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真的很弱小,他们既没有如同精灵优秀的天赋,与元素亲和兵能让魔力能量共存与身体的体质也没有龙类强韧到单靠肉体战斗的蛮横血液。既不能使用太过高等的魔法也没有能决定战局的强大体能。
既然如此,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大概只有一个:
用自己的生命,精神,一切的一切将灵魂,将只属于人类才拥有的灵魂锻造成型,将自己憧憬的“形态”变为实质继而转化为力量。
“灵装”意为将灵魂凝聚成为具有实体,足以让以物质形态存在的生命体使用的武器。
或为刀刃或为权杖,甚至可能成为枪炮或者更日常一些的东西。这就是“灵装”,作为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弱小族群——人类唯一能使用的力量。作为弱小的族群足以与凌驾于历史甚至比世界本身更为悠久的种族们抗衡的资本。
拥有能够凝聚为“灵装”的灵魂,只有人类,非常弱小的魂魄却拥有比强大种族更加优秀的素质。
其关键在于每个人类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最纯粹的形态。有别于精灵死后回归元素的循环,龙类变为新的生命开始下一个周期的自我毁灭。人类的灵魂从始至终都是一种恒定的形态,无论存在于世界上的时间或是死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正因如此人类才会有所谓“来世”。
刨去拥有能够凝聚成形的灵魂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凝聚“灵装”本身也意味着灵魂从精神体强行被定义到了“物质”这一概念中,换句话说就是人类失去了“转生”的能力。在死亡的那一刻,在灵装随着肉体的死亡碎裂那一刻……那个人的灵魂将非常彻底的消失……
这,就是代价,获得超越强大存在的力量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而灵装就诞生于这样梦幻般的低几率与过度艰难的抉择下,是人类固有的力量。
同样,作为将纯净的灵魂显现出来的媒介,思绪,愿望的优先度是极为重要的一点,而在人类所有感情,记忆,思维中,只有一点符合要求——
迫切的憧憬,最根本的愿望。哪怕是埋藏于潜意识中的,自己甚至没有发现的祈愿!
以这样纯粹,这样直白的感情作为媒介,通过生命以及能量构成拥有实体的“器物”。这正是所谓“灵装”。
但所谓祈愿通常都不存在于人们的手中,孤儿大部分情况下舍弃一切的人们无一例外的使用着与自己最不相称的东西战斗……真是讽刺!
憧憬,愿望,思念,这些词汇描写的几乎都是自身所不具备的东西或是想要得到,试图完善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是与自己最不相配的东西。
自己没有的东西所以能产生愿望,因为远比自身优秀的人存在而出现憧憬,有想要实现的东西然后做出祈愿。
无论哪一个都净是自己没有的东西,也正因如此才会诞生纯粹的感情。
“灵装”不过是锻造出来的形态,不会对本人有丝毫的影响。
就如同杀人犯可能持有的是能将事物归于原型的大剑,家人在眼前死去却不敢正视的人得到的是能判定事物的墨笔,本该个性软弱随波逐流的少女创造出否定万物的刀刃……
人的意识是非常多层次的东西,而“灵装”截取的片段往往是最深层的愿望。这是刘易过去生活了十余年得出的结论,但凡事都有例外,这当然不能概括所有的个体,根据就是刘易自身……
“Absolute cutting”(绝对切断)刘易为自己使用灵装的固有能力这样命名。
只要他以“切断”为目的战斗,在手握灵装的时间里他自身的一切就会无上限的强化,那范围取决于自身愿望的强烈程度。
他很清楚这类能力来源于想要消去某种东西的强烈愿望,也知道这绝不是自己最根本的“期望”。这大概是诞生于复仇之中的能力也说不定,但绝不是“刘易”这个个体真正发自内心的愿望。 说到底只不过是被复仇充满的某个人非常单纯的憎恨……
不过都是琐碎小事而已!
就算有再多违和的点包含其中,这仍然是刘易能使用并与其他强大敌人战斗的唯一的倚仗。
同样,消灭黑骑士的方法也正来源于他的这个能力……
……
刀刃与骑枪碰撞擦出耀眼的火花,刘易站稳步伐接下了黑骑士骑枪自上而下砸落的攻击,咬牙使出全身力道勉强让枪的轨迹向左倾斜。
“轰!”
