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面的天气同样,屋子里面也是病入膏肓的灰色。
没有开灯。大抵是因为没有那种心情,对看起来什么都不想做的少女来说,能够起到照明作用的……就只有透过窗子渗进闭锁的空间的日光而已。
幸好,今天并没有下雨。
否则像是入夜般被昏暗笼罩的房间。
所有都如灭绝般,宛若一个人坐在那种寒冷荒凉的狭小的废墟里。
人,一定会因为这既没有温度也没有活力的牢笼,擅自就误会的变得不正常起来吧。
——不正常?
「正常人」,触及这种许久不见的言辞、
从黑暗中被蒸腾的热度包裹着,苍色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
赤。危险的赤色在蔓延。安静又流转着魔性,如同不详的死兆星一般,尽管看不出情感却洋溢着某种感情的赤红瞳孔,它不由让人错觉到属于死的亢奋的暴力。
——病态、异常、无法满足。
于那全部的心绪一同勾挑出混杂的尽头。
仿佛随时都能折断谁的脖颈,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早已步入「非常识」的怪异。
很自然的,赤红色的眼眸被倒地不起的黑暗如拥护般衬托起来。
而这个只有它才能得到认可的现状。
使少女感觉万分难受。
似要垂血。
那个就像是刀割一样,像是灼烧一样,让过激的痛楚在全身感染的一切。
——这就是所谓「任性」的结果。
“……”
僵尸般站起身来。
开放太过的直接让赤色的单衣从光洁的溜肩上滑落。
名字是“苍角琉绚”的少女,她不只姓名是少见的古式风格,其凛然的样貌和会让人错觉时空的举止,也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某种独有的特质。
比起现代的洋装要更适合如剑士一般的和服。
只是以惯常的立姿站在那,就会给人一种锋锐的刀尖随时都指在喉咙上的联想。
这样的她。即使是做这种香艳的动作,也不会产生多余的什么。
纯粹得像是欣赏绮丽的艺术品。
眉角低垂的少女。盯着单衣落到脚边的她。
那个将娟丽的黑发又剪短了一点点,却反而让惹人讨厌的紫色晕染更加向上蔓延的苍角琉绚。
即是拥有这般难以用简单的猥亵之意污染的容姿。
……可她自己却从没这个自觉。
低下头。
抚着怎么也算标准的小腹。
似乎总是蛮在意比穿着衣服的时候要显得更加丰满些许的出色身材。
明明没什么的,还是会觉得有种淫秽的错觉。
暗自检讨着总是心血来潮的自己,琉绚用左手遮着晃荡的胸脯,几乎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很快换好了新的衣服。
最后整理着荷叶边的白色里衣加上只穿半身的苍色和服。
确认完布偶猫的罐头也有准备好。
少女在这个正巧太阳落下去的糟糕时间点,抄起像是装着贝斯的黑色吉他盒离开了家。
这不是想要做些什么的行为。
——不,不对。
应该说的是,最初就连「目的」都不曾拥有。
啊……
是的。只是普通的、
毫无意义的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比较罕见地很少遇到人。
是因为蒸灼的天气,还是存在别的什么理由干扰呢。
往常即使在怎样的深夜也能碰到的人们,那些琉绚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狭窄的黑暗的所在,总是聚在一起的人。
像一般论认为的流氓他们那样的家伙。
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仔细想想,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由于最近频发的杀人事件,大多的道路都因为愈发严密的监察而搞得特别麻烦。
基本上都有点不大不小的案底。
不想找事的他们,应该是选择暂时做出退让避开风头了吧。
同时,也可以当做借口掩盖对杀人犯的畏惧。
……所以说。
连不良都乖乖地躲在家里。
