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雀在后
灵梓睡醒后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虽然还有严重受伤的痕迹，但出血的部位早已止血。受伤较重的右腿除了伤痕以外，也只保留了一些瘀伤。
她凑近自己的手臂，一股浓郁而好闻的药草香味就顺势钻进了鼻孔里。
“这些止血祛瘀消创的药膏用得太多了吧？”
灵梓一边吐槽着，一边留意着屋子外面的声音。
外面巫祝的奔跑声，广场上卖糖画老人的吆喝声，还有香客们络绎不绝的嘈杂声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好像时光倒流了一些，灵梓和悠嫦还没动身去石峰林邂逅伪装成“业魔”的羽衣似的。
稍后，灵梓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让她确信自己活在了当下。有人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满满的寄语：
“要滚就滚远点！”
“蠢货！”
“还有脸回来！”
“叛徒！”
最后的“叛徒”的字迹灵梓认得，是悠嫦写的。这让她倍感亲切，脸埋进这张宣纸上蹭了半天。
接下来，她找到了更多可以证明自己活在当下的例子。
“今天的惩罚：待会儿吃饱了，就自觉把衣服脱干净，乖乖的跳到地窖里去，三百只兔子在等着和你度过美好的一天。”这字迹明显是桑真写的。
“今天的惩罚：不许再进小镇！”这字迹也搞不清是谁写的。
“今天的惩罚：不许吃饭不许睡觉。”陈词滥调。
“今天的惩罚：我们准备了一百斤番茄，就等你过来！尝尝番茄雨吧！”
……
看上去各式各样的小镇居民都准备模仿桑真的口吻，要惩罚灵梓。灵梓很干脆地撕碎了这些宣纸：
“呸，有本事来抓阿梓的说！阿梓就偏偏不接受任何惩罚的说！”
当她撕得最起劲的时候，一张发黄而老旧的宣纸从书柜高处悠然的飘了下来，上面写的让灵梓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的惩罚：把不是我们小镇的人找出来。暗中观察他。”
一看字就是白露写的。
在看到这个摸不着头脑的惩罚命令之后，灵梓又看到了悠嫦在宣纸上给自己写的很多字。
大致的意思就是小镇通往外部的两个出口，都被人为地阻断了。
西边就是森林和石峰林，在往西走就是国境外，而往东走也只有唯一一条路通向州牧的所在地。昨天灵梓已经发现石峰林被异族人占领，虽然并不知道下一步他们如何打算，但只要他们一攻过来，月桂泽就会成为一片废墟。而东边的通路也被彻底阻断。据往前侦查的巫祝和村民们回报，不明身份的军队在四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在发现村民们后，甚至用乱箭驱散了他们。
据说这个军队打着的旗号，是三个异族文字“Neo”。应该是一百年前从西边来的传教士在朝中做了大官后，他所繁衍的后代中的一支。
再稍后，灵梓发现神祠的前庭也越来越热闹。戴上盔甲的卫兵、巡查的捕快和一些自发组织起来拿着长矛的镇民们，开始集合在一起：
“你，你，你，去后山上面看看，在那里刻意看到整个村子。从现在开始咱们会进行轮岗，大家日夜坚守，有情况立即报告给桑真大人。”
“白露姐姐让大家集合了！如果真会发生什么灾厄，神祠这边有地道可以躲避。”
“大家都注意了，路口一定要留人坚守，大家发现可疑的人一定要通气。”
灵梓听着他们的谈话。好像除了卖糖画的老人家和一群小孩，所有的人都忙着布防，就好像大敌当前一样。
巡查那边检查了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商户的通行证件，还会耐心检查他们的包裹。
“今天东边驻军的营寨突然开始放行我们商户了。”
就连长途跋涉的商户们自己都觉得奇怪。原本他们都准备绕远路去其他地方离开国境，而不走月桂泽和石峰林。
突然东边往来的人流增多了，小镇的巡查的人手就变得有些捉襟见肘。一时间神祠前庭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不停地被分派任务。桑真也在动员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从神祠门口走到西边森林前的检查点，需要半炷香的功夫。
从神祠门口走到小镇最东边的检查点，也需要一袋烟功夫。
灵梓东奔西走，也装作忙碌的样子。
