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亚斯特和蕾尔爱丝两人到达一个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他们走出森林。
左手边的小河哼着低调安静的小曲,忧郁地流着;有两座破旧的木桥横跨于河流之上,顺着前面那座木桥的方向望去,能看到连接着木桥的小路右边有着一大片长着麦穗的农田;视线从被月光照亮的金黄色麦子波浪上越过,还能看见几座稀稀落落的小屋和一片类似于学校的建筑群的剪影。右手边的前方则是被一大片小房屋占领的区域,大概是住宅区一类的地方,少数房屋的窗户泛着淡黄色的微光,似乎还有人住的样子。
目光寻着小河的流水而去,在第二座桥的后方——背靠着小河的地方——有一座类似于小教堂一样的尖顶建筑,建筑背面的水车靠着河水的力量缓缓地转动着,视线稍稍往上抬,就能看到建筑的屋顶上方还有一个烟囱蹿出屋顶并且拐了个90度的直角。
“那个水车——我过去看看!”蕾尔爱丝说完就把手中的地图和指南针扔向亚斯特,连行李箱也抛下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啧,真麻烦。嗯?”亚斯特轻松接住在空中翻滚的地图和指南针,准备追上蕾尔爱丝,却突然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们。
并非听到的也并非看到的,甚至跟五感都无关。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就像明明有个人在你身边你却完全观测不到他的存在的这种感觉。隐匿于月夜之下的乌鸦突然频繁发出诡异的呢喃,令亚斯特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这村子……感觉有点怪异啊。”
带着异样的不安感,亚斯特迅速将地图和指南针收进背包,拖上蕾尔爱丝的行李箱,往刚才的方向追过去了。
走过后面的那座桥,亚斯特终于在小教堂似的建筑物的一旁追上了蕾尔爱丝。
“蕾尔,一个人乱跑很危险。”
“亚斯特,你来得正好,我想进这座图书馆,帮我把锁撬开。”蕾尔爱丝站在建筑的大门前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一上来就撬锁。”连亚斯特肩上的安都附和着“咕”了几声,“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把锁撬开啊。”
“前面一句。”
“想进图书馆?”
“你——为什么知道这是图书馆?”
“什么为什么,这不就是图书、啊……为什么……我会知道?但是……我就是知道啊,这座背后有水车的建筑就是图书馆啊……等等,我的记忆变得好奇怪。”
“大概是你的记忆在渐渐恢复吧?看来就是这个村子没错了。”不过,总感觉这个村子散发着不妙的气氛。亚斯特当然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就在两人陷入疑问的沼泽时,一位女性从桥上走了过来。
“啊啦,你们两位不是村子里的人吧?话说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好像听到要撬锁之类的话?”
“啊……”蕾尔爱丝连忙用手捂住嘴,然后羞愧地甩了甩手,“没有没有,一定是听错了啦,哈、哈哈!”
“是……吗?可是我刚才……”女性歪了歪头。
“请问,这座建筑是图书馆吗?”亚斯特插嘴打断了女性的思考。
“嗯?哦,是的哟,不过已经废弃很久了,你看,大门都已经很老旧了。”
亚斯特顺着女性的话语走近仔细观察大门,刚才看不清是因为夜色昏暗而且离得太远,亚斯特发现大门确实已经被锈蚀得不成样子了。
“话说两位来这个村子干吗呢?”
听到这句话,亚斯特察觉女性似乎对自己肩上的鸽子毫无兴趣,马上凑到蕾尔爱丝耳边,让蕾尔爱丝吓得脸都绽放出了一抹红晕。
“蕾尔,对这位女性有印象吗?”亚斯特耳语道。
“嗯——好像没有。”
“两位在我面前咬耳朵是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没有,请问,你认得这个像兔崽子一样天真的家伙吗?”
“喂!亚斯特,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不认识呢。”
“是吗……”亚斯特将手抵在下颌边开始思考。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而已,这位可是缇蒙家族的大小姐呢。”
“嗯?那是什么?”
“什么!在这个国家竟然还有人不知道我们家族的!!”蕾尔爱丝被吓得差点趴倒在地。
“啊,抱歉,我们这边对城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呢。”
“无所谓,时候也不早了,请问这里有旅馆吗。”
“嗯,从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去,经过农田和学校之后往右边的岔路走,就能看到旅馆了。”
“是吗,谢了。”
“不客气。”
“等等!先别走,亚斯特。我还有东西要问,那个——请问这个图书馆还能进吗?”
“嗯——图书馆的话,我记得钥匙应该在村长那,你们可以去村长那里碰碰运气。村长家的话,看到那个广场了吗?走大路,经过教堂前的广场,然后再往下走就是村长家了。”
“嗯,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走好。”
就在蕾尔爱丝和亚斯特都背向着女性的时候,她的嘴巴咧成一个下弦月,那是仿佛要捕杀猎物般的笑容。而这抹笑容也被某个暗中的存在观察到了。
“呼,终于可以休息了,总觉得这一天好长啊……发生了好多事……”
蕾尔爱丝刚走进旅馆就开始感叹。
“你的行李箱倒是自己拿啊。”
“哎呀,这倒是稀奇,我这破旅馆竟然有生意了?”
