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的冬夜,在这罕有行人的街道间显得尤为寂静。

既无绚丽到灼目的霓虹灯也无浑身散发着酒臭的宿醉者——如果不是这寒风簌簌的时节,或许偶尔会有被混混追赶的人奔逃至此,只不过现在连混混都不会无聊到在街上游荡。

在昏暗的、交错的路灯光芒之间,一个忽长忽短的影子徐徐前行着。

注目观察的话,能够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

一个带着眼镜的文弱青年。从他米色的头发看来,似乎是外国人。

青年披着不合时宜的西服,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间一柄小刀正在翻跃。

然而即使拿着这样危险的玩具,青年依旧显得毫无恶意,甚至可以说是和善。

青年低着头,每迈出一步都紧皱着眉,似乎陷入了困惑或是迷茫——抑或是二者都有。

相比总是装作正在寻找着猎物的小混混,这位漫无目的年轻人与游荡二字更为相衬。

“master她,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在这无人的街道上没有谁听得到青年的声音,青年的问题也不希求何人来回答。

他的的心中或许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只是在答案成型的前一刻青年就会将这个念头否决。

难以决断的他,assassin亨利·杰基尔也在犹豫着是否可以只按照master字面所述地完成她所交待的任务。

“大概还是不行吧,‘那一位’是没办法应付了事的。”

那一位,身着和服而浑身散发出母性的从容的,危险人物。

沓,沓,沓,沓......

由远而近渐闻清晰的脚步声将杰基尔的注意力从思考中唤回——

抬起头的他看见了不远处正迎面走来的身着风衣的少年。

少年背着与他瘦小身形相比分外巨大的提琴箱,压低帽檐匆匆前行,看上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也不可能注意到杰基尔的存在。

手上的三瓣红色印迹在路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清晰。

“...这样做想必是错的吧,既不正义,也不合理,”

“但是这样的话或许就能明白‘她’的意图了。”

“——对不起。”

翩然动身衣角飞扬,杰基尔的声音细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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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血饲喂提尔锋。”

我的想法虽说是权衡之下最佳的选择,但仍然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且不论现在的提尔锋是不是真的能战胜assassin,想和暗杀者正面战斗本身就非易事。此外,也不能排除再度遭到lancer突袭的可能性。昨天的时候lancer来袭击时布置的使魔完全没有发现lancer,而在其离开的时候更是彻底地隐去了身形,拥有如此隐蔽能力的lancer可以说比assassin更为危险。

然而lancer见到saber时的反应或许代表了其面对提尔锋的不利相性。既然如此的话,我就有了一次赌博的机会——赌assassin会比lancer更先动手。而如果遇到的不是assassin,那就立刻全力逃走。

为此我将这一整天的除布置吸血术式之外的时间全部用来做了准备。现在的我正背着装着提尔锋的大提琴箱,装作低调的样子行走在不会有行人的街道上。或许这种把自己当作陷阱的诱饵的方法太过浮夸,但是我可以肯定越是谨慎的刺客越难以拒绝这诱惑——

身为魔术师我既没有能感知assassin的能力,也没有防御从者进攻的方法,几乎无异于待宰的羔羊;不知道我身为死徒的assassin不会考虑我的不死性,而如果assassin知道了我的死徒身份自然会准备黑键来了结我——在我准备了接下黑键一击的对策的情况下,真正的反制手段提尔锋正以剑的形态装在箱子中,无论是谁也探知不到从者气息的存在。此外就算有其他从者在场准备上演黄雀在后,assassin也会事先进行战场调查发现这一点而放弃袭击。

简而言之,assassin收集到的消息越多,我就越是显得毫无防备。

接下来只要assassin动手提尔锋就可以迎战,即使无法斩杀assassin,至少能让提尔锋吸取一些鲜血。

作为权宜之计可以说是没有破绽——如果我真的能活下来的话。

何况别无选择。

就这样在脑内一遍遍重复着计划,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从出门到现在究竟走了多远。

只有脚步声的节奏能让我感觉到时间的确在流逝。

不知不觉间插在衣兜的双手渐渐浸出了汗。

四下越是宁静,心脏跳得便越快,鼓动的脉搏让耳边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沓嗒、怦怦、怦怦、沓嗒、怦怦、怦怦

————

毫无预兆的一瞬,心之律动、万物之籁,全部在此刻停止。

刺痛划过的喉头热意泛上,接着鲜血喷涌。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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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撞向蛛网的蝴蝶?还是拾起毒饵的鼷鼠?