地面被骑枪洞穿发出响亮的声音,碎屑四散飞起。
抓住骑士抽出骑枪的空隙他飞快后退,不顾积水进入鞋子带来的不适用最快速度离开了枪的攻击范围。
“左上,右下,正前,左下!”
“知道了!”快速回答后位于后方的少女开始了咏唱:“黑夜的气息,化为墙壁,成为盾牌!”
能量凝实为紫色的屏障,在黑色光束到来之前挡在了光的路径上。充满污秽气息的能量在接触屏障的瞬间被分解开来化为黑色的雾气,没有带来任何伤害。
“干得好!我去争取时间你快点准备!”
来不及等待黑色雾气散去,趁着黑骑士尚未再度聚集起负面能量的空隙刘易快速接近着。
暴雨砸落的硕大水珠打在脸上有些生疼,视线也由于雨水的关系变得一片模糊。虽然在“域”展开的情况下这些都构不成什么麻烦但恶劣的天气始终有些让他施展不开,再加上位于城市之中速度的优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给我……退下!”
用完全不顾维持之后重心的力量挥刀,力道之强将阻碍的骑枪枪尖高高挑起。本人则借着已经严重偏左的重心双脚离地,左手松开刀柄撑在地上一记利落的回旋踢将骑士的身体踹倒。
高达两米有余的壮硕身躯砸在水坑中,身上冒出黑色雾气的骑士抬起头,几乎化为红色光点的眼睛盯着刘易。
“人类……”
有些艰难的开口,类似破烂风箱发出的声音纵然隔着一定距离和雨幕依然清晰。
“……为何阻碍她,你对她的命运了解多少!”不再嘶哑的声音。
话语中有明显的理性,看来在侵蚀即将完成的现在那活性化的能量已经开始于骑士内部诞生“意识”。
“生命可不是你这种浑身臭肉的丧尸能理解的东西啊!”
“这只是你的观点,不过是强加给她的,你自身的愿望罢了!”
“……那又怎样,就算再怎么无理取闹,接受我观点的不正是她本人吗?”
瞳孔微缩,停顿了片刻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刘易觉得不远处的黑骑士现在简直如同人类。毫无疑问的,他指出的东西没有任何错误,但那并不是刘易想要承认的东西,也不是区区他可以承认的东西。他也知道自己说出来的反驳之词完全就是诡辩……
张口想继续说什么的刘易突然跳起,大量的黑色光束扫过街道,留下黑紫色的痕迹。
“就算以我的价值观,只要对她没有损害的事我绝不过问,但你想要做的……”
毫无疑问是错误的……
为什么自己知道这个呢?落地后挥刀与骑士拼斗的同时他不禁想。
虽然中间有很多过程尚不明了,但刘易知道一件事,能不经过任何思考断言——按这样下去三年后的“她”绝不会幸福!
那个冰冷的眼神,是对周围乃至世界上的一切不抱任何期望的眼神。从其中看不出半点能定义为“美好”的感情,拥有的只有麻木般的冷漠和与成为保护自己心灵凝结而成的坚冰类似的情绪。
尽管在这样的世界中谈论幸福有些不切实际和可笑,但刘易并不认为“她”没有憧憬幸福的资格。明明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就早早的放弃一切,这样的软弱与自暴自弃刘易不能接受,也不可能认同他人接受!
曾经有过很多次哪怕再怎么寻找,再怎么努力,他都无法从那双眼睛中看出哪怕一丝的喜悦,快乐,幸福。
“将自己认同之事强加于菲儿的,不正是你吗?”
高速挥动打刀与骑枪碰撞在一起,刀刃卡在螺旋状枪身的缝隙中近距离直视着黑骑士,刘易咬牙发力的同时这样嘶吼。
“人类而已,你能懂得吾等什么!”
甩开刘易阻拦骑枪的刀刃,黑骑士抓住空隙直刺刘易胸口。
“一切被摧毁的悲伤,空荡世界只余一人的寂寞,目视亲人骸骨渐渐风化的悲伤。你能懂什么……人类!”
急忙回防的刘易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道从骑枪上传来,黑骑士狂怒的吼着,大量黑色能量从他体内涌出夹杂着庞大的悲切。
他拥有与身份相符的悲伤但是……
“我当然懂啊,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认同你的做法,你这混蛋亡灵!”
