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陆很不明白。

 前前后后只有三个问题,总总共共用3分钟的问答完全能解决的事情,式部空华是如何做到硬是脱了几十分钟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给岳昭安的包裹里究竟放了什么?】

 陌陆主持的会议全程不敢有人睡觉,陌陆进行的谈话全程不敢有人走神,字字珠玑的特勤系主任几乎从来就没有讲过废话,特别是在针对工作与任务的时候,他的语言效率就差赶上心电感应了。

 但是与式部空华的对话,却是他人生之中最没有效率的交流。

 简单的三个问题,用了几十分钟才得到了两个答案。

 【1号让我来的。】

 【我是来给岳昭安送东西的。】

 而直到对话进行的最后一刻,当陌陆知晓了那个袋子里所装的物什是什么的时候,转瞬之间,这位执行官业界的教科书便像初出茅庐的菜鸟一般惊慌和失措。

 式部空华带来的东西究竟象征着什么,以陌陆的智慧或许难以在短时间之内思索出确切的答案,但是,他至少知道,这些东西对所谓“1号”究竟意味什么,而当它们出现在了本不应当出现的地方上时,它们所掀起的惊涛骇浪,绝不是齐途以及三位年轻的执行官可以阻挡得了的。

 第10章 口是心非的友人 05

 审问、询问、甚至是拷问,但凡是对于情报获取有用的技术,那则皆是执行官修行的课题。

 毕竟,哪怕是外行都知道,情报对于一场行动所起到的关键作用,甚至可能高于训练有素的人员。

 旁敲侧击的信息博弈,错综复杂的心理迷宫,它的难度从技术层面上讲甚至高于战场上的你来我往。

 借着自己所掌握的情报,站长设想着即将与四位执行官进行博弈的信息战场,思考其如何能够把握住一丝机会,以换取更加有利的地位与环境。

 但是,缺少耐心,性情浮躁,是年轻人的通病。

 而这属于年轻人的通病在并不乐观的情境中,悄无声息的也传染给了齐途。

 复杂的心理战场是为了专业的情报人员而搭设的,哪怕是带孩子的母亲,也没有那个耐性使用牛刀去宰杀比家禽还要渺小的蛆虫。

 面对一个吃里扒外的休息站负责人,四位训练有素的执行官所想到的东西跟专业没有任何的干系。

 而是最简单的暴力。

 毕竟,在那个科技和思想还没有那么丰富的过去,“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岳昭安提出的计划很简单,简单到一把随处可见的蝴蝶刀就可以完美的解决。

 不需要高精尖的设备,不需要超常的技术,甚至不需要什么智商。10个指甲盖轮番挑,10个脚趾盖挨个拔,10个手指头逐一剁,10个脚指头顺着砍,其中配合着一盆高浓度生盐水,40次机会还可以成倍的往上翻。但凡是克服了对暴力和血腥的抗拒,这么一套饱和的套餐,绝对能够吃遍天底下所有的外行,甚至是一些专业的人事。

 “可是如果失败了怎么办,万一?”

 面对张未名与顾淼的提问,岳昭安挠了挠头,有些无奈似的把目光瞥到了他刚刚甩到厕所的那根断钢管上。

 真希望用不着它出场。

 岳昭安没有说法,但是如是想到,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仁慈。

 反正在其余的三人眼里,他们对岳昭安的认识确确实实的又发生了改变。

 当然,或许是幸运,或是是不幸,近乎80次的拷问机会,仅仅用了两次就结束了。

 刚刚使用蘸了盐水的刷子对着站长那被拔了指甲的小拇指涂了两下,马上就要去拔无名指的时候,在疼痛的驱使下,站长终于还是无条件的道出了所有的信息,虽然仅仅是他知道的而已。

 但就是这零碎且不完整的情报,将齐途的危机感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走加密通道给陌陆发报文,咱们不能直接通话联络了。”

 审问刚刚结束,齐途就以焦急的声音对顾淼发下指令。

 “了解了。”顾淼即刻回应,并再次打开了便携电脑“事情这么严重吗?”

 “自我安慰还行,往坏了想就是个无底洞。”齐途肯定道。“如果劫持调查团的敌人是一支具有一定规模的非官方超古代技术研究组织的话。”

 “直接叫文物和违禁物品走私团不行吗?”

 “有很大区别。”面对张未名的疑问,这次优先做出回应的是岳昭安“我看你是没怎么好好上政治文化课,你知道欧丝匹亚(宗教联盟)什么最有名吗?”

