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经常要与生死打交道的执行官，陌陆一向不太相信奇迹。
他自始至终觉得，将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由什么命运或是奇迹，那实在是难以置信的愚蠢。
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却难得的了解了什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当办公桌上的联系单一点点的趋近于零，他的烦恼都要几乎传染给有些‘没心没肺’的顾淼时。一阵颇有节奏的窍门声响了起来，并在没有任何回复的情况下，来客颇为自来熟的自行打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哟，陌哑巴。”一个相比特勤系主任年龄稍有些年长的男人将顶着一头红褐色头发的脑袋探了进来说“你有没有比较好的差事呀，回报高风险少的那种，你的朋友我大老远来跟你谈心了。”
【有！！】
伴随着发声装置爆发似的应答，那一刻，陌陆主任仿佛从办公桌前飞起来似的冲到了门口。他紧紧的握住了这位访客的手，更像是猎食者在牵制随时可能逃跑的猎物一般。
【我这里有个非常好的差事可以委托给您。】
那被称作齐途的来访者尴尬得看着眼前的陌陆，在尝试无数次撤回自己那被紧紧抓着的手而无果之后。
冷冷的说道：
“要不......你当我刚才说的话......全是放屁？”
第6章 口非心是的友人 01
陌陆的办公桌前，齐途皱着一脸的眉头，一点一点的翻阅着之前已经呈现过的有限资料。
明明只是前后不过几页的文档，可是每翻一页，都会令这个深受陌陆信任的成熟执行官脸上蒙上一层更加暗淡的乌云。
几分钟过后，齐途翻阅完了全部内容，他将那一沓文件整理好放在了办公桌上，回头瞥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顾淼，说出了一个并不出人意料的结论。
“不好意思......老弟，这个活而我不太敢接。”
【果然如此吗。】即便是预料之内，陌陆还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友人，他不打算使用什么激将法或是拉高悬赏等通俗的做法，毕竟系主任也明白，对于这个充满了危险性与不确定性的外勤任务，连骗带哄是最庸俗的不负责任。
【那么您有什么要求吗？】
“你确定还要问我要求吗？”齐途看着问询的陌陆，咽下了当口拒绝的话语，转而问道。
陌陆抿了抿嘴，将全身靠在了办公椅上，点了一下头。
“其实我的要求也挺简单，钱不钱的在这种时候都不如命来的要紧。”齐途苦笑了一下，但从他的表情也不难看出，他对陌陆答应自己的这简单要求也不抱什么信心。
“要是你和我出勤，其他要求我只字不提。”
虽然在预料之内，但陌陆还是叹了口气的说道。
【我本人倒是非常想和您去，反倒是我能去的话我都不用让您冒这个险了。】
“我理解，毕竟位高权重了以后就身不由己了，正常。”齐途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说。
“可是......无论怎么考虑，都不可能让三个这样的执行官以其作为毕业实践参与到任务中来的，这你应该比我还明白才是。我不了解你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这是来自齐途的诘问，而且正中眉心。
“堂堂系主任，到底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理由而对这么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任务上心到皱纹都多了几条。”齐途冷冷的说，他紧盯着友人的脸，带着不同于之前的强势问道“又或者说是为了什么人？”
这世间的糟事千千百百，这天地间的事务万万千千，将那些事务当做车间的流水线一般处理的特勤系主任，却为何此时此刻对这一件意外那么的上心？
陌陆沉默了，而且眉头皱得更紧了。在那一个瞬间，陌陆对于寻求这位友人的帮助，感到了一丝后悔。
顾淼坐在沙发上有些呆滞地望着正在交谈的两人，即便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至少意识到了，对话进行的方向在默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他起身想离开，却又被陌陆以【过了门禁点了，留下来吧，不然还会被舍管追责。】之由叫了下来。
齐途瞪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那位系主任，他太明白了，陌陆特地留下来一位没有任何瓜葛的学员就是希望能够堵住自己轮番的问询。
但是既然他做到了这个地步，那么答案也就很明显了。
于是乎，齐途放弃了继续追问。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变得没法说话吗？”