刀身燃起澎湃的碧绿色火焰,一度被力量震开的太刀以切断一切黑雾之势斩落,长达数米的庞大刀芒轰击在骑枪之上。双色的光芒相互交织在一起化为肉眼可见的波纹荡开,从碰撞点产生的风压几乎吹飞了街上所有没有被固定住的东西。
“说到底你想做的一切不也是舍去他人意志寻求自我安慰的表现吗?这样的你,能了解什么!”
“那么成为我的食粮吧,自大的人类!”
黑色,浓郁到极限的黑色从骑士的铠甲中涌出,如同一个球体迅速向外扩张。黑色的雾气内部翻涌的怨恨带给刘易极为危险的预感。
如果不躲开,毫无疑问会死……
触电般的警觉下刘易毫不犹豫的后退,能量还未完全消耗的打刀旋转飞出插在一旁的大楼上,爆炸带着他的身体腾空而起。
脚下的一切“消失”了,圆形的坑洞出现在“域”的内部并随着球体扩张而扩张。每消失一片土地都会出现能用肉眼捕捉的能量流,数量可观的能量顺着球体内部灌注进骑士体内。
他惊讶于“域”竟然没有捕捉到这次攻击的前兆,也就是说那黑色的光芒并不是存在于世界上的物质。
球体在扩张到半径五米的时候停下,随后化为黑色烟雾飘散开来。自烟雾中心,重物落地带来的金属声穿过雨中依然如此厚重。
“分解系的能力吗?不,不对,周围空间存在的能量并没有增加,也就是说……”
“躲开了么?难道区区人类居然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吗?”
骑枪挥动带起的狂风吹散黑雾,骑士此刻正站在坑洞的正中央。这个已经不能界定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的存在像是对自己提问似的自言自语。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看来并不完整呢!”
“果然你是知道的。那个小姑娘应该不会提及这些……对于我们,你的存在过于危险了!”
黑骑士和刘易的交流不存在一丝生涩,除了有些沙哑的声音带来违和感外几乎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你绝不能算是真正的‘Dark knight’,你使用的不过是那具尸体中残存的怒火和被你同化了的灵魂的力量!不论你作为一个生物再怎么完美你现在就是一个死去的人类,一只连亡灵生物,甚至丧尸也算不上的亡魂!”
完全的理解了。
眼前的黑骑士到底作为什么而存在,为何那种异常活跃的能量会出现在丧尸体内,作为拥有智慧的生物为何黑骑士会如此没有警觉心……
“不过只是一段类似于程序的精神体,别装出人类的样子啊!恶心死了!”
用极尽轻蔑的视线扫视着黑骑士,上空传来的空间震荡告诉刘易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再继续拖延时间毫无价值。做出这样判断的他立刻使用预留在手心的纹章将重力方向改写,身子在微光的包裹侠向着上方飞去。
该说的话,想要解答的疑问现在已经完全的消失了,此刻他或许真正第一次将下方渐渐远去的黑骑士看做同等的敌人对待吧……那么既然是同等的敌人,那么不管事出多么卑劣的手段也要赢,也要取胜。这就是刘易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经过短暂的交流结合之前作出的推测他大概能够知道黑骑士本质应该是类似残留精神烙印之类的纯能量体,随着冥界的空气一并来到了地球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选择那个几乎被完全吃掉,蕴含着成为黑骑士等级负面情绪的尸体,并与之同化。
明明选择人类的话更加轻松,也有更多的可能性,为何会选择尸体呢?
刘易带着不解,目光与站在坑洞中的骑士相交。
就算这么短短一瞬间,视线中的骑士全身无一处关节没有被能量贯穿。周围空间在刘易展开纹章的同时被展开的紫色魔法阵充满,能量凝聚的光刺将黑骑士牢牢固定在地面。纵然如此他依旧用非常凌厉的目光没有一丝迷茫的以纯粹的憎恨盯着刘易,那眼神里的情感前所未有的丰富,明明只不过是泛着红光的惨白眼球而已……
“菲儿,动手!”
