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安呀,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不做执行官的打算?”

 “我是真的服气,这些东西有必要在说正事之前说吗?”岳昭安藏在洞窟的阴影里抱怨道,他与正在交流的齐途仅仅隔着一扇洞门。

 齐途没有理会岳昭安的反问,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完全没有在乎自己与岳昭安都处在并没有什么余裕的立场上。

 “我是打算料理完我和陌陆的一点私事后,就不干执行官了。”

 “我觉得您和陌陆主任的私事得处理相当长的时间吧。”

 “当然。”齐途肯定道“这其中还会有相当的时间,我打算借着那家伙主任的方便多盘几单收入可观的活儿。”

 “噫......可有够腐败的。”岳昭安说,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在插科打诨的时候,当事人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扬起来了。

 “成年人的世界,当然得现实点。”齐途大言不惭的说“不过,这其中还会有相当长的时间,所以说我想问问你。”

 “有啥想问我的,难道还要我这个小年轻给您这样的老江湖指点今后的道路。”

 “当然不需要,我已经决定好了。”毕竟是在敌营的正中心,齐途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是却好像被阳光照耀了似的“我想自己开一家店,餐饮的也好,杂货的也罢,这都不是重点,当然,我现在正在筹集启动资金。”

 站在门外的岳昭安没有说话,这位脸上常年挂着不忿儿,说话也专挑难听的捡的年轻人此时此刻正难得的充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但下一个瞬间,在当事人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就被齐途拉到了自己那庞大的计划里。

 “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考虑考虑,要不要也不要干执行官了,来帮我做生意。”齐途的声音变得十分郑重,如果是在一个更加随和的环境里,不禁会被别人吐槽这份郑重更应该用在求婚的场景上“毕竟正如我所说,你自己也知道,你不适合当执行官,而我却需要一个足够精明的年轻人来帮我。”

 隔着一扇门扉,齐途无法看到对面的情况,于是岳昭安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自然不会让他看到。

 “当然,这事也不是晚上吃顿饭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我知道你肯定有难处,但反之时间还有很多,慢慢考虑一下吧。”齐途用悠然的声音结束了这段不应在此时此地进行的闲聊,像岳昭安这般明明不适合当执行官,却仍然拥有如此素质的人,恐怕他的身后也应当存在一条要比想象之中复杂得多的利益链。

 终究是有经验的成年人,齐途自然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他同样觉得,年轻人的人生,也要有自己决定的部分,而对于他自己而言,齐途邀请岳昭安的诚意,绝对没有掺杂半分虚伪。

第12章 口非心是的友人 07

 不久之前,岳昭安从藏着自己的旅行箱中悄然无息的钻了出来,动作完全称不上优雅,简直像是破卵而出的蠕虫。

 而更久之前,那个旅行箱被齐途为了掩人耳目直接像甩垃圾似的甩到了洞窟内的杂物堆上。

 好不容易钻了出来的岳昭安在黑暗之中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在的环境,他正处在一个广阔空间的局促环境里,而促成这份局促环境的重要因素,就是因为自己周遭这些被像是码头货物般陈列的杂物。哪怕这些东西绝非普通的杂物,岳昭安心知肚明却也不予理会。

 他将自己的佩刀随便藏在了杂物中,化身成了被黑暗眷顾的隐者,在视野有限的洞内绕开巡逻的士兵,投身到了错综复杂的洞穴网络里。

 并且在十分有限的时间内,在这岳昭安几个小时前才刚刚潜进来的洞窟里,他就找到了分配给齐途用作休息的洞口门前。

 “你的侦查挺顺利的?”在结束了自己的商业邀请之后,齐途以一个他几乎了解了答案的问题作为新一轮讨论的开端。

 “有几个地方的防守太森严,入口还窄,进不去,但是......我找到了关押人质的地方和一个出口。”

 “出口???!!!!”齐途惊讶的差点没有喊出来,隐秘的出口,这种在逃亡故事里宛如作弊般存在的东西真的会在这里吗?

 “当然,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出口。”明显的感觉到了齐途的惊讶,岳昭安赶忙解释说“洞口出去是后山的半山腰上的一个悬崖,没路可走,只有一个十来坪范围大的落脚点,再往前走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往上能爬上去吗?”

 “反斜坡,非常不好爬的那种。”

 虽然有点失望,但齐途也明白天上终究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

 但这样的一个退路,如果仅仅用来撤退一点人的话......

 “如果只救一个人,倒是可以。”

 几乎是想透了齐途的思绪,岳昭安接话说,没有一丝忌讳。

 “只救倪珐?”齐途如此问道,口气呈现出了目前为止首次的纠结。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纠结的事,于情理上,齐途自然是想优先考虑倪珐的安危,可这明显是一个公事私办的举动,在如今这样穷凶极恶的环境里如此办事真的可以吗?

 万一因为这样的举动,而让其他的人质面临更加危险的境地又该怎么办?

 “齐途先生,现在的情况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能救一个是一个才是最正常的想法,而我们恰巧把那个姑娘救出来了的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感受到了齐途沉默中的犹豫,岳昭安如是说。

 这不算得理但姑且说得通的强心针对齐途来说有点作用,但这位团队领导思考了片刻后又对岳昭安问道。

 “被俘虏的执行官,能救出来几个吗,兴许可以帮助我们行动。”

 “就剩下四个活着的了,最能打的那个还被整成了个废人,就算救出去能不能活还不知道。”

 “那意思是剩下三个都是新人?”