【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不清楚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会让你选择在执行官教院工作，但你还记得咱们两个有一个共同利益的终极目的吧。”
【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齐途缓缓的说“如今你遇到的这个麻烦事，与那个目的，或多或少有联系吗？”
陌陆长叹了一口气，带着并非是撒谎而是因为不知为何的别的什么而产生的愧疚，深深的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齐途干脆的说道，两脚一蹬便让自己的转椅远离了陌陆的办公桌。
那转椅一边转着一边移动着，最终让齐途停在了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的顾淼面前。
也不知是缓解尴尬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年长的执行官打量了起眼前这个尚未毕业的年轻人。望着顾淼那张方方正正的大脸，齐途轻笑了一声。
“小伙子，你是哪个系的？”
“技术系控制科。”顾淼简练的回答道，微微抬起了脑袋，用那对清澈而且干净的双眼看着齐途。
哪怕说起来似乎很俗套，对于经常与各路人等打交道的老江湖而言，那属实是一个加分项。但那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既然是陌陆希望他带的新人，那必须得有与众不同的过人之处。
“我看过之前的资料。”齐途说“在你们三个即将毕业的执行官之中，你应该是最没有理由参与这个行动的人，这种特勤的任务对于技术系的你来说难度过大，我也不觉得你有非得为之冒险的理由，能跟我说说吗？”
看着转移了谈话对象的齐途，陌陆摆出了一副颇有深意的表情，关注着正发生在他面前的交谈。
顾淼沉默了半晌，他保持着没有低头的姿势，视线朝着正下方撇去，好像一面回避着齐途颇具攻势的目光的同时也在寻找一个自己也未曾发现的答案似的。
“我估计肯定是打心底里觉得......这次的行动，未名恐怕一定会失败吧。”片刻之后，顾淼缓缓的说“我觉得他可能不会如愿平安的见到自己那位青梅竹马吧。”
听着顾淼的回答，齐途回头与陌陆对视了一下。
他用眼神告诉了陌陆自己也十分赞同的结论。
哪怕是退上千百步说，这种一没有情报基础，二没有安全评估的任务，不可能如人所愿。
总要有牺牲的。
而谁又能保证，牺牲不会出现在那位倪珐小姐的身上？
“说实话，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且反倒是令我对你希望参与这次行动的动机更加感兴趣了。”
“如果是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我觉得我最好在现场，在我朋友边上......”顾淼说道，虽然声音依然不小，但是与他平日的直来直去相比，陌陆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声音有所收敛。
【你们不是今天早上才认识......啊不对】陌陆插话说道，然后当他发现自己忘记了当下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又连忙改口道【已经是凌晨了，你们是昨天早上才认识的不是吗？】
“挺有趣的不是吗？”听到了陌陆的问询后，齐途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难以确定他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真心，那份微笑带有了些许轻蔑的意思“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为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犯嫌，更何况还是在没有什么利益回馈的情况下。”
“您现在跟我谈论这个话题，难道不是或多或少有了参与到行动中的意思吗？”顾淼回话说“在我看来，这个任务的回报对您而言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好处。”
“先回答我的问题。”齐途脸上那对于新人的游刃有余消失了，他无奈的只能以这种不讲理的手段继续他的对话。
“哪怕只有一天......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张未名那家伙，他是我的朋友，他愿意跟我当朋友”顾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跟我这个在执行官教院学习了数年都没有朋友的人交朋友。”
“执行官的本质，或是就应该是趋利避害的存在，友情什么的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值得信赖。”犹豫了片刻，齐途说出了他原本觉得有些不该说的话。
但是考虑到事关生死的事宜之时，齐途还是决定让人情做出让步。