“老板,我们要订一间房间。”
“休息——休息、等等,订一间房间是什么情况!”蕾尔爱丝本来哼着欢快的歌谣,却因为亚斯特的话被打断。
“同一间房间……”亚斯特瞟了旅馆老板一眼,本来想说“保护”——这村子有许多不自然的地方让他感到不安——但觉得会让老板怀疑,于是改口:“可以更好地行动。”
“行动?你想做什么?!”
本来是亚斯特的用心良苦,却反而让蕾尔爱丝误会了,她连忙红着脸捂住了胸口。
亚斯特气得低头紧闭着嘴唇,握成拳头放在面前的一只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由于旅馆老板的存在,亚斯特反而不好发泄自己的情绪,不然亚斯特一定会抽出左轮对着蕾尔爱丝说:“给我闭嘴。”
“哎呀哎呀,是一对小情侣啊!好好好,一间房间!两位的名字是?”
亚斯特现在很想一枪崩了这个老板。
“等等,别擅自替我决定啊!!!”
“我不管了,亚斯特和蕾尔爱丝。”亚斯特说完就提着蕾尔爱丝的行李箱往楼上走去。
“等等,亚斯特,把我的行李放下!”蕾尔爱丝当然立刻就追了上去。
等两人走到了楼上之后,只听见在两米多宽的走廊里——
“快点和我下去改订成两间房!”
“咕咕?!”
“我拒绝。”
“凭什么!”
“凭这个。”
“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快点把……快点把东西收起来!”
到最后,旅馆的老板还是没能知道少年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来威胁少女的。
两人轮流洗完澡,准备休息。
“这个鬼地方竟然连个电灯都没有啊!”
“这个鬼地方是你的故乡……”亚斯特边说着边用火柴点燃了墙上的煤油灯,煤油灯那昏暗的淡黄色光芒勉强扩散到整个房间。
“啊、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
“你的脑袋是漏水的吗?”
“少罗嗦!我的可不像你的那颗脑袋——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的缘故,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了,对话也自然了许多。
“那是因为你太笨了。”
“亚斯特你!”
“安静,会打扰到别人的。”亚斯特比了个安静的动作。
“唔……”
“好了,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我可不会和你睡一张床的!!!”
“我从来没说过要和你睡……呼——”
亚斯特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百科全书,拉过木椅,侧对着窗户坐下。如纱的月光慈祥地亲吻着书页那粗糙的表皮,伴随着月光的恩赐,亚斯特的目光游离于字里行间。
蕾尔爱丝躺在床上,转了个身,背对着亚斯特,然后将被子“唰”地一下拉至头顶,接着各种胡思乱想充斥着整个温暖的被窝——
亚斯特这家伙虽然平时总板着个脸,但是战斗起来也挺帅气的嘛,还有,虽然看上去很欠揍但实际上还是很温柔的,总是在我失落的时候安慰我,南希大概就是喜欢亚斯特这点吧?不过总是摸我头让我很不爽就是了!不对,我在想什么啊!睡觉!
蕾尔爱丝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过也许是今天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之被窝外总会传来宛如催眠曲般的轻缓翻页声,随着睡神的引诱,蕾尔爱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少女那甜美的鼻息在亚斯特的耳边萦绕,他抬头,看着被被子包裹着的蕾尔爱丝,站起身,将被沿拉到她的颈部,然后又坐回椅子上,发出轻语:“晚安。”
之后,少年又顺着月光的指引,望向皎洁无暇的满月,内心泛起一丝涟漪:“希,怎么样了呢?”
同一片月空下的罗登,红发的少女正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
“啊——虽然收集到了一些情报,但完全不能说明什么啊!”
南希边咬着笔帽边用钢笔整理着笔记本上的情报。
“真是的,还以为一天就能搞定呢,该说真不愧是十年还没解决的难题吗?不好,都这么晚了,得去找个旅馆住下。还好今天在列车上休息了一下,不然肯定撑不到这么晚了。啊……”
说到列车,南希就回忆起今天在列车上发生的事。
“亚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少女说着,突然被晶莹的月光吸引,抬头望向幽远的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上,亮闪闪的。
“嗯——今天的月亮很漂亮呢,亚特会不会也在看着呢?诶,真是的!我怎么只是想想脸就烫起来了?!”
“咕咕?”
“啊、好痒哈哈哈!莉莉我没事啦。不过真的感觉很浪漫呢,在看着同一个月亮什么的!亚特,总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看月亮吧——啊,不对不对,我要赶快去找住宿的地方啊!走了走了!”
