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在的3楼到2楼的电梯自然是很快地到达了。
“……还是回去吧。”
“这么急回去不会招致怀疑吗？”
“没办法，我们不能跟丢他。现在就回去把卡交给他吧。”
“好吧。”
于是我将手伸向电梯的按钮。
“哎……等等！”伊芙琳制止了我，“啧…困糊涂了…我们先出去吧。”
“为什么突然又？”
“仔细一想……那人进电梯之前东张西望，是在找除了电梯之外的通道。”
“宁愿走步梯也不愿意和陌生人关在一起？……这家伙警觉得都有点神经质了吧？”
“倒不如说只要下一层楼，却还要坐电梯的我们比较不正常…”
她说得对，我们是因为太过疲惫连路都不想走，所以才选择坐电梯。单单只是下一层楼的话，正常体力的人通常都应该选择走步梯。再加上这个男人本身也很警觉，所以他确实应该选择走步梯。
我们两人走出了电梯。
“这地方可真有钱…”
2楼大厅的布置与我们曾去过的3层与4层都不同。这里并未用上太多繁复的装饰，像是快餐厅一样简单的风格却也让人感觉放松不少。透过仅仅由一块巨大玻璃组成的外墙，东方泛白的天色从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是早餐时间，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咖啡与培根味让我放空多时的肚子感觉更加空虚了。
“哎，伊芙琳。要是他去了其他楼层或者走了怎么办？”
“若是他两分钟内没有出现在2楼的话，我们就回3楼去。离晚上还有很长时间，他不可能不回3楼休息。”伊芙琳咬着嘴唇，“不对……最坏的情况就是他直接离开了酒店，那样的话就糟糕了。”
这酒店里人数还挺多，却又不至于达到稍微失去注意就会丢失目标的程度，对于监视工作来说，是个挺理想的地点。要是他直接离开了酒店，我们将不得不冒着暴露的危险跟上他。一旦他进入市里，只要随便找个人堆一钻，就可以匿踪了。
“…那确实是挺不好办的。那，我下到一楼去找找吧。”
“没有发现的话立即上来哦。”
我朝伊芙琳挥挥手，走向了步梯。
刚走到一楼的大厅，我就发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他正走向前台招待处的方向。
“呼…还真在一楼啊…”
我暗自庆幸自己下到了一楼。
他早已经走到了前台，开始与那位大姐姐交谈。我稍稍加快了脚步。
“……您只需要这些吗？”
不妙，我还是稍稍来晚了些，没有听见他究竟跟前台要了什么东西。
“咳，是啊。”
“不好意思，您所需要的这些物品和服务不包含在陆明先生安排的接待服务中，这需要您额外付费。”
“我付。”
“一共是人民币八千五百二十七元。算您八千五百元。需要刷卡吗？”
“这么贵？我……”即便从这里我也可以看见他的眼角在抽动，“算了，我付。等我回房去拿钱。”
“好的。”
他转过头来，我们两人的眼神正好在半空交会。
那眼里闪动着某种深藏着的漆黑欲望。那是急躁，带着些许攻击性，如某种动物的眼神。
我们的视线只交汇了一瞬。他低下头，嘴里念叨着什么，急急忙忙地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脑中回忆着那个男人的眼神，走向前台的方向。
“您好，需要什么吗？”
“咳……”我的嗓子因为紧张有些打结，“刚刚那位先生所需要的东西，我也需要一份。”
因为我根本没有听见他到底跟前台要的是什么东西，所以只能假装自己刚刚听到了他的话，用自己也买一份的方法获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啧，但是……居然要八千五百块，想想就肉痛啊……
“呃…请问是完全一样的要求吗？”
“对，完全一样。”
看来是挺隐私的东西，她甚至没有明确将物品名字报出确认一遍。
“那么，是送到您的房间吗？”
“咳，啊，对。”
“好的，我们马上为您安排。您需要几点送到？”
我抬起右手小臂。现在是早上6点半。
“啊那么……早上9点好了。我还需要用早餐。”
“好的。”
我点了点头，心在滴血。心中不禁为我将要为伟大侦探事业牺牲的八千五百元默哀了一会。
招待处的姐姐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说话，低下头操作着什么。
“咳。”
“啊，您还需要什么吗？”
“那个……不收钱吗？”
话刚出口我就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特意问人家为什么不收钱啊喂你这个傻逼！
好气啊，但是脸上还是要保持笑容……
“是这样的，这费用将从您的工资里自动扣除。”
“嗯？可是我没有工作啊？”
“您不是侦探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是啊。”
“那就是您的工作吧？”
“呃……那好吧？”
我的八千五保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买那东西对于我来说似乎不要钱的样子。
哎，不管了，赚到就好。我的八千五啊呵呵呵。
