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风掠过我的脸颊,将意识从混沌中惊醒。

半梦半醒的迷蒙中没有窃喜或是余悸,唯有层出的疑问。

我是何人——细川流。现居何处——酒店的床上。为何会睡在这寒风中——lancer的突袭摧毁了房间的窗户。以及,我颈下这柔软的触感是...什么?

“Master,你醒了么?”

突如其来的无机质声音将我从朦胧中惊醒,睁开双眼后所见之物令我瞬间便在惊讶之下清醒了过来——竟是一张陌生的,少女的脸。被惊吓到的我如同鲤鱼一般猛地跳起,然而还没直起身,腹部传来的剧痛就将我拽倒。见此情景,少女强硬地将我按回了原处——她跪坐的大腿上。如此一来弄得我心内发痒,不过该问的问题还是必须先确认下来。

“你...刚才是叫我Master?”

或许是我刚才的举动过于滑稽,少女低头忍住笑才停下来回答我的问题。

“是,master。判断master为立派的魔术师,应无需冗余解释。我是你召唤出的从者,saber提尔锋,将重伤的你从楼下搬至此处。以上。”

“saber...么...等一下,提尔锋是、那个提尔锋?”

提尔锋乃是北欧神话中噬主的魔剑,不过不论如何来讲都无法和我眼前的少女扯上关系。

“鉴于自身为以提尔锋或相近发音为名中知名度最高者,推测我是master所指的提尔锋。”

“不不不,我指的提尔锋可是魔剑啊——”

“正解,我即是魔剑·提尔锋,master。”

说着,自称提尔锋的少女凭空取出一把大剑,轻抬手便将剑插在了膝盖前的地面。落剑之快,我侧面的头发似乎都被削断了几根。

惊出一身冷汗的我再度猛地从膝枕上起身。得益于死徒之身的恢复能力,我没有被剧痛再次按到在地。气喘吁吁的我双手撑地,以一副狼狈的姿态跪坐在少女面前。

“这样的介绍虽然直观不过对心脏不好下次请务必不要这样了。”

“了解。”

接着少女便一言不发地坐在我面前。

我调整呼吸之余努力整理思路,将房间四处的狼藉、隐隐约约的香气都排除到意识之外。

“我现在知道你是提尔锋了,不过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提尔锋会以你这样的形态,作为从者被召唤出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刚被召唤出的‘saber’只是一团虚影。”

“是的,master。如您所知,提尔锋是一柄魔剑,本不具备变成人形的设定。然而作为一系列传说的核心,提尔锋得到升华,拥有了成为从者的资格。‘我’即是提尔锋,虽然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剑灵,不过实际上这个人格不过是为了使提尔锋得到利用,替提尔锋代言而出现的衍生物。master起初所见的虚影是由于召唤仪式不完整而使我与master之间的联系还不够稳定,不过在吸过mater的血液之后形态已经能够固定下来了。”

“我和提尔锋的关系就如同投影机与投射的影像,一旦失去了提尔锋我便也无所凭依;不过若仅仅摧毁这具躯体,即使是数万数亿次,只要提尔锋吸足了鲜血,我便能重生。”

“鲜血么...按传说所言,提尔锋浴血则强,但是如果没有敌人的鲜血满足它提尔锋便会反噬自己的主人。”

“不仅如此。‘我’本就是诅咒之剑,越是吸血诅咒便越会加深,对鲜血的渴望也越是强烈,直至最后诅咒强到足以咒杀主人,或是在无尽的吸血欲中把主人吸干。换言之,无论是谁,只要持有‘我’,迎来死亡不过是迟早的事。master,召唤出‘我’,您还真是不走运呢。”

“你的意思是,死路一条么。”

方才于冥河前吸入的寒气,此时与“死”字一同从口中吐出。剧凉之下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是的——不过也不绝对。如果能在圣杯战争期间只吸少量血液并获得胜利的话,就可以在诅咒致死之前与我解除契约。”

“为什么一定要胜利呢?如果你消失契约也好诅咒也好就会自动解除吧,那只要你被消灭...”

