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感冒加点发烧,我开点药按时吃,两天应该就会好了。”

“谢谢了医生。”

身穿马甲一副正装打扮的爷爷,已经是多久没有见到过了?

“那么药就放在这里了,先行告退。”

“嗯。”

将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整理好药箱的医生便离开了房间。

“……”

说不出话。

爷爷正目送着医生离开,他锐利的眼神虽然还没投到我的身上,但那都只是暂时的而已。

……会被、骂吧。

擅自离开家,甚至还偷了刀具……怎么想也能猜到我去干了什么才对。

看着自己右手上被包扎的绷带,我陷入了沉默。

自杀未遂。

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个词。

“莱特。”

来了……

听到爷爷呼唤了自己的名字,顶着晕沉沉的脑袋立刻抬起了头。

“学校再过一周应该就是期末考试了,而且针对进修方向的重要考试。”

诶?

正对爷爷略带柔和的语气感到不可思议时。

“一直以来爷爷都错了,莱特。”

这句话,如响雷一般震彻我的脑海。

“爷、爷爷……?”

没有理解,是的,那个一直都无比严厉的爷爷居然会对我认错,这种不可能的情景……

“你确实没有任何天赋,莱特。”

“……”

“所以从今以后,不用努力也可以了。”

无法,说出任何话语。看着爷爷的眼神,直到此刻才明白直到刚才为止他语气并不是柔和。

而是放弃。

“你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说的了。”

拿起木椅上挂着的正装外套,爷爷背过了身。

“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有关于退学的事情会在之后和你详谈的——”

“不、不是这样的!我!”

“怎么了?”

我不想要退学……想这么说出来的时候。

——你这副样子还想怎么呆在学校?

爷爷冰冷的眼神,正笔直地刺了过来。

说、说不出来……

除了接受事实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身体对爷爷本能的恐惧,最终选择了屈服。

“退学之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便了。”

没有理会我那细微的挣扎,爷爷只是笔直地朝门口走去。

“我不会再勉强你了,莱特。”

留下最后这一句话,爷爷便离开了。

留下呆滞的我,眼眶中充盈着眼泪。

不是这样的……我……才不是这样的……

究竟因为尊严呢,还是不甘心?双手渐渐握拳的我,最终也只能看着洁白的床单上滴落的泪水。

“还不如被骂……可恶……”

原来我只是想得到认可而已,小小的我直到此时才明白这简单的道理。

然而,已经太迟了。

“哐当哐当——”

车轮碾压着沙石,马车的声响渐渐远去。

靠着床头,目送着马车远去的我泪水也被窗在的秋风再次风干。

“哈……”

仰头,闭上了双眸。

“我在那个时候死该多好……”

——被爷爷找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倒在了丘陵顶的我被路过采药的人发现,最后才由人用驴车给送回家的。

中途五感还是朦朦胧胧的,意识的真正清醒已经是在床上的时候了。视野中,只有身上穿着整洁的白衣,温暖的床被,包扎好的伤口的绷带……

还有爷爷冰冷的眼神。

那一刻我才明白,想要爷爷了解我的心情是多么愚蠢的想法。最终,自己的自杀未遂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认可……反而是徒增了爷爷对我的失望。

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在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死了算了……

——那样是不行的吧?

“是谁!”

声音。

一直以来脑海里都偶尔会听到的声音,在经历了那次自杀之后越发地清晰了。从前朦朦胧胧几乎会被忽视,现在已经夸张地就像有个人在耳边倾诉一样。

不过,在一声吼后,那个声音便像缩头蛇一样飞快地消失了。

“混账……”

因为无视了身体情况而大吼了一声,昏沉的脑袋情况更甚了。虽然吃过药后喷嚏已经少了些了,但无力的身体还是比平时要敏感的多。凉飕飕的秋风卷入,懒得关窗的我最终只能屈服般把身体蜷缩进了被子里。

睡觉吗?

