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退学了。
由于瑞丝塔是与雷斯特一同救出来的，虽然知道了他的王室身份，但我并没有仇视他，相反倒还有些敬重。
“莱特，你真不一起走吗？”
面对雷斯特前往王都的邀请，我默默地摇摇头。
“莱特，求求你……和我们一起去王都吧……”
面对葵莉的恳请，我苦苦一笑。
“一起去王立学院，你有资格去！”
对青梅竹马的命令，我选择了拒绝。
我有要做的事情，必须，要做的事情。
怀里的那封信，爷爷临终前的遗嘱，指引着我前往我们家族的根据地。那里蕴藏着信中钥的秘密……还有记忆里被大火吞噬的故居，以及我的父亲、母亲。
——你孙子身体的一半正流着切弗斯的血！
逃脱的弗卡，至今依然逍遥法外。
我知道，还有最黑暗的地方正等着我。
“前面就是西伯镇的出口了，客人要去哪里？”
车夫的询问，像是世界对我的质问。
我做出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不知道，也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又或者……正确与否，本身就不具有意义。
我始终记得爷爷的那句话，他的声音由始至终都在我的脑海里回想。
——去“做你自己的骑士”吧，我的孙子。
我是托拉斯•莱特。
“坎特萨废墟。”
而这，就是我的选择。
只有极简的行李与爷爷留下的些许钱财，我孤身一人踏上了旅途。
现在回想起来，在全国范围内开始爆发的尸潮也就是我离开后不到一个月的事情吧。
只是那个时候，我的精力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在如何进入自己的故乡。
家族曾经的根据地，位于国土西山的顶峰。在与英格里王室结盟统一全人界前，我们隐居山林，与世无争。
“再到前面就要靠你自己了。”
车夫停在了山下，将我放了下来。
进入故土的道路没几个人知道。揣着爷爷的信，回忆着过去从废墟中逃出来的光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在被浓雾笼罩的山中我陷入了漫长的探索。
“连地形都变了不少……雾这么大要怎么认路啊……”
抓耳挠腮，暂时在半山腰露营的我正陷入漫长的瓶颈期。手中购置的地图毫无用处，感叹着家族道路的隐蔽性，一边又为此伤透了脑筋。
地形变化那么大的原因……姑且我也算是知道。
那是从天砸落的巨石。
提瑟夫家族，作为军队的后勤补给已经快五十年。在玉石术引进之后，学习速度迅捷的他们立刻将这个技术带到了军事当中。与当时主要为国家提供人才和战士的我的家族不分上下，在王宫中，我们两家可谓平分秋色。
而一切改变的开始，便是爷爷的上位。大刀阔斧地改革，废除奴隶制奖励农耕，而且在家族根据地进行小范围的军功制实验。士兵们的战果不再被其头上的贵族独吞，每个人都有光宗耀祖的机会，我的家族与其他同盟的宗族可谓骁勇善战。
更了不得的，是爷爷结束了与世仇家族切弗斯的百年恩怨。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才会被提瑟夫家族所利用了吧。
采用玉石术所制成的攻城器械，比曾经的旧式武器适用氛围更广。即使是地势险峻的这里，采用精兵策略的提瑟夫家族无需闯入，光靠在外围攻就将我的故乡摧毁殆尽。
也不是为这种事情感伤的时候……
熄灭了眼前的篝火，我吐了口气，伸手搓了搓。
刚入深冬，由于地势缘故半山腰的位置已经相当冷了。
抬起头，无法看穿浓雾的我仍然选择了眺望。只能隐约看见的山头轮廓，我的故乡就在那里。
已经近在眼前了……可一个月以来，回家的道路却始终……
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再次抓起手中没有任何用处的地图，挠头的我最终还是只能大喊一声可恶便再无作为了。
“我该怎么办嘛……变成废墟后知道情报的人几乎没有了，附近的镇子都逛了一点收获都没有嘛！”
混蛋！
我臭骂着将地图扔在地上。虽然这个时候耍小孩子脾气并不好，可我也真的无可奈何了。
爸爸留下的东西……故乡隐藏的秘密，明明就不是在这里迷路的时候……嗯？
就在我极为苦恼之际，一股暖阳不知不觉洒落在我的身上。缓缓抬起头，看着渐渐被阳光驱散的迷雾，这次是我一个月来第一次能勉强看到山的轮廓。
是吗……秋转冬的梅雨季过了吗。
为自己一个月以来没有任何进展感到气馁，想着看看山顶搞不好能有什么法子的我——
炊烟。
那是，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等荒山野岭的，一道炊烟。
怎、怎么会……这里住着人家？那我应该早就注意到才、雾，是吗，原来是大雾挡住的缘故吗？不对，不是感叹的时候。
“搞不好有线索！”
匆匆背好行李，就像抓住希望之光一般我朝着那个方向狂奔。
马上，马上……
踩过落叶，跨过白雪，在朝阳的指引下，那座冒着炊烟的木房终于越来越近。
“哈！抱歉！”
一个月迷茫的探索，对回家迫不及待的我不礼貌地撞开了门。
“咳！”
被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被自己喝着的水呛到的满脸络腮胡的寸头老男人。看那稀稀疏疏的苍白发丝，想必也有一定年纪了。
“那个打扰了！”
也顾不上自己礼貌与否，我立刻鞠躬行礼。
“我是来这里寻找进入坎特萨废墟办法的旅人，已经实在没办法了所以……”
