剑带人拍飞。雪渗入风衣里,寒冷感令茜黛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没关的……”她再次举起剑。
这时候,剑首那颗玉石再次闪耀了一下。
“我没关系的!——把一切毁灭掉吧——————!”
狂风吹起。
风雪凌舞。
围在茜黛身边的雪熊仰天狂嚎,紧接着大地一阵颤动。——它们朝朝茜黛冲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色的火焰从茜黛的脚底蹿起。那瞬间,她长飘飘的油亮黑发被烈风抽起,青之烈火包裹着头发,往灰暗的天空吞噬上去。烈风夹杂冰雪,以她为中心往四处溅射,即使是数米高的雪熊也不得不停下步伐。
这时候,出乎茜黛力量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周围变成了一片青之火海。她身上发出的火焰把山周围的雪给融化,水流淌到山的边缘后变为瀑㳍倾泻而下。潭水中突然出现一抹黄光。黄光越变越亮,竟浮现出一块巨大的水晶。
咔……
公主的青火碰上水晶, 冰晶发出清脆一声,表面爆出数道裂痕。
“‘我的灵魂在低吟着,而你却不再拥有让自己的灵魂再次超度与升华的机会。’”从裂痕中传出清澈莞尔的女孩子的声音。“‘每个人都被赋予了足够长的生命历程,而你的生命之火却即将熄灭。’”
黄色水晶发出脆裂一声,然后从中间分裂,整块水晶变为两半,露出一个浮于空中的少女。她纯白的长裙随风荡漾,双手紧合放在胸前,仿佛正在向神祷告。
“哈啊……”茜黛往上吃惊看去。也正是那个瞬间,空中那个少女掉下来,将茜黛扑倒在地。她们互相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了彼此。
“你是……谁?”茜黛惊愕地问。
但是,那个少女只是睁开眼,明亮的黄色眼瞳中倒映茜黛的黑眸。
这时候,被少女压住的茜黛痛了起来,她不耐烦朝少女道:
“喂我说你……哇啊——”
“呲。”
少女毫无预兆地将自己的唇贴上茜黛的唇。力量使尽的公主反抗不了。
一会后,她抬头,脸无表情对身下的茜黛说:
“把人家……带走吧。”
“什么?”茜黛不明所以问。
“人家刚从封印中出来,身子还很虚弱,必须在你的身上补充力量。如果不让人家吸允你的唾液,那么人家会死哦。那么,你可以把人家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