还会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游荡在这危险的旷野里的。
大概、就只剩下位于非常识那侧的犯人。——还有……我。想到这个,觉得有点兴奋了。
可那又是为了什么而兴奋呢。
少女连自己也不能理解。
说到底,仅仅是拥有这样的认知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不,毫无意义。”
几乎可以速答的给出绝对的回应。
但这个也只能说是对「现在」的她来讲是正解而已。
——距今约一年半前。
记得是从初中和另外的什么同时毕业的之后。
拥有苍角琉绚这个名字。拥有这个写起来很好看的名字的她,就在本该放弃学业继承家事,大概会永远呆在那个地方时,因为很突然的记忆障碍陷入了麻烦的境地。
那是一场十分没来由的混乱。
并不是脑部受伤,也没有任何能造成改变的契机。
在家族长辈们的眼里。
应该是对那件事已经准备万全的琉绚。
已经可以「使用」了的她。
简直就是……毫无理由的一夕之间就和很多的记忆一起,失去了其所必须具有的东西。
然而。这也并不是、
那个家伙,或者她的父亲在耍滑头。
那之后被抓起来。关在自家的医院做了无数的检查与刑讯。
不管大人们怎样不肯相信事实,医生们秉直给出的答案都是她真的失去了记忆,而且还是比起暂时性更直接地已经像是资料被删除的那种夺不回来。
甚至,连再接触都做不到。
无计可施。只能就这样暂时观望一下。
约一年前上下,她才得以继续学业,升入了一所独立的女子高中。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好事,但实际上琉绚也并没有就比沮丧的大人的脸色好看多少。
自己失去的某段记忆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
尽管知道是受到名为「记忆烧却」的非常识的能力影响,却哪怕知道自己是知道的可就是想不起真相。
就像「丢掉」了某个阶段的自己一样。
在失去的任何事都无法确证的少女心里留下来的。
就只有。
属于不是自己的自己的。
那烧尽后仅剩下的种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情绪。
和……远超过本就不正常的自己,就仿佛已经屠杀过成千上万人积累下来的手感。
而这才只是开始。
习惯了的杀,那对价值的麻木让异常者的她更难以自制。
可为了维持普通又不能和印象里一样放肆。
所以只能依靠「记忆烧却」。
然后,每回的能力发动,或多或少的又会给琉绚留下一部分陌生的残片。
这让十分破碎的记忆变得更麻烦了。
用易懂的方式来讲,就是说少女的记忆被硬塞进不曾知晓的自己的心意,这份差异的不同导致她很容易因为莫名的事,产生完全非理性的情绪。
这也许就像是解离性失忆的一种。
固有的个人意识,认同和行为协调的突然地发生变更。
明明所有的机能都在正常运转。
心情和想法,这些却都不一定是来自现在的她。
宛如被不是自己的自己控制。即便没有严重的洁癖,想想也能感觉到那个异常的恶寒吧。
……因此,少女缺少对「现在」的认知性。
尽管明白不管哪个自己,其实也就都是自己的一种可能性。
即使如此。即使全部的苍角琉绚,终究也就是毫无差错的苍角琉绚。现实追不上的「记忆」,还是让苍角琉绚的「现在」仿佛虚幻。
啊啊……
能够对某些事和物拥有特别的认知。
对特殊的人,就像她那样,可以更加深入的与之接触。
可那并不是现在的苍角琉绚拥有的东西,对方看取的也不是现在的苍角琉绚的心。
这样只能算矫情的事。
依然会让敏感的少女感觉自己十分的讨厌。
“……是么。”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并非缺少活着的实感之类的东西。
也不是,不喜欢重复着「杀」掉自己,也是杀掉重要的过往的行为的自己。
我。就只不过是、
“—————。”
不自觉地在钢铁丛林包围的狭小空间停下。
前方曾是广受好评的地下商业街,只是随着时代太过跳跃的发展,落后的设施已经早早地被市里的人们所遗忘。
而且、地下啊。