 “魔法,玄学,诅咒,还有奇妙的超古代技术什么的。”本来是等待着张未名说‘不知道’后继续解释的岳昭安,却因为顾淼冷不丁的一句而黯然失色,在这紧张的氛围里,他的回答甚至让齐途的嘴角冷不丁微微上扬了些许。

 而张未名自然感受不到这话的笑点所在,毕竟他的想法几乎是和顾淼如出一辙。

 “是对于超古代技术的研究水平最为发达。”代替着欲语无言的岳昭安,齐途做出了更为详细的解释“虽然并不完美,但是欧丝匹亚拥有对于历史,甚至是超古代文化的研究体系在三大政治势力中是其他两个无法望其项背的,这使得他们可以解析那些在我们看来难以理解甚至无法使用的物什,并最终投入到自身的使用中。”

 “那这么说,拥有这样的政治环境的话,他们对于这类文物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应该是绝对的官方垄断才对吧。”在听到了齐途的解释后,顾淼转瞬之间就上了道。

 “所以你能理解当下情况的危险上限了吗?”岳昭安问。

 “违反了一方势力的‘游戏规矩’,抢了官方的饭碗不说,甚至直接袭击了国家下属的调查团,在欧丝匹亚那里,这要比恐怖分子的分量还要重上一些,是吧。”顾淼的眉头微微一皱,很显然,齐途所表达的事态严重性的上限,他已经多多少少了解了。

 岳昭安点了点头,当他本想继续说的时候,却一眼撇到了一脸茫然的张未名。

 “你还没懂?”

 感到有些绝望的岳昭安问道,却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伴随着摇头的茫然沉默。

 耐心尽失的岳昭安抹了抹脸,摆出一副几乎一定会给年轻人留下心理阴影的表情恶狠狠对张未名说。

 “恐怖分子可怕不?”

 “可怕,是一群亡命之徒。”张未名说。

 “对着国家机关出手的恐怖分子,性质恶劣不?”

 “恶劣,肯定得绳之以法,然后判重刑。”张未名接着说。

 “你真聪明,还知道重刑伺候。”岳昭安不带任何感情说“那跟这样的恐怖分子对峙,你觉得有的可谈吗?”

 “没得可谈,行事恶劣的亡命之徒,只能拿子弹说话。”张未名继续说。

 “那好,违反了国家最禁忌的刑法,一伙只要落网就必定遭到严惩的重犯,此时此刻公然袭击国家机关的人员,还掳了人质,那你说,这些人质......能活着出来吗?”

 齐途收起片刻之前的一抹微笑,转而严肃地看着瞬间到达了冰点的张未名,他扭曲的面庞与缺乏耐心的年轻人完美形成了一对儿,假如将两人的脸印成门前的横幅,那对于店铺而言绝对是堪比倒闭的危机,恐怕还不会有保险赔款的那种。

 “你说你非得刺激他干什么。”顾淼指责道,手中编辑邮件的动作也完全没有停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岳昭安的嘴撇的更厉害了,一方面是因为顾淼这尖锐的反问,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听到了顾淼的话后,他身边的张未名的眼神,他实在有些受不了。

 “风险太大了......”

 “以弱敌强,哪里有不冒险的?”

 “皇上不急太监急,你怎么比那个小子还着急?”岳昭安有些没好气的瞪着顾淼。

 “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吧。”齐途的声音很冷静,就好像知道那恐怕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办法,至少,当事人对它的抵触要远比自己以及其他旁人来的厉害的多。“虽然看出来你不太想说,但现在基本就算是饥不择食的时候了。”

 表现得几乎像是看淡生死的死刑犯,岳昭安长舒了一口气后,用自己都觉的滑稽的口吻徐徐说道:

 “我们以生意人的姿态,去和他们接触。”

 齐途没有显得很惊讶,他似乎早有预料到似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当起了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而顾淼则担任起了对任务计划进行校对的责任。

 白话说,就是挑刺。

 “终于知道你扭扭捏捏的原因了,要靠那个吃里扒外的糟老头子和对方接触吗?”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岳昭安点了点头。

 “他会听我们的吗?都被那么粗鲁的对待了。”

 “听不听本身不是问题。”顾淼为张未名解答道“刚才的审问你们都看到了,这个站长就是一个外行。且不说那家伙不配合我们直接就把我们的信息抖露出去,就是他配合,以能吃掉一个官方调查团的对手而言,但凡有点警戒心,问两下就能问出来端倪,更何况,我们可是拔了他一片指甲的,人家看一看就能看出这是被用刑拷问了的结果,不可能没有防备。”

 “就是要顶着对面的防备和他们接触。”岳昭安的声音理直气壮到令人费解“不需要对那个外行进行什么训练,不需要对过客再进行什么封锁,只要能与对面接触,就是进去了发现是个陷阱,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可是......这太冒险了。”张未名的声音显得有些犯怵,对于他自己而言,商讨战略战术的会议椅桌旁理应没有自己的位置,脑力工作不是自己的长项“在这样的时机下,这样的情况下,以生意人强行接触,人家怎么可能相信?别说救人了,不是把自己重新往虎口里送吗?”