大喊出少女强迫自己称呼的昵称,刘易解除手掌的纹章落在大楼墙壁上用单手抓住某扇窗子的边缘,稳住身体后抬头。
庞大到囊括附近整条街区的巨大魔法阵自空间中亮起,从刚才开始一直能感觉到的魔力有了明显的源头。
这绝不是人类使用的魔法……非常直观的印象在注视到“那个”的同时占据了刘易的思考。
从未见过的,拥有六芒星作为中心的魔法阵里,能看到由无数的能量丝线勾勒出数个交叠在一起的圆圈以及数不尽的扭曲符号。在不间断的,各个圆环不断无序转动变换中从上方传来的魔力达到了惊人的总量,庞大到一定程度的能量影响着现实,卷起几乎搅动云层的狂风。
“……显现吧,显现吧,伟大神明的目光啊!摇摆不定的天秤之上,遵从古老的律法,自深渊下的深渊中回应吧!汝为揭示一切死亡之神,统领绝望的野兽……”
她咏唱的回声响彻四周,明显“Fast mantra”其长度却远超普通的魔法咏唱,光是听着就能理解这个魔法的恐怖。
仿佛回应她的言灵,庞大的魔法阵在发出刺眼光芒后垂直分散开来,总计十数个相似的魔法阵在同一点中自下而上依次展开仿若刺穿天空的光柱。纹章在魔力构成的回路中是如此的显眼。
“……狂流的雨幕,无人的钢铁废墟,洞穴的内部,被锁住的罪人,黑夜的骑士。回应吧,降临吧,从因果的彼方,时间的尽头回应降临吧!”随着抬起双手的动作,魔法阵骤然剧变,一切多余的构造在一个呼吸之内于空中被整合成了总计数个复杂到无法理解的纹章在高空闪烁。
“以创造神的名义,赐予死亡吧!Rank seventh, Sight of thanatos !”(注1)
所有纹章高速旋转一齐放出几乎照亮天地的强光,在阵列的最上方,空间同步旋转,扭曲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空洞。
无论是昏暗的城市,从天而降的暴雨,乌黑的云层无一不被染成浓郁的紫色。
刘易感觉到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在那个空洞背后有着现在的他绝对无法企及超高位存在。这样连灵魂仿佛都能冻结的恐惧感刘易上一次曾在作为母神的某个存在身上感觉到过。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并不是从人类那微薄的,不靠谱的感官传来,而是从人类本身的存在根源感知到的恐怖。在那几乎可以称之为暴虐的威压中,环绕城市的气流如同被搅浑的水潭般毫无秩序的横冲直撞。在气流中雨幕以完全无规则的弧线四散崩落,细碎的水珠继续折射着空中的紫光将昏暗的世界点亮。
毫无疑问,那是真正的神,并不是自称,而是就连存在也尚未被人类所解析的,究极的生物。不,是就连能不能理解为生物都还未能确定的,处于世界最上级,代表了构成世界,让一切得以运转的“某一条规则”的存在……
毫无疑问,少女用出的,高达阶级7的魔法借用的是一位“神明”的权能。
魔法的本质是用自身魔力带动周围环境中的能量发动改变现象的“变换”,凡是阶级7以下的都无一例外。但在这之上则有些不同,从阶级7开始魔力沟通的就不再是能量,而是代表能量的“某个神明”。是借用“神的权能”形成魔法,以神威为基础构建出足以打破空间稳定的规格外力量。
“赐予眼前亵渎者绝对的死亡吧!”
随着樱唇微启 ,在空间破开形成的空洞内部,庞大的眼睛睁开。
鲜艳的红色眼瞳在转动片刻后锁定住了下方的黑骑士。之前那股威压几乎聚集为一点,来自神明的压迫力让黑骑士迫不得已半跪在地。由于光刺将他的身躯撕扯的布满伤口缘故,乌黑的血液从铠甲缝隙中快速溢出。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紫色的光柱从空洞中涌出,燃烧着周围所有的能量自天空中经过阵列的纹章向黑骑士轰去……
澎湃的能量将他与周围的区域完全淹没,如同水柱砸落那样,大量闪烁着光芒的能量带着响亮的轰鸣四散开来。洪流般的能量将席卷过的一切都变为“拥有固态的粉末”。随着雨水,气流而渐渐消散开来……无论是路面还是大楼,哪怕是更深层的土地,无一例外……
“哥哥……接下来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这一切,一定会由我来斩断!”看着昏迷的陈菲儿,刘易握紧拳头说。
雨水打在背上刺骨而寒冷,混乱的气流仿佛抽走了空气中最后的温暖,四月的中部城市内寒冷的如同隆冬腊月。任由寒冷进入身体中冷却着不是和战斗的热切情感,重新成为“杀人者”的小丑心里暗暗发誓,要结束这场不存在对任何人有意义的战斗。
突兀的,视线被脚下展开的蓝色充斥,再一次回过神来时他已身处广阔的荒野。雨水没有任何削弱的打在他的身上,后方的安城现在看来如此的遥远……
属于他的战斗,虽然毫无意义,但始终开始了!
