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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新季节来临，街上仍残留有寒冬的气息。
三月的午后，气温还是跟平日里的夜间一样低。最近的天气预报还报导说，今后市内还会降下一次大雪。
久违的早春已到，往日霜冻留下的残渣却依旧包裹着人们的肌肤。
看来气候转暖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南川的人们除了期待春天意外，如今还同样期待着另一件事——那就是有关开膛手乔天成、以及其从犯伊琳娜的相关审判……不对、其实伊琳娜是否是从犯这一点，还得看检方在日后的定夺。
只有在当事人眼中，她才被称之为主谋而已。
对比行凶者本人，伊琳娜在这一连串案子最中没有做多过分的事。在她身上唯一称得上是污点的，也就只有知情不报与和见死不救罢了……以她的手腕与人脉，找个好律师、再配合好在法庭上自辩，审判长顶多也就只有按滥用职权对她量刑。
不过院里有人传言说伊琳娜有受贿，应该是行贿的罪名加重刑期……事实上这种说法并不全对。
伊琳娜从未在乔天成手中得到过任何益处。一直以来都是。
所以她的动机就成了谜。但根据与她相熟的某位律师的猜测，伊琳娜应该是出自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某种极端正义，才会对那位杀人魔提供协助吧……加上对已故伙伴的愧疚，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不要觉得伊琳娜是走在了与以往故事中截然相反的路。只是她的手段比以往更极端了而已。反正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在伊琳娜的身上，必然会出现有悖法律规定的糟糕举动，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其实还是有少部分人希望伊琳娜检察官最终能落个不错的结局。
总而言之，四年来在南川市内造成大范围骚动的连环杀人魔，最后以凶手药物中毒，以及受害人的正当防卫中受到致命反击，最终不治身亡的方式划下了句号。
现场留下的乔天成的遗体被后来赶到警察回收了。至于乔安娜和修皓嘛——没人跟他们收尸。
毕竟他俩都没死成。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凶手没能下得去手的原因……反正也没啥超现实的理由，只是关乎运气方面的事。
由于“蟒蛇”这把枪除了制造质量担忧外，还有一处老早就存在的后坐力问题。
过度自信的乔天成没能靠单手架住左轮枪管的弹道。在朝目标的心脏扣下扳机的瞬间，修皓还本能地侧移了一下。
尽管蛇的子弹只贯穿了修皓的左肩，打坏了肱肌与肩关节……当然这也算得上是十分严重的伤。在那个糟糕环境下，骨骼与肌肉神经都血淋淋的暴露在了空气中，若是不对伤口做紧急消毒处理，他还是会以感染破伤风而丧失生命体征。
幸运的是白志诚警官率领的大部队及时赶到了。
之后的修皓以被害者的身份被医务人员带去送医，在一番全力以赴地抢救下总算是活了下来。
只是乔安娜的后续状况可不像他那么简单了。
那天清晨她一脸满足地静躺在了那具缺胳膊的尸体旁，而尸体的胸口还插着一把留有她本人指纹的玻璃锥……
愣谁看见这一幕都会对她有所警觉吧？于是很不凑巧的，白志诚警官也在散落的枪支零件里找到了乔安娜的指纹——虽然她并没有开过一次枪，但是就非法持有枪械的问题，就非常难解释了。
乔安娜不可能就这样顺利送往医院治疗。她靠着白志诚力量被转到私人诊所，然后在警务人员的手下接受康复照顾。
而这一过程就持续了很长时间了。久而久之，就到了冬去春来的时节——
被分开到了不同地点的二人，治疗过程都进展地很顺利。乔安娜的身体在二月中旬彻底恢复，余下的时间里，她都在白志诚的盘问下老实解释起了事故的起因过程结果。
然后再静静等待上级对自己的处分。
至于另一边的修皓直到今天为止都还在住院。
他身上的伤可不是一时半儿就能痊愈的。在左轮弹头的巨大贯穿力下，修皓肱骨被彻底破坏掉了。
就算事后让专家进行了人工接骨，修皓的左手也依然失去了正常活动的能力。平日除了些许地动动手指外，他也没有能力去做任何工作。
接下来的疗程，就是让修皓习惯自己的身体状况，从伤口愈合到体力恢复的这个过程中，他还得在主治医师的帮助下练习左手的握力……至少也要做到敲键盘。当时的他是如此豁达地向医护人士提出了治疗建议。
结果就是这么一来一去，修皓硬是把出院时日给挪后了。
