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雪国北稻荷神社。
天朗夜晴,繁星灿烂,一轮新月照在中庭,隐隐映出庭下的人影。
正是与这神社相称的一位巫女——长裙与秀发在微风中飞扬,虽然在这微弱的星光下难以看清她的侧脸,但这份朦胧反而令其显得更为妩媚。
倘若这就是侍奉神明之人的话,那神明大人当真艳福不浅。
颔首阖目伫立良久,巫女终于有所行动。轻轻挥臂,将手中的一摞符咒撒出。本应四散的符纸发出了淡淡的荧光,自动悬于空中,环绕巫女排成一个正圆。接着巫女从袖口取出一个青白色的、造型独特茶碗。茶碗内侧反射出微弱的星光,使其中的数个如同火灼形成的瞳状黑斑显得格外清晰。
巫女将茶碗置于地面,然后取出折扇略作停顿,然后旋转身体,翩翩起舞。
并不同于常见的神乐,而是独创的稍带虾夷风格的舞蹈。从然没有伴乐,木屐踢踏的声音却如同行板,似乎能触人心弦,生出乐音。旋转的符纸,舞动的衣袂,也随着这鼓点起伏摇曳,使全心投入舞蹈中的巫女显得宛若登仙。
渐渐的,仿佛是天地有感,符咒之环中红光升起,愈来愈盛。异象骤生,巫女却视而不见,舞动自若——直至一个骷髅浮现在地面,舞女才停止舞蹈,匆忙跪在原地。沓沓行板戛然而止。
随着骷髅头渐渐上浮,与其相连的椅子也显露出来。坐在椅子上的,竟是一位披着披风身着军服,头顶马兰前立木瓜纹的少女。
少女以手托腮,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了赤红的瞳孔:
“吾即是魔人archer,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汝居然在神社这种地方召唤吾,胆子不小!难道不知道是谁烧了比睿山么!”
信长眼中杀机显露,猛地从座上跃起,将手中的火绳铳抵在了巫女的头上。
然而巫女的神情并未慌张。
“伏惟织田大人首倡变革,当今之世不同以往,私以为大人必定以新眼光视之。故斗胆请大人给我时间再做定论,倘使不能令大人满意再斩不迟。”
听着巫女的恳求,信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不过转而又收起火绳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汝一个现代人怎么说话比吾还古板!汝这份勇气我姑且认同下来,而且,汝这人还真是有趣——虽说用舞蹈召唤也很有新意,不过最有趣的是一介巫女居然是男孩子啊哈哈!”
“果然瞒不过信长大人。讲话拘谨是因为见到长久仰慕的信长大人太过紧张、至于声音本非如此,但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正如织田信长一语所道破,这位通体充满了女性魅力的“巫女”,其正体乃是男性。
“好啦好啦!既然这样那汝就好好凭借汝这份——呣嗯,算是才能么——来取悦我吧!虽然从圣杯那里了解到现代流行伪娘,不过汝连声音都做到这种地步还真是超出吾的想象啊!但是,汝那古板的语气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都给吾收起来,如果能做到的话,我就准汝做吾的master了!报上名来!”
“巫町琉璃。”
“嗯,起身吧。”
“谢信长大人。”
巫町琉璃应声起身,信长却俯下身子,拾起了地上的茶碗。
“曜变天目么?汝居然找到了这种东西当作触媒,难道不怕回应召唤的是个瓷匠么?”
“实不相瞒,这茶碗不过是现代的仿制品。”
“唔呣,现代人也不乏无聊之辈啊,不去开发新式的茶具却想着模仿旧制。不过既然做出来了,那就让吾看看是不是青出于蓝吧!巫町,汝可懂茶道?”
“略知一二。”
“甚好!来,让吾看看汝的手艺!”
“是,还请信长大人随我前往宿坊。”
主从二人一前一后走向本殿后侧。
抵达巫宿客室后,巫町依从吩咐前去烧水沏茶,信长则盘腿坐在桌前打量着茶碗。
“虽然的确可以称作曜变天目,不过说到底还是仿制品么...宝光缺少变化,更大的问题在于,匠气过重。既然是伪物那么超不过真货也不足为奇,如此还非要模仿那些古旧东西的人还真是冥顽不化啊——以现在的技术,应该能做出更精致的东西吧?”
“信长大人此言未免太过严苛了,现代的确有着更精致的工艺,只是那些大多都依赖机械,做出的成品缺少灵魂,完全不能称作艺术品。而古法又在变革中流失,所以今人想要效仿古人追回过去的瑰宝。”
巫町一边沏茶一边答道。
“呣嗯,失传么?这就是问题所在啊!既然已经没有旧的技术垄断市场了,那更应该放开手去尝试新东西啊!应该以超越过去为目标!一味追求模仿、追溯的不过是愚者罢了。”
“但是,倘若真如信长大人所言,那我们这些魔术师同样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接过巫町刚刚泡好的茶的信长微微蹙眉,眼神中透出与容貌不符的凌厉:
“没有但是,魔术本就是迟早要消亡的东西。魔术与圣杯之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们尚有价值——然而,其目标却是愚蠢透顶。终有一日魔术会沦为蹩脚的工具,至于圣杯这种充盈着魔力的东西,拿来当成兵器似乎不错呢。”
巫町低头不语,不知是由于震惊还是难以认同。
“不能理解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呢!汝也好现在的日本也好,还真是需要好好经历一次天下布武!不过,当下之务还是先赢得这场圣杯战争呢。”
信长显得并不在意,原本沉默的巫町却突然起身,惊得正在饮茶的信长一震。
“不、不是那样的,琉璃并非不能理解!琉璃正是因为憧憬着这样一往无前的信长大人才将您召唤而来的!只是,身为男儿却痴迷于女子之美、想要全心追随信长大人却又受魔术师与神社神主的身份桎梏——这样的我终究只能是不入流的迷路者罢了。但是,如果能这样一直注视着信长大人、追随信长大人的话,或许有一天我也能不再迷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白,信长再度笑了起来:
“哈哈哈,汝把吾当成什么了啊!吾乃魔王!可不是菩萨!汝若要追随魔王的话,与其寻求解脱倒不如好好欣赏沿途的彼岸花!何况汝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茶艺还是不错的嘛!”