……
为什么呢……归根结底的话?
从肩胛骨内部穿透而出的光刺吸引了黑骑士的目光,确认自己身体此刻的状态后他给自己下了“无法行动”的判断。意识终于得以从战斗时紧绷的绝对优先级状态里暂时解放出来,思考一些互相厮杀以外的问题。
此刻他的心中徘徊着的“为什么”大概有两种——
为什么自己作为一段精神烙印却能拥有思维,感情,还有那被称之为人格的奇怪东西——这是其一。
自己此刻心中那异样于愤怒却并不痛苦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身体中本应该只留下愤怒或者绝望的他会拥有那么多余,却那么鲜明的情感——这是其二。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两天前自己还只是一团带着些许特殊能量的精神烙印,只不过是思念的集合体而已,说到底不过依附着无数琐碎愿望才得以存留形体的不稳定存在。意识中本该不存在任何的思维,只是漫无目的的寻找着适合自己执行任务的躯壳。为了做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实现自己唯一被允许拥有的“执念”而在陌生的天空下飘荡徘徊。
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无数年来所见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天差地别。名为人类的,与自己曾经所属族类几乎完全相同的种族所编织出的生活吸引着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精神结构的他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座城市幸存者们的生活。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然将自己必须实现的“执念”搁置起来,这样的事现在想来还是是如此的奇怪与令他恐惧。
但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觉得那段日子可以被定义为无用。
人类的生活方式在他看来,不,在和他所处同一个世界的所有生物看来都太过耀眼。哪怕是在他们认为非常黑暗,可耻,卑鄙阴险的举动在他看来那其中能对某人宣泄而出的感情确是如此弥足珍贵。
“自由”,这个在人类语代表中性意义的词汇是如此迷人。
作为冥界的生物,从诞生于世界上的那一天开始就会被赋予自己的“职责”。匠人一定会作为匠人成长,士兵一定会作为士兵工作,政客的家族从冥界诞生开始就一直如此,哪怕是高贵的王族也没有逃出这一铁律。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的稳步进行,不会有任何个体感到不适,但也不会有任何个体感到……“自由”。从亘古如此,如果还有今后也当然依旧……
相比自身,人类们所拥有的自由令他赞叹,羡慕,讶异。但有这样美好精神构造的种族却如此弱小,就连最低级的“生成战士”都能将他们几乎全部杀死。这让他很是不解。
人类很弱小,简直微不足道,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弥补其缺憾的广博知识,更没有与生俱来的优秀天赋。
就是这么一个种族却带给本该只不过是一段精神烙印的他如此之多的感触。
为什么自己会思考这些呢?
将这一点定为第三个“为什么”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像自己这样的思念集合体就不可能拥有足以思考问题的上位精神,可自己却在看着人类生活的同时思考着以往自己甚至不会注意到的,留藏在记忆非常狭隘角落里蒙满灰尘的东西。
他甚至还间接保护住了数量大约为10的人类,使用自己的能量来驱赶被称为丧尸的“生成战士。”
直到那一天,某个人类所保有的精神与理智似乎被一种叫做“饥饿”的情绪摧毁。为了生存他开始攻击同伴,很快其余人也叫入了那个人类的所为……
结果是某几个人类的死亡进而演变为了所有人的死亡,那个一直小心翼翼呵护自己家人的瘦弱男人似乎由于带着没什么战斗能力的雌性个体和幼年个体而遭到优先袭击。发狂后的人类们首先将目标定在他自称“亲人”的两人身上。
随后是短暂的不能称之为战斗的战斗……
飘在男人尸体的附近,他惊讶的察觉到那个一直以来温和的雄性人类居然能产生出如此庞大的怒火,思维就如同燃烧起来一般,紧咬牙关在头颅从身体分离前的每一秒他都宣泄着几乎不能靠自己意识理解的庞大愤怒。就算灵魂已经消失,身体已经完全失去活性,那股情绪依然没有半点衰弱。
到底怎样的精神能产生出那么鲜明,那么接近于“大罪”的情绪。那是背离世界的法则,停留在本该死亡的个体内部的,纯粹的感情。就仿佛已经消散的精神镌刻与肉体之上的烙印般不断地膨大……
在男人死亡后,其精神消散后,这种怒火变得尤为清晰,更加纯粹。
近在眼前且没有任何阻隔的人类情绪深深吸引了他。那种暴怒甚至让他忘却了自己本应该寻找人类并占据他拥有生命的躯体。他的意识,一切的一切沉浸于被不曾存在于体内的奇特情感充满。仿佛能让视野变红,能让个体产生毁灭冲动的情绪让他有了自己成为一个“生命”的实感。
在精神与身体本身融合的期间,他似乎找打了此行的目标。只要为那位大人献上这微不足道的力量自己就能完成一直以来视为唯一的“执念”。只要能做到将“火种”传递下去这么微不足道的事的话,徘徊于胸中那无数腐朽的琐碎感情一定会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吧……哪怕过程中微不足道的自我满足也是可以被宽恕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找到了那个人……
可自己却遭到了拒绝,来自唯一同类的,无比坚决,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
作为原因的,仅仅是一个渺小的,除了自相残杀时一无是处的人类!