为了满足患者的要求，ICU的医护们特意在旧市场替他买来了一块廉价的百元电脑，让他没日没夜的练习打字。
在此之后，他又多住了三星期的医院。
不过也到三月为止了。虽说以修皓的身体状况看来还是得住院，但他以医院太无聊的由，选择在3月6号的今天出院。
所以，修皓与乔安娜在这四年来你追我赶的故事，终于于今天告一段落了。
……
…
那位红发披肩的女生所在驻步的地方，正好是驻留有数辆救护车的露天停车场。在她前方约二十米开外，则是某栋国立医院洁白的台阶。
她一言不发地躲在内院一棵草木萧疏的大树下，认真眺望着远方进出医院大厅的人影。而她会选择在今天站在这片寒空下的理由，正如上文日志中所描述的内容一样。
当事人中幸存的另一位男性要在今天出院了。
红发的女生从本日中午就独自在这里待了近两个小时。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大概到了午后三点左右，她才如愿以偿地看见那位等候已久的身影。
平日里的她绝不可能会这么有耐心。唯独这次成了例外。
她所等待之人的裤子和上衣全都是清一色的黑。只有对方左手绑着的绷带，倒成了漆黑中难得一见的纯白。
男子向玄关送行护士与医生打过招呼后，便慢慢地走出了医院，随后步履蹒跚地下了台阶，又径直往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女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地在原地等着。直至二人碰面。
“你连一次都没来给我探病。”
修皓在面无表情的乔安娜面前驻足，并以一副不满的语气地抱怨着。
“我被上面软禁了，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乔安娜解释说，始终没有看向他的脸。
“那就没办法了。”
“……你现在要回事务所吗？”
“不着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马上就赶回去还是很累的。”修皓补上一句，“出院就赶路，对大病初愈的人有点辛苦。”
“嗯……。”
修皓无奈地摊了摊手，“而且，我们很近都没有好好聊聊。”
“聊什么？我们明明都已经……”
“……”
“……算了，这次听你的。”
为了照顾修皓的心情，乔安娜识相地没能说出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之类不和气氛的台词她再也没能说出口。
等她还未应声，修皓便跟着乔安娜一同站在了大树后面，然后缓缓地弯腰，毫无顾忌地坐在了草坪上。
乔安娜在见状后，也一同陪他盘腿坐在了树根旁。两人就跟往常一样漫无目地发着呆，望着下方通往车站的坡道。
乔安娜在这时瞄了修皓的侧脸——她发现他把头发留长了。
但也只有刘海厚了而已，根本算不上是长发。这样只是刚好遮住了额头。比起以往总是以大背头示人修皓，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呆滞了。
“对了，我的左手……”修皓轻敲了敲绷带下的石膏，一副无所事事地的脸色，“好像整个都快不行了。”
“看得出来。”
胳膊上缠着这么显眼的绷带。
“乔天成说跟你扯上关系下场就会很惨。还真被他说中了……唉，我真是蛮惨的。”
那你还干出那种事……乔安娜心说不知他神经到底多大条，此时的修皓竟然开心地笑出了声。
“不过右手没什么问题，比起一命呜呼，这种伤不算严重……只是身体偶尔会有点不协调。所以……所以你能不能往我左边靠点吗？”
在这番要求提出之前，修皓就轻轻地扯了扯乔安娜的衣角。
他仿佛是真心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就像一位因紧张而下意识拉住父母袖子不放的小孩一样，修皓一直拉着乔安娜不放。
乔安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应许般的靠近了他。
“感觉好点了吗？”
乔安娜冷冷地回了一句。
“好多了。感觉你能用来代替拐杖。在今后习惯这幅身体前，要一直要靠你帮忙。接下来多多指教。”修皓理所当然般地说。
不过到底能给你指教什么？乔安娜心生疑惑。
“为什么我非得做那种事。”她铁着脸瞪了回去。
“也不是必要。如果你讨厌的话，那就算了。”
“不、我只是说……”
“我的左身还没什么知觉，日子一长，就感觉不是很安心。不过只要你在我身边，这种不适感肯定就会消除吧。”
“……”
乔安娜心说修皓这是医院里发生了什么？那个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家伙，竟然能泰然自若地对我问出这种令人背脊发冷的话。
