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怎么还没醒过来？”
耳畔传入陌生女子的问询，使用的竟然是英文。
“会不会是之前受刺激太多了，或者‘D’型催化剂的副作用？”
意识到话语中包含了大量令人费解的专有词汇，却莫名奇妙的发觉自己竟然能够毫无疑问地全部理解。
顿时感到诧异。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如此强大的中英文翻译能力的？
于是，迟滞的大脑开始转动，逼迫眼前混沌黑暗的一切消散，然后，终于睁开眼帘，拥抱光明。
紧接着，令自己不敢相信的诡异一幕在下一秒出现。
“喂！你是在装睡吗？睡美人少年！”
捂着嘴，拥有及腰长发的女子继续口吐流利的英文，将嘴贴在子母床下铺的少年耳边，这样喊道。
波浪般橘红色的头发垂在那名少年的侧脸上，竟将他的容貌完全遮挡，看不清到底长得是什么样。
透过落地玻璃窗，阳光倾照在屋内，为她那头披散的橘红色长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
“红隼，别闹了！他要是醒过来可会被你这样吓坏的！”
听见令心神为之一颤的熟悉声音从后方传来，然而，仍旧全程英文。
并且，自己还是能够像听母语般毫无压力地全部理解。
这种感觉简直太奇妙了！
然而，却完全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
潜意识里明白着，这些所见所闻都应该是自己所了解的东西，但思绪却像是被人强行斩断了源头般，就是回忆不起来与之相关的一切。
茫然转身，想要探求真相，却发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一闪而逝。
脑袋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大概是女人的头顶，在我转身的刹那，直接从我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等等……”
这是意识到不合理的现象后想要说出的话。
但是，却惊讶地发觉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完全发不出声音。
迷惘而无助地扭头，却发觉一双美艳动人的眸子正好奇地盯视着自己。
“咦？奇怪……”
嚅动着娇艳欲滴的红润嘴唇，拥有精致五官的短发女人喃喃自语。
“怎么感觉像是这里有什么东西？”
东西？
我不是东西啊？
我是……
咦？
我是什么？
瞬间怀疑自己的存在，令人不安的恐惧感，如鸡皮疙瘩般迅猛地传递到全身每一处。
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比如——
我到底是谁？
“夜莺，你怎么了？”
再次听到从子母床床边传来的女子声音，思绪轻易地被陌生而奇怪的词句打扰，完全无法聚拢注意力继续思考。
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过去。
“没、没怎么。”
这名从我身体里穿过去的漂亮女子也舒展了蹙起的双眉，再次循着刚才的路径走回到床边。
“唉？他好像要醒了？”
“啊？真的？”
“嗯……瞧！眼皮好像动了。”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脸部不再被遮挡，这一次，躺在床上的少年模样能够清晰无比地映入眼帘。
“噗通——”
陡然听到像是身体里发出的心脏律动声。
然后，被未知的某种力量强行灌注意志。
——被告知。
脑中明明连声音都未曾响起过，却还是在下一秒被强行理解现实。
——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年，就是我自己！
我自己？！
咦？
怎么、怎么可能？！
可是……
为什么我——
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为什么——
茫然无措地低下头，想要求证现在的这副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看到一双如怪物般鹅黄色的粗大手掌摊在面前。
“这是什么？”
尽管连声音都发不出，却还是拼命呐喊，拼命质问。
因为意识到这双手正是此时自己的一部分，思绪开始紊乱。
智力降为可怕的负值，完全无法有条理的思考。
这是、这是？
这是……
这是——
怪、怪物……
怪物？
怪物！
——披上仿佛节肢动物般拥有坚硬光泽的鹅黄色外壳，甚至连脚趾、手臂、大腿……每一块肌肤都是如此！
突然间感受到自己的绝望，深陷泥沼的无助感劈头盖脸地袭来。
视野忽黄忽白闪烁不停。
想远离一切，看得见的、碰得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想远离。
我不是怪物不是怪物不是怪物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那你是谁？”
好像听到了什么，听见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是怪物？！
我是——
明明如此拒绝意识，但眼前的鹅黄色躯体却还是偏偏清晰地在向自己展示着它的形状、颜色。
仿佛炫耀一般。
求求你放过我……
发不出声音，却在哀求。
哀求着明明就是自己的那个怪物。
要崩溃了！
感到自己距离精神错乱仅有一纸之隔。
“那你是谁？”
再一次，未知的力量蛮横闯入闭塞混沌的大脑，塞进无法抗拒的意志强迫我理解。
我……
我是……
江……