哐当！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从他手里坠落碎了一地的杯子粗暴地打断了我。
“怎……么了……”
“蕾妮！蕾妮！”
没等我抬起头，这个老男人就已经猛地冲了过来，将我紧紧拥在了怀里。
“等、等……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肯定只是出去玩了而已……五年了，五年了你终于找回来了吗！”
“不……我不是…
“爸爸等你等的好苦啊……大家都走了，就留下爸爸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连家都回不去啊……”
大概是……把我错认成谁了吧……
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男人，不忍此刻告诉他真情的我暂时选择沉默。
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再……
“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啊啊！我的女儿！”
女、女儿！？
“我、我说你这误会有点——”
“有你回来帮忙搭把手，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现在、即刻、马上！我去拿工具！”
“喂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啊——！”
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虽然这么说相当不礼貌……而且相当不尊敬。
“拿好这个，还有这个，等会我会用这个，就可以把石头搬起来了。因为材料实在不够所以需要多一个人来固定，女儿回来真是太好了！”
“所以说你听人讲话……”
这个人就是一个疯子。
“拿稳咯，我现在就去把石头固定好，你听我号令啊！”
一个……超级善良的大傻瓜。
移开的石头后面，正是通往坎特萨废墟的密道。
抓着我的手激动地带着我狂奔的他，我最终还是没有机会告诉他真相。
应该说……我当时已经完全愣住。
是的。
仅仅用木头和绳子……还有些许用于悬挂的大树，就将远超人体格三倍巨石挪动。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那、那个！”
“嗯？”
“刚才，刚才没用玉石术吧？！”
“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挠着自己的胡子，男人一脸不在乎地说道：
“就那点程度的东西，用不着吧？”
没、没错……这个家伙！
略过他糟蹋的外表，我的双眸闪闪发光。
是的……不能以貌取人，这个男人不简单！
“那个，请你收我为徒好吗！我想学习！”
“诶？诶！真，真的吗！”
“真的！”
“呜呜呜……”
听到我的回答，男人泪眼朦胧。
我、我的声音应该响亮，用字简单，想也没有会让人误会的地方，吧？
“啊啊啊！我的蕾妮！终于肯继承我的工匠术了啊啊！”
“等……等！唔额……喘不过气……”
“啊啊啊！”
密道里，根本没法躲开他拥抱的我当然只能默默忍受着。
“太好了……我还怕你不想学，工匠术在我这代还没失传真的太好了！”
失、传？工匠术？
“那、那个……”
注意到这个男人话里有话，我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出来。
“外、外人不能传吗？”
“这当然是废话啊！托拉斯家族的工匠术只能由我的女儿继承啊！嗯……奇怪，这么看起来你好像不大像蕾妮啊……”
“您！您在说什么呢！”
慌张拉高自己的声线，也不是担心自己会被识破的时候。忍着羞意，内心中对知识的极度渴望已经把男人的尊严置之度外了。
“爸、爸爸！”
“哦哦哦！这不是我的好女儿吗！呜呜呜……”
再次将我紧紧抱住，暂时确认他没识破的我筋疲力尽地松了一口气。
额……姑且，算是度过难关吗？
“但是，既然你想要学习工匠术的话，就不准叫我爸爸了。”
诶？
松开双臂，退后一步的男人怀抱双臂，注视着我的眼光正在闪烁。
“从今天起，你要叫我「师傅」，我会把我毕生所学的工匠技艺锤入你的骨髓！蕾妮！”
“请、请多多指教！”
“诶……怎么声音这么粗——”
“师、师傅！”
“哦！”
跪在地上的我，用着尚未熟练的高音忍羞大吼。
而看着我这副样子的男人，只是微微一笑轻抚我的头发。
等、等下，这个男人他刚才在说工匠术之前加了「托拉斯」三个字吧！
“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师傅了，蕾妮！”
嘴角露出期待的微笑，这个男人将他的手重重打在了我的肩上。
“我的女儿，你这块原石究竟能被雕琢成怎样呢？真是让人迫不及待。”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满是络腮胡的脸上露出的爽朗笑容。
和在学校里……和老师……和曾经的爷爷都不一样。
那双信任的双瞳，没有任何质疑与迷茫。
“请，多多指教！师傅！”
大概，大声回应他的时候我眼里含着些许泪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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