随着少女那可爱俏皮的音色在夜色中晕开,她的那缕红色马尾在半空飞舞,接着,少女的身影消失于街道尽头。
蕾尔爱丝做了个梦,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是蕾尔爱丝大概十二岁的时候,她和某位大哥哥一起坐在河边的站台上——由方形石块所累叠起来的。那位大哥哥正拿着一本故事书读给她听,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满月——
“诶——……哥哥,为什么月亮变成红色的了?”蕾尔爱丝已经记不起当时那位大哥哥的名字了。
“红色?说什么呢、小蕾,你的眼睛!!!”
蕾尔爱丝的梦到这里就中断了……
窗帘被拉开的声音侵入黑暗的世界之中,几缕白色的光束透过蕾尔爱丝的眼帘驱散了昏暗的视野。
“咕咕!”
“该起床了。”
“嗯……嗯——哈——”
亚斯特的声音就像闹钟一样敲击着蕾尔爱丝的耳膜,她不舍地抬起纤长的金色睫毛,并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现在……几点?”蕾尔爱丝揉着迷糊的眼睛问道。
“7点左右。”亚斯特掏出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吃早餐吧。”
“才7点就叫我起床!啊、痛痛痛痛痛!!”
转身去拿早餐袋的亚斯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什么重物撞到地板的声音。
“清醒了吧?这一撞应该比闹钟更有效。”
“少……罗嗦……”
蕾尔爱丝以某种滑稽的姿势挂在床边,若是被南希看到一副这样的光景,必定会失声笑出来吧。
亚斯特把靠在墙边的木桌拖了过来,摆上木盘子,从热腾腾的早餐袋里拿出几片吐司,分别放在两个餐盘上。
看着红糖色的吐司上的那堆网状焦痕,蕾尔爱丝嘟着嘴抱怨:“真是寒酸得要死,就没有蛋糕之类的吗!”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奢侈的食物?你再不吃,等冷了之后变硬就没口感了,还是说,你想磨练牙齿?”随着亚斯特的数落,一个装满果酱的玻璃罐被推入蕾尔爱丝的视线之内。
“我的牙齿好得很,才不用磨!”蕾尔爱丝粗暴地用餐刀从罐子里挖出果酱,然后像对待仇人一样狠狠地压在了吐司那无辜的身躯上,反复摩擦。
亚斯特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往她的杯里倒了一杯果汁。
“嗯?还不错嘛……哪里买的?”
“先把嘴巴周围的果酱擦干净再说话……旅店老板提供的,不过这里的交易方式十分古老。”
“古老?”蕾尔爱丝的头上蹦出了一个问号。
“以物换物,这里的人似乎对钱币不感兴趣。”亚斯特说着从吐司上掰下一小块喂给肩上的安,安很高兴地吃掉了。
“你拿了什么换?”
“指南针,老板似乎对指南针很好奇。快吃完吧,要去调查了。”
“调查……什么?”
“……”
“咕咕——”
“啊,图书馆——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我的脑袋才没有漏水!!”
“谁知道呢?”
“怎么想都是因为太早起床了!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错!!”
就这样,在“平和”的气氛和鸽子的叫声中,两人的早餐时间落下了帷幕。
两人走出旅馆,蕾尔爱丝感觉到清凉的微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肌肤,同时捎带着小麦的香气。周围的天空被朝气蓬勃的浓积云包围,只有正上方的天空像是被光束射穿一般,露出了湛蓝色的穹顶。身后的森林却和充满活力天空相反,并没有听到百鸟相互竞技歌喉的声音,只是一片寂静。
蕾尔爱丝合上眼眸,放松身体,呼吸着带有麦香气息的新鲜空气。等她抬眼,却发现亚斯特往和昨天得到的路线的相反方向走去,她连忙跟上。
“喂,亚斯特,你走反了吧,我们应该走那边经过荒废的学校还有农田再经过广场的路。”
“是吗,我没跟你说吗……拿去。”
亚斯特连头都没回就随手将一张纸抛给了走在身后的蕾尔爱丝。
“啊、喂!别乱丢啊,要被风吹走了!我抓!”
“被风吹走了那只能说明你身手太慢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哎,算了,这是……这画的什么鬼啊,地图吗?哈哈哈!你画的吗?这跟涂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啊哈哈哈!”
“啧,我本来就不擅长绘画,要求不要太高了。”蕾尔爱丝看见亚斯特肩上的鸽子疑惑地歪了几下头,似乎没弄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哈哈哈等、等我一下,肚子、肚子好疼哈哈哈!哈……哈哈……我看看。”
蕾尔爱丝大致扫了一眼地图,终于明白了亚斯特想要走的路是从旅馆对面的杂货店的另一边绕过去,那边的路刚好直接通向广场。
“话说你什么时候把整个村子走了个遍的?”
“你还在跟床如胶似漆的时候。”
“我!算了……”跟亚斯特这两天的相处让蕾尔爱丝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她知道自己如果在这里认真就输了,于是放弃然后转向下一个问题:“你这家伙昨天真的有睡觉吗?”