像这种充满了束缚感的字眼。
确实也不适合不论如何都向往更宽广的大空的现代了。
——这种失去意义的所在。
说不定,倒是还挺配毫无目的地碰运气,没有特定的想法地只是徘徊着的自己也没准。
不由得产生这种错觉。
有意无意地,宛若是在寻找着什么。
身姿古典的琉绚走在恍如能看到通往暗界的洞口的狭窄道路上。
那是引向「异常」的路线,装潢着各式各样的灯具,此刻却彷如等待猎物来临的漆黑魔兽大张的巨口。
并不是想要走进去。
也不存在为了找回“谁”而冒险的心思。
来过类似的地方。
仅仅是偶尔浪漫地想要怀个旧。
可是。
即使看得出断去电力供应的霓虹灯早已失去诱惑人类的色彩。
盯着完全没有光亮的阶梯,不存在特别的苍角琉绚却还是将禁止通行的牌子从眼前移开。
不过,正在这时,熟悉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里。
新鲜的腥气。
染遍了绚烂的赤红色的味道。
追着那个的来源绕去,展现在面前的是压倒性地麻痹了少女感官的血量。
淹没数米,一片血色的海洋铺陈在那里。
只有病态的月光,如同浮屠般被夜色的暗叠加出来的天幕下,那震撼脊髓的冲击感实在是非常醒目。
对「异常者」的她来说就像是至高的艺术品。
还在渐渐地向外扩散开来,恐怕造成一切美丽的源头便是那不断喷溅赤色的某物吧。
似乎、是有点失礼了。
但,变成那样的,确实已经连人类的尸体都算不上了。
这不是贬低。
仅仅是眼前的场景即是如此惨烈。
和普通的被杀这种概念不同————那个东西,那种已经和常识错开的,并不属于人类的死法。
即使。这内部向外的破坏,和从外部想要将之「打开」交织的,自我相悖的矛盾。它,至少还有把死去的头部完好的留下来。
那在最开始也已经就没办法了。
失去了价值,超出了「常识」的范畴,这份死亡已剥离了人的界限。
“…………”
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倒不是吃惊,也没有一丁点儿害怕。
只是意识被那近在咫尺的死,被一直在追求着的东西的强烈而夺去了而已。
可这也只是一瞬。搞错了,这样的也是完全不对的。虽然失去生命即代表人的死,但死亡真正的魅力却不存在于此。
……太浪费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一个念头去关心眼前的东西还有没有救。
琉绚平淡过头地观察着尸体。
这个场景。
不得不说是对正常人类来说刺激的有些过头了。
单单是面临人类的尸身,哪怕不是这种非人道的破坏性的死亡,只是普通的亡者也具有让人避讳的力量。
对于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来说。
就连旧时代的推理剧———死神小学生里的女主角,见惯了死人与杀人的毛利兰小姐。
她对那些不像是眼前这具黏糊软碎的东西。
对那些并非已成「异物」的人形尸体,也还每次都要发出嘶声的尖叫。
……这也该是普通人的表现。
然而,琉绚不但能轻松地分析那个死的分量。
甚至就算是失望。呼吸那个气味的她唇角也勾着扭曲的弧度。
因为喜欢。
那种适应过头的很自在的样子。
和强烈的死,和应该是刺激得背脊簌簌发凉的死。
两份截然相悖的景象构筑起的强烈反差,让单纯的血腥更迈入让人心脏停顿的恐怖。
不过很微妙的一点是——
看起来很想染上红的她却一点的回血也没有被溅上。
明明距离就是那么的近,有如异界的妖鬼般眼眸灼烫的她,连哪怕半片红蝶的血污也没蹭到苍色的和服。
存在于污浊之中却没有染上它的差色。
这是为什么呢?
“………”
想不通这个简单至极的答案。
意识亦为此渐渐冷却,琉绚在那浓厚得让人想呕的味道里皱了鼻子。
不久,便彻底性的失去了该有的兴致。
似乎这并不是引她过来的理由。她今天想要找的不是这个,模糊地好像是发觉到不会出现在电子影像构成的视界里的人形。
追忆着。
连热风也更变得冷寂下来。
这样说起来,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在大晚上跑出来呢。
明明就很排斥夜游这种无聊又危险的事情?