为了遮掩泛红的脸颊，乔安娜移开了视线。
她似乎能感觉到修皓凝视自己的视线里，始终带有一股一反常态的单纯……单纯到一点污秽都没有。
“……也不是说讨厌。”乔安娜很小声说。
“嗯？”听清了刚才的回答后，修皓又一次高兴地笑了……他看起来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别开心得这么早。明天起我得正常上班，怎么可能一直陪你。”
乔安娜义正言辞地说明了缘由，希望能回绝掉修皓的请求。
“那就请假吧。立了这么大的功，上面肯定会批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安娜想扶额。修皓明明在平常都是一直在劝人要认真上班，现在到了自己这里却毫不在意地说出了很没责任感的话。
这让人真好奇他是不是被医生医坏了脑子。
“我听说你前几天还在受处分？……等我一出院就回归到正常的上班作息，这也太奇怪了。”修皓纠正似得说。也不知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在装傻吗？”
“我是认真地再问你。”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我啊……”
“不是你可不行。”
“你真是……一直改不掉个这个任性的毛病吗？”乔安娜一口诉苦的语气。
“嗯？我有任性吗……？”修皓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啊，说的也对。在好几年前，我就是这么任性地喜欢上乔雪忆的。现在也一样，就算现在的乔安娜讨厌，我也任性地决定要把自己给你照顾。”
他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令人害羞的话。乔安娜虽想打算回他一句惯用的抱怨……不过，仔细考虑一下还是算了。
如今这样也好。说实话，连以前的雪忆，其实也——
“你怎么了安娜检察官？你不会对这种话很没辄吧？”
修皓先是故作惊讶，然后一脸淡定地问。换做以前听到这样的问题，乔安娜肯定会大骂他是在给自己挖坟吧。
“其实并不是那样。”乔安娜说，“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反感。”
修皓“咦”了一声，貌似感到很惊讶。看来乔安娜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本不打算说的。但是现在改变主意了……嗯，恋爱中的少女起码得有一两次机会，表明自己真正的心情。
为了不正面看他，乔安娜把脸转向一边，然后追加说道：
“修皓，我是说，现在的我其实不讨厌这类的台词。”
乔安娜在偷瞄修皓的表情。看他目前错愕的样子，她才意识自己方才的话对修皓产生了相当大的精神冲击。
“是嘛……”
修皓也结巴了。趁着他惶恐的时候，乔安娜的肩缓缓靠近了修皓的身子。两人的手背也恰巧碰在了一起。
这一意外的举动修皓并没有躲开。就算她的拇指很平常地与他相互紧贴。
他的手很冷，如果现在握上去，应该会令他更惊讶吧——产生这些琐碎想法的同时，乔安娜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丝喜悦。
她冷静地压抑着即将浮上脸颊的微笑。
“乔安娜，你有想过之后的打算吗？”修皓忽然问，“是回到原来的地方，还是干回老本行？”
“我还真不知道。或许有一天起，我会开始向往乏味的生活。”乔安娜释怀地望向了远方的车道，像是在盼望什么，“又或许我会去旅行，学习着行业外的一切，然后像流浪一样躺在路边看星星。”
“我感觉你的生活似乎可以写成小说……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大学时代。”
乔安娜没有回话，继续眺望起了熟悉的城镇里与蜿蜒曲折的归途。
“我们还是再坐一会儿吧。”她又说，“我突然喜欢上了这里。”
“好，我听你的。”修皓点头，“毕竟……我们这一路上见证了太多重大事件了。也做了平日里那么不会做的工作……甚至在某些时候，我们也在不经意间成了幕后推手。”
他望着乔安娜微微一笑，“所以现在，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
乔安娜试探性地触碰着修皓的手。随后修皓悄悄回握了上去。
不知不觉中，她握手的力道比他更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