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城的最顶端，昭音在漆黑无比的深渊之中已经忘却了她究竟在没有岳空的世界里度过了多少时日了。
自从她自己有意识的时候，这个人就好像一直在她的身边。
所以说这段没有他的日子，对昭音来说完全称得上是度分秒如春秋。
然而，煎熬的时间终于就要告一段落了。
笼罩着她视野的深渊终于被一丝光芒照亮。
那一刻，那个无比熟悉的面庞终于再次出现在了这位电子精灵的视野里。
“岳空！！！！！”
于是，女孩心潮澎湃得扑向了岳空，甚至是忘记了自己只是个电子精灵，根本没有常人所拥有的实体。
第四十四章 诠释真心的精灵 05
对昭音而言，那一刻可以称之为她一生都在祈求的奇迹。
原本是电子精灵的她，原本没有实体的她，却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了拥抱的质量。
此时此刻，岳空正在昭音那仿生身体的拥抱下，几乎喘不过气来。
“昭......昭音......快喘不过气了......”
然而岳空的抗议在这个兴奋过了头的女孩子面前几乎完全被过滤掉了。
即便拥有了义体依然要矮岳空一头的少女，她满怀热情拥抱的力道岳空竟然丝毫没有办法。在即将因窒息而失去意识中，他甚至不觉得眼前的女孩需要自己来拯救。、
“够了！”薇殴露突然冲了出来，大喝着推开了昭音“你想要谋杀岳空吗！？”
被身材更加娇小的薇殴露推开了的昭音摆出一脸的不悦，人造的身体甚至将她嘟嘴的愤恨样子生龙活现得体现了出来。
电子精灵所拥有的义体几乎完美参考了她的虚拟电子形象。她淡蓝色的头发十分让人难以相信那只是人工制造的纤维，而金色的瞳孔有神得也绝非电子监控摄像头那么简单。
除了身体上的些许纹理仍在宣告着它是一具人工的义体，可昭音的柔软脸蛋足以让很多妙龄少女都为之自惭形秽。
站在他们身后的所罗门吗静静得看着眼前三人的重逢，他虽然知道给昭音制作义体的项目，但是对于这个人工电子精灵的义体究竟具有何般模样，老将军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无比怀疑得从远处打量着昭音，究极理性以及实用主义的他正在脑海里翻找着这个项目的技术负责人，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老将军也想好好整治一下那个将大量的经费燃烧在毫无用处外表的败家子。
不是说只是做一个具有战术甚至战略功能的载体吗，这打扮一下简直可以去夜店吃回扣了。
所罗门凭借他数十年的资历重新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咳嗽了咳嗽后，用最低的声音，便取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我来关闭那个装置的时候，人格分解也是有一定进度了，小姑娘你现在有没有感觉身上有什么异样？”
所罗门的话让岳空和薇殴露重新将关心的目光投向了昭音，尤其是岳空。
这一次，他本人甚至双手搭在了昭音的肩膀上，将脸靠得奇近无比确认着她的身体状况。
明明是人造义体的昭音不知出于什么原理满面泛红，小嘴微微颤动着也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又或许说是在期待着什么。
只是岳空的久久不作为肯定是让她的期待落空了。
这个男人在昭音的身上看来看去，最后也只是说了句“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呀，昭音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电子精灵一脸失望的别过脸，嘟起嘴巴赌气般一板一眼的说了句“没事。”
岳空这才不解风情得放了心。只是他身旁的薇殴露依旧是带着一丝顾虑，想要说什么又纠结着究竟该不该说。
直到所罗门缓缓的先说了一句“先这样吧，注意一点会不会有什么异常情况。”薇殴露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只是那绝非释然，而是将那份担忧深藏在了心里而已。
“大将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会提前关闭昭音的人格格式化？”
依然还是对所罗门有一分忌惮的岳空如是问道。
“因为结果都一样......我不在乎这一点时间。”所罗门说“从一开始我就打算，你能来到这里，我就帮帮你的。至于这电子精灵的人格格式化，这点时间以及结果就根本无关紧要了。”
你能来到这里，我就帮你，你若不能来，昭音的人格格式化再进行就好。
而时间的早晚，就无关紧要了。
岳空听着，踌躇得攥紧了拳头。
他理解了所罗门的意思，却无法看透他更深层的想法。
对这个男人的一切未知都会是潜在的定时炸弹。自打波涛汹涌的唯一城政治斗争开始以后，岳空一直如此坚信着。
所罗门没有尝试去消除岳空的疑虑，而是算准了时间朝身后望去。
几乎就是这个时刻，运货电梯的门打开了。
处理好了腿伤的罗贝塔在几名军官的跟随下走了进来，与此同时，他们还推着一辆推床。
在推床上，某个人静静得躺在裹尸袋里。
裹尸袋的存在让岳空没有去警戒那些闯入的陌生人。反而是无比厌恶唯一城官兵的昭音当即抬起了右手。
义体右臂上安装的先进武器在一瞬间全部处于待发状态，诸多小小的机关放出了红色的激光，每一束激光都瞄准了在场一位唯一城官兵的眉心。