“请你找出不用睡觉的普通人类。”
“……啊——你这家伙好烦人!为什么总用这种好像想跟人打架一样的说话方式!”
“我知道了,我闭嘴。”亚斯特不耐烦地说道。
“……”听到亚斯特这么说,蕾尔爱丝尴尬地把吵架的“元凶”——地图——拽到眼前,以防亚斯特看到自己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有错!可是……不行,绝不道歉!
就在蕾尔爱丝脑中进行着这样的辩论的时候,被地图遮住视线的她突然撞在了某个虽然结实但是又略有弹性的物体上面,她花了一秒钟才察觉到这是亚斯特的后背。
“对不、啊……”不好不好,差点道歉,虽然道歉的原因不一样——及时闭上自己嘴巴的蕾尔爱丝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见亚斯特抵着下颌端详着某座建筑,蕾尔爱丝的目光瞄向了他视线所指的地方,然后各种风格的教堂在蕾尔爱丝的脑海中像幻灯片一般一一闪过,会这样是因为眼前的这座建筑简直就是各种风格教堂的大杂烩,有些部分还是以完全不符合物理法则的方式堆叠起来的——仿佛无视了重力的存在一般,或者说,除非是建筑用材无论受到怎样的作用力都不会损坏的情况下,才可能建造出这样的建筑。而说到用材,那是一种类似石料又类似金属的东西,从外观上看并没有上过任何的漆料,明明是十分粗糙的平面却由内而外反射出诡异的棕红色光泽。
“这……这……什么——这构造……怎么可能?!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对这个村子我真的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走吧,说不定图书馆能查到些什么。”
“不进去看看吗?”
“旅馆老板警告过我,教堂是不给外人进入的。而且现在被锁着也进不去吧?”
“这样、等、你不要自顾自就走了啊!”
图书馆前,亚斯特将被锈痕侵蚀得狼狈不堪的古老钥匙插入附满灰尘和锈斑的铜锁。
在找村长要钥匙的时候,亚斯特还以为会费点功夫,没想到村长只是稍加思考,就把钥匙给了他们。令亚斯特不解的是,在他和蕾尔爱丝离开的时候,村长对他们说了句:“两位客人,我很期待晚餐时间呢。”
在疑惑中,亚斯特费力地转动钥匙,锁头应声打开。
推开大门,灰尘像飘雪一般飞扬而来,亚斯特的大衣就像磁铁似的将灰尘吸附了过来,使得他“啧”了一声,用力地甩了一下大衣,正好把灰尘甩了身后身高较矮的蕾尔爱丝一脸,呛得她连连咳嗽。
安对这些灰尘似乎也很厌恶,从亚斯特的肩上跳起来扇了几下翅膀。
“你、咳咳、你这家伙,眼瞎的吗?!”
亚斯特无视了蕾尔爱丝的抱怨,走进建筑内部,典型的双层式构造展现在眼前,位于中间位置的前台的两侧各有一组阶梯开启了通往二楼的道路,一楼满是用锁链锁着手抄古书籍的老式书架,装横风格古老;二楼则是放满各种印刷本的现代书架,装饰风格相对来说更接近当前的时代。厚重的灰尘给整个图书馆染上了灰蒙蒙的色调,地上的灰尘厚度甚至可以与地毯相匹敌,四周的墙面也褪去了原有的色彩。
蕾尔爱丝对这幅景象有印象,因为这正是她上次回忆中几个场景的其中之一——众多的书籍。不过回忆中的和眼前景象略有不同,那是还没被岁月所侵蚀——一幅金碧辉煌的光景。
“在链式图书馆的基础上加建的吗?”
“你刚才说什么图书馆?”
“呼——链式图书馆,该不会连这个也要我告诉你吧?”
“链式图书馆、链式图书馆、……”蕾尔爱丝不断在自己贫乏的历史知识里搜索着这个关键词,“啊,有了!不要小看本小姐!!不就是在印刷技术没有普及以前,为了防止珍贵的手抄本被盗,把它们都锁在锁链上的图书馆嘛!!!你那一脸吃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抓紧时间调查吧。”
话语之间,亚斯特在书架与书架的缝隙中游走,初略地观察了一下图书馆里的情况,发现图书馆的角落还有扇门,通往一间小房间。
亚斯特推开门,里面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卧室,一张床,一扇窗,一个壁炉连着顶上的烟囱,除此之外毫无特色——如果亚斯特没有谨慎地把整个房间都仔细搜了一遍的话。
壁炉的内部有一个小口,好像是连着地下的某个地方的,不过那是以人的身材绝对钻不进去的大小,似乎不是用来作为入口而开的口子。——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别的奇异之处了。
亚斯特走出房间。静谧的阳光从三米高的玻璃窗户透进来,照在一本静静躺在地板的手抄古书上,半空中的灰尘如繁星一样泛着微光。亚斯特上前查看,锁链完好地连接着书架,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更像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而来不及把书放回书架的样子,鉴于书本上已经铺满了灰尘,可以推测这本书很久之前就掉落在这里了。亚斯特温柔地翻开书本那厚重封面,除了第一页题头的——用硕大的字体写下的——书籍编号能看清之外,其他内容都只能依稀地阅读。
看起来一楼的书阅读需要花费挺长的时间,先去二楼吧。
这么想着的亚斯特准备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经过前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图纸被钉在墙上。虽然图纸已经发黄,而且大部分区域都被深色的黄斑占领,亚斯特还是辨认出了这是图书馆一楼的平面图。他站在平面图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在准备回到前往二楼的轨道时,又发现了平面图旁边的墙壁上隐约用一种不知名的文字刻着一行意味不明的句子,在亚斯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种文字的存在。
“蕾尔,过来一下,你能看懂墙上的句子吗?”