缓缓地闭上眼睛。

“……”

徒劳。

没有困意。

缓缓打开眼睛,虽然疲倦却没有困意的情况着实令人难受。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以大字在被中张开身体的我一只手挡在了额头,凝视着天花板的双眸也渐渐失去了焦点。

比起自杀未遂这些自己的事情,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吧?

是啊……昨天晚上。

闭上眼睛,脑海里只能回想起昨日那个场景。是的,永生难忘的场景。

通天的光柱,降世的大天使,以及自己被圣光劈头盖脸砸中的事情。

那是……梦吗?

这么反问着自己,无论是肯定还是否认,都得不出来。

被圣光砸中这点并不是比喻,而是形象的真实体感。光本就应该是无实体的才对吧?可那道圣光就像把铁锤一般,在降临的同时就给全身狠狠地来了一下。也托它的福,还没来得及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事实就把我砸晕了。

所以,看到大天使的事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单纯因为我晕过去而做的梦呢?

抬起手掌,在阳光下来回翻看着。

什么也没有啊……连可以用来证明自己被圣光沐浴过的证据都没留下,除了自己弄伤的伤口以外……什么都没有。

举着手也累,最后还是把手与另一只重叠在胸前了。

“哈……”

就客观来说,是梦吧。

叹了一口气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是的,退一万步来说吧,就算天使真的降临了,那道圣光也不可能落在我的身上。勇者?勇者是什么?那是可以越过混沌之海踏上魔界大路提着魔王头颅回来的家伙啊,像我这种连玉石都无法使用的人被选上成为勇者,不止会拖其他勇者的后腿,最后还很有可能害的同伴被魔王击败吧?六位大天使大人怎么可能犯下这种错误,而且……而且……

“……”

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嘲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了。

就算我真的被选上了,说出去了也没人相信吧?

“哈……”

沉默,叹气。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而且这还只是退了一万步来说的……历史上魔族侵略人界都是以百年为单位进行的,距离上次魔界之门关闭的时间现在也不过才不过二十年啊。那个时候的我都还没出生呢……记忆的延续,也仅仅到五年前,也正是我被爷爷接到西伯镇的日子。

五年啊,五年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孙子为什么会……啊啊啊!

“……!”

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某个画面犹如一把利刃割开脑壳,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等我有任何准备便粗暴地抨击着我的脑袋。

“疼疼疼……疼啊!”

捂着脑袋的我开始在床上拼命地打转。

——只能这么做了。

为什么……为什么……脑袋好痛……好痛好痛啊!这是什么,那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到底是……

——你的名字,叫莱特。

爷爷的身影,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啊——

“啊啊啊!”

诶——?

放声地呐喊后,宛若退潮一般所有的疼痛一刹那就消失了。留下充满疑惑的脑壳,以及脱力的身躯。

“哈……哈……哈……”

汗流浃背,注视着天花板,只能机械地重复吸气吐气的过程。

——不要再问以前的事情了,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莱特。

每次询问爷爷从前的事情时,总会遭到无情的拒绝。其中的原因……

……不了……不了。

“唔……”

捂着脑袋,刚才那股撕裂大脑的疼痛我可是敬谢不敏,如果我的再思考会让我再遭致那样的折磨我可真的受不了。

“烦人……”

最后的一声抱怨,把双手往床的两边一甩,我闭上了眼睛。

什么五年前的事情,什么爸爸妈妈……

什么天使勇者,还有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别再烦我了好吗……

没有倦意却强行闭上眼睛,结果便是如此。眉间像装了弹簧,无论怎么紧闭眼皮都要打开。最后,究竟是因为心情烦躁还是实在不想睡,即使身体因病沉重,我还是打开了眼睛。

天花板,秋风微凉,书香。

转过头,于床边放着我前天晚上阅读到一半的书。

《论:天教圣谕》,是从前几天才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东西。作者是弗卡·肯诺希,国家级学者兼任格雷尔玉石学院历史研究协会成员。

是我最喜欢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