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么？”女孩柔声地问。
这是个宁静的夜，图书馆的灯光依次熄灭，月光像是轴轮，随着时间不停转动，很快，就剩下阅览室的灯光依然亮着。
“你在找什么？”
女孩又问了一遍，郑晨这才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多出来个女孩，一席纯白色的连衣裙，抱着莎士比亚的话剧集，像是古典文学中走出来的。
“额，已经到熄灯的时候了？”
郑晨立马明白身旁的女孩应该是在图书馆兼职管理的，是闭馆的时间了。
“是的，你看书太认真了。”女孩抿着嘴笑。
“可能吧，他们都说我是书呆子。”
郑晨合上书页，将红色书壳的《航天器动力学》放回原位。
“你不借走吗？电脑我还没关，你可以拿走的。”
“不用了，这里面没我想要了。”
郑晨摇摇头。
“所以说，你在找什么？我观察你好几天，你只浏览有关航天器的书，可学科分布却又很复杂，从材料力学到宇宙物理学什么都有……你不是那种书呆子。”女孩问道，眼瞳星星点点，“别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
“哦，没什么，我父亲是航天员，所以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你是航天学院的？”
“是。”郑晨点点头。
“那怪不得了。”女孩笑了笑，“对了明天你可能来不了。”
“为什么？”
“你自己看看手表喽。”
郑晨困惑地望向左手手腕，红色的“2013年7月18日21:55”字样在有节律地跳动。
“要放暑假啦，明天就不开馆啦。”
女孩微笑解释，郑晨这才注意到女孩笑起来很好看。
“那请等我一下，我去拿几本书，借两个月。”
简单地办完手续后，郑晨与女孩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月光皎洁，环绕图书馆的人工河波光粼粼，像是镀上层银。
“同学，请等一下。”女孩突然叫住郑晨，“这句话我说可能很不合适……但是有可能的话，你还是转专业吧，你不适合干这行。”
“为什么？”郑晨一愣，缓缓发问。
“你的眼神里太多怀疑了。”
话音落下，女孩关上图书馆的最后一盏灯，漆黑一片，风中飘飞的白色连衣裙像是夜的幽灵。
多年后，郑晨才明白女孩说的是对的，自己干不了这行。大学毕业后，他进了国家航天局，干不到四年就提出了辞职申请，成了靠写科幻小说勉强度日的二流作者。
那道风中的白色幽灵也成了他难以忘却的身影。
“为什么你在航天局干不下去了呢，当时多少同学羡慕你。”
“原因很多，一时也很难解释清楚……你不也一样吗，航天材料学了一半，跑去考公务员了，现在倒成了市长。”
郑晨笑着摇头，仰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左手拎着酒瓶。他的身旁立着一架漆黑色的天文望远镜，像是直指星空的枪管，笔直地对准天秤座的位置。望远镜的这一头是他的大学同学，多年的好友，连城，也是现任市长。
“要我说，郑晨，你写那些科幻小说真没什么前途。”连城一边转动望远镜的旋钮，一边说道，“说你写的是文学作品吧，却又太严肃了，像是相对论方程的论述过程，看了没劲。”
“你看过？”
“我没看，我秘书看过，他知道你是我同学，就买了一箱子书送我，我转头全部当草稿纸用了。唉唉唉……你打我可以，别把望远镜打坏了。”
郑晨讪讪放下举起酒瓶的手，眼神望得很远。
“我也没指望写小说写出什么成绩，就想找点事做。”
“那你来我这呗，我这正好缺人，五险一金，吃住全包。”
“得了吧，搞不好到时候无聊得和你一样，没事就抱着个望远镜看星星。”郑晨将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眼眶有些红润，“说起来你找我什么事，问起来你又不说，都看了两小时星星了，你到底想干嘛？”
“郑晨啊，问你个事，就你的理解，假如政府要封锁某个消息，甚至不允许讨论，这代表着什么？”
连城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镜头。
“这我得想想。”郑晨揉了揉眼角，“封锁某个消息……意思即便是政府自己也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是。”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件事是真的，而且政府对后果无法掌控……不对啊，你不就是政府。”
“不，我不是政府，我只是个服务者。”
连城终于将目光移开。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跟你一样，所以这就很奇怪了。”
“发生了什么？”
尽管郑晨清楚，连城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自己叫到家里来，可他的反应还是有些奇怪……像是隐瞒什么。
“说起来很奇怪，上面的人要求我隐瞒一颗星星的信息。”
“什么意思？”
“嗯……郑晨，你觉得我在看哪？”
“天秤座β星的位置。”
郑晨大致对比了下星空与望远镜的位置。
“还要再往上一点，Gliese 581恒星系，关于它你知道多少。”
“距离地球20.4光年的红矮星，质量为太阳的三分之一，有六颗行星，被认为与地球环境相似……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吧，十年前这些信息就出现在互联网上了。”
“当然不是这些。今早市里的天文研究所给我发了份报告，有关这个恒星系的数据报告，称有重要发现。”连城顿了顿，眼神多了丝猜疑与不解，“结果没过十分钟，省里就来电话了，要我对这些资料进行保密。”
“什么报告？你发现了什么？”
郑晨听出来味道有些不对劲，酒意也慢慢消退。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我也想知道这份报告究竟代表着什么。”
说着，连城从一旁的公文包内掏出一沓A4纸，很普通办公用的那种，纸边隐隐糊上一些黑色的墨迹，看上去是匆匆忙忙打印的。
“先说好啊，我当年是搞应用物理的，这方面的东西不一定能看懂。”
嘴上这么说着，郑晨还是将文件接了过去，在他打开的瞬间，郑晨的表情冻住了，好像他打开的不是什么科研报告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看来我们的看法又相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