莫名无处发泄的焦躁。
情绪非常糟糕……因为谁而变得糟糕呢,仍旧空无一人的环境让她难以忍受的咬住牙。
“……不过就是毫无目的的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弧线姣好的细唇。
宛如诱导自己般轻轻地说着。
意识到这点,眼神反而变得是更加不舒服了。
发火的再也不留恋不成人形的「那个」,眼眶生疼得发红的苍角琉绚决定离开这个烦人的所在。
是了。既然毫无目的。
为什么非要前往那种地方不可呢。
既然没有意义,还有什么必要去执着地困扰呢。
无法爽快地只能在外人看来或许会很可爱的用力踏着灼热的水泥地。
抬头看到了纯黑的夜晚。
没有星空点缀的这个,记得也是一种要下大雨的征兆吧。——脑海里构筑起可能性的知识点。
接着,很自然地,和服的少女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就想起。
幸好雛出门时有好好带着伞了。
应该不会感冒吧。
——想起,像这样浪漫太过的一份纯白的心意。
心不在焉地静静走着。
不知道和谁生气的烦闷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只是走着,琉绚一点点从死寂的空间,靠近更光亮更热闹起来的明亮。
不是新式的街灯发挥作用的原因。
理由很普通。即使是最近在发生那种可怕的事件,不像老旧过时的街道和安静的住宅区,靠近城市中心范围的駆镜駅周边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压力过大的年轻人总是喜欢享受打破禁忌般诱人的夜生活。
向往群聚是大多数人的特性。
而不再落单独行,就像是弱小的个体凑在一起,便能互相保护彼此安全似的妄想。
这也让接受了逃离者们的街道更热闹了。
苍角琉绚,在形色各异的时尚装扮里依然很显眼的和服少女。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些。
也不感兴趣。
本来就不熟悉这种无法理解的类型的热闹的夜。
一开始就没有对最初态的定义,自然也就察觉不出街上这等纤细敏感的变化。
只是在一波接一波翻腾浪涌的人的海潮里。
只是在还未结束的夜里。
一个人。逆行。
除了嘈杂以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
甚至连人群存在的定义都像新人画师的背景画般怎么都没办法交融。
早已习惯这样的她,并不在意地于某处停下脚步。
仰着头,格外认真地看着。
那是位于楼群上方玻璃窗间的屋上大屏幕,正在播放的是不太受路人们欢迎的危险新闻。
正恰如可能会猜到的。
内容当然还是颇受世间重视的猎奇事件。
这种很容易刺激到愈发麻木的社会,特别不安全的病态的小故事。
它更方便抓人眼球。
也更,容易让追求噱头的评论家发挥他们的口舌。
“……六人么。”
“不对哦,应该是七人吧……不,更准确的说是七人半?”
“——————”
对陡然插入进来的杂音。
琉绚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视界已经自然地向来缘处裹去。
因为电子信号构筑的单纯的拍摄不会看到幽灵与幻影。
所以她知道。
既不是超常现象也不是精神不好的妄想。
确实是靠近到这种地步也没发现,自己的身边正站着一位少女。
那是,现在也绝对属于禁忌的境界线范围内的,不容她人轻易靠近应该会本能的挥舞斩击的所在。
可那个少女就在那里。
……即使如此也并没有多在意。
已经意识到了就随时都能斩掉不要性命之人。
拥有着这样的讨厌的自信。
重新向上抬起头。冷却了的琉绚的目光追往屋上的大屏幕。
但,短暂的新闻已经彻底结束了,换上来的影像是高档化妆品套装的广告……很不凑巧,大小姐喜欢的就只有其中的自律循环液,加上其他的东西就没多大兴趣了。
“……七人。你、看过那个了?”
雨一般高音清澈的声音,润向盈着淡淡清香的少女。
既然失去了原本想要关注的东西。
和风的大小姐,她放松身体地把重心移向右脚,一点也不做作的直接将目标转移到这边。
作为打发残存兴致的代替品。
“嗯。也算是吧。”
少女没有抬头。
只是用带着奶香的稚嫩的声线。
像是明白琉绚问话中的意思似得模糊地回答着。
“不过,还以为又会是无对话NPC角色的麻烦模式,这次一上来就能互动啊,看来是关键词选对了呢。
也就是说,你、很在意?这可真是相当地罕见(Rare)……”
——如果丢掉声音,她或许会被错认为是一个制作精致的人偶吧。
身长大概在一米三左右的样子。
小小的少女,有着呈现出红茶色的大大的瞳孔。
纤细到让人惊讶的娇弱身体和正面挑衅阳光般的洁白得惹人瞩目的肌肤。
如同寂静的火焰般的短款姬发式的红发。
穿着方便行动的黑色打底上衣和少女的淡粉色的吊带连衣裙,下身则是紧收的黑色热裤和成熟大人般诱人的紫罗兰色裤袜的她,真的和豪华的上级人偶一样。
宛如精致到每寸的细节的绮丽插画。
她的样貌……
嗯,倒也配得上给琉绚额外引来的那群热烈的路人视线。
不过,尽管会让人误会她是人偶的主因,乃是其身上属于人类的感情甚是浅薄这点没有错。
然而对一直拿在手中,紧盯着操作的那个游戏机(?)的认真度。
那份绝对的情绪。
在琉绚看来相称得有些过头了的微妙的全神全心。
想来更是不会真的让谁搞错她吧……?