事后想想，如果我当时在那里多问两句，也许之后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麻烦事了。她也不会……
我在一楼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他在前台付过钱之后，跟着回到了二楼。
我四处张望，发现伊芙琳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咖啡，我一边确认男人的位置一边走向她。
伊芙琳静静地看着男人的方向，开口询问我的收获。
“他去一楼做了什么？”
“找前台，买了些东西。呃……至于什么东西嘛……”
“究竟什么东西？”伊芙琳扫了我一眼，“这可是很重要的情报。”
“我去晚了一步，没听见。”
伊芙琳瞪大了眼睛。
“诶，你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成吗？不会少什么情报的。我也找前台要了一份，9点就会送到房间了。”
“那还好…”她喝了一口咖啡，“那东西多少钱？”
“8500人民币。”
她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到我脸上。
“……先说好，这钱我可不出哦。”
“喂！”
“好啦好啦我出一半总行了吧……”
“……其实前台没收我钱，说是‘从工资里扣了’。”
“诶，‘从工资里扣了’？你有工作吗？”
“我没有啊。而且她说的是扣除我‘作为侦探’的工资。”
“你已经是侦探了吗？”
“这就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了……我们明明还在进行入职测验啊？”
“很可疑的说辞…那么，这次换我去前台问问好了。咖啡先生你把那个男人看好了。”
伊芙琳站起身，指了指正坐到餐桌边的男人的背影，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没五分钟的功夫，伊芙琳便回来了。
“怎么了？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怎么套话也套不出来。前台说侦探的信息不归他们管，没法查。叫我们去问主管。问起‘主管’的事她也不说，只是说是管侦探业务的，还说我们都应该知道才对。”
“那么，还是先把这个问题搁置一下吧？现在要紧事是看住他。”
“没办法了…先回到正题吧。”
“现在是早上7点，离指定的9点还有挺长一段时间。这样，你先回房间去等着，我就跟着他，有什么情况我就打电话告诉你。”
“咖啡先生你一个人能行吗…”
“喂，我的记忆中你已经怀疑我的能力多达3次了啊？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可靠？”
“嗯。”她点点头，“不止3次哦，要是准确些说，有14次吧。”
“原来你觉得我有那么没用啊…”我扶额。
“只是开个玩笑。别在意啦。”她笑着摆了摆手，“咖啡先生比大多数我见过自称‘侦探’的人厉害多了。”
“你见过很多侦探？”
“多如牛毛。真正能称为‘侦探’的却寥寥无几。”
“那么厉害……‘侦探’真是你家传下来的事业？”
“嗯。我家的人都以成为真正的侦探为荣。”
“‘侦探’还分真的假的？”
“真相，正义。说起来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而已，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
我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侦探。”
“真是崇高呢…”
男人结束了用餐，站起身来。
“说起来，他刚刚吃的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该问一下男人刚刚吃的是什么。刚刚我忙着和伊芙琳聊天，却忽视了男人的其他动作。
从一个人的饮食中，也可以获取一些特殊的情报。例如高血压患者、糖尿病患者的饮食因为自身疾病的缘由，肯定是与常人不同的，他们会有一些特定的偏好。在餐后或是餐前，某些病人还会吃些药物。
“没什么特别的，也看不出有什么忌口。”
“那还真是可惜。”
“煎培根，带奶油的蛋糕……看起来都是些热量特别高的东西。也许他饿了吧？”
“嗯…也或许是某种习惯吧？有人习惯早上吃一堆东西，到了晚上才吃第二顿。”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男人走到了电梯门口。
“哎，先搁置一下这个话题。先跟上去吧。”
伊芙琳回3楼的大厅里休息去了，跟踪的重担突然压到了我一个人身上。半个小时之前，当被带着跑上跑下好一会之后，她就把跟着那人的工作全权交给了我……
吃完了早餐的男人在酒店里四处看似漫无目的地瞎逛，但就是不去3楼以上的楼层。
他再次独自一人进入电梯，按动了按钮。
“这都8点半了……糟糕。”
我抬起头，电梯楼层指示的数字停留在了“3”。我再次跑向楼梯。
“哈……这人真够能跑的……”