“从东边进来的不仅仅只是长途跋涉的商旅团队，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其他地方来做蔬菜和瓜果小生意的农民……还是需要重点防护吧。”
“西边也需要增加人手了。可恶，至少要让巫祝们攀到石峰林上作法，让白露再表演一次天打雷劈击中异族人的营寨，引发大火。让那些野蛮人以为我们有神灵护体，不敢攻过来。”
壮汉们都急急忙忙的朝自己的岗哨那边走，没有一个人在意灵梓，灵梓也就放慢了脚步，听下这些人交谈当下的局势。
崇拜上古信仰的异族人每次越过国境占据森林后，巫祝们都会尝试着驱逐他们，并夺回石峰林。在石峰林的顶峰位置按照炙阳教的教法布阵，召唤远古信仰的神明，或者满足他们的要求，或者吓退他们。
在上次异族人犯境的时候，致幻剂在驱离他们时立下了大功。山下的异族人产生了幻觉，看到白露的模样还以为是月之女神下凡。而由于桑真和巫祝们在这之前就测算出了天气的趋势，于是化身成月之女神的白露在对异族人讲，只要不再犯境，上天就会给予异族人宝贵的雨水。
那次求雨还算成功，异族人顺从地退散掉。之后不久，灵梓跟着桑真采矿石的时候，就邂逅了奄奄一息的悠嫦。
“这么一算上次求雨成功也有好多年了啊……遇到悠嫦也有很多年了……老是像条狗一样嗅来嗅去，还贼眉鼠眼的躲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暗中观察的说，对，说的就是现在！”
灵梓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发现悠嫦正躲在拉面摊的小车旁鬼鬼祟祟地观察着往来的人，她习惯性的嗅了嗅周围热气腾腾的味道，却保持着矜持，似乎对这面摊做的面的味道不屑一顾。还用看垃圾的眼神回敬了灵梓。
“没带钱就吭一声好了的说！吃饱肚子好干事的说！”
“唔……”
灵梓一眼就看透了悠嫦表达什么意思，很爽快的付了钱。
做面的师傅发现是灵梓后，一脸嫌弃地望了望她，一边不动声色的爽快地把面拉细。
“不就是当了回逃兵嘛，你跟钱过不去的说？好歹每次我都带悠嫦来这里吃你的煮的面！”
灵梓拍了拍桌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做面的师傅没再多理会她，麻利地为煮好盛上碗的面加上作料，端给了悠嫦。悠嫦小心翼翼的嗅了嗅，瞬间就毫不客气地享用起来。却压低了声音，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质询着灵梓：
“胆小鬼又回来了？”
“没钱的人没资格叫别人胆小鬼的说！”
“……本人觉得这里的拉面也只是一般般，只是这个拉面店位置太好了，在这里能观察到前面两个岔路口的情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的说！肚子饿了就不要找那么多理由的说！”
“灵梓阴阳怪气的……”
“是谁刚才一副看垃圾的眼神望着阿梓？阿梓给你的面付了钱，阿梓也给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了，悠嫦大人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阿梓的说！”
悠嫦什么话都没再讲。她把热汤喝得一滴都不剩。而后摸了摸灵梓的脸蛋，麻利的捋开灵梓额前的头发。
“你你你你，你又想干什么的说？鬼鬼祟祟——”
话音未落，悠嫦已经把自己的额头也亮了出来。
撞！
吃饱了之后，两人开始寻找白露“盯住陌生人”的指令中可疑的人。
“正常？”
“嗯，正常的说。”
灵梓和悠嫦一起行动后，时不时的有神祠的巫祝跟她们暗自接头。在农贸区，街市上的吆喝声遍地。年纪比灵梓稍微大点的巫祝提着大白菜，和灵梓简单耳语了一番，又继续去下一个巡查点。
“正常！”
“嗯，这里也正常的说。”
……
“正常。”
“对啊，这里非常正常的说！”
从农贸区走到包子铺，又从钱庄走到花鸟市场，就象是细作一样小心翼翼。
灵梓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直到在万国街市上，悠嫦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注意。她才发现前面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异族人。