这断然不可能是无人格的人偶、雕像、VR角色之类的东西。
相比之下,反而是非现实感格外浓厚的自己,也许一直是毫无意义的自己更容易被当做「虚假」来着。
总是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那也正像是掩盖真实身份的自保举措呢。
毕竟,尽管碍于机种的类别和其运转功率的限制,可有能将意识通过轻量子化进行全网链接的神经交互装置——Yestod Chain,以YC它的机能在现今几乎全域覆盖的网络支援下,要限定在视觉程度的模拟现实AI并不算难事。
但是,如果涉及到更深化的五感交互这就比较麻烦了。
不同的质感和人类复杂的感触。
哪怕是发展到现代科技所持有的信息量,也还远远不足以将这等细节的变化完全数值化。
这样一来。
以触觉为首的再现难题。
就像是神经与肌肉的敏感互动性和抵抗之类的。
还有……心灵的悖动等等微妙的事。
不得不假想的信息量,这些加大幅度到惊人的运算部分俨然已超过上限了。
……话又说回来。
若是有进化的什么让现实庞大的信息量不再是问题的话。
那个时候。现在活着的人类。
不能「杀」的她们,又和一个按钮就能创造的AI,实际还有多大的区别之处么……?
——那样,就不必再有「忍耐」了吧。
指尖摩挲着。
到底是期待着什么的琉绚。
她,轻轻摇了头,说着“并不是那样的……”否定乱飞的思绪。
这个还是先关注当前引起注意的话吧。
如剑一般的大小姐。
轻轻地,分开了樱色的唇瓣:
“很…在意?”
“不,没什么,只是我这边的自言自语罢了。”
像这样的回答反而让人在意。
那个小学生……?虽然身高和样貌像是十来岁左右,感觉却要比那成熟得多的女性。
埋头于游戏中的她有种微妙的不对劲。
那是从一开始,从并不习惯的被人接话的那个时间点就感觉到的违和。
但,这即是没拉开距离的理由么。
明明要是靠近的话、
“……都已经是七个人了。事到如今,媒体再怎么说,也是时候放弃那个暧昧的说法了吧。连网络上都有了这种程度的信息量,大众也不是都是傻子来的。”
漠不关心地评论着刚才的新闻。
红色头发的少女,她告一段落的关闭游戏机的开关,熟练地将之插进右腿的腿环包。
然后,微笑着对上打量着她的琉绚的视线。
不得不称之为“可爱”的治愈系笑颜。
看着这大概是自见面以来,唯一的可能让人相信她年龄符合外表形象的东西。
对那个普通只是放在一旁被注视着就会幸福的温馨气息。
女孩子真是厉害啊……
虽然会像这样发出忽视自己魅力的纯粹感叹。
琉绚却总会觉得——那个笑容,如果是对于这个人来说其实虽然好看却不是很合适。
不过,果然比起想些有的没的还是更专注于她的话吧。
——啊,这么说。
也不能说我是完全不在意的呢。
对这起猎奇杀人案。
会像这样想。
仍旧在为什么闹脾气般的稍微皱起眉头。
顺着红发少女……啊,不,顺着红发幼女的思路重复了心里的疑问。
和装大小姐的声音倒不是一如既往的提不起兴致。
“暧昧、的说法……?”
“对,「暧昧」的说法,就是所谓的「自杀」。”
少女只有嘴唇在动。
是词汇与言语拥有的力量作祟吗。
她提起自杀的这个样子,眼神看起来隐隐地藏着一种嘲讽愚蠢的不屑。
“——亦即是案件类型的归属。比起虽然只是「畏惧」才没妄下断言的警方,媒体的嘉宾们大肆批判的自杀,在今晚的那个视频上传后应该是该彻底熄火了吧。
只是为了抨击人的软弱的论点,忽视掉没有任何自杀征兆和遗书之类的东西。
那些既没有宗教崇拜的迹象也不是举止不良的受害者。
虽然……原本可以把「猛烈」的死状认为是其自我表现的一种,但既没有留下真正用来表现的「遗言」,即使是对连死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也总是妄想留下什么的人类来说,用自己的手字.面.意.义.的打开自己的身体,这种事也猛烈地太过头了啦。
更何况,人这种生物啊,虽然他们都很脆弱、又极其容易放弃包括生命的一切。
却偏偏还有着个「可笑」的共通点……”
“……求生本能。”
“正解。”
红发的少女赞赏似得举起食指。
“自古以来,人类便对「死」这个事象存在着绝对的恐惧。
哪怕是下定决心的人,哪怕是真的渴望着死的人,当死亡到达时也一定会激发本质的求生本能。
溺水死的人总是豁尽一切的想要得到氧气,高空坠落的自杀者总是表情扭曲地想要远离地面,割腕如果不是泡着热水,割伤数次也总是明明犹有余力的浅尝辄止。
要是说来不及反应的一瞬死亡还好。
如果一点点慢慢来的话,人的求生本能一定会让她们有所挣扎的。
可今晚第七人那样死去的视频。
却完全不存在。
不如说,那种自己「拆开」自己的特别的死法。
除了洗脑够强的邪教仪式,我就不认为……还有其他会让清醒的人毫无畏惧的攻略法!”