“友情值不值得信赖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想帮助我的朋友跟那个没有关系。”顾淼说“那是我自己的事。”
听着顾淼的回答，陌陆先于齐途露出了微笑。
【怎么样，听到想要的了吗？】
“马马虎虎吧。姑且是个值得我犯陷带的小伙子。”没有表现出陌陆那样的喜悦，齐途不知为何反而露出了一张颇为忧愁的脸“但这未必是好事。”
【那你的意思是......答应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答应就有点不地道了。”齐途点了点头说道，却不知这个时候，陌陆的右眼跳动了一下，并且随后，不安取代了本应浮现在他脸上的喜悦感情。
齐途看出了陌陆那不自然的情绪，转过身来对顾淼说“你去准备准备行李，咱们过会就去追他们。我这里再和系主任商量点具体的事项，比如报酬什么的。”
轻轻嘀咕了一声‘怎么可能是报酬。’顾淼深鞠一躬表示了他对齐途由衷的感谢随后便离开了。
此时此刻，齐途才用明知故问的语气说道：“你怎么了，反倒是我同意了你却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本想着把这件事尽可能好的搞定，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把这么一个烂摊子和危险甩给了您......】陌陆的发生器以低沉的声音说道【老组长......】
“真亏你还有点良心。”面对突然之间心生愧疚的陌陆，齐途咧嘴笑了一声“那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是不是得给老组长点额外的好处呀。”
【那是必然的。】
“有堂堂特勤系系主任的担保，我可就放心多了。”齐途舒了口气，坐在了之前顾淼一直坐着的沙发上，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说“这个任务，以及帮助那个......那三个孩子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非常的重要......】
陌陆坐在了齐途的身旁，完全舍去了作为一个系主任的形象，用脖子上的发生器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
【谢谢您......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问清楚。】
“总得给你留点空间的。”
“说实话，我从来没想到你会来执行官教院，还做到了系主任的位置。”齐途盘着手中的水杯说”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没有能力，但是我印象中，你很不喜欢干这类业务和管理还有仕途的事情。”
【就像您以前说的......】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齐途笑了笑说“也挺好，到最后果然还是，人有地位才好办事。”
【那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我的事就无非是那些嘛，你知道的。”齐途抚了抚自己的下巴，思考了片刻“咱俩的那些老事，还有......齐娜的事。”
【小姑娘怎么了？】坐在沙发上的陌陆猛地探了一下脑袋说。
“没法正经上学。”齐途的脸上蒙上了至今以来最深的一层阴霾。“我想着，你是大名鼎鼎的教院系主任，能不能请你帮帮我......”
“至少，我是实在不想最后把她送到教院里来。”
陌陆听着齐途那将颤抖深藏的话语，轻轻的将手抚在了这位故友的肩膀上。
【我会尽全力的，我发誓。】
“尽力呀......”齐途低声嘀咕了一声，然后猛的站起身来说道“那就拜托你了！”
就好像擅自得为这场谈话画上了休止符。
【好。】陌陆同样站起了身【那么对于这次任务，组长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什么了。”齐途没有太理会陌陆的询问，原地做着伸展运动说“我一会去见一下那个叫倪珐的小姑娘的父亲，就准备出发了。”
【现在可都凌晨了。】
“你就看着吧，他不可能睡。”齐途斩钉截铁的说，并在随后打开了系主任办公室的门扉。
只见昏暗的走廊上，顾淼收拾好了行装立正站在了门前。
他的打扮相比于一个执行官，更像是一位在役的士兵，大大的携行具搭配着各式各充备的武装，即便是夜深人静的时间里，仍然焕发着无与伦比的精神气息。
齐途欣慰的笑了笑，即便是没有回头，他仍然将一股佩服的感情传达给了自己身后的那位故友兼曾经的下属。
“等着我吧。”他说“等我回来了，你可得好好给我开点后门。”
【那必然。】
话毕，齐途转身拍了拍顾淼的肩膀，带领着他顺着漆黑无比的走廊，朝着执行官教院的出口走去。
随着两个身影在黑暗之中愈来愈显得模糊，系主任办公室的灯光在两位执行官的眼中也越来越变得遥远和微弱。
伸手难见五指的环境早早的便在所有人的心境里产生了映射。
一桩小小意外的前方，没有任何人想到，巨大的变故将会让每个人的人生发生二次的变道。
即便那或许只是漫长人生中的小小涟漪，却对很多年轻人而言，是第一次的惊涛骇浪。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