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刚刚我说的事——”
叶馨园。
在学校里无人不知，即使是超市的店员，澡堂的清洁工，也知晓她大名的明星学生。
无人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任何难题在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难题包括但不限于日常生活中的困难，它甚至包括了不可思议事件。
不可思议，匪夷所思，难以用常理解释。
悬疑，灵异，玄幻，如果用小说的分类去形容经她手处理过的事件，那么便只能用这三个词去概括。
“——蔡阳明，你现在被【死灵】诅咒、附身了。”
【那时候的蔡阳明，看起来就跟——】
【——被幽灵附身了一样。】
“我……被附身了？”
附身的意思是指……
我低下脑袋，穷极一切地搜索脑内的记忆和知识，思考着短短二字代表的含义。
……不，其实没有思考的必要。
答案在听到“附身”后，就已经冒了出来。
只是【常识】让我拒绝理解——及相信。
“突然这么说，就算是学弟，也肯定没办法轻易接受吧。”
叶馨园学姐蹙眉说着，她瞟了一眼眼神逐渐逐渐缓和的学妹，像是在确认学妹没有打断自己说话的意图后，便继续了下去。
继续讲解关于正常人类不应掌握的知识。
禁忌的知识。
同时是她的常识。
“死灵——也就是人们经常说的幽灵、鬼魂……无论用哪一个，都是正确的称呼，因为一个老朋友的影响，我还是比较喜欢把它称之为幽灵。”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时候要用“死灵”的称呼？
“因为用‘死灵’的话，比较吓人吧？更加正式一点，这样才能突出事情的严重性嘛。类似于‘外国的月亮比较圆’？”
……不，学姐，你误会了，死灵也好，幽灵也罢，就连“鬼魂”，都不一定是本土词汇。
算了，就算这种时候吐槽，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吧。
“死后的人以生前的样貌现于人世，没有前往亡者应去的地方，而是出于某种原因，停留在人世，徘徊漂泊，四处游荡——这便是幽灵。”
“当然，这只是较笼统和偏官方化的解释——至于是哪个官方，我觉得更偏向于道教与佛教——在我看来，或者说在我认识的人看来，所谓的幽灵，不过是人的思念在人死后积聚，并且以人们心中‘幽灵’的形象残留下来……就像是【固化】，从难以注意到的低分子，转化成能够被人察觉到的高分子。”
“人的……思念？”
“对，人的思念，又或者说是人的感情，讨厌某件事，喜欢某件事，想要做某件事，不想做某件事，爱慕某个人，怨恨某个人——像是这样的，都可以成为幽灵诞生的契机。不是有这样的传说吗？一名女性从小遭受孤独与欺凌，成婚后更是被丈夫家暴，乃至杀死。于是在死后，这名女性就成为了幽灵，诅咒着每一个进来她屋子的——”
“什么叫做‘传说’啊！这明明就是伽椰子吧！”
“还有还有，同样有一名女性，她生前是一名超能力者，怀着对人类恶意的怨恨，间接性让自己死亡后，把自己的怨念封印在录像带里——”
“这次变成贞子了吗！？”
就算想用通俗易懂的例子来说明，这也通俗得过分了。
已经通俗到这个年代的年轻人差不多都知道的地步。
到这种程度，说服力就大大减少了啊。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类型的电视剧和电影，全部都是假的，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我……无法相信那是真实。
“回到刚才的话，被幽灵附身中的幽灵，蔡阳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那么剩下的，是【附身】的含义。”
学姐并没有理会我心中的想法。
她应该是知道的。
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没有接受这种说法。
即便如此，她也要把话题推进到下一步。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隐隐地，我从学姐脸上，读到这样的信息。
“既然，我们已经提出了‘幽灵是存在’的概念，那么就必须要接受人的体内存在着能够成为幽灵的东西——姑且，我们把这个称之为【灵魂】。一个人的体内存在着一个灵魂，肉体受它的制约——当然，我更倾向于它只是影响而已，并不是占据主导地位。”