确实。
幼女说的话没有错误。
比谁都贴近死,因为兴趣而总是靠近于死。
这样的琉绚可以肯定她是对的。
而就在最近的时间里也实际见识过如举一个例子般的状况。
鵤木真雛,那个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珍宝,下定了决心哭着向她渴求死亡的人。
就连她那般壮烈的意志。
即使在为了珍惜之物的大义之名下,最后也无法完全掩盖对生的渴望。
那副脆弱得挣扎。有如折断的百合花一般瑰丽的光景。
至今,也还清晰的留在眼底。
不过,
“……那案件的真实又该是什么呢。”
模糊不清地问出口。
在追着什么,在寻找着造成受害者死亡的。
那个不是亲眼就看不到的人形。
对受害者是被杀这点有着绝对性的把握,但这并不是「他杀」更是心知的事实。
没有第二者存在的现场。
完全是当事人自己将自己的身体破坏的杀人。
不能好好说清很恼火,但这情况一定不是有人对被害者下手。
它缺少被称为那样的重要的元素。
可也不是自杀——人类虽有留恋之类的习惯,没有遗书却也是常见的情况,出差错的地方是少女所说的死亡方式,毫无挣扎性质的她们,严重的缺失面对死亡和痛楚时人类固有的求生本能。
那不是简单的凭借意志就可以超越的东西。
虽然这样的说法并不浪漫,但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连爱都能超越的极致。
即使只有一点,人类面对死的时候,也一定会表现什么。
而没有征兆的杀死自己。
没有求生的想法,亦即是说对「死」毫无自觉。不明白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的死,这是已经错开在杀人和自杀之外的非常理的特别项。
就好像是普通的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般的一时的心血来潮。
她们并不是有目的地去死,也不懂自己那样的行为究竟会引向什么样的结果。
就只是和琉绚此时的行动一样。
单单的心血来潮。
所以说,「意外」,这是琉绚能够最合理给出的唯一答案。
——然而。
赤色眼眸的那个幼女。
很有把握一样,比微笑更合适的嚣张地笑着的她。
却提出了更能解释为什么她们心血来潮就能忽视掉死的暴力的可能性。
“自然灾害——”
总觉得那双赤色眼隐隐在发光。
踮起脚想要凑向琉绚耳际,可惜身高的限制让她失败了。
有点沮丧地。瞟了眼完全没有照顾她的欲望,丝毫不打算蹲下来一点的和装的美人剑士。
红发的幼女耸了耸肩。
“——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更无关于受害者本人的意志。So,就是不受玩家控制的固定Event,只是像是下雨就会淋湿,火山爆发就会烧尽一切,纯粹的如同台风洪水一般的「现象」。也许这就和Des……嗯,和你是同类呢。”
啊,确实这样的说法很符合「那个」的性质。
“她”没有善意或者恶意。
不是因为想要死,而做出那些行动。
但与其说是意外这种偶然,“她”会对人做出那种事又是绝对的必然。
那用执行星球的意志的自然灾害来形容相当贴切。
可是,琉绚并不喜欢这种说法。
“她”还没——
而且自己被归为同样的东西终归不太开心。
并非正常的她,居然会这样容易就认同别人的话。也有些微妙的感触。
嗯,与其执着那些怎么都好的事,已经费神思考了很多的事,更让人在意的果然是自己吧。
这才是苍角琉绚呢。
于是说。
不再纠结于毫无意义的事件,和装的大小姐把暗藏的东西挑上来。
“……我们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么。”
“————!”