“总觉得被人任意使唤感觉好不爽啊……在哪?我看看……嗯,这文字,好像能看懂……这不是句子啦。嗯……写的是‘13-1、7-9、3-9、1-14’——这什么啊,某种暗号吗?”
亚斯特思考了一会说:“这个先放一放,去搜集一下关于这个村子的资料吧,我去二楼。”
“那我就在一楼找好了。”
在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忙前忙后,亚斯特从二楼的所有书籍中挑出了和自己想调查的信息有关的书籍,而蕾尔爱丝只是在一楼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一楼的书籍本来就因为没有保养而字迹不清不好阅读,想必她也没搜集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吧。
亚斯特所在意的书是《玛尔托恩纪年》,从里面能得到的有价值的资料如下:
1.玛尔托恩村源于一个崇拜名为“格尼特鲁(Gnyttolu)”的神祗的教团,如果村子里出现了某种特殊体质的人,就代表“格尼特鲁”需要进食,必须举行仪式将拥有这种特殊体质的人献祭给格尼特鲁。
2.将近六百年前,有一个魔法师定居在这里,买下并改建了这座图书馆当作自己的居所。
3.举行献祭仪式的周期大约为10年一次,而最近的一次献祭仪式在四十多年前。
4.纪年表的年份只记载到了三十年前。
格尼特鲁?教团?特殊体质的人又是什么?魔法师暂且不提。献祭?!
接二连三蹦出来的奇怪词汇让亚斯特陷入了疑惑,最可疑的是,他翻遍了整个二楼的书籍,却都没有看到关于“萨弗尔斯”这个名字的记录,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蕾尔,你那边有找到什么吗?”
“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你那边呢?”蕾尔爱丝仿佛像个泄气的气球一般失落。
亚斯特将书塞回书架,走下楼和蕾尔爱丝分享了情报。
“什么鬼?!写那本书的人是有妄想症吧?”
“是不是妄想症还不能下定论,这里的教堂都已经超出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了。我比较在意的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有关‘萨弗尔斯’这个村名的记录。在你翻过的书里有相关的记录吗?”
“没有……嗯——也许是村里的人突然懒得记录了呢?”
“我想应该不可能,在《玛尔托恩纪年》里,基本每一年的事情都记录了,这么认真的‘传统’应该不会突然放弃才对。——都中午了吗……旁边不是有个墓地吗?顺便过去那边调查一下再吃午餐吧。你也想知道三十年前这个村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改名的吧?毕竟这是你的故乡。”
“墓、墓地啊?!”
“怎么,你在害怕?刚才还觉得写那本书的人是妄想症。”
“这是两回事!——不对!本小姐怎么可能会害怕!!我可是将来要成为护士的人!!!”
“那就走吧。”
“唔——走就走,谁怕谁!”
两人刚走到墓地,蕾尔爱丝就在周围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随着她的力道滚了出去,当蕾尔爱丝看清她踢到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马上吓了一跳躲在了亚斯特身后。
那是骨头——准确来说是人的胫骨。
亚斯特正要蹲下身去观察那根胫骨,他却忽然察觉这个墓地除了有许多的墓碑之外,还有大量的人骨被以半遮掩的状态散落在墓碑周围的土壤里,上面似乎都有什么奇怪的伤痕。
“你刚才不是说不怕吗……”在亚斯特肩上的安好像也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仿佛嘲讽的“咕咕”声。
“我、我只是突然被吓到了而已,才、才不怕呢!”
“那你来看看这些骸骨吧,你应该学习过医学知识吧?”
“当然学过!……知道了!!我看就是了!!!”
蕾尔爱丝走进墓地,颤抖着的步伐毫不留情戳穿了她不害怕的谎言。
“嗯……总、总感觉,这些骨头的上面都有被什么野兽啃食过的痕迹,大概……是被细长的牙齿啃过的样子。”
细长的牙齿?和森林里的那只怪物有什么关系吗?当时它要逃跑的时候似乎想带上杀手的尸体,那——对它来说难道是粮食吗?
这么想着的亚斯特突然又考虑到一个可能性。
“蕾尔,你能计算出地上的尸骨一共有多少人吗?”