在这片刻间惊觉自己失态的巫町琉璃的脸迅速涨红成了番茄,收紧肩膀恨不能缩成一团。
“谢、谢谢信长大人。”
“无妨。吾本无把汝当成家臣的期待,不过在汝拍案而起的那一刻,身影倒是与吾脑海中的兰丸有些重叠啊……汝再多依赖吾些也无妨。”
略微沉浸于回忆的信长抬起头看向巫町琉璃,发现这位本来端庄的“美人”已经满眼含泪,咬紧下嘴唇几乎要哭出来。
“嘛嘛,汝千万不要哭出来,吾很少见人哭并不擅长对付眼泪啊!”
一向镇定的信长在此时居然也显得有些慌张。
“对了!我们还是先定下来接下来的方针吧!汝可有什么想法么?”
还在抽鼻子的琉璃匆忙擦了擦眼角,挺直身体克制住情绪,回忆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报告给信长。
“啊咳、嗯、是这样的,抱歉是我太失态了。其实由于巫町家管理着这片土地,所以大部分御主的一举一动一开始就在监视之下,目前已经搜集到的主从信息有:
lancer李书文,中华民国时期的武术家,枪法拳法高超,号称神枪、无二打,其master为虛宫,家族传承植物魔术,不过最近几代都不曾出现过资质优秀的继承人,到了这一代已经几乎成了一个用不了魔术的废人,这次的圣杯战争他想必也是为了家族继承的事才会参加。
saber,真名不详,并非由正规召唤而出,其形象是一个持剑的虚影,剑为黑色。master为细川流,死徒。细川原本是长于魔力操作的医师家系,流虽然继承了刻印但是本人似乎更擅长符文魔术,幼时曾被称为神童,不过有关他10岁之后的资料非常之少。就在一个多小时前lancer对细川进行了袭击,不过并没能杀死,依照死徒的恢复力应该没有大碍。
berserker参孙,圣经中受神眷顾的大力士,由于违反神的教诲失去神力被敌人擒住,临死之前向神祈祷恢复神力与准备将自己献祭敌人同归于尽。master为贝蒂娜·罗克奇,犹太魔术师,咒术家系,事实上制造雪国的这个圣杯的技术便主要来自罗克奇家。不过现在圣杯战争已经打响,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到此为止。
caster梅林,亚瑟王传说中的大魔术师,亚瑟王的辅佐者兼老师。梅林为人与梦魇的混血,有着预言的能力;但是传说中梅林并未死去,因此caster的真身还不能确定。而且更为奇怪的一点是既未监测到caster被召唤的过程,也未发现其master,现在caster正和圣堂教会的监督者一起高调行动,难以揣测其目的。
目前还未发现rider和assassin被召唤,疑似的御主也全部在监视之下。
以上就是目前收集到的全部信息,还请信长大人指示。”
信长听着巫町的报告,轻皱着眉头将头扭向一边。
“甚好,吾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只不过我有一点疑问——既然已经有这么多从者被召唤出来了,汝为何不提前召唤吾呢?要知道lancer所袭击的也有可能是汝,明明有着先机为何要放弃呢?”
“信长大人不用为琉璃担心,这座神社有着结界,未经允许即便是从者也难以侵入。至于召唤的时间,一方面是因为今天琉璃的状态较好,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信长大人等待太久,这样一来信长大人一现界,琉璃就能立刻将棋盘献上。”
“唔呣,有趣。那吾也定下方针吧。在这种正规召唤下汝应该能观测到吾的能力,那便该了解吾对于参孙这种从者的有利相性——然而,对于其他主从而言却应是相当棘手的敌人。berserker的魔力消耗巨大,其御主想必也想速战速决,因此不妨等待berserker处理掉难以对付的lancer。倘若有人想于此时坐收渔利,吾便可以上演一出黄雀在后。至于其他从者应当不足为虑,只不过saber与rider、令吾不能不在意。倘若不能收集到情报,那也只能亲自去试探一下了。毕竟刚刚遭到袭击,这对主从危险性不会太大。”
皱眉良久的信长此时终于舒展开了眉头:
“嘛,此时心急也无用。难得被召唤出来,不好好体验一下现代的新事物怎么行,明天汝就同我一同出门看看——对了,琉璃,此处可有那个名为电视机的东西。”
“信长大人,电视的话琉璃倒是可以派人送来,只是信长大人您这样出门的话,肯定会暴露身份的!倘若被其他从者发现联合起来针对信长大人...”
巫町神情满是为难,然而劝阻信长又令他不得不犹豫。
“呣哈哈,无需担心,既然要出行那自然是要变装!吾自有办法,汝只要听吾安排便好!”
“是,信长大人。”
面对信长爽朗的回应,巫町琉璃所能做的也只有怀着忐忑的心退下,然后联系属下送来电视机了。
在那之后,信长对着电视机看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