他一头金发，身背弓和箭，身材魁梧。虽然是个男人却意外的梳着长长的马尾，手里捧着几束不知名的小花。他脸上有着浅浅的刀疤，和灵梓眼神不经意对视的一刹那，灵梓察觉他在笑。
——就好像下一刻他会立即从身后抽出弓和箭，朝自己瞄准一样。
“正常？”又一位年轻的少年巫祝刚好也从她身旁走过。
“一点也不正常的说。你快回去跟桑真老爹和白露姐禀报的说！前面有个大猎物的说！”
目送走匆忙赶去神祠的巫祝，灵梓拉住悠嫦，悄悄地跟在这个可疑的人的身后。两人还遇到了今早上去侦查前方情况的小镇巡捕，悠嫦又和他短暂交流了一番。
“是这个人吧？”
“没错！就是这个人！我眼睛就算瞎了都认不出。就是他在那个营地指挥人放箭。”
短暂的碰面过后大家立即就分散开来。因为的确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可疑的人会混进人流中。
“这人真胆大，竟然一个人来月桂泽瞎逛的说？”灵梓有些生疑。
“是啊，应该派士兵伪装成商人来侦查才对……快跟上！”
两人一直跟住这位魁梧的异族男性。就象陪同他参观整个小镇似的。
菜市场，包子铺，钱庄酒馆，花鸟市场，商旅的栖息地，甚至还去了坟场。
从南向北，从东到西，完全没有目的性。
如果不是嫌最西边过境的商旅太多很麻烦，说不定他还会一直往前走，踏入森林。
最后的最后，他也许总算觉得有必要拜访一次月夜神祠。却刻意拿着一条黑巾蒙上自己的面部。
“还得去一个地方呐，老爹。当年你在宫里无法夺走羽衣，还被奸人云从陷害，现在我就来为你完成梦想！”
陌生异族男子在没人的角落小声感慨一番后，却突然抛下了狠话：
“这两天我就会把这里变废墟！兴奋吧？老爹！”
灵梓不由得紧张起来。
两人跟着他回到月夜神祠，看着他信步走上坡准备踏上月夜神祠的前庭，躲到坡下的灵梓刚想发作，男子却抛出下一句话：
“旁边的小崽子们，你以为一直躲住不出来，我就不知道你们？”
这样一句话就象一把枷锁似的，让灵梓和悠嫦屏住呼吸，完全不敢动弹。两人在坡下蜷缩着好久，灵梓才胆战心惊地偷偷往上瞄了一眼。
她看到男子早就走远——
男子悠闲地在前庭的人流中穿梭，而桑真也漫不经心地一直在前庭扫着地。
男子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入大殿，桑真也没停住自己的动作，一直慢悠悠地清扫着前庭。
男子和大殿内的白露寒暄了两句，从身上掏出了矿石，朝神像跪拜。
男子最后满意地大殿里出来，手上多出了一堆价值很低的白色石头。
两人看到男子要从神祠里离开了，连忙躲开。却也一直不舍地在远离他的身后一直盯梢他。直到回到繁华地段的万国街市上，才有巫祝跟他们接头：“桑真大人的意思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可以动手了。”
巫祝拿了两支箭和一只弓，悠嫦把它们戴在身上——这样的话，就算男子出了意外，肇事的罪名也和月夜神祠，还有巫祝们无关。
万国街市上里有小型的风车玩偶，也有从西方世界的地下挖出的奇怪金属盒子，上面有着各种按键，还有一大块屏幕。当然，万国街市上最引人注目的风景，莫过于从遥远的西方输送过来的各种宗教节日时佩戴的动物面具。
男子已经佩戴上了一枚狐狸面具。悠嫦和灵梓也赶紧换上了一只狮子和一只小狗面具。
男子并没有立即走出小镇，恰恰相反，他却走向了没几个人的小巷子深处。
“求之不得的说……”灵梓慢慢地说着。
“万国街市”里的小巷子她熟悉得不能再熟。虽然里面四通八达，但她早就在小时候就摸透了里面的情况。
——确切的说，里面更像是贫民窟，手艺人居住的大杂烩场所。里面的污水横流，刺鼻的气味从地下冒了出来。野猫们在横七竖八挂着面具的架子上上窜下跳，而老鼠们则顺着悠嫦和灵梓越发加快的脚步前进。
“求之不得呢！”
然而巷子越走越深，灵梓越来越疑惑：
“没有人？”
原本在走向死路之前，应该有好几户人家才对。他们都是手艺人，其中一位还是卖糖画的老爷爷，他才把摊子从月夜神祠的门口撤回来。
灵梓看到了糖画摊还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门口，稍后，她闻到了血的腥味。
灵梓感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窒息。
这个老者和其他几户人家的下场一样，全都倒在了染血的家门口。
她握紧拳头想冲出去，悠嫦只得把她死死抱住。
“放我出去，我要干掉这帮家伙的说！”
“小声点……灵梓！嘘！”