“又要我去干这种事吗?!啊——算了……我看看……这少说也、也有上百个人的骨头吧!上百个人?!这是什么情况?!”
“这样吗……走了,蕾尔,先回去吃饭。”亚斯特锁紧眉头,并抬头往天上望了一眼,天上的浓积云已经渐渐转变成了积雨云,黑压压的底部缓慢地往村子的方向开了过来,“看来下午会下一场大雨了。”
吃完午饭,两人回到旅馆的住房。——虽然是这么说,但蕾尔爱丝因为墓地尸骨的事情,每当把食物送进嘴里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些白森森的人骨,根本咽不下去。
“话说……你刚才和老板说了什么?”
“只是问了一下这个村子现在的人数。”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现在这个村子的人数远远小于村子规模所应该有的人数。”
“哈?”
“那么,现在在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会不会并不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也许这个村子在三十年前因为某个灾难致使全村的人都死亡了,还记得森林里的那个怪物吗?我怀疑是同样的怪物干的,而且恐怕不止一只,哪怕当时的村民都是没有经过战斗训练的人,一只也不足以让一个村子覆灭,很可能有一大群,在玛尔托恩村覆灭之后,一群来自外面的人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将村子取名‘萨弗尔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有两个疑点了:第一,那群怪物后来去哪了?第二,还是那个问题,照理来说你应该记得的村名是‘萨弗尔斯’而不是‘玛尔托恩’。”
“等一下,你不要一下子突然说这么一大堆啦!”
“咕咕!”
“嗯?怎么了,安?”亚斯特听到安的催促之后转头看向窗外。
“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
正当蕾尔爱丝也要往窗外望去的时候,却被身后亚斯特拉开背包拉链的声音吸引,她回过头去,看见亚斯特拿出两颗子弹往两把左轮各塞了一发进去。
“我去一趟外面,这把枪你拿着防身,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亚斯特将其中一把左轮递给蕾尔爱丝。
“喂,你去哪?!”
蕾尔爱丝的话还没丢到亚斯特身上,亚斯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啊——这家伙真是的!”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蕾尔爱丝的声音还在回荡。
旅馆的老板吗?看样子是要去教堂,那个教堂从里到外就透着一股可疑的气息。刚好,我趁机潜入教堂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亚斯特示意安到天上跟着自己,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刚才在窗边看到的旅馆老板。正如他所料,旅馆老板果然是要去教堂。
随着老板打开了教堂的门,亚斯特迈着和老板一样的步伐蹑手蹑脚地伏进了教堂的某张长凳后面,因为两人的脚步声太过于同步,以致于整个教堂听起来就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老板祷颂经文的声音传入亚斯特的耳中,不知道为何,那个声音在亚斯特耳里听来很低沉,低得简直就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除了这个声音之外,四周寂静得恐怖。
亚斯特伺机探出头环视着,就如早上看到的教堂的外观一样,教堂的内部也是乱七八糟的,各种结构横七竖八地以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互相穿插在一起,老板所面对的十字架——严格来说那已经不能算作是十字架了:以倒十字为基础,横着的那一杠的两个边角,以三十度的角度分别向上延伸出一段,十字的交叉处也以同样的方式分叉出两根枝杈。整个“十字架”看上去也不是由规整的方形构架而成,而是呈十分诡异的扭曲形体,并散射出黑里泛红、令人十分不适的光泽。
亚斯特很庆幸自己并没有带上蕾尔爱丝,如果被她看到这样的光景,一定会对她造成不小的精神冲击吧。
阳光透过十字架上的玻璃花窗——变幻出多彩的光束——照射在亚斯特脸上,亚斯特的视线斩开光束望向玻璃花窗。对于那抽象的图案,他的大脑首先能整理出来的是“眼睛”,不是一双,而是数以百计的眼睛,这不禁让第一次委托时的那只异形的形象闪现在他脑中,使得他连忙暗示自己镇定,虽然同样都是有着密密麻麻的眼睛,但两者的形体轮廓显然不一样。再能从花窗上辨认出来的——一般人可能认不出那是什么,但是经历过那样的过去的亚斯特知道——是四根类似于粗壮触手的东西。在那庞然大物下面的图案显示出这是祭祀仪式的景象。
这座教堂里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就只有亚斯特藏身的、排得整整齐齐的长凳群,还有那远处牧师用的讲台和在其之上的一本经文书了。
亚斯特继续在长凳群之间穿梭摸索,似乎发现了教堂的角落有些什么,他谨慎地靠过去。从他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的是一滩黑色的污渍。亚斯特凭借着自己的知识当然知道了这是什么——这是干掉多年的血迹。
就在亚斯特疑惑之时,一声女性的惨叫声从教堂的大门轰进了教堂内,旅馆老板闻声跑了出去,亚斯特赶紧一手抓住长凳的边缘,悄无声息地滑进长凳之下。
对于刚才的惨叫,亚斯特知道那很明显不是蕾尔爱丝的声音,而且也没有听到枪声,那么她应该还很安全。
等老板走远之后,亚斯特马上爬出来,跑到牧师讲台边拽起经文书就读了起来。但是他却发现这本经文是用——图书馆前台后的那面墙壁上的——不知名文字所写的,自己根本无法阅读,即使如此,他还是专注地看着第一页。
将近一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松开书本,将其放回原位。
就在亚斯特准备走出教堂的时候,看见了脚下的地板画着由各种样式的不规则几何图形构成的图案,诱使自己环视了一周地面,他察觉到地板的各种图案正好组成了一个魔法阵——如果魔法阵这类事物是真实存在的话。
为了以防万一,亚斯特解下系在腰带那端的绷带,用没被绷带完全包住而裸露出来的剑锋对着地上的圆阵一阵乱划,之后将剑系回腰带,才安心地跑出了教堂,并叫回在天空盘旋的安。
在旅馆里的蕾尔爱丝正研究着亚斯特借的左轮,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引得她向窗外看去。只见学校那边的小路水泄不通地围满了人。一股不祥的预感冲击着蕾尔爱丝的心脏,驱使她迅速跑出旅馆,来到学校前。
来到人群围成的圈外面的时候,她看见亚斯特也正好从另一边跑过来。
“蕾尔,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
“那也要看情况啊!”