“在那之前,master会先被榨干。就算受到致命伤,只要还有人供给血液,我就是不灭的——彼时master越是干枯,我便越是锋利。如果master想解除契约,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御主的权利转移给他人。不过如果master真的决定那样做的话,我将向新master献上您的全部血液。”

起伏的气息间流出的是冷漠的语调,然而提尔锋注视着我的眼瞳中却透露着不相称的坚定目光。

“因为向吾主献上光辉的胜利,那便是我、提尔锋的愿望。”

“这样么。”

我既无回应这份期待的热情,也无赢得圣杯战争的自信。诚然我也想给出更热血的回答,可说出的却是这种敷衍的话。

接下来便是沉默——本应如此。

然而突然间,一阵和煦的微风抚过,接着如同涟漪一般,丛生的鲜花在脚下荡漾开来,淹没了地板,家具,门窗以及窗外的一切,将我直至方才所处的环境化作异界——一片绚烂的花海。

在我困惑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之际,提尔锋已经迅速地起身摆好了架势:

“从者!”

提尔锋的喝声让我惊觉事态紧急,匆忙从左腕取下一枚符石攥在掌心。

接着,在纷飞的花瓣中,远远的浮现出两人的身影。

一个是身着修女服的东洋少女。

另一个是手持法杖的白袍男子——毫无疑问,他便是从者。

以常识判断着两人应该是caster与其master,那么这突然变化的景色应当也是幻术——只是,倘若如此的话,caster为何要主动袭击有着最高对魔力的saber?难道是极度的自信么?不过现在看来提尔锋也同我一样身陷幻境,这份自信不无道理。

又或是,我现在所见的提尔锋也是幻象?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处于幻象之中?

在我困惑的片刻间两人已经从容地走到了我们面前,并未如我所预料地展开袭击——

“细川君晚上好,我是caster之从者。在我身边这位女士是我的master,结木酱!”

“我是结木生花,作为圣堂教会的代理人监督这场圣杯战争,因此并非master,不要听那个男人胡说。另外放下你那紧张的架势,难看死了。”

我并不清楚这两个人说的话有多少可信,不过,

“放下剑吧,saber,我们现在身处幻术中,攻击也没有意义。”

提尔锋微微颔首,收起了架势。

“结木酱真绝情哪,明明我在没有契约束缚的情况下专门听你的指示折腾这一趟,你还是不肯做我的master么?”

“那是你自愿的。既然没有契约就不能称为主从,更何况我也没有要寄托于这假圣杯的愿望。除非你用武力胁迫,否则我是不会做你这来路不明的无主从者的master的——细川,我和这家伙的关系,应该明白了吧。”

结木生花虽然长着可爱的脸蛋但是说话却格外凌厉,以至于她瞋目看向我时我居然一度产生了唯喏的冲动。

不过caster却不为结木的态度所动,以一贯的随意态度回答:

“诶?我还没有跟结木酱说过我为什么无主吗?嘛,也好,那就跟结木酱,顺带细川君和saber酱简单介绍一下吧。”

说着,caster用杖轻击地面幻化出了四把椅子,提尔锋尚存警惕地没有直接坐下,不过看我落座后也跟着坐了下来。而结木生花则丝毫不顾修女形象地抱胸翘腿随意地坐了下来。

“在自述来历之前容我先报上真名,吾名为梅林,乃是亚瑟王的辅佐者与老师。”

——梅林!!

即使caster的语调平淡武器,但听到caster真名的我却比受到袭击时更为惊讶。诚然能作为caster被召唤的英灵多为伟大的魔术师,然而即便是在这些大魔术师之中梅林也是享有最高知名度的grand之一,我等现代魔术师就算倾尽一生也无法望其项背。面对此等手握世界真正的神秘的魔术师,纵然驱使着昔日的英雄,我也不认为我等master有机会战胜他。只是,倘若他真的是梅林,那就必然是死亡后才能前往英灵座,这样一来就说明一直以来梅林回归阿瓦隆的传闻是假的了。

“虽说是从者不过我可还没有死哦。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算是回应抑止力的召唤,顶替原本应当被召唤的caster显现于此——仅仅是借由圣杯显现而已,既非英灵,也没有御主。”

“哦?抑止力么?”

结木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居然要动用抑制力,看来被顶替的那位caster很了不得呢——那他若是被召唤了又会怎样呢?”

“虽然我也不确定,不过既然惊动了抑制力,那么很可能会导致人理毁灭哦。啊啦,这样说来我好像不小心拯救了一次世界呢。”

人理毁灭——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然而结木却不为所动。这就是所谓宗教人士的自若么。

“那原本的caster的master呢?既然他要召唤这么强大的英灵,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愿望吧。”

“啊,那个master啊,已经被我打发走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愿望呐。”

虽然把实现愿望这种事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经由梅林之手,只要不是“世界和平”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愿望,大部分的期待都能得以实现吧。

“所以这和你缠着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我单纯是因为结木酱很可爱才跟着你的。”

“这和痴汉有什么区别?”