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已经成为类似黑骑士存在的他下意识的挥动长枪与人类厮杀。这一举动仿佛加快了意识与身体融合的进程,在被大楼压住的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只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精神体,连存在都不过是依托于已经不存在的人们记忆的碎片才得以显现的,微不足道的,甚至无法作为一个个体对待的“东西”而已。
记忆在他的脑海中苏醒,曾经作为生物的“同胞”们的记忆,家园被毁灭的记忆,一切从自己手中滑落的记忆,在成为孤独荒漠的世界上独自徘徊直到忘却自己存在的记忆……以及这些一切带来的悲伤!
那绝不是自己可以接受的东西,是绝不能认同的情感!
他要杀死让他回忆起这些的人类,哪怕放弃自己的“执念”也要切断让自己如此痛苦的根源。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几乎等同于否定自己的一切。那样的存在除了代表那个世界,那个族群已经毁灭了以外什么都不是。
嗤,嗤,嗤,嗤……
更多的光刺穿过身体,要说“生成战士”有什么好的话可能只有那不会感觉到疼痛的肉体吧。
视线捕捉到那个位于建筑物墙壁之上的人类并抬头与之目光相交,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怜悯以及更多的蔑视。没来由的,骑士知道那个人类已经理解了自己的存在,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无意义的东西。连自己唯一的“执念”都放弃了的个体被嘲笑,被怜悯,被蔑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我们”无法接受!
杀了他,撕碎他,碾碎他的灵魂,让他不能再用那种目光俯视自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死……杀死,通过战斗……
意识如同被灼烧着一般,脑海中只留下一些单调的词汇无限无序重复。
张开名为“嘴巴”的器官,声带准备震动,吼声在从他喉咙中传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膝盖内的骨骼如同瞬间粉碎那般,他沐浴在天地崩塌般的威压中,那几乎可以实质化的压力让他只能默默地跪倒在地,随后……
在那道紫色的光束中他非常清楚自己得以与这具身体融合的能量在飞快沉寂,本来稳步进行的侵蚀如同撞上了墙壁。不论如何也不能完成最后的同化……就好像某个关键的地方“死去”了……
也许自己会耻辱的随着这具人类尸体一起消失吧!
这过程有多久呢?千年?百年?或者更短?
哪怕杀死了那个人类又能如何,除非自己死亡,否则这股被封锁的力量不能被传递给任何人,可自己那铭刻在精神尽头的使命又不容许做出自杀类似的行为……
区区百年,与自己独自一人度过的岁月相较之下这时间真是非常短暂,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弹指之间走过的岁月。
本该是这样,但意外的他并不像自己意识中那样对人类所说的“死亡”毫无畏惧。这短短两天自己所得到的东西已经远超漫无目的游荡的无数岁月!从他能用明确的词汇来形容死亡开始他就已经不再只是一段精神烙印而已了。
这些他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如同烈火般焚烧着大脑,神经的是只要达成最后的目标:杀死那个人类就好,无论自己的结局如何……
被这样的想法缠绕,复原了身体的黑骑士于荒野中重新睁开燃烧着红光的双眸。
死斗之前雨水打在金属上的声音意外的不赖呢……
……
从过去开始,哪怕到一切都不复存在的未来,刘易都相信着——
生命与约定如同相互纠缠的绳索,连自己生命也不去珍惜的人没有任何资格与他人定下约定!因为那注定无法被履行……
自从那场火灾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在被高温与浓烟充斥的房屋中他与挚友们诀别,作为一个卑劣的胆小鬼将朋友留在了火海里。
“我背负着被我舍弃的挚友的性命,所以绝不能在这里结束!”