那是在警告在场的所有人，只要一瞬间，这位电子精灵就能让他们的脑袋开瓢。
这个举动令那些低阶的士兵们慌了神，但另外三人却依然冷静得前进着。
那三人除了所罗门和罗贝塔以外，是一个带领着低阶士兵的军官。
他一面示意着后面的士兵继续推推床，一面挥手示意道“上尉，让你家姑娘收一收，出于敬老心你也不该让腿骨裂了的将军来干这种体力活吧。”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推床上安眠的人。
“张海我们给你带来了。”
岳空轻轻摁了一下昭音的右臂，让这位愤怒的电子精灵收起了积累已久的杀心。
那军官这才耸了耸肩说“好久不见，TF201，还记得我吗？”
岳空与身边的两位女士做了一个眼神的交流，然后便走上打量着那军官，包括那张有一丝熟悉的老脸以及肩膀上的肩章，随后讽刺道“你这家伙，不但没死还升官了呀。”
岳空认出了这个阔别已久的同僚，他曾经也是TF前缀作战序列的，虽然二人的交情不那么深厚，但印象总还是有的。
那军官笑了笑说“上尉，不是死人才是好人的。”
“好人？”岳空哂笑了一下“咱们现在有谁还配得上这么单纯的形容词？”
“好吧，我说不过你，也不打算和你争，我申请来这里见你一面有别的事情。”那军官摆了摆手，一面说着，一面朝罗贝塔望了望，似乎在寻求什么许可。
罗贝塔挥了挥手“赶紧说，然后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我们。”
“明白。”那军官义正言辞的说，将脸上的插科打诨全部收了起来，并将脑袋转向岳空道“队长，你车里除了那位漂亮的太太，还睡着两个笨蛋吧。”
岳空很快就想起了为拖时间而活生生被【斗篷】虐杀的两个年轻人，内心又泛起一丝苦涩。
“知道，怎么了？”岳空简明的说，很快便将苦涩埋在心头。
“能把他们交给我吗？”军官声音得缓慢，也很诚恳“现在，我对他们负责。”
“带走他们吧。”岳空没有考虑太久，就同意了“但是别打扰到他们，更不要打扰夫人。”
军官点了点头，本想敬一个军礼，但手抬到一半后，转而鞠了一个躬。
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友人和同僚了，那么就用这种方式，来和岳空告最后的别吧。
在罗贝塔和所罗门的示意下，军官退场了。
偌大的中枢塔顶层，又只剩下了这一篇章的最后几个角色。
塔外的暴雨在中枢塔顶层的沉寂中，渐渐平息成了淅淅沥沥的骤雨。脏污的雨水在落地窗上汇聚成了漆黑的小溪，流淌在玻璃上映印着所罗门不展的愁眉。
“岳空......”所罗门缓缓的说，驱动着朽木般的身躯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这漆黑的雨水，它是不是就像这个腐朽的世界般，无可救药？”
此时的岳空一面聆听着索罗门的话语，一面哀伤得看着躺在推床上睡着了的张海。
相比所罗门的话语，他的注意力显然更集中在眼前熟睡的男人身上。
岳空不理解，这个男人的面容为什么显得无比安详，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他的牙现实咯吱咯吱得彼此摩擦着，转而又咬着自己的嘴唇，并最终以抿成波浪的形式，扛起了张海的尸身。
岳空打算回答所罗门的问题了，只是在那之前，他的目光却充斥着歉意落在了薇殴露身上。
“啊，没错，我真是不觉得，它还有救。”岳空说“对不起，薇殴露，明明你这么喜欢这个世界，但是......但是......”
同伴、挚友甚至是家人离开的景象又一次在岳空的脑海里构成了连续的幻灯片。
在这无比真实的幻灯片的催化下，岳空看着薇殴露那对美丽的异色眸，实在是难以给出肯定的回答。
事实就是这样，薇殴露深爱的这个世界，岳空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岳空别过了脑袋，他不太想，也不太敢去直视薇殴露的表情，哪怕薇殴露此时脸上没有挂上任何责怪岳空的表情。
但恐怕那深藏在异色眸子里的悲伤，也不是岳空想看到的吧。
“我们自然没法和薇殴露小姐比，但老实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知何时打开了电梯门的所罗门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他示意众人上电梯的同时，也不忘继续说着“人类的文明走到如今地步，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咎由自取。”
电子提示音在狭窄的电梯内规律性得报告着当前的楼层，攻上这个高塔可能需要几个小时，然而回到地面却连一分钟都几乎花费不了。
当电梯的门打开的时候，乌黑雨点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清晰。穿过中枢塔一层的大厅，可以清晰的看到岳空那辆暴露在骤雨之下的越野车，以及与之保持着距离却呈包围之势站立在雨中的一个个士兵。
他们身披着漆黑色的雨披，任污雨敲打在自己的身上却仍如同铁杆一般。
源来最精锐的部队，完全没有参与到中枢塔的保卫中来。
岳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情况。
为什么......
所罗门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是他有意为之的？还是......