“我更帅也更好用。”

“滚。”

一上来就自报真名,接着突然谈论人理毁灭这种严肃的话题,现在却又表演起了对口相声。面对这对令人摸不到头脑的(准)主从,我始终只能做一个困惑的观众。

“好啦好啦,你想怎样做我一个人类也阻止不了。既然你听我的话把我带到了这里,那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

——正题,换言之企图。

在他们对话时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本能依靠幻术发起完美的突袭,却大摇大摆地走到saber面前;虽然不是袭击,却又看不出合作的意图。更何况听过他们的对话也能大概意识到这两人并非以圣杯为目的——莫非这就是他们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的目的么。

“好啦好啦,正题。”

梅林把目光转向我,与他对视的一刹那紧张感瞬间拉紧了我的头皮。

他愉快的笑容给了我极其不妙的预感。

“我和结木酱来到这里呢,是为了和你签订一个契约。”

我正想质问我们素不相识怎么会突然要签订契约,梅林就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听下去。

“细川君的saber是提尔锋对吧——因为我有着千里眼,所以不用疑惑我是如何知道的。不止是你,整个圣杯战争都在我的视野之中。提尔锋的特性我也有所了解,若想要变强就必须饮血,为此大量杀害平民是最快捷的方法。但这一方面是作为监督者的结木酱和我所不能容忍的恶行,另一方面于细川君而眼也有着极高的风险。因此我希望能和细川君签订一个契约,保证细川君和提尔锋不会屠杀平民。”

“如果我拒绝呢?”

“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我也对于面前两人强硬的态度极其不满,但提尔锋却先于我的命令以行动表示了回绝——气爆在身侧响起,在我想要阻拦之前提尔锋便已经突进到了梅林的面前。

攻击幻象只是徒劳——我本以为如此,然而眼前的梅林却并未如同幻象一样被击中然后烟消云散,而是挥动手中的魔杖,将提尔锋的攻击挡了回来!接着提尔锋的身后凭空个生出两个梅林的分身架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

这,怎么可能!

caster居然仅仅用魔杖就挡住了三骑士之首的saber的攻击,甚至还将她挡了回来?!

巨大的惊愕使我呆在原地忘记了逃跑——而且如今提尔锋被擒住,面对着远强于自己的魔术师我就算逃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听天由命而已。

“提尔锋酱好像有一些误会呢。现在的话,绝对是我的力量更强哦。好了,现在提尔锋酱也不会打扰我们了,让我们开始契约吧。希望你能配合一点呢。”

受到提尔锋攻击的梅林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而是转过头来走向我,要继续签订契约。

虽然说是束缚我不准屠杀平民,然而究竟是怎样的契约我也丝毫没有头绪。或许能从术式中摸到一些门道,如果他有加害、或是利用之意,即便无法拒绝也至少能有所准备。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梅林所做的仅仅是用手指轻触了一下我的额头,我甚至连魔力的波动都没有感受到。

“好啦,这样就行了。”

梅林拍了拍手表示已经完工。

“诶,这样就完了?”

如果说梅林刚才在我身上施放了什么术式我是不相信的——等一下,如果是梦魔的话,不借助魔术或许也能做到精神限制,这样知道契约(束缚)真相、能够将其解开的也就只有梅林。

果然面对从者的时候我那浅薄的思考都是无意义的么。

不过梅林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挠起了头。

“只是给你加上限制的确不太合适,那、这样吧!”

说着梅林用指甲划过自己的手腕,汩汩鲜血随即从梅林的手腕流下,滴落在凭空出现的透明瓶子中。

“这可是仅此一份的半梦魔的血液,对现代的魔术师来说应该是无价之宝吧?不过我的建议是把这些血液留作提尔锋的备用能源——这可是上等货。”

虽然像是自吹自擂,不过却是实话。恐怕我只要把这些血液的十分之一卖给时钟塔,便能过上半生衣食无忧的生活——即便如此我内心还是舍不得把其中的一滴让给别人。

“好了,要做的事都做完了,走吧。”

结木用鞋跟轻击地面催促离开,梅林笑着回应了一声“好嘞!”,接着轻挥魔杖,两人便化作花瓣飞散在了风中,仿佛经由此处的原本就是两丛鲜花一样。

花海的景色随之逐渐消散,只有装满鲜血的透明瓶留在了我的面前。直到刚才还在挣扎的提尔锋突然失去了禁锢反而摔了一个趔趄。

起初狼藉的房间也恢复成了原样——算是梅林的举手之劳么?

我正想着这个看上去难以捉摸的男人或许并不坏,突然间梅林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话说回来,提尔锋酱的身体还真是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