每次遇到几乎无法翻越的难关他都会想到这句话,注视着被烈焰吞没的孤儿院,短短二十几字深深地在他心中扎根。而让本已经忘却这句誓言的他回忆起来的,正是那个为了自己牺牲一切的少女!
“对不起……我……不能……”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无助以及对自己前所未有的痛恨。就算当时不过十岁,刘易也知道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那两个人就已经死了,而且还是由自己直接造成的死亡……他放弃了他们。
就算拼命在心中呐喊那两个人的下半身已经被压在断裂的横梁下,获救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而且自己背上的李娅却毫发无损。只要就这么转头冲出去的话,位于二楼走到尽头的这间房子距离大门跑起来的话只不过几乎呼吸的时间。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脆弱的木结构建筑会因为火势而完全倒塌,退路也有被火海和坠落物隔断,无论怎么思考……
这两个人都只能……
打断刘易几乎让自己思维崩溃的自我责备的,是挚友充满鼓励的声音:“跑吧!活下去,连带我们的份一起!”
“别听那个白痴的,小易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就好!”
“有什么嘛……难得最后了,大哥的位置就让给我不行吗?”
在明显装模做样的,故作轻快的,已经对生存放弃了的拌嘴中,刘易毅然转头离去……眼泪离开眼眶很快就被高温蒸发,双眼通红的少年敏捷的穿过燃烧的门厅离开了,不,应该说是放弃了作为“家”的孤儿院。
时至今日,他依然会梦见那个场景,那二人直到最后都一如既往的乐观。明明在忍受着火焰的灼烧与吸入浓烟的窒息感难受到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们却依然笑着鼓励刘易。
对待过去要有与之相应的心情!
这可是值得自豪的,自己想出的超有效率的回避方法。可就算自己不去在意,甚至强迫自己相信被压在坍塌房梁下的两人已经没救,每次梦见那个光景都如此心痛。
依稀记得那天夜里火焰如同灼烧着刘易视网膜,他一直注视着孤儿院直到火被扑灭后露出焦黑的废墟。
那是名为刘易的男人,第一次为了生命而舍弃某人的情景。
同时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能为被舍弃了的他人做的,只有背负他们的生命继续前行而已……
所以他要活下去,不管从今往后再舍弃什么,再屈辱,再痛苦,他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想要活下去这一点,眼前的黑骑士似乎与自己着实有些相似。
转过身看着刚刚爬起的骑士,刘易毫无惧意的回应对方释放出的强烈杀气。他于荒野之中压低重心,双足用力整个人如化为疾风切开雨幕,刀刃向上抬起……
……
这实在是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无论是对黑骑士,对陈菲儿,还是刘易自身。
战斗的结果不能为他们带来任何的满足感,也不能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感到有价值。在被雨幕覆盖的荒野之上,上演着的是没有任何“意义”存在的战斗。
金属间的撕咬每一次都能震碎周围大面积的雨珠,水雾四散间刀刃与枪身持续做着超高速的碰撞。
对于刘易来说,陈菲儿保持现状显然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想要再次见到“她”的话,毫无疑问黑骑士的做法是最有效率的。阻止他毫无意义可言,这甚至是出于不知道少女自身想法为前提,强加于她生命之中的,自己个人的愿望。
对骑士而言,与刘易在荒野里搏杀也毫无“意义”,放弃原本的目标仅仅为了阻止自身心中的情绪而战斗,对一个只为一缕执念而存在的精神烙印来说实在说不上是理智的决定。
对于陈菲儿来说,这场战斗本身就是自己的任性招致的结果,想要否定自己存在意义的决心同样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那几乎已经是反抗命运的做法……
但就算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凭借冲动去战斗,去堵上性命,不正是人类所为吗?
心中被这个想法充满,以之作为燃料,男人于旷野之中,阴雨之下,毫无迷茫的挥动打刀。
P.S~
注1:Thanatos:希腊,罗马神话均有出现的死神。也有一说为睡眠之神哟~
另:死鱼有蹦跶了几下,那么诸君,下个月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