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见面,到底有多少年过去了呢?
与那双无比怀念的琥珀色瞳孔对视的时候,伊崎修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个。而很快,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就被他抛之脑后。
从昨晚收到母亲的信息,得知即将与阔别多年的表妹水树茉莉再会后,他的情绪便一直无法平静。
在经历了错愕,怀疑,难以置信等数个心理变化后,残留的不是激动与兴奋,而是不安与紧张。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伊崎修,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展露着阳光笑容,一心守护着妹妹的大男孩了。看到现在的自己,茉莉会怎么想呢?
无法深入地思索,每当意识到的时候伊崎修都会痛苦地颤抖起来。
当他以莫大的觉悟走进这间学生会室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茉莉唾弃的准备。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的十分充分了,但那些不值一提的觉悟在正面见到茉莉的瞬间便全部失去了价值。
“终于见到你了,茉莉。”
一直,一直,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啊。在这满是虚伪的丑陋世界里,只有你是那般的耀眼,让我无法移开视线。在失去了你的日子里,我的灵魂便失去了住所,无法在这躯体里驻留。茉莉,你是我世界的中心啊!
用干涸的嘴唇吐出这句话的时候,伊崎修以为自己将泪流满面。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忘却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他是没有表情的。
一瞬间,更大的绝望向他袭来。
颅内有什么在“嗡嗡”作响,恶心的感觉从胃部翻滚着涌上喉咙口,手心处渗出了冰凉的汗水。他只想赶快逃离这里,但是酸软无力的双腿与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有做出那般狼狈的行动。
“我也是啊,一直很想见你,哥哥。”茉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是祈祷般双手贴在胸口,沾染泪珠的睫毛闪闪发亮。
那同样热切的情感让伊崎修沉重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舒缓。他只希望能够在此时对自己挚爱的妹妹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即便面部的肌肉仍在掌控之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整合出表情来,就像是有人给他戴上了一副铁面具一般。
第一次,伊崎修痛恨起三年前的自己来。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
“喂,那边的怪人。”川上薰朝伊崎修招了招手,让他回过神来,“不要站在那边发呆啊。你看,水树同学都感到不安了。”
正如她所说,茉莉正小心地窥视着他的表情,一副等待审判的小动物的模样。
伊崎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真的是很长时间没有和人打过交道了,在这个时候,连诸如“因为太兴奋了,一时之间想不到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
“我,那个……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表情。”
最终,他选择了诉说真相。
啊,等会一定会被狠狠地嘲笑吧。但是这样就好了,把我当成白痴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对茉莉说谎。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回来,而那样就会陷入不断说谎的怪圈,让人生变得虚假与不纯粹。只有这点,伊崎修绝不妥协。
“唉!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早点说出来啊。”
川上薰略带惊叹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过分淡然却极为认真的语气让伊崎修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她。
现任的学生会长轻轻拨了拨她那黑色的长发,双手交叉搭在下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我会相信伊崎同学的哦,然后水树同学肯定也是。伊崎……不,修君,你要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在远处观望的我是知道的,修君是个很出色的人。所以,去相信自己吧,你的那份纯粹一定会打动那些珍视你的人的。”
“那个……到底在说些什么?”茉莉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简单来讲,就是你的哥哥疑心病太重,想的太多了。”川上薰走到茉莉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径直走向伊崎修。
两个人在短到几乎可以接吻的距离停了下来。如果是在平时,这种安全距离被侵犯的行为一定会被伊崎修制止。但是因为刚才那番话的冲击,伊崎修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川上薰的行动。
川上薰收起了笑容,无比认真地盯着伊崎修的眼睛,说道:“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无论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处理。即便这样,却从来没有给人添麻烦过,要做到这样需要多大的努力我是知道的。”
“你对谎言、漂亮话不屑一顾,像个石头般固执地做着自己,即便伤痕累累也绝不服输,这点我觉得很棒。”
“我总想做一个纯粹的人,想要任性一点地活着,却必须得成为那些人理想的姿态。”说到这里,川上薰眼神低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但是她很快又抬起头来,同时带上了那份一如既往,意气风发的笑容,“所以,伊崎修!你给我听好了,别向这个可恶的世界低头!要好好地活着,任性地活着,要活的比所有人都精彩。没有表情又怎么了?谁都会在自己的脸上戴一副面具,虚假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真实。所以,只要你一直做一个纯粹的人,吐露真实的话语就行,完全不需要那种东西。”
“用你的人生来证明我的理想吧:不被世界认可的异类,能够活的更加精彩!”
空荡荡的学生会室里,只有川上薰的呐喊在不断回荡着。
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那么中二没问题吗?伊崎修不断地想着这些,但是却无法把注意力从那些话语上移开。
仿佛是把心脏剖开,化作语言吐了出来一般,那血淋淋的真心有着直击灵魂的魄力。
所以,必须去正面回应啊!
“我会的。”伊崎修如是回答,“我会成为我理想中的人。”
川上薰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后撤一步,将怯生生的水树茉莉让了出来:“哎呀,不小心抢了今天的女主角的风头了。修君,你应该有什么话还没说吧?”
对向自己俏皮眨着眼睛的川上薰丢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伊崎修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说道。
“茉莉,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