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

  ——虽然想这么说,但我醒来后看到的,并不是陌生的天花板。

  恰恰相反,是早已习惯的,有着蛛丝和灰尘的天花板。

  “哟,醒来了啊,蔡伦。”

  “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叫蔡伦,我叫蔡阳明……是你的室友。”

  不要随便把人的名字叫错。

  尤其是把我的名字和太监的名字弄混淆,失礼也该有一个限度。

  “抱歉,因为让我去记住一颗石头的名字……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可是你的室友啊,拜托……”

  我从床上翻起身子。

  身体没有传出意料中会有的疼痛。

  轻盈的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是这样吗?好像是这样……那就这样吧,对了,一万块——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都说了,不要随便往我身上套债款啊……”

  不,也许是真的。

  搞不好一万块的事情是真的……

  算了……真假无所谓了,之后再去想吧。

  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再次经历过那种事的大脑,已经连思考的概念都快遗忘了。

  身体不疲惫,但精神却异常疲惫,这样的我缓慢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刚醒来就要去和别人见面啊?”

  削着苹果皮的室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那是当然的……”

  我——要和她们见面。

  无论是我的学妹,还是我学姐,都有必须要跟她们说的话。

  “出血量那么大,结果现在还能站起来,你该不会是赛亚人吧?”

  我能听出来。

  他不是在完全地开玩笑。

  这是当然的,毕竟他当时也差不多等于在现场,那么就一定看见我那惨不忍睹的模样。

  “赛亚人也不会恢复那么快,只有那美克星人才行。”

  沙鲁也行,不过沙鲁在进化到最终形态之前都太丑了,果然还是那美克星人比较好。

  我的伤口——

  ——被自己的右手,不,是右爪刺破的肚子,那个骇人的伤口并不是痊愈了。

  而是被吃掉了。

  被那个诅咒——那个白色的女孩吃掉了。

  关于我和她的故事,我想之后会有机会提的……也许就在不久的未来,我会打开心结,向旁人叙述这个故事。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不得不去见的人。

  在室友眯起来,极为吊儿郎当的眼神注视下,我穿上拖鞋,带上手机,推门而出。

  不断地撞击墙壁,像是三维弹球一样左右反弹着前进,最终来到了宿舍楼口。

  “啊——”

  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

  有一个人站在外面。

  是我的学妹,徐云心正在外面。

  她无视着进进出出的男生,站立在门口,宛如分流小溪的石块,静谧地待站着。

  到底是站了多久呢,几分钟?半小时?数小时?又或者是——一天?

  “十三小时五十二分三十三秒。”

  她说。

  这也太久了吧!?

  抬起头,戴着鸭舌帽,梳着马尾的学妹用犹如机械般冷漠的声音说道:

  “学长,你看起来没事了。”

  “嗯,嗯嗯……应该是,没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

  “啊……是这样吧。”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甚至不敢去正视这样的学妹。

  在门口等待着我,视旁人为无物的学妹。

  仿佛——

  仿佛——

  如同——

  ——忠犬八公。

  “昨天——”

  “是前天。”

  被指出语言中的错误。

  原来如此,我昏迷了两天。

  我点了点头,继续把被打断的话说完:

  “前天的事……那个……之后怎么样了?”

  停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影像,是那名白色的女孩。

  肤如白雪,发若冰晶,纯白、全白的小女孩。

  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有怎么样,学长昏迷后,伤口很快就消失了,就连爪子也变成了原来的模样——就跟以前的事一样,所以我们没有担心,一点都没有。”

  “啊哈哈……”

  其实,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想问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事情。

  “至于那个幽灵……我看不见她,学姐也看不见她,只是从【某个人】的嘴里知道,幽灵已经消失了。她去了她应该去的地方。”

  “唔嗯……”

  “其实就算不用从别人嘴里确认,也能得出这样的判断。假如学姐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那么自己执念存在的理由已经尽数消失的情况下,幽灵自然就会消失……”

  执念——

  ——幽灵能够现身于世的理由。

  那个执念的真身,是缠绕着她父亲的痛苦。

  不,应该不止于此,还有我身上的事。

  之所以会对我说出那种话,之所以会附身在我身上,都是为了帮我。

  “话说回来,学长,我不能明白。事后我也从学姐那里知道了关于那只爪子的事……既然它之前已经附身过不少学生,得到了不少学生的财物,学长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可它为什么偏偏要——”

  偏偏要——杀我。

  那只开膛破肚的爪子,绝对不是在嬉戏,也不是玩耍,而是对我抱有杀意,才会做出那种行为。

  “这个嘛——”

  我看向自己的左手。

  平淡无奇的左手。

  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左手。

  “——所谓的同类相残吧……不止是人类,不止是是蛇类,任何生物,都会有这种脾性吧。”

  学妹点了点头。

  似懂非懂地点着脑袋。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如果有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毕竟,有时候,狗的心思也是很细腻的。”

  “听起来,就像是学长当过狗一样。”

  “我才没有!”

  虽然有考虑过当学姐的宠物,不过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像是要把迄今为止,自己背负的晦气全部发泄出去一样,舒展地伸开身子。

  “就这样吧!”

  管它呢。

  事情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无论是我的心理问题,还是学妹的心理问题,又或者是学姐过于旺盛的善意,这些都没有得到解决。

  那个女人的父亲也没有彻底从阴影里走出来,之前付出的,失去的东西也不会在他想明白后失而复得,那些犯下罪行的人,也依旧在逍遥法外。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得到改变,这可以写成一卷的故事中,无论每一个人都没有变化。

  看起来——是这样的。

  不,就实际而言,并不是这样。

  哪怕我依然懦弱,哪怕我依然无能,哪怕我之后依旧需要依靠学妹来帮忙才能继续苟存,我也相信,这次事情绝对不是没意义的。

  不存在没意义的事情。

  既然发生了,就一定会有它的意义。

  “——这次的故事,可真不是一个适合在夏天发生的故事。”

  我叹着气,为这次的事件划下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迈出步伐,从宿舍楼的阴影中走出,迎接过于折磨人的暑气。

  故事依旧在继续,对于我来说,这次的事情,也许只是大学生活中不值一提的插曲。

  但是,

  在这个事件之中,一定存在着什么因为它而改变的东西。

  问题只是在于,我——我们能不能发现。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