这是杰基尔对自己的评价。

此刻他的内心或许比自己的猎物更为忐忑。

轻步绕到少年身后,举起手中虚光闪烁的小刀,接着只要轻轻划下即可——

“并不会那样容易吧。”

杰基尔所期待的并非伤害他人,而是踏入陷阱。

然而出乎杰基尔的意料,不经意间小刀已经割入了眼前之人的喉咙。

“——?!为什么!”

正当杰基尔陷入惊愕中时,脚下突然间产生的气爆将眼前的少年吹飞甚远。

在杰基尔放下架在身前的双臂之后,止住了滑行的少年手中已经握着一柄漆黑之剑,其脚边是打开的空琴箱。虽然风衣上血迹斑斑,少年的颈部却完好如初。

没有从者的气息,而是舍身诱敌、手持宝具的御主。

“这样就对了。”

杰基尔的脸上露出了与他相符的和善笑容。

“这样一来,就不允许我继续犹豫了。”

以脚蹬地,再度隐匿了气息的杰基尔冲向眼前的少年。

少年既未抵挡也为闪避,而是选择将手中的黑剑向前抛掷。

“莽撞。”

如此评价的杰基尔微微侧身轻易地躲过飞剑,接着——

意料之外的一阵剧痛携着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将没有防备的杰基尔击落。

温柔的青年含着苦涩笑倒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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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么?

在紧张与疲惫的胁迫下,我不由得俯下身子猛喘粗气。

刚才太过慌张只顾着强化了手足,结果在全力投掷出提尔锋之后腰部都开始发痛。

不过总算活下来了。虽然的确是生死一线,但我也没想过会这么快结束战斗。

现在变回人形提尔锋正吸取着assassin流出的血液——或许在那之前应该再补上一剑以防万一,但我却有些不忍下这样残忍的指令。

assassin的真容在他倒下之后我才得以看清,是一个面容温和清秀的西方青年。

即使是从者,也一定是个温柔且无力的悲哀之人。我是这样认为的。

青年的身体似乎是由于剧痛缩成了一团,手正颤颤巍巍地向嘴里送去什么东西——

等等、有什么不对——

正当我想要提醒提尔锋时,她已经抬手将剑刺入了青年的腹部。这过于残忍的了结方式令本做了同样准备的我也不禁皱眉。

即便如此,异变还是发生了。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assassin的尸体也便得扭曲。

不,只是我的错觉而已。耳边的声音不是玻璃碎裂而是“某种其他的声音”,assassin的尸体也维持着原型。但是、却发生了至关重要的改变:温柔的青年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异质的东西。

“咳、唔咳喀喀喀,呜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随着杂音愈来愈大,提尔锋握紧了贯通assassin尸体的剑——然而,下一刻的提尔锋便受到冲击飞了出去。

仅仅由于“异物”的一脚。

接着异物以手拔出了身上的剑,丢到一旁后双肩下垂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你这家伙还挺有一手的嘛。不过真是遗憾,本大爷可不会让你那么轻松!”

狂乱的笑声迸发出来,回荡在空旷的街区间,有如磨牙的声音般刺耳。

毫无疑问,这具人形尚存的躯体中容纳的已非人类——而是以青年的肉身为壳,却以獠牙和爪来撕咬的野兽。

“呀哈哈哈哈去死吧!”

伴着粗糙而刺耳的咆哮,野兽暴跳着向我扑来。

现在只能想办法先拦住他的脚步,等提尔锋起身赶过来再做打算。

正当我准备一如往常地取下符文石时——

颤抖的身体却完全无视了大脑的指令,仿佛默认了死亡一般滞立于原地。

——不行了么。

在野兽的身影覆盖住我的视野前一刻,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将视线瞥向了提尔锋。

——不见了。

刚刚提尔锋被踢飞后落地的地方,现在已经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