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霜叶城的街巷十分热闹。熙熙攘攘的围着两男子或七嘴八舌,或指指点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上街初心。

  

  “我和你说,这东瀛人死定了。你看,他的兵刃只有一面,难使的很。”

  

  双臂交错的路人在端详了那名东瀛剑客后,不禁发出感慨。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位身着灰衣的东瀛剑客拿着一把并不常见的武器——倭刀。这种刀型在中原极其罕见,该刀不单刃薄且有一定的曲度。对应站在男子的武器,可谓是缺陷尽显。

  

  “竟然派一个东瀛人来抓捕我,看来你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眼见追捕者的刀型如此另类,身着夜行服且手持三尺剑的男子竟笑出了声。而面对其讥讽,有一个反对之声自上而下的传了过来:

  

  “这还真不好说,毕竟,剑法的深浅和人种并无关联。”

  

  说这话的男子坐在一棵参天之树的粗实树干上,他的扮装很是不同,像是官府发下的丝绸白衣镶有金纹。可他却没有任何对应其身份的冠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留着短发的他竟在那树梢上咀嚼着冰糖葫芦,没有哪怕一点的捕快之姿。

  

  “等我解决了这东瀛人,再来杀你。”

  

  将剑指对准白衣人的男子抽出了自己的剑,其所持的三尺剑,剑身轻薄却在阳光下折射出了寒冽之光。与倭刀不同,笔直的剑身更适于挑刺,虽说男子不过是一杀手。但行走江湖多年的他没少与人搏杀,对兵器的使用与优劣,他还是谙熟于心。他已经摆脱了两路追兵,这一次,他也有信心在杀死两人后夺路而逃。

  

  “那,祝你好远。”

  

  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的白衣人别过了头,他并不是不敢目睹对决。相反,这场对决的输赢早已决定。无论那位东瀛剑客是输是赢,他都有信心带回杀手的剑。

  

  杀手的呼吸变浅了,每当一个人呼吸均匀时,也是他动作最为迅捷的时候。面对杀手的剑客同样拔出了那把倭刀,并将其竖起于身前,之后,他的另一只手也贴在了刀背上。这一诡异的动作甚至引来了无数外行的哄笑与嘲讽,这其中也包括了与其对阵的杀手。

  

  嘴角上扬的他轻蔑且无知,他继续观察着剑客并等待着其展露破绽。然而犹如雕像的剑客却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剑上未曾挪动,仿佛周身的一切都与他再无联系。他碧蓝如天的眸子令杀手不自觉的想起了鹰,捕食目标的无情猎鹰。

  

  剑客的倭刀柄下系有风铃,因对决在即,所有的围观者都屏息且不再话语。所以,这一风铃声反而成了街巷里唯一的声音。早晨的太阳光自然不热,可杀手却汗如雨下,在观察的期间内他没能寻觅到哪怕一丝破绽。系在刀柄下端的风铃并未因剑客的动作而作响,相反,所有的声音都由风所引起。过度的集中乱了杀手的呼吸,意识到剑客可能抢先出击的他只能犯险。一个箭步上前的杀手随即摆出了杀阵剑式,横起剑的他决定用突刺来决一胜负。

  

  “唉,公子你不看了吗?还要打一会呢。”

  

  “用不着,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瞬。况且,对面的那个还没到高手的水准。”

  

  与此同时,白衣人也从树上平安落下。而询问他的路人全然没考虑过,他是如何登上这如此高耸之树,更不明白他为何能做到安然落地。就在白衣人打呵欠的同时,对决也分出了胜负:

  

  将刃口对准前方的剑客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杀手的三尺剑尖到达其剑刃同一水平线的时候。他才有了动作,身体未曾挪动的他护住了中线,贴刀背的手掌随即发力,在压下杀手突刺的时候也防止了他变招。紧接着他微微改变了刃口的朝向并向前踏步。偏斜的剑尖在倭刀上擦出了一道火花,被偏斜剑路的杀手本想变招,可剑客的刀刃依旧贴在其剑锋上,更糟的是,将杀招赌在这一式的他没了可变空间。

  

  剑客的倭刀在下一个瞬间完全压下杀手的剑,完成踏步的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全力抡上。刀刃擦着剑锋泛起了阵阵火花,而在最后,刀尖也顺着杀手的剑锋迎面而上。纵使杀手本能的挪动身躯,可当两人交错之时,见红的刃口依旧带起了宛若樱花的点点朱红。

  

  “胜负已分。”

  

  并未转身的白衣人闭上了双眼,之后,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杀手应声倒地,而东瀛剑客则毫发无损。至于刀柄处的风铃声也在同一时间全然停歇。

  

  

“剑长三尺,剑鞘乌青,确实是朝廷要我找的那把剑。”

  

  审视许久的白衣人将剑收入鞘中,于衣袖中摸索一番的他取出几两银碎并抛给了坐在角落里的东瀛剑客。并无先兆的动作异常随意,可即便如此,身手敏捷的剑客还是接下了银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拿起倭刀的他也戴上了斗笠,一副欲要离开的架势。

  

  “要走了吗,千夜?”