我扶住膝盖，站在悠闲地坐着喝咖啡的伊芙琳面前喘着气。
“辛苦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一直在乱走。草，真是浪费时间……”久未休息的头脑开始微微发痛，我按了按太阳穴，“对了，他从来没去过3层以上的地方。”
“这样啊…”
“呼…他回房间了吗？”
“嗯，我看着他进房间了。”伊芙琳看着大厅里的柱子，“那个位置，应该是323吧。啊，这柱子擦得可真干净。”
……通过柱子上的倒影确认房间的位置吗，真是厉害的眼力。
“啊可恶…那让我先坐一会。”
“恐怕不行，你还得跟我来一趟，咖啡先生。”
“啊？还有什么事？”
“物归原主啊。”她手上出现了一张黑色的卡。
伊芙琳叩响了323房间的门。
“来了！”房间里传来回应。
“准备好。”
“我不是说了9点钟再来吗，来这么早干吗…”他拉开了门，“……你们是谁？”
“啊如果打扰您了，抱歉。我们是来……”
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门只开了一半，看起来很警觉。我站在伊芙琳的背后，四处移动，在找能够看进去的角度，但很不幸我并没有找到。
“来干吗？”
他的眼里明确地放出不耐烦的讯息。
“这个是您掉的吗？”
伊芙琳向他展示捡到的卡。她的手一滑，卡掉在地上。
“哦，抱歉！”
她蹲下身子把卡捡了起来，将卡交到了男人手上。男人接过了卡，确认了一下卡号。
“是啊。你们在哪捡的？”
“在大厅。似乎是您入住时掉的吧。”
“谢谢了，那么，再见。”
他连伊芙琳说的“再见”都没有听见，就急忙关上了门。
“那么，发现了什么吗？我这边什么也看不到。”
“倒是看到了一些东西……”伊芙琳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他大概是……那个……”
“是什么？”
呃？怎么突然之间，伊芙琳看起来好像有点……脸红？
“嗯…”她又摇摇头，“不，现在还没办法断定。如果知道他到底买了什么的话，就能明白了。”
“那我回去确认一下，你在这里等着。”
我打开了420的房门，倒在巨大的床里。
现在是8点57分。还有3分钟，就能知道我们的目标究竟要的是什么了。
我躺在床上，这才注意到，天花板上挂着一面铜镜，里边模模糊糊地映出我的身影。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鬼神设计……”
我不禁想要吐槽。我呆呆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与呆滞的表情，越发觉得怪异。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是9点16分了。
“还没来吗…这么慢。”
我站起身，走向了房门的方向。
打开了门，我便注意到隔壁421的门前的人。看起来是名女性，她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站在那里敲着门。
她的衣着很显眼，那是一件平日里几乎不可能见到的衣服。
——一件旧式的女仆服，黑色长裙盖过脚背，白色的围裙围在胸前。
呃，这个酒店的侍者可真是有服务精神呢……除了业务水平好像不够高，连房间号都搞错了之外还是挺不错的。
“你好？”
她没说话，向我微微鞠躬，点点头。
“请问你是送东西给姜离的吗？”
她又点点头。
“那我就是啊，请给我吧。”
她疑惑地看了看门牌号，随后一脸怀疑的表情把手提箱双手递到我的手上。
“谢谢。”
我接过手提箱，走进了房间。我正准备关门，发现她站在门前不打算离开，好像还有什么事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事吗？啊，不用担心给错人，我确实是姜离。”
“那个……不用我进房间了吗？”
她开口的一瞬间，我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好像是蒙娜丽莎的背景里突然混进去了两个爱德华蒙克画的尖叫小人一样怪异。
“那个……进房间干吗？”
“我确认一下，是您点的服务吧？”
“……是我。”
又听了一句话，我终于明白了。我明白这股强烈违和感的正体了。3楼那个男人……
“呃，我问个事行吗？”
“好的。”
“……你是……男的吧？”
“呃，对。”
“她”显得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发。
“………………”
“是着装不对吗？还是您有什么要求吗？”
“…………不用了，谢谢你，你回去吧。”
“她”虽然显得很疑惑的样子，但是还是鞠了个躬，乖乖地离开了。
我沉默地目送“她”离开，关上了房门。然后把手上的黑色手提箱放到了地上。
“这他妈可真是无奇不有…那这箱子里…”
我按动了打开手提箱的按钮。眼前所见的“东西”简直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操………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