 “对,按着你之前的说法,就是未名有机会给他的女朋友陪葬了。”

 张未名猛地看向了顾淼,对于他的接茬,张未名几乎想从所有的角度进行反驳,包括倪珐并不是他的女朋友这个‘事实’。

 当然,这种程度的反驳,任何人都不会给他机会。

 “有‘但是’的情况吧。”在岳昭安解释前,一直沉默着的齐途提起了万分的精神。

 “有。”岳昭安斩钉截铁的说,但不知为何,他的表情一点也没有那种问题解决者所应用的自信或是骄傲,反倒是充斥着莫名的不屑和愤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既然是装成生意人,那身上必然得有些交易的筹码,能够让对方在明知我们有所企图的情况下,仍然会选择与我们接触。”一面说着,岳昭安掏出了之前由式部空华送来的包裹。

 在齐途嘟囔了一声“果然”后,岳昭安猛地将包裹甩到了床上,对比他自己口中所叙述着的仿佛有着决胜意义的筹码,这样的反应反倒像是在摆脱什么瘟神一样。

 而包裹中装着的两样物什自然而然的因这粗鲁的动作从袋中露出了自己有着相当岁月痕迹的金属外壳,并在屋内的的灯光照射之下,反射着依旧莹莹的光芒。

 就好像看见了玩具积木似的,有些脱线的张未名自然没有看出门道。但那一刻,顾淼的眼神都发生了改变。

 “真货吗?”他有些怯生生的问,并自己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床边捧起了其中立方体型的物什,开始捣鼓起那些充斥着岁月感的纹路甚至接口。

 岳昭安没有理会他自作主张的行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对于特勤系的执行官而言,他们自然没有那样专业的水平担任对超古代遗产的鉴定,但不管经过什么样的手段,他显然能够感觉到,这袋子内两件物什,是确确实实的真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反而希望它们是假货似的。

 “拿它们当筹码的话......别说鲨鱼、鲸鱼,只要是行当里的,海怪也会上钩......”

 “只用一样。”

 齐途的话让岳昭安冷不丁如触电了般,他以诘问的态度紧紧盯着齐途,然后反对道。

 “我强烈推荐全部拿来当筹码。”

 “我觉得齐途先生的做法完全可以。”二人交流之际,顾淼插话道,此时此刻,他已经把那个立方体样的东西接在了自己的电脑上“有一说一,就这一袋子的东西,研究价值估计都要远高于调查团本身的调查目标。”

 “你懂个屁!”岳昭安猛地吼道,这一声不禁让一直以来毫无顾忌的顾淼都颤动了一下“你不明白......”

 不知自己是挑了岳昭安的哪片逆鳞,顾淼这一次识趣的沉默了。

 可是齐途显然并不打算吃这一套。

 “我不晓得你纠结于将这两个东西全部用上的理由是什么,但是从正常的角度上来说,我一来不想在将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二来,从我本人的角度也不希望这么具有意义的东西被拿来充当与混蛋交易的筹码,更何况,这两样东西随便挑出任何一样,都足够充当这次谈判的本钱了。”

 “那你......要选哪一个......”岳昭安无奈的将视线移到了一旁并同时对齐途问道。

 利用偏移的视线,齐途将岳昭安的问题甩给了正在操作那神秘立方体的顾淼。

 后者在感受到了齐途的视线后,十分默契的接下了他的疑问。

 “我建议选另一样。”顾淼小心翼翼的拆解下了连接着他电脑的立方体,并将它放回了岳昭安的袋子里。“这个玩意,虽然不应该是假货,但恐怕是年代太长远了.....”

 “那就选另一样。虽然不愿意把这些好东西拱手送人,但也必须足够吊起对方的兴趣才是。”还没等顾淼说完,齐途率先做出了决定,他将视线从顾淼重新移回了岳昭安身上“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还是说我们换个方法,不用你提供的这些东西?”

 “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就不会心疼他们。”岳昭安说“我想问一下你接下来的打算。”

 “我打算让你们休息,自己先去和那个吃里扒外的说说这件事,然后细节接下来定。”

 “我们要全部参与到接触的行动里去?”

 “我说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肯定不能这么干。”齐途理所应当的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去,你们在外面照应我就行。”

 “那作为这个计划的提出人以及主要的贡献人,我想提一个要求。”

 岳昭安的声音产生了些许的颤抖,他注视着齐途却好像在注视着一个正在与自己讨价还价的商人一样,让人不禁觉得,行动还没开始,这位年轻人就已经投入到了他们所策划的整个剧本里。

 齐途点了点头,作为这个计划的提出者,岳昭安的能力就如陌陆曾经向他担保的一样,绝对值得信任。

 但他不明白的事,为什么如此年轻的执行官能拥有如此理性和淡定的表现,这样的计划绝不是一个刚刚准备结业的年轻执行官可以提出来的。

 身手也好、反应也好,这些乍看上去无比重要的因素,其实都可以通过科学性的高强度训练在实战前拉到一个相当的高度。

 以执行官教院的教育力度,这一点完全可以做到。

 可是,心态、意识以及胆识绝非如此。没有经历过真实战场的人,在实际的生生死死面前不可能保持理论上的淡定。

 但岳昭安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又或者自圆其说的讲,对方是否已经在此时此刻,因为诸如是否将筹码全部压上之类的问题已经体现出了当事人多多少少有些上头的事实?

 而这一点,似乎下一个瞬间得到了印证。

 “我希望,出面接触的任务,由我一个人来执行。”

 岳昭安冷冷的说,在顾淼与张未名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他似乎是忘记了自己本原本打算扮演的配角角色。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