两人听到了其他人的谈话，还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哟，头儿你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那好，吃完这鸽子的肉，我们就走吧。白露暂时没机会放飞鸽子了。”
“老大，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急啊。”
“还不是因为被两个小崽子跟着。他们现在都还跟着我呢。不过没关系，马上就有人收拾这两只苍蝇了……”
话音未落，灵梓和悠嫦的身前身后，那些四通八达的巷子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入很多人。
“糟糕……”悠嫦碎碎地念着。灵梓则愤怒地敞开了嗓子：
“你们啊——你们！为什么滥杀无辜的说？”
没有人对这个问题负责。
“那好吧，一群狗东西的说！突围么？这个阿梓很擅长的说！”
“本人不允许你这么做。”悠嫦压低了声音，却很明显在严厉的轻声劝阻灵梓， “灵梓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悠嫦你非要选择这个时候奉承阿梓么？阿梓才不上当的说！”
“真是个笨蛋，从小到大都这样。”
“诶？”
灵梓正视着悠嫦那无比清澄的眼眸。
目光的相碰只是稍纵即逝的功夫，悠嫦稍显低沉的嗓音让灵梓第一次感到不可思议：
——灵梓，本人只能保护你一个人啊！
转瞬之间，悠嫦扶住灵梓，一个挺身踩住灵梓的肩膀，借着力像一只欲挣脱牢笼的小鸟一样，飞了出去。
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乱来，灵梓看到她以一敌五。看着她藏在袖子里的短针一扔，刺向敌人，看着她掏出短刃，和敌人的长刀短兵相接。
“危险的说！往右边突进，攻他的下盘！”
长久以来，灵梓觉得只要悠嫦打起架来，自己就好像助威的队员一样。
“小心啊，快躲起来的说。”
助威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但这么急匆匆的迎上危险，对灵梓来说这还是头一次。
她留意到那个谜一样的异族男子掏出了一柄黑漆漆的东西，对准了悠嫦。
这是灵梓从没有看到过的东西。灵梓本能地觉得，只要扣动扳机，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砰——
一声巨响。灵梓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地拽了一把。
“没受伤的说？”
灵梓摸了摸自己的胸间，并没有受伤什么的。黑漆漆的家伙射出的小巧的圆锥体弹药就浮在了半空中静止不动，直到被外力所扭曲，挤压到摧毁，再到火花四射，直到湮灭。
“这……悠嫦？”
悠嫦的腰间的那条彩带失而复得。原本只是一条普通的束带，却在绽放出古铜色的光芒后膨胀成有图案和纹路的金属腰盘。腰盘固定在小肚子之上，迅速向外延展束带，将悠嫦的整个身体捆成了X形状。头盔两侧展开的暗红色缎带就象及腰的长发一样飘舞，却又像触手一般具有生命力。缎带生出黑色而不安定的瘴气，带来了疯狂的前奏。
——一切都那么熟悉，羽衣又回来了。
“怎么会？羽衣不是已经被白露姐锁住了么？”
“真正的羽衣，怎么会锁得住……就凭白露那点本事。她如果非要与神明的意志相违背，最后对她的身体负担也有很大的影响……”悠嫦沉稳地回应着。
不过，那个金发的异族男子率先鼓起了掌。
“好家伙，果然名不虚传。能驾驭羽衣的人，尼奥我还第一次见到。”
“不过呢，后悔去吧！哈哈哈哈哈！”
扎着马尾，名叫“尼奥”的男子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就象早就定下了的剧本一样，他接过手下给的，印着“御笔”字样的书卷读了起来。
“诏曰：委派贤臣判察官游历整个国度，凡发现持有羽衣蛊惑人心者，妖言惑众者，顽固抵抗者，一律诛之！”
羽衣现身了。然而灵梓和悠嫦立即被打为了“顽固抵抗者”。
“……你原来专门在等羽衣现身？”悠嫦冷冷地问着。
“说的对，这下就有了需要讨伐的大义。还有，真以为我的人就只有那个营寨那么点？”
尼奥仰天长笑不已。
漫山遍野都是敌人。
东边的入口处军队来袭，就连西边都有不明身份的人蜂拥而至。
过境商旅团队里有尼奥的人，而在巡查的人里，也混入了细作。
一瞬间，整个小镇已沦陷。喊杀声四起。
而这个时候，随从们拉满弓箭，对准了灵梓。
“……把你们都做掉的话，就说是要忙着镇压持有羽衣准备挑事的人，错杀了无辜。”