  

  “可能还得再待上几天。”被称之为千夜的东瀛剑客很是无奈的耸了耸剑,“我的刀坏了。”

  

  用拇指顶起刀颚的千夜向白衣人展示了受损的刃面,开裂的刃面可谓是惨不忍睹。事实上,就连千夜自己都不知道,先前的交锋竟会如此激烈。眼见此状的白衣人也不再追问,点头示意的他打算目送千夜离开。不过就在两人告别之际,侧身的剑客却留了一句话:

  

  “你知道哪能找到的我的。”

  

  “那当然。”

  

  端起酒杯的白衣人敬了千夜一杯,在此之后,不胜酒力的他也决定以茶代酒,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哟,大爷您看上去像个当官的。”

  

  过来递菜的店小二哈着腰,而他的目光则完全聚集在本为杀手所有的那把剑上。当然,这也不是白衣人第一次被误会了,他的这身衣裳确实是由官府所赐,可他干得活与待遇却不能与任何官差相提并论。思索一番后,他还是否定了店小二的猜测:

  

  “达官贵人又怎么会独自出行。我不过是一个变向捕快,而且是俸禄不固定的那种。”

  

  “听说之前走的那位爷是您的朋友,小的向来爱打听消息。要知道东瀛人在这一带可是非常罕见的,他们不是流寇就是贵人,不知……先前的那位……”

  

  “你不妨猜猜,猜对的话,这杯酒送你。”

  

  将酒杯斟满的白衣人很好奇旁人是如何看待千夜的,他打算在霜叶城接一些“杂活”,而该城的民风则会决定他要待多久。

  

  “那小的就说了……先前的那位爷气宇轩昂,五官更是极为俊朗。先前更是一招击毙了黑月门的傅堂七,想必他并非等闲之辈。既然他与大爷您结识,那怎么看都是名门正派人士,为公为民。不知小的是否有说对?”

  

  “拿去吧。”

  

  推动酒杯的白衣人夹了一片豆腐,而在店小二连连道谢后,白衣人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世道哪有什么正邪之分,开宗立派为的是收徒,赚的是面子钱。杀人越货为的是生意,赚的是血汗钱。好在你说得不差,他虽不是什么菩萨转世,但绝不会行凶作恶。也希望你们碎嘴的时候,可以留些分寸。”

  

  “那是当然,大爷,小的虽是包打听,但也不想节外生枝啊。”

  

  “哦?”

  

  挑了挑眉的白衣人稍稍凑了上去,拿起一粒花生并送入口中的他示意店小二靠近:

  

  “那我和你打听一件事,说的出,这瓶好酒就是你的了。”

  

  “爷您尽管说,小的一定如实回答。”

  

  纵使白衣人的神情依旧轻闲,可他的声线却沉了下去。在确认周遭无人后,他才开口问道。

  

  “这‘落命楼’是何许地方?”

  

  话音未落,店小二忽然咯吱咯吱的笑出了声。还没等白衣人追问,面色猥琐的店小二就小声的道出了这“落命楼”的秘密。

  

  “这‘落命楼’啊,可是霜叶城最好的凤楼。据说,只要是个男人进了那就出不去,被赶出来的男人就如失魂落魄,仿佛要了他们的命一样。故称‘落命楼’。”

  

  “哦,原来还有这么个说法。那在哪呢?”饶有兴致的白衣人掂了掂酒壶,在递给店小二的同时,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倒是很想见识下。”

  

  “这个嘛……”打开酒壶盖子的店小二立刻牛饮起来,全然不顾酒会濡湿自己的衣裳,“城东门有一个老槐树,去城东街口的棺材的买一口最值钱的棺材。躺进去,把自己埋树下。到了傍晚自然有人会带你去那。”

  

  “有趣。”

  

  白衣人行走江湖也有些年月了,凤楼的经营往往都有后台撑腰,而这世道更是笑贫不笑娼。故此,他不认为一个凤楼需要如此严丝合缝的保密。当然,这也解释了,自己的朋友为何要选这种鬼地方碰头。

  

  “那预祝爷玩得开心,小的去招呼别人了。”

  

  挥了挥手的白衣人示意其离去,在将菜肴处理完毕后,他也打算去会会这“骇人听闻”的“落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