“不,只是……”
因为对方愣神之后大大眨着眼的那个表情。
那个琉绚并不喜欢的表情。
不由自主就拧起眉。———为什么会不在意地就说出这种话呢。
明明早就明白。如果说是忘得如此一干二净,除了「记忆烧却」的影响便基本不作他想。
而如果是那样的情况就不该再提。
这才是……一直坚持下来的「正确」的应对。
对于她来说,「记忆烧却」的对象全部都是无法再次认知的灰烬。
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明白这个道理,自私的不想受到伤害的她,很久以前得出的结论就该是不要再接触忘记的事。
就算是被找上门也要竭力地排斥。
在心中如此决定了,她也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的正确性。
或者,最初就和所有保持距离,不作必要之外的接触。为了融入社会中,为了维持住「异常」的她虚幻的「正常」,在开始就抛弃掉任何的全部。
这种想法。
当然也一定有想过的。
——可是,现在我的举动却俨然与这些背道而驰。
像这样困扰的时候听到了笑声。
有如夏天的风铃。
红发的幼女双手叉腰意义不明的挺起连一点曲线都没有的胸膛。
“固执于存档那种事完全没意义啦,不如说……新开的路线就让我好好专注一线吧!啊,想想那些BadEnding就让人头痛。不过,还以为是规则的东西,为什么突然会变得有期待的余地呢?是BUG么……还是说,原本的情报存在着误区………”
“…………”
她特别的反应让琉绚一时失语。
也不太看得懂她,却觉得这种样子倒是很合适。
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吗。正在疑惑这个,就在要不做个试验吧的不妙声音里被扯住领口。
那是冰凉的脸颊被柔软的触感给贴上的开端。
虽然这样说。
但,世俗来讲这个叫作“Kiss”的吧?
一下子完全被路人的视线集中。
或是自认公知者评判。或是某些特殊的爱好者发出的刺耳尖叫。
现在苍角琉绚其实并没有去关注那些东西的余地。
向后方倒退着。
惊叫了。
“等……?!”
娇羞地像是被幼女的唇彩染上。
捂着发热的脸的她,要不是和真雛在那个被雨浸透的晚上练习过那么多次。
恐怕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拔出<反则北斗>就乱挥了呢。
对方可倒是怡然自得很。
“嘿嘿~果然真好啊,不过有点后悔了,对Kiss只是在脸上。”
偷笑着。
也遮住嘴巴低下头。
虽然并没有露出慌张的样子却实在的失去了踪影。
几乎是一瞬,那样没入人海的恶作剧幼女,她的眼底好像是有透出靠近寂寞的颜色。
是不是看错了呢……?
低下眉,错过立刻追上去的机会的琉绚。
听到了没有回头的那人说:
“——总之,现在这个阶段,就当我是曾想获得你却惨败的少女们中的一个吧。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从零开始的攻略还在进行时,唯有这点……还望你能有个觉悟~ ♤”
“………………”
喉咙干涸地微微咽下了一口唾液。
视线扫到迈出去的脚,表情变得不太高兴的大小姐捏紧掌心。
至少可以确定这个幼女是曾经认识过的人吧。
暂且不去管理爽快不来的心情,她通过对方的说法肯定一开始就产生的错觉。
正确来说,那并不是错觉。这个人曾经在她的世界里留下过什么,是让琉绚在「记忆烧却」的强制之下依然能够保留强烈的「惯性」的级别。
可是明白这一点,
对纠结什么般的她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只会痛苦。
——明明我都那么退让地像笨蛋一样从那儿逃走了。尽管如此,为什么还要再一次来到我面前啊。为什么,不肯放弃地让我一个人啊。
「束缚」——。
好想将自己的世界完全闭锁起来。
不靠近任何一个人的空间,不受到任何一个人的伤害,我已经不想要去「记住」了。
永远地退让在谁也不会靠过来的空白里就好了。
啊啊……
就让我一个人吧……
宛如苍色的三角箭翎忤逆着黑色的人流。
循着无法称之为“家”的所在,苍角琉绚真正是毫无目的地缓步前行着。
最初,和正拒绝的东西同一性质的————或者说是作为期待「靠近」的那一方的跑出来的理由,这也已经被误解完全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