灵梓和悠嫦被困在了核心。悠嫦却淡然处之，对灵梓耳语一番。
“灵梓，本人会保护你的……”
“傻瓜混蛋，有种快去保护大家的说！”
“你才是最该保护的人……”
“说风凉话有意思的说？你有羽衣，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混蛋！”
“只有你会给我吃的东西，会敞开大门让我进去拿供品……”
“你是在夸阿梓，还是在损我的说？拿着羽衣快干正事的说！”
“那好吧，牵住我的手……”
羽衣泛着微光，稍后，光芒膨胀起来。
灵梓映在光芒里，倒不如说，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填满肥皂泡泡一样的润滑水池里，她的视线里，一颗巨大的气泡正把两人完完全全的包裹住。
“这两个人，隐身了？”
不管外面的火药，还是弓箭的射击，都无法阻止气泡的扩张，更无法戳破气泡。就外界的人看来，两个人被气泡包住后，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上面。
当众人发现了两人时，悠嫦已经抱住灵梓，头顶七彩的光环，直冲云霄。
灵梓看到整个镇子硝烟和火光四起，被制服的镇民们三五成群地蜷缩在房屋前。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躺在地上不动，以及，小孩子的哭泣声。
就在高高的天上都能听到哭泣声，求饶声和喊杀声。
“快快，我们要赶回神祠，救出大家的说！”
“本人只会保护你的安全……我们一起飞走吧。”
“都这时候了悠嫦你还这样？我命令你保护大家的说！”
“这真是你的愿望？”
灵梓看到，悠嫦说这话时，眼神里突然哀伤起来。
“你的愿望，本人也只能顺从……要拿出真本事了吧，如果阿梓你高兴的话……”
“不，阿梓说的是保护大家！不是要你和敌人拼命的说……”
灵梓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悠嫦浮在离地两尺半空中，穿上的羽衣形态有了较大的改变。原本绑缚身上的两根X型束带，变成了四条彩带组合捆缚在身上。她的背后出现了多彩的光轮，原本那些像触手模样的暗红色缎带合并起来，在瘴气的渲染下，变成了黝黑的巨爪。
“放阿梓下来的说，悠嫦！”
灵梓的口吻像是命令一般，但是悠嫦并未松手，仍旧抱住灵梓。
当她的脚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后，瘴气之中的深紫色巨爪变得激昂起来。
“看着吧，灵梓，这些都是本人为你做的……”
悠嫦脚下就象是插上了羽毛，轻盈而飘逸的游走在屋顶上，街坊上，凡是有尼奥士兵的阻拦，悠嫦都毫不客气的予以强硬的回应。深紫色的巨爪从各种诡异的角度刺向阻挡它的生物，即使遇到身形庞大的敌人，也轻而易举的将其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怪物！怪物啊！”
染着血的不止是悠嫦那轻纱般的羽衣，还有灵梓的脸颊。
悠嫦把灵梓往后一扔，扔到了背上。
一个浸润在不祥暗淡红光里行动自如的杀手，现在可以更自由的行动起来。除了身边凭空生成的恐怖光带和巨爪，还能使用腰间的刺客短刀，瞬间结果人的性命，让整个街道血流成河。
她接住火矢，掷回给那一群乌合之众，却也将市场的草屋点燃，顿时火光四起。
她接住暗器和火器，惩罚般地投给敌人，却连带将镇民误伤。
“停住，停住！阿梓让你停住的说！”
“停住！你要往哪儿走啊，那里是火堆，火堆的说！”在诱使火矢引燃了屋子之后，悠嫦甚至想带着灵梓往火里钻。
一时间，血流成河，尸首遍地，火光冲天。占领小镇的敌人，连带小镇的居民同时面对着地狱之门。
“阿梓命令你停下来！”
最要命的是，灵梓发现她的后颈部，奇怪的符号已经全部暗淡下去。
——都说了……本人的选项里，没有‘保护大家’这一项啊。
当灵梓还在回味悠嫦刚才说的最后这句话时，悠嫦再次回到了屋顶。灵梓躲在悠嫦身后发现，桑真已经亲自把箭对准了悠嫦。而尼奥也指挥手下，万箭齐发。
铺天盖地而来的箭就象冰雨一样落下。
悠嫦把灵梓的身子一拽，让灵梓和自己彻底脱离开来，从屋顶上跌下。而悠嫦自己，则像磁铁那样，让箭雨全部拍打在她身上。
心窝里，肚子上，大腿小腿胳膊肘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
悠嫦淡然地，没有惊讶没有哀怨的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