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店小二所说的那样,城东街口确实有着这么一家棺材店。掂了掂自己盘缠的白衣人不禁寻思自己是否买得起最贵的棺材,但在走进店铺后,他才意识最贵的棺材根本无需付款。

  

  “也就是说,签了这生死契就可以领?”

  

  接待白衣人的是一个面无表情,头戴长帽的中年男人。眼前的男人消瘦,眼眶下凹,眼袋呈黑。若不是他点头示意自己并拿出了宣纸与笔,白衣人定会认为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活人,而是来自阴间的索命无常。

  

  接过笔的白衣人粗粗读了下这生死契,大致的意思就是在楼内发生的一切都有自己承担。楼内不允许赊账,不可带入任何钱币且任何的随身珠宝与兵刃都会被没收,只有在离开后才能归还。换言之,进入楼内定然是了然一身且两手空空。不由得皱眉的白衣人刚想询问楼内该如何消费,只见面如死灰的接待从台下取出了一份红泥,并用毫无起伏甚至的声线说道:

  

  “按。”

  

  白衣人试着拍了下那个中年人,可他却毫无反应。眼见棺材铺里没他人,感叹世事无常的他只得在按下手印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邱生旺。随后,邱生旺很是不愿的交付了自己刚刚缴来的三尺剑。在接待将其存入另一个棺材中后,他随即发给了自己一张名牌以及一份药丸。

  

  “请。”

  

  抬起手的接待示意邱生旺就此动身,不免怀疑此人是否只能说一字的他也只得在一番摇头后转身。可不知何时,两个光膀子大汉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两人均为苦工打扮,不过身上却有着非常明显的纹身。纹在两人臂膀上的是一条蛟龙,而这全彩且细致的纹身也不是一般苦工会去考虑的,更别提全彩纹身本就价值不菲。思前想后的邱生旺也大致猜出了两人的身份,然而他还是踏步向前并将名牌收入了自己袖中。

  

  “是要吃了这药丸吗?”

  

  “是啊,毕竟路程漫漫,也不是所有人都睡得习惯棺材。”

  

  事实上,没活人会习惯躺在棺材里。就这么走向了还算热乎的“坟地”,两名大汉三下五除二的就掘开了土,并将棺材搬入坑中。其中一人打开了棺材板,邱生旺惊奇的发现,棺材的内部可谓是“极其奢华”。棺材的内部空间虽不大,然而却衬有棉被与枕头,其中更是放了一壶酒以备自己用药。

  

  “真没想到,你们考虑的那么周到。”纵身跳下的邱生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回过了头,“你们不考虑弄个双人棺材吗?”

  

  “如果你能从那回来,说不定,我们会为你特别准备。”

  

  在一番戏谑后,邱生旺也随之躺平,灌了口酒后,他才吞下了那药丸:

  

  “那我建议你们可以提前准备了。”

  

  就这么带着必能回来的自信,邱生旺也随之合上眼。当棺材板盖上时,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越加模糊……直至完全消逝。

  

  

  

  当邱生旺再度睁眼时,太阳已完全落下。不知何时被抬起棺材板就摆在一旁,起身的他并起双指抹了下棺材板。湿气凝重的木板上满是水珠,邱生旺依稀记得霜叶城的怡人气温。也只有穿越了温差极大的地域,棺材板才会如此湿润。换言之,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带入了一个极为遥远且陌生的地方。位于自己身后是一片竹林,而在月光的映照下,高瘦且参差的竹林仿佛鬼魅,令人心生不安。更别提,邱生旺还瞥见了穿梭于竹林间的墨绿幽点。

  

  “既来之,则安之。”

  

  正对自己的是一条由鹅卵石所铺设的小径,走了一段时间后,邱生旺发现路旁开始有灯笼以及火把照明。追随火光的方向进而前行,那不祥的预感也越加强烈。直到邱生旺抵达“落命楼”的入口时,这一感觉才化作实体重重压向了他: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所宅邸,而其正门的门匾上则刻有阳字——落命楼。但伴随邱生旺抬头,他才意识到这“落命楼”有多么不同凡响。因为就在这宅邸之后,是一座山,而在山上林立了多个建筑。位于宅邸的外墙中的建筑不一,可就是这些风格迥异,高低不平的的建筑却在一番堆积后竟形成了一种整体感。使人产生这“楼中城”是由这些建筑一并搭建而成的错觉。

  

  “山上楼,楼中城。这落命楼还真有点意思。”

  

  就这么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敬畏,邱生旺推开了玄关大门,当他进入“落命楼”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扑面而来。不由得皱眉的邱生旺在后退多步后屏住了呼吸,在将早早准备的解毒丹药吞下后,他才踏入楼中。

  

  “公子,来嘛~”

  

  花枝招展的女子活脱一副红尘女子样,见邱生旺不为所动,她也非常识趣的走向了一侧。在此之后,有更多的女子围了上来。这其中不乏来自西域的舞娘、东瀛的艺伎甚至还有穿着层层叠叠大裙摆的金发碧眼女子。相较楼外,楼内的气温要高上不少。即便邱生旺口干舌燥,可他却不敢轻易饮用楼内的酒水。瞥见了一处清泉后,侧过身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目的地进发。身手敏捷的他未曾被女子们碰触到,但出于礼貌考虑,每每避开一名女子,他都会微笑示意。

  

  “好险。”

  

  总算来到清泉庞的他先是饮了口,再然后,俯下身的他索性洗了下脸。就在他恢复清醒的同时,一张相对陌生的脸也出现在了泉水的倒映中。

  

  “想必,阁下就是邱生旺吧?”