“发生什么事了?”
“我怎么知道,我也才刚到。”
随着一阵拌嘴,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穿过人群,看见了某位女性倒在地上,蕾尔爱丝认得那位女性——那是昨天在图书馆前给他们指路的女性。
一把匕首笔直地插在她的心脏位置,毫无生气的面孔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经历了太多毫无常理可言的事情,她察觉到自己的内心竟然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场景泛起一丝波澜。
“亚斯特,这种发展……难道我们接下来会被当成杀人犯吗?!”蕾尔爱丝靠近亚斯特小声说。
“有可能,这种老套的发展真是十分令人讨厌,偏偏挑我们来的时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
“哎呀,两位,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这是……我们这个村子习以为常的事了。”
蕾尔爱丝突然听到了他们两人之外的话语,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原来是旅馆老板尴尬地走了过来。。
“习以为常?这是怎么回事?”蕾尔爱丝听到亚斯特的声音从自己头上的空间传出。
“这个嘛……我们也不能细说,总之请两位先回旅馆休息。”
“总感觉你的话语之中有害怕我们逃跑的深意啊。”
“瞧你说的,怎么可能。请你们赶快回旅馆吧,这里我们会处理。”
就在旅馆老板赶人之际,人群中的议论声有一个词语像流水一样不断冲击蕾尔爱丝的耳膜——尼尼微(Nineveh)。接着,她感觉一阵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袭向自己的眼睛,让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当时的自己绝对不会睁开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将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蕾尔爱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视野内的一切——都变了。
站在她眼前的人群——并不是人类,那是跟她和亚斯特在森林里看见的一样——血红、黏滑的皮肤,细长、尖锐的爪牙,斜长的脑袋——的怪物,而且有三十几只,连倒在地上的女性都是它们的一员。这次她的大脑并没有逃避,确确实实告诉了她眼前的东西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野兽,这是不存在而且不应该存在于任何人类认知中的生物。
如果这些怪物全部扑向自己的话——蕾尔爱丝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只觉得全身好像被灼烧一般不断冒汗,同时无视了自己的控制不断颤抖,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连呼吸都无法做到,泪水也仿佛快满溢而出似的,像雕像一样被看不见的力量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蕾尔,你怎么了?”
听到亚斯特的声音,蕾尔爱丝满怀求救的期待,颤抖地将头转向亚斯特,但是她所看到的——从声音来辩认那确实是亚斯特——是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只有肩上的安还是原来的样子。那道身影虽然有着人的轮廓,但却像火焰一般摇摆不定。那是人类吗?还是说不是?
