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视觉带来的直观冲击更能让人感到寒颤。

被爆炸碎裂,留下残肢断臂的可怖战场。

被鲜血染满,留下肠道内脏的凶案现场。

被黑暗笼罩,蚕食点点光芒的阴暗房间。

形式稍有差异,不过却足以让拥有想象力的人们联想到发生前和结束后的故事。

她轻轻地,迈着小小的步伐,挣扎着向着未知的前方走着。

鲜血从怪异的右臂流出,仅仅是呼吸就发出痛楚,却又出于生理需要,不得不反复经受这份痛楚。

赤脚所行径的泥土并未因为夜晚也变得冰冷,只是房屋燃烧残留的热量,就足以温暖这泥土。

直冲鼻尖的血腥味未曾让她停下,村里人的尸体不足以让她落泪。

她本就是这样感情稀缺的孩子。

不曾被村里人喜爱,不曾得到父母的关爱,同龄的孩子也仅仅只是出于恶意排斥。

“为什么不会笑?”

“为什么不会说话?”

“你是哑巴吗?”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症啊?”

集体意识冲动之下恶意的牺牲品。

个人意识惨遭冲刷之后的次等品。

这么一想真是可怜啊,她。

不过如果村庄里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呢?

如果她亲手杀掉了村民,杀掉了父母,指向恶意的孩童被她所杀呢?听了前面的故事,因而产生怜悯之心的你,还会存在这样善意的情感吗?

哎呀,别这副脸色嘛,仅仅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这样的孩子这么可能杀人?连杀人的冲动也没有的她,只是残次品而已。

可怜的残次品,可悲的残次品,就连怜悯也不值得的残次品。

请原谅我这样来形容她,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确就是这样的微小,这样的不堪,我才因此用如此的语言来形容,来描绘她。

“真是可怜的孩子呢,你竟然还这么说她。”

“哎呀,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

她继续轻轻地向前走着,直到一处尸体前停下。

父母的残肢断臂就像是垃圾一般的散落在四周,头颅上所展露的,只是如同求饶一般的,滑稽的表情,如果当作希腊式喜剧的话,大概会让人忍不住笑出来。

如果作为孩子来看,父母死了,也会因此而嚎啕大哭。

她并没有作为看戏的观众,也没有作为哭泣的孩童。

她只是,将父母身上的财物从保存算是完好的,勉强算裹着布料的躯干取出。

胸腔艰难地起伏,仅仅只够裹住躯体的布料随着燃烧的气浪产生微小的幅度。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无能为力。

说到底这也是她的可怜之处,可悲之处了吧。

无法去领会的情感,无法去得到的爱。

仅仅只是出于活下去这样的念头,因而催生的行动而已。

“求生不是人的本能吗?”

哎呀,话是这样说——

“求生不也是动物的不能不是吗?”

放弃理性和感性,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差异也微乎其微。

用10m之外人畜不分这样的词虽然有些矫揉做作,但是却意外适合。

她也仅仅只是趋于求生本能的行为,将财物收入衣兜中,然后缓慢地向着记忆中可以逃离的方向行进。

——变成现状的缘故。

——并不存在的因果。

——对未知式的恐惧。

相互堆砌,相互交错。

并不正确也不错误的行为不断累积,因而才会产生的灾难。

抬头仰望,一轮血月升上夜空,将那原本的月色遮掩,逐渐重叠,甚至剥夺了其本应有的存在。

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吗?

不,大概早就注意到,从很早以前,从懵懂之间,从朦胧之中,源自梦境,延伸现实。

在很早以前就在她的耳边低语的,如同天籁的歌喉所唱出的,如叙述史诗的歌声。

在很早以前就在她的梦境出现的,与现实近乎重叠所现出的,如在世炼狱的场景。

但是他——

不,他们——

村里嬉笑的孩童。

平静生活的村民。

冷漠神情的父母。

他们并未察觉。

她也并未说出。

只是孩子的视角,孩子的世界,孩子所看到,所梦见——

所以,即使说出来也没有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其绝大多数源于其自身的弱小与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这件事情她比谁都明白,更甚于你和我。

不会对痛苦的人施于援手,不会对无能力者任何帮助,不会有从天而降的神明予以救赎。

在她的身后也仅仅是村庄燃烧后的灰烬,和残余的热量。

看上去觉得可爱的脸蛋也仅仅只是面无表情,用来说是糟蹋也不为过。

“真是可怜的孩子呢。”

忽然出现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是难掩的哀切与怜悯。

廉价如斯的同情在他脸上体现。

他身着小丑才会穿着的戏服,头上的三角帽更是让人有一种“这家伙搞不好是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感觉。

不过,还请想想,这里是远离城市的乡村,唯一的道路也是泥泞不堪,马车都搞不好会翻,更何况是一个移动的马戏团。

用怪异来形容这位男人大概是最为贴切的吧。

怪异的男人和因为怪异消失的村庄,因为怪异被杀死的人们。

她自己也是怪异。

“你是……”

“我的名字叫小丑。”

他向着她走去,脸上的哀切逐渐消失不见。

“哦……”

她简短地回答。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看样子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呢。”

“是……”

“那么,愿意和我走吗?”

脸上的哀切自然而然地转换为笑容,仿佛从未哀切过,从未怜悯过,就像这笑容自从出生就在男人的脸上。

她听见后,就像是被同类所吸引,看向了男人。

长着眼睛的怪异右臂上,那眼睛微眨,就像是对男人的认同。

她如同着魔一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