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街道上,一人与一骑相隔数步对峙而立。

虽然我希望如此,然而事实是一个无力的死徒面对着露出獠牙的怒兽。

没有默然对峙的余裕,只有恐慌之声啸然而起——

“呀哈哈哈哈哈去死去死!”

带着淋漓的鲜血,狂乱之兽挥下了作为爪牙的利刃。

毫无还手之力的我应声而倒——不,并未倒下而是被轰飞出去。

此时我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新的护身符,不同于assassin悄无声息的偷袭,野兽的攻击能够被护身符所挡下。是因为野蛮的杂音扰乱了我的精神么,我居然会忘掉这么关键的事。

然而护身符所能抵挡的攻击也只有一次,更为复杂的防御手段至少要以结界作为基础,很遗憾我并不是太擅长那个。

接下来的攻击——正当我爬起身想着如何应对时,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便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沓沓沓沓——锵!”

方才消失了的提尔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野兽的背后猛然挥剑,然而即便是这样出其不意的一击还是被敏捷的野兽轻易地挡下、击回。

无论是刚才踢飞提尔锋、击飞我还是现在用小刀接下剑的攻击,即便是对于野兽也显得太过异常——何况这野兽所披的不过是assassin的皮囊。

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名为从者的生物。

不过提尔锋并未像我一样将意外写在了脸上,而是在一击不得的情况下冷静地再施一击;作为回应,野兽也放弃了招架而选择挥刀——寒光骤闪,即使是我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来是野兽更快。

“saber!”

慌张之下随手胡乱取下一枚符文石抛向交锋的两人,然而在符石抵达之前两人的对抗已经有了结果。自知不敌的提尔锋放弃了进攻并收剑立在身前,挡住野兽横向挥击的同时压低膝盖,就这样从刀刃之下滑了过去、冲到了我的身前。而我丢出的符石也在野兽身前爆炸,虽然不知道能造成多少伤害,但只要能稍微拖住敌人的脚步就够了。

起身后的提尔锋本想转过去继续和眼前的野兽对峙,却被我拦住了。

“saber,撤退。”

接到指令的提尔锋没有任何迟疑,果断地以携带包裹的方式单臂把我抱起来夹在了腋下然后开始飞奔。

经不住颠簸的我赶忙缩成一团向自己的身体施加了强化魔术,即便如此被勒紧的身体还是感觉快要吐出来。喘息数次后我终于能断断续续地说出来话了:

“sa、ber,t、plan t。”

“了解。”

所谓的plan t就是利用今天布置好的陷阱,虽然只凭陷阱很难干掉敌人但至少能给提尔锋出手的机会。

没来得及做更多交流,身后狂乱的声音已经逐渐赶了上来。

“可恶!居然对本大爷使用这么低级的手段!老老实实地给我去死啊!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跑的掉么?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这种声音,每次听到后就会有种深入脊髓的不适感——应当是恐惧,但我绝不承认这是恐惧。

无论是与持枪的老者还是死亡的诅咒相比,眼前的野兽都不足为惧。虽然如此,我却无法抑制地感到心神不宁。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封住听觉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提尔锋的声音:

“master,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

“saber吸过血之后、能力不是应该提升了么?”

“眼前的家伙虽然是个怪物,但他体内的血却不过是普通人的血,因此收效甚微。”

“这样么,那我用魔术进行妨碍。”

“必要的时候请不要吝啬梅林的血液。”

“明白了。”

在我和提尔锋对话的时候,野兽的嚎叫依旧没有停止。

“什么家伙啊怪物啊,给本大爷好好叫名字啊!本、大、爷是海德!”

“HAGAL!”

仓促掷出的符石总算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海德,接着每隔几步就要抛出一枚来妨碍狂兽的脚步。没过多久手上能拿来妨碍的符文已经用尽,我又取出身上携带的符纸如同不要钱似的一路撒下,爆炸和障碍所能做到的也只是让海德多闪避几次而已,他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仍在不断拉近。

提尔锋一路上也在不停急转,虽然辛苦但总算能够维持着不被追上。

与此同时我也在竭力回忆着关于海德的事——

化身博士。亨利.杰基尔。

渴望善性的杰基尔博士为了剥离自己的恶性而制作了魔药,饮下魔药后恶的部分独立为人格“海德”四处杀人行恶,最终不堪自我的分裂以及另一个“自我”的恶行的杰基尔选择了自杀。