“江流？”
“嗡——”
巨量的画面、图像、信息、文字、声音爆炸般突破意识屏障，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地侵入空白一片的大脑。
仿佛置身夏季的暴风雨中仰望灰暗阴沉的天空，成几何增量的信息以雨点的形式冲击着视线内的世界。
意识逐渐模糊。
当发觉到这一点时，眼前的世界已朦胧一片。
但是，蓦然感到被斩断的思绪源头豁然间失而复得。
——记忆回到了某个起始的原点。
然后，短暂的意识真空感传递到脑中，耳鸣声响起。
“嗯……瞧！眼皮好像动了。”
恍然回过神来，被耳畔女子带着嬉笑口吻的英文对话惊醒。
“江流？”
这一次终于是中文了，而且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人声音。
睁开依旧有些沉重的眼皮，然后看到一张绝美的容颜正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醒了？”
带着血丝的双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钟霞迟疑地问道。
“你——”
因为猛然想起的一切而突然作出反应。
直起身子，急速后撤，然后——
“呯——”
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墙壁上，剧痛让我龇牙咧嘴，条件反射地双手捂住迅速肿起的鼓包，低下头去。
“你干什么啊？快给我看看！撞疼了吧？”
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是，立刻就轻柔抚摸在我后脑勺上的柔软触感并非幻觉。
怎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我还那样对她……
逐渐消散的痛楚让自己反而愈加清醒，突然间来不及反应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我是你的……”
女子脸色惨白，哆嗦的双唇嚅动着，凄然哭诉的表情瞬间浮现脑海。
然后，找不到合理解释的大脑终于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攫住。
“你是我的什么？”
抬起头，直视着钟霞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瞳。
尽管内心抗拒、仇恨、害怕，但还是孤注一掷地问出了口。
“我、我——”
出乎意料地展开令钟霞顿时口吃。
或许她根本没想过眼前的少年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发问，更没想过这名少年会问那个自己因为面临濒死状态而下意识脱口的、却不应该说出口的词句。
“她是你的赋予者！”
然而，无法继续吐出的事实被另一个事实完美取代。
耳边温热的吐息与小声顿挫的英文旋即将钟霞难以为继的回答平滑地指向终点。
“赋予——啊！”
扭头望着显然是外国人的橘红长发女子，我赶紧挪动身子靠向床铺内侧。
——脑海中还残留着她破窗而入、举枪“射杀”我时的影像，身体下意识地做出退避三舍的动作。
然而，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正在冲我挤眉弄眼的家伙跟童芳就是同类。
“喂！别怕！”
单闭着一只眼，咧嘴嬉笑着的女子用人畜无害的模样伸出食指，在我面前摇了两下。
“我们肯定不是你的敌人，而她则更不是，或许你应该试着平静下来，然后听听我们所说的事实。”
事实？
又是这种模糊不清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的说辞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相信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感到自己的生活已变得一团糟了，连唯一的信仰——自己都变得令人难以捉摸。
想起刚才那个像梦却又不是梦的幻境。
——那个身披鹅黄色骨节仿佛怪物般的自己。
茫然转动眼珠，迎上钟霞仿佛充满期盼与鼓励的温柔眼神。
“好吧！”
叹了一口气，吐出无可奈何的回应，我揉了揉胀痛的脑袋。
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横竖是在她们手里，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何况都快被越来越离奇的各种所见所闻弄到意志崩溃了。
所以，只能妥协。
“希望你们说得是真的，还有——”
望着钟霞小腹上的白色绷带，衰减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我跟你之间的恩怨，可不会这么容易就了结——”
“会让你满意的。”
令人惊讶地舒展眉眼，钟霞点了点头，看样子似乎比我还要如释重负。
凝眸注视我的眼睛，她抿着诱人幻想的红唇，接着补充：
“我保证！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唉——”
闻听此言，莉莎叹了一口气，边摇头边转身，在钟霞肩旁上轻轻拍了一下。
“解释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去找点吃的。”
这样说完，莉莎便从卧室离开，顺手将房门也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