“不让他们来仅仅是不想增添多余的伤亡罢了。”这次看出岳空疑虑的人是罗贝塔，他将雨披甩给岳空，又从一位站在门口的士兵手中接过几把雨伞，将它递给了昭音与薇殴露，虽然后者因为本就有一把黑伞而婉拒了,罗贝塔收回了原本打算给薇欧露的雨伞，自嘲得笑了笑，继续对着岳空说“虽然我一直不敢相信，但现在也大多知道了，现在真的是，来多少人你杀穿多少人，金贵的人命现在还是保存起来的好。”
“金贵的人命？”岳空撇了撇嘴，愤怒让他的眉宇扭曲得拧作了一团“你们既然知道有些人的命很金贵的话，又为什么要任凯洛那混蛋去祸害他们！？”
看着愤怒的岳空，薇殴露本想说些什么。
但在她说话之前，所罗门大将轻轻的摁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要自己说。
“那你何不想想，是不是我此时此刻让你有杀死凯洛的机会？”
“那无所谓......”岳空愤愤地说，那种事情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想不想明白都不重要，因为......
“穆林、张海还有阿雅都走了的现在，杀死凯洛早已失去了本质的意义。”
都是在生死之间滚淌过的人，谁又能没点脾气？
岳空绝对不是那种脾气有多温和的人，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早在阿雅和穆林去世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能像岳空这样想杀死凯洛的人，就已经不存在第二个了。
可为了昭音，为了还在唯一城生活的张海与莫娜，岳空忍住了复仇的欲望。
直到这份忍耐没有换来任何预期的成果，岳空终于攻上了曾经高不可攀的中枢塔。
即便他也明白，当忍耐没有换来成果的同时，这次进攻也就失去了本质上的意义。
忍耐没能挽留友人离开的步伐，这进攻更不可能唤回已经身在彼岸的至亲至爱。
它归根结底，也只是自我发泄罢了。
“不对，你不能那么想！”
不知何时，岳空早已走在了污雨的洗礼之下，他循着突然传来的声音回头望去，视线与薇殴露的双眸交汇。
“岳空你不是为了救昭音才来到这里的吗！哪怕是在面对那个凯洛的时候，你都要让我先行一步去确认昭音的安危！”
岳空看向了薇殴露身边的昭音，她竟正在中枢塔外檐的遮蔽下瑟瑟发抖。
当岳空回忆着与凯洛的恩怨时，愤怒与杀意所引发的各项异常身体指标全都透过义体上敏锐的传感器传输到了昭音的处理端中，当运算结果出来的时候，这个电子精灵无比的诧异，她见过岳空愤怒的哀嚎，却从没见过岳空如此冰冷的杀意。
“啊......是......”岳空看着自己的双手回答道，却十分没有底气“只是当我一拳一拳得揍在那个混蛋的脸上时，我不敢确定，我想的还是不是这个初衷......”
在污浊雨水的洗礼下，岳空的身影颤颤巍巍得走向自己的越野车。
就在自己闯荡中枢塔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被岳空撕扯下来的副驾驶门又以粗糙的姿态出现在了那辆在雨水中静候了许久的越野车上。
但岳空没有太在意，这不过是那些人唯一城士兵招待自己的小礼物罢了，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掀起了越野车的后车盖，确认熟睡在那里的莫娜夫人的状况对他来说要远比那副驾驶有没有一个破车门更加重要。
可掀起的后车盖刚到一半，一个急促的身影淌着地上浑浊的踱步朝他走来，猛地从身后将自己抱住。
“昭音......淋了雨小心机能出故障......”
“岳空不要那么想！”从身后紧抱着岳空的昭音不顾他的劝告高声喊道“岳空是个温柔的人！岳空一直以来都在为昭音着想！昭音是知道的！”
岳空无奈的瞥向身后的电子精灵，随后将身上的雨披脱了下来为她披上。
几乎就是一瞬间，脏污的雨水将岳空淋了个透，顺着脸颊留下来的小溪甚至将他整个面庞都染得污浊。
而岳空并没有急着去擦拭自己的脸，而是温柔得将手搭在了昭音的脑袋上。
“想一想，这好像是第一次。”岳空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说。“以前你一直挺想要这个，奈何没有身体。”
昭音轻轻抬起了头，那对动人的眼睛在雨披兜帽的半遮半掩下仍旧将这个人造电子精灵无比真挚的情感传达到了岳空那里。
“岳空！我现在有了自己的身体！我能为你做更多的...！”
那是无比希望能够从自己这里分担走一点痛苦的眼神。可是无论那情感与眼神怎样的真挚，怎样的诠释着昭音无比纯洁的真心。岳空也只能是苦笑一下，然后咬咬牙，继续将那巨大压力与痛苦封装在自己的心中，抗在自己的肩上。
承诺是自己的，责任也是自己的，那个一直以来的约定还是自己的。
那些东西不应该压在这个能够开拓未来、展翅高飞的精灵身上。
而岳空如果对她真的有什么期望......
那......
“那能请你代替我开车回家吗？”岳空苦笑着说“让我歇一会儿。”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