“蕾尔,你的眼睛怎么了?!”声音是从黑色身影那里传出来的。
“这眼睛是!!!”蕾尔爱丝又将头转向另一边,看见——黑色身影对面的——怪物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她吓得直打哆嗦,但是身体依然无法动弹。
“小蕾,看这边。”一个从来没听过——不,蕾尔爱丝知道这个声音,虽然知道,但却想不起来是谁,为了拨开她心里的迷雾,她只能看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身形显得虚无缥缈、比自己高但比亚斯特略矮的男子,踏着轻缓的步伐向她走过来。蕾尔爱丝想起来了,她记得他,他和自己梦中的那位大哥哥有着一样的样貌,他的名字也随着回忆呼之欲出,但是蕾尔爱丝叫出的并不是他名字,而是自己对他的爱称——
“尼威……哥哥……”
“竟然还记得吗……不过很可惜,我不是真正的他哦……本来你就应该忘记一切,幸福地活下去才对,看来事情也不会总如我们所愿啊……来,闭上眼睛。”走到她面前的“尼尼微”把手温柔地放在她的双眸上,合上了她的眼睛。“先做一个深呼吸,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再慢慢睁开眼睛。之后赶快离开这里吧。”
蕾尔爱丝照着“尼尼微”的指示做,随着感觉不到脸庞上的触感之后,她怀着犹豫渐渐睁开双眼,所看到的世界——正常的村民们,倒在地上有着人形的女性,还有身旁的亚斯特和他肩上的安,唯独不见踪影的是“尼尼微”——一切恢复正常。
虽然如此,自己的身体却还心有余悸,即使蕾尔爱丝的恐惧感已经有所减缓,身体却依然像灌了铅一般纹丝不动。
“亚斯特先生,你看,你的女朋友都被吓到了。快带她回去休息吧。”
老板的语气带着一丝着急的气息,连身体都做出了赶人的动作。亚斯特虽然对他所说的某句话非常不满,但是这个情况下,自己确实也没心情开玩笑了,他抱起一直在发抖的蕾尔爱丝,就往旅馆的方向进发。
“好点了吗?”亚斯特刚把蕾尔爱丝带回旅馆,外面就淅淅沥沥下起了不小的雨——正如亚斯特之前所预测的那样。
“亚……亚斯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刚才……我的眼睛……怎么了?”
“还怎么了,刚才你的瞳孔都变成红色的了。”
“红、红色?!”
“刚才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相信的……”
“我相信你!我绝对相信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蕾尔爱丝的话语刚到达亚斯特的耳边,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激动地抓住蕾尔爱丝的双肩,连他肩上的安都被吓了一跳,从没见过主人这么激动的安开始“咕咕”地担心起来。
——亚斯特,请相信我!!!
——别开玩笑了!让我怎么相信你!!那种毫无科学根据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当初安娜和自己的对话声在亚斯特脑海中萦绕,亚斯特认为自己之所以没能保护好安娜,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另一个就是当时对安娜——自己的委托人——不够信任。自那次事件之后,他的心中就烙下了两个偏执的信念:其一,绝对要守护委托人——因此他才像疯了似的不顾风吹雨打没日没夜地训练;其二,绝对信任委托人——无论委托人所说之事再怎么不符合常理和科学法则也好。
“亚斯特,你、你突然怎么了?!”
“告诉我吧,我绝对会相信你的!”
“好……好吧……”
蕾尔爱丝和亚斯特四目相对,她从亚斯特那深邃的深蓝瞳孔里并没有感觉到怀疑的闪光——连那么一瞬间都没有,于是决定告诉亚斯特刚到看到的东西,只不过她隐瞒了看到“尼尼微”还有从他身上看到的不正常现象的事情。
接着,她看到眼前的亚斯特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
“原来如此,我之前还以为那群怪物跑到哪去了,它们根本就没有跑。”它们只不过是在毁灭了玛尔托恩村之后模仿着人类的样子居住在了这里,罗登森林那边十年来的失踪事件,大概是因为村里原住民的尸体不够吃了,它们到外面猎食而造成的。亚斯特也知道了早上找村长借钥匙的时候,村长所说的“期待晚餐时间”是什么意思了——那是要把他们两人当晚餐。
“亚斯特,你在说什么?!”
“两位客人,你们还好吗?”
此时,旅店老板的声音隔着墙壁从外面传来。
亚斯特在经过半秒的思考之后,摸了摸蕾尔爱丝的头发并对她说:“蕾尔,你就先待在这里,我会处理好外面的事情的。”
见蕾尔爱丝似乎还想说什么,亚斯特就将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抚摸了一下安的羽毛,在木桌上点了两下,安会意般地跳到了桌子上。接着关完窗户后,亚斯特就走出门去了。
亚斯特走到走廊,关上门。
走廊正如他昨天刚订房时所目测的一样,只有两米多的宽度,这实在是个不好施展的空间,不过对于对方也是一样的,亚斯特觉得对方应该不会上来太多人。
“哎呀,亚斯特先生啊,你的女朋友还好吧?”
“闭上你的臭嘴吧,就别再演戏了,怪物。”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了,是里面那位告诉你的吧,那种‘鬼话’竟然会有人类信?”
亚斯特一语不发,解下系在腰带上的绷带,紧接着将剑刃连同绷带一起抵在墙上,用力一割,缠在剑上的绷带随之飘落,然后他的左手抽出左轮,压下击锤,对准对面的“老板”。
虽然枪械对它们没有什么效果,但也好过没有。我们的位置其他的怪物肯定也都知道了,枪响也不会带来什么麻烦——除了会吓到蕾尔,放手战斗吧。
就在亚斯特这么想的时候,老板见到他的架势,连忙叫出藏在楼梯间的两个伙伴,然后他们的身体就在亚斯特的面前不断隆起变成了怪物的模样。看着怪物模样的三人,亚斯特面无惧色。
“开始吧。”预示开战的枪声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