  

  转过身的同时,邱生旺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名穿着洋装的中原人。这种黑白分明且贴身的衣着往往是外国管家所穿,当然,从其毕恭毕敬的姿态不难看出,他在楼内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点头认同后,他也静候男人的进一步表态。

  

  “卫飞先生有请,若不嫌弃的话,在下愿带阁下前往。”

  

  “那有劳你了。”

  

  跟随管家模样男人的邱生旺也没停止观察,他眺望了一座两层高的酒楼,从窗户中,他看到了一对一丝不挂的男女正摆出不同的姿势供人画作。而一旁的亭子中则有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正对自己使眼神。她的服饰在邱生旺看来相对繁复,束腰且极其撑大的长裙足以装下一名成年人,颜色更是那种艳得不行的紫红。

  

  “Come on,boy。”

  

  有着蓝宝石般眸子的女子一手握着只能遮挡眼眶部分的面具,另一只则在招呼自己前去。纤细的手指有着被涂抹成红色的长长指甲,而摆在其桌上的则是一杆烟。若不是要务在身,邱生旺倒很想深入了解这名女子。

  

  “卫飞先生就在里面,那我就送到这了。”

  

  点头示意后,邱生旺也推开了房门。他所进入的是一间东瀛风格的矮房,房间内有没有多余的摆设。位于正中央的是一个饭桌,上面只放有一盘花生以及一壶酒。

  

  “你来晚了。”

  

  指力惊人的等候者将斟满的玉杯弹离桌,而朝其迎面走去的邱生旺则在夹住了玉杯后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两人的动作均迅捷且精准,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一滴酒洒在地上。

  

  “稍稍逛了会。”将酒杯放下邱生旺面带微笑,不过很快,坐下的他便表达了来意,“这到底是哪?”

  

  “哪都不是。”

  

  很是平淡的表述过后,名为卫飞的男子也替邱生旺再度满上酒杯。卫飞的着装极为惹眼,若在霜叶城中,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一身云锦的他乃是当今朝廷的锦衣卫总管,同时也是卫家的第十代传人。黑红的妆花罗内衬着软金甲,其小臂及肩肘都覆着竹片甲。浇了油的片甲不但不会在兵刃的触碰下开裂,更是相当轻便,不会影响人行动。当然,身为其发小的邱生旺还知道,他有在片甲内垫上暗器的习惯。只不过,现在的他和自己一样,都遵循了“落命楼”的规矩……

  

  “剑在棺材铺里,出去就能拿到。”

  

  “那把剑并不是关键。”

  

  与邱生旺的悠然自得不同,卫飞仪态得体、动作干练,而其个性更是相对严肃且不苟言笑:

  

  “这样是我为什么要在此地见你的最主要原因。”

  

  “我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将发生……不,已经有大事发生了”

  

  邱生旺依旧保持微笑,而卫飞也在轻哼一声后展露了笑颜。

  

  “你猜得没错,阿旺哥,确实有事发生了,且事关当今圣上。”

  

  “看来已来不及退出了。”既然已入瓮,那就该思索如何爬离。知晓事态严重的邱生旺也不再推脱,只不过,他还有一些事想确认,“为什么挑这。”

  

  “我之所以选这里会面,正因为这哪都不是。位于此地的人不是行将就木,就是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那我们算哪种呢?”

  

  面对邱生旺的疑问,稍稍挪了一寸的卫飞拿了一粒花生,在一番思索后,他才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

  

  “这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圆满处理好这件事。怎么了,阿旺哥,莫不是你怕了?”

  

  “你知道的,我最怕的不是麻烦,而是无聊。”

  

  啪!没有任何的征兆,位于卫飞掌中的那粒华生突然弹出。花生打穿了纸糊的窗户,紧接着,两人听到一声惨叫以及成年男人应声倒地的声音:

  

  “想喝一杯的话,进来坐下就是了,不要鬼鬼祟祟的。”

  

  身为锦衣卫的卫飞自然察觉到了藏匿门外之人,他并没就此追击。相反,与邱生旺对饮的他依旧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一会,木制移门便被推开,一位双目失明的中年男子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

  

  “小的并不是有意要窃听二位大人谈话,但主子吩咐过小的。若是有新的客人来此,要将这药供上。”

  

  摸索着墙面的盲人动作极为迟缓,邱生旺本想上前取却遭到了卫飞的阻止。数分钟后,摸索到桌脚的盲人也将那放有金丹的器皿摆在了桌上。

  

  “要是没别的事,那小的就退下了。”

  

  “我可否多嘴问一句,这是?”

  

  “解药。”替盲人解释的卫飞清了清嗓子,“我对先前的举动表示抱歉,如若冒犯到,也请见谅。”

  

  盲人没有多说,只是在一番点头后退出了房间。

  

  “吃吧。”

  

  打开器皿的卫飞递给了邱生旺一颗,同时他自己也吞下了一颗:

  

  “我会好好解释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