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刚才为止,似乎整件事情的大概经过已经明了。
我们认为的幽灵,确实是幽灵,但它并不是出于怨念,才附身在我身上的。
它是为了告诉自己父亲,让自己的父亲从自己死亡的一系列恶劣后果中脱身而出,因此而现身的。
只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让父亲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意,让父亲不再被仇恨遮住双眼,事情就能得到解决。
我是这样想的。
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虽然恶俗,虽然烂俗,虽然狗血。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只是这样。
就算是这种普普通通的,稍微带有一点反转的剧情。
那不是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来说,最好的结果吗?
可惜,事情并不是这样。
应该说,并不只是这样。
“咕——”
我从嘴里吐出鲜血。
血可真多。
多得快让我忘记血的概念了,举个例子,就是完形崩坏。
是从《名侦探柯南》里学到的词汇。
我望向自己的右手。
更正——
——是自己的右爪。
相当锋利的爪子。
毛茸茸的爪子。
像是——狗的爪子。
“是流浪犬的爪子。”
没有人能够保持镇静。
就连学姐,也在对此感到错愕。
——理应如此才对。
但是,学妹却是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静静地看着我的右手——更正,是右爪。
流浪犬——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我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我记得,这三个字似乎在几天里,经常被学妹提及。
“学姐,请联系救护车。”
保持着镇静——哪怕是故作出的镇静。
“不,已经来不及了。”
“请联系救护车。”
“这种伤势……救护车来的时候,他就死了!”
“就算这样——也联系救护车!”
……果然,学妹也没有像她表现得那样冷静。
她只是为了冷静而冷静。
就算叫救护车,也已经来不及了。
假如伤口继续流血,只要短短几分钟——不,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我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到底是发生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是哪一步走错了?
记忆开始一点点——回溯。
【学长两只手脏兮兮地朝我扑过来,对,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流浪犬一样扑过来。】
像一只流浪犬。
我,就是一只流浪犬。
【学长身上现在散发着流浪犬的臭味,脸上却带着家猫的表情噢。】
流浪犬的臭味……我身上的——味道。
“啊——”
满嘴的铁锈味,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漱口真的是人类必不可少的日常行为。
好难受,难受得想哭,不如说已经哭出来了。
泪水落进血液里。
我,再次看向那只手——更正,是爪子。
毛茸茸的爪子,锋利的爪子,像是犬科的爪子。
【学长两只手脏兮兮地朝我扑过来。】
【狗这种动物,听说很喜欢把骨头一类的东西藏起来】
胸部的触感——是硬的。
不……那个触感,并不是胸部的。
那是地面的触感。
是用我的手刨开的地面。
【车钥匙不见了。】
【身份不明的某个人——拿走了钥匙。】
【私自藏匿车钥匙是犯法的,请不要这样。】
拿走车钥匙的人,就是我。
我——把车钥匙,埋进了土里。
【最近,学校里又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情了……】
【奇怪的事……是这样的。最近,学生们经常会弄丢东西。】
【这段时间,它们一直都会在特定的时间聚在那里。】
东西,并不是被弄丢的。
是被——藏起来了。
聚在那里的它们,是一群流浪犬。
之所以会聚集在那里,是因为我即将前往那里。
记忆一点点回溯。
仿佛走马灯一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每一个人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地在我脑海中回放着。
最终,定格在那一幕上。
那是一个可能让我永远不可能忘却的场景。
——狭窄的马路中间。
——鲜有人经过的十字路口。
——用来限制过往车辆速度的缓冲带前。
——四肢扭曲的女人,躺在那里。
十分的凄惨,又十分的——美丽。
她——
——面无表情地跟我说: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开什么玩笑。”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真正没能被我注意到的真相,原来是这个。
那句话并不是在恐吓我。
才不是什么犯罪预告。
是忠告。
是苦口婆心的警告。
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会附身在我身上的理由,不止是想要向父亲传递真心那么单纯。
是为了我。
是为了救我,才出现的。
“埋伏笔……也该有一个限度啊……”
这种事情,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们几个犯了一个简单明了的错误。
附身在我身上的幽灵,发生在我身上的怪异现象,不止一个。
而是两个。
进入我身体的灵魂,并不是一个。
而是两个。
除去一直被我们注意到,我们一直在担忧的女性幽灵外,还存在着第二个。
那是个一直藏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用那双幽绿的眼睛注视着我,一直在盯着我的幽灵——不,是妖怪。
它至始至终,从头到尾,都一直在影响着我们的行动。
但是,
我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这才是藏匿在真实之后的,被我们忽略的真实。
学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碌的,发生在学生之间的怪异现象是因为它;学生们之所以在陆续地丢失东西,也是因为它;我之所以会做出像狗一样的行为扑住学妹,会有流浪犬的气味,也是因为它。
就连那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也是因为它。
仿佛——它一直就在我的背后。
用那双满是凶光的眼睛,看着我台前表演着一厢情愿的舞台剧。
犹如窗户外面的小丑。
犹如扮演宠物犬的小偷。
犹如椅子背后,观察着敲打键盘中的你的——那个人。
“不会有事的。”
推开学姐。
推开店长。
蛮横地站在我的前面。
她用手堵住伤口,然后目视分流的血液。
“——我不会让学长你死的。”
“我——”
我能做什么。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不,说到底,我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
只要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就好了。
我——能够拯救自己。
搞清楚吧,这不是幽灵,这不是没有实体概念的东西,这是货真价实的爪子,是有着实体的东西。
所以,它不是幽灵。
是妖怪。
是三标签之一的妖怪。
“——能行的。”
现在,不是学姐的舞台。
不是学妹的舞台。
更加不可能是店长的舞台。
是我的舞台。
是以我主人公而搭建的舞台,为我而设计,只有我才能站在上面活跃的舞台。
我出于本能,因为任何一种生物都有的求生本能,用右手——右爪捂住自己的左手。
——想吃点什么。
——好想吃掉什么。
“既然是妖怪……既然是能够吃的东西……那么,我就吃给你看!”
我能解决掉。
我是普通的人类。
但是,我身上寄宿着不普通的东西。
“——我可不是悬疑灵异的主人公……看清楚了,我是校园妖怪的主人公啊!”
那个东西的正体是——诅咒。
不是女鬼给我的诅咒。
是妖怪给我的诅咒。
是那个夏天——那次事件之中,那个白色的女孩赐予我的诅咒。
是贪婪的诅咒。
贪财贪食贪色,无所不贪的诅咒——它甚至在吞食我的思维。
我不能思考的原因,便是这个妖怪赋予的诅咒——
——它是个连妖怪本身,也能吃掉的诅咒。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令人目眩的白光。
从白光之中浮现出来的,是白色的女孩。
纯白如雪。
肤如冰雪。
发若冰晶。
纯白的——小女孩。
我所背负的诅咒。
她的名字是——
——意识,在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