学姐指向自己的脑袋，把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这里才是控制人行为的地方，思想，以及记忆，都存放于这里，学姐说。
“人只有一个灵魂，也就意味着它只能容纳一个灵魂，或许最初人们能够容纳一个以上的灵魂，但至少现在，是只能容纳一个。”
就像是——生物进化论。
因为灵魂只有一个，就算能够容纳两个，也只不过是在浪费空间。
多余的空间，恐怕已经被拿去用来存放其他东西了。
不需要的东西，就会被淘汰。
“那么，如果只能容纳一个灵魂的身体，同时出现两个灵魂，会发生什么事？”
只能一单位的容积。
却要塞入两单位的灵魂。
结果显而易见。
“不是作为容器的身体爆裂，就是灵魂只剩下一个——身体里的灵魂，只剩下一个，但是，却不能保证那剩下的一个，会是你。”
身体会被撑爆——
——或者，灵魂只剩下一个。
结局只能从这两个里面选择。
然而，
对于我来说，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无限接近于死亡的结局。
Bad End。
“幽灵的附身，就是这样的东西……它进入你的身体，赶走你的灵魂，夺走你的肉体……这就是附身。”
“————”
视线模糊。
像是透过被雨水沾湿的玻璃窗一样，观察混沌状态的世界。
眼眶被濡湿了。
不是被泪水，是被汗水。因为害怕而流出来的冷汗，濡湿了我的眼眶。
我正在害怕，害怕由恬然语气说出来的结局，害怕由学姐说出来的结果。
就在这时。
额头、眼睛上的汗水被拭去。
学妹用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湿纸巾，擦拭掉我脸颊上的汗水。
像是冰一般沉稳冷静的脸庞，带着少许高中生的稚嫩，却又有超乎年龄的成熟韵味。
她无言地看着我。
接着只字不发地把我的汗水全部拭去，然后回头。
深邃而富有知性的眼眸如同她纹丝不动的身子一般，坚定不移地看着学姐。
学姐——叶馨园学姐抬起另一只手，像是在回应学妹的注视，抬起左手，反复揉搓起自己的马尾：
“抱歉，吓到你了。”
她在道歉。
但是，道歉的对象并不是我。
是在向学妹表达歉意。
她的视线从被束缚着的我身上移开，望向学妹。
“虽说如此，但那只是最坏的结果而已。事实上，幽灵这种没有实体，缥缈虚无的东西，就跟无根萍一样飘忽不定，光是维持自我不被自然同化就已经是难事。。别说夺走人的肉体，赶走人的灵魂，就连想要影响人类，都是一件困难的事……充其量，只能吃掉人的记忆。”
没有实体的幽灵无法夺走肉体。
它们光是维持自身的存在就已经极为困难。
竭尽全力去影响人类，只能够——
——吃掉人的记忆。
“吃掉记忆……”
我的记忆。
前天下午的记忆。
刚才的记忆。
这些记忆，像是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过一样，一点不剩地从我的脑内消失。
仿佛被丢进回收站的文件，轻轻一点【彻底删除】后，就难以寻回。
就如同最近校园里失踪的东西一样……
不同的是，他们失去的是珍贵的物品，而我是更加珍贵的记忆——哪怕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不，蔡阳明，你的情况不同。我说过，你的情况是被幽灵附身，虽然这很可怕，但也是事实。”
“是事实，就不要逃避，要去面对。”
学姐说。
但是，我不想面对。
我想逃避。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很有用。
然而。
“如果你一个人没办法面对，想要逃避的话……那么就试着依靠我们吧，无论是你的学妹，还是你的学姐，都愿意成为你的手臂——助你一臂之力。“
“…………”
在我面前。
在想要逃避，甚至连背负痛苦的勇气都没有的我面前。
学姐伸出右手。
不止是学姐。
像是在效仿叶馨园学姐一般，学妹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
我——
我——
我——
我——
我——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被绑着，可握不住你们啊……”
“但是——请帮帮我！”
我——选择求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