在我看来是单纯到有些幼稚的故事,然而在魔术师间却是名气尤为不小的小说,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这个故事存在着原型。事实上也确实有这样一位自杀了的杰基尔博士,以至于后世不少的人都试图复制杰基尔的“成果”,甚至出现了希望通过分裂人格而抵达根源的家系。

既然海德作为从者出现在这里,那么起初的青年自然是杰基尔,可就算知道了真名仍然无法对海德做出任何有效的对策,毕竟那的确是如同所见一般遵从本能的狂兽,在无法猎杀它的情况下布置陷阱就是唯一的办法——而一旦野兽挣脱了陷阱,那么其中的诱饵毫无疑问只能变成食料。

就没有什么能增加胜算的办法么——如果要对付海德,没有。至少现在的我想不出来。

那如果是杰基尔呢?

“master,就快到了。”

被提尔锋的声音从思考中拉回,我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事先准备的陷阱附近——先按原计划执行。

“放慢速度。”

这次我利用了魔力来传递信息,提尔锋微微点头示意收到。

随着提尔锋将速度稍稍放慢,我们与海德本就不大的距离瞬间被缩小到数尺,只要稍有松懈我毫无疑问会瞬间被撕成碎片。

离陷阱的网口还有一步之遥,离野兽的血口亦是一步之遥。

成败在此——

“saber!!!”

随着我的嘶吼,提尔锋在即将被海德追上的前一刻定身、转体,用力将我抛向了侧面的路口——无人的深巷中,接着摆起架势守在入口。

“一夫当关?做什么美梦!”

本以为焦灼的怒兽会轻易接受挑衅,然而海德却做出了令我和提尔锋大为意外的选择——

并非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全力前冲。

以为两人即将相撞的提尔锋急忙撤步架剑做好守势,即使如此下一刻提尔锋还是被远远地击飞。

——并非是被撞飞,而是踢飞。

抱持冲刺的海德以提尔锋作为跳板,急转之后向我扑来——

失策了。

此刻的我距离陷阱正中还有数米,必须在海德追上我之前把他引到正确的位置。

只凭速度会被追上,在不足三秒的思考间海德已经近在咫尺——

“SIGEL!”

展开从腰间取下的魔道书,然后闭上双眼,咏唱并无威力的光之符文。

转瞬间刺眼的光芒淹没了小巷,将这狭窄的空间化为白昼、光海、熔炉之心。

我趁此数秒的机会驱动起几近散架的身躯,冲向陷阱的中心——随即光芒散去,怒火更盛的野兽显露出了身形。

“呀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你这家伙!给我去死吧!!!”

响起的仍是刺耳的狂乱之声,但此刻我的大脑却分外冷静——即便是飞身跃起的海德下一刻就会扑将下来。

准备万全。看上去毫无异常的小巷,如今其墙壁的表面之下已经布满了我用魔力蚀刻的符文,只要注入魔力就可以瞬间启动。

接下来要做的事很简单。

阖上双目,魔力流转。仿若扣下扳机,一股近乎惊悚的兴奋感贯穿了全身。

“EIHAZ!”

虬结的藤蔓从两侧涌出,把海德投入魔术师的罗网。

“IS”

锋利的冰柱从前后穿刺,将怒兽化为德古拉的囚徒。

“ODEL”

地面塌陷,伴着隆隆响声将鲜血淋漓者埋葬——本应如此展开的完美陷阱,却在进行到最后一步时戛然而止。

——“锵哴。”

随着刀刃划过墙壁的声音响起,我与符文间的魔力联系瞬间被截断。

不只如此。冰锥消融,藤蔓枯萎,粗犷的刑具如同阴影受到阳光的照射,转眼间便了无踪迹。失去了固定的海德摔落地面,穿孔累累的残躯浸泡在了血泊之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意外、困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在我呆立之时,刚刚被踢飞的提尔锋呼喊着竭力向我冲来:

“master!身后!危险!”

听到她慌张的喊声,我急忙向后转身。

“ーー沓哒。”

在我刚刚转过身的一刻,伴着木屐着地的清响,映着月光的剑刃架在了毫无防弊的脖颈上。

窒息。

并非是由于逼在喉头的寒刃,而是因为直直瞪向我双眼的

虹色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