 “岂止是新人。”岳昭安的声音带有略微的不屑,哪怕从立场上讲,他自己也是个新人。“其中两个还是姑娘。”

 “姑娘竟然还活着,那帮家伙还挺懂得怜香惜玉。”齐途隔着门白了岳昭安一眼,插科打诨的说“尽可能救出来吧。多多少少比那些一点都不能打的强不是吗。”

 “虽然是这么说......那我尽力吧。”岳昭安犹豫了些许后,终究还是听从了齐途的安排。

 “恩,到时候你联系未名和顾淼,让他们把绳子甩到后山,把你们几个拉上去。”

 “那您怎么办呢?一个人冲的出去?”岳昭安问道,他那担心的声音甚至让齐途十分好奇这个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年轻人此时此刻是以什么表情说的这番话语。

 “把那根破棒子脱手了,赶紧找机会撤出来吧,咱们实力有限,能救出这么些人就很不错了。”

 听着岳昭安的提议,齐途掏出来那根铁棒思索着,有一说一,对于这根铁棒而言,他看的甚至比岳昭安还重,就好比剑士追求一把上好的宝剑一般,齐途确实是不愿意把这见证了一方文明覆灭的物什就这样交给一群亡命徒。

 可眼下,确实如岳昭安所说,放下它才是最好的选择,或许因为它的存在,其余的人质能够多一条活路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齐途说道,但也正是这个微妙的节点上,洞窟的巷道里传来了频繁的脚步声。它就像警钟一般,让两位执行官的对话戛然而止。

 在两人默契的沉默之后,岳昭安急忙重新遁入黑暗之中。

 在敌人的营地里,被信使前来传唤也不是什么多让人意外的事情。

 但面对着理所应当的情况,不知怎的,岳昭安的右眼皮跳动的厉害,就像蜂鸣的警报似的令当事人难以心安。

 本想着跟上去看看,哪怕有什么变故的话,或许能给齐途打个照应。

 岳昭安本是这么思索的,可他刚一行动,就好似脑中的想法自动生成了电报径直发给了齐途一般,后者当即在应酬着两位信使的同时,给岳昭安打了一个信号。

 ‘计划照旧’

 以一个隐秘却又坚决的手势,齐途否决了岳昭安的决定。他明确的命令岳昭安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别人质的解救工作上。

 齐途的判断是正确的,至少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无论是岳昭安也好,还是齐途也好,但凡当他们与敌人产生了正面冲突的时候,多谁少谁都不会多结果产生什么实质上的影响,这是敌强我弱绝对局面下必然产生的窘境,不是一两个谁的帮助就能逆转的。

 此时此刻,在几乎可以称之为机缘巧合的作用之下,博弈的双方达到了数学家及博弈家所提出的均衡状态。

 正如岳昭安所料,因为那柄漆黑色的能量刃的存在,对方不得不思考起齐途等人的来历和背景。这些人固然清楚,他们所面对的这位执行官必然是自己的敌人,但什么样的敌人能够拥有如此精致的宝物,又是什么样的背景敢让他们身负如此贵重的物什只身闯荡至此?

 干着终究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且如今已经到了和一方政权公然对立的程度,这样的一群人所招惹的麻烦,又岂止会单单引来一只毫无规模的执行官小队?

 只能是祈祷着无人敢轻易打破这利用虚伪建立起来的平衡,岳昭安带着一股毫无根据却强烈异常的担忧听从了齐途的指示。

 再次折返到关押人质的牢洞里时,已经过去了有20分钟的时间了,停在牢洞的门前,岳昭安停顿了一瞬,并在这短暂的一瞬,誊写并掏出了新的剧本。

 他抹了抹脸,转瞬之间,那一脸的忧虑甚至是不忿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隐藏在这些消极感情中的正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痞气。

 若是有认识他的人随行在身边,恐怕又要怀疑岳昭安的出身会不会和艺术学府有关。

 可艺术学府的学生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遇上这样比镜头前要高出千百倍的压力。

 带着这样的一脸痞相,岳昭安从兜里掏出了不知何时顺来的钥匙,猛地踢开了牢门。

 而紧接着,那些人质脸上的慌张,诠释出了当事人确实有那么一丝艺术的造诣。他们纷纷向后退去,将那些指定的人暴露在了岳昭安的眼前。

 “你是来干什么的?”站在最前面的副团长厉声问道,她的做法有些超乎岳昭安的预料,毕竟在后者看来,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是优先开口的那个。

 于是,岳昭安花了半秒去思索该说什么,然后他又花了半秒将之前的思考全部丢进了回收站,并开始由衷的感谢这位颇具担当精神的年长女性。

 因为对她的关注,让岳昭安刹然之间发现了,站在这位女性身后的年轻女孩,正是岳昭安此次的首要目标—倪珐。

 岳昭安将自己一向收敛的喜悦进行了一个夸张性及戏剧性的放大,从结果上表现出来,那就是他像逛窑子似的一摇一摆地走到了副团长的面前。

 “主子那边接待客人,找几个姑娘过去打打杂。”岳昭安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拉副团长身后的倪珐。

 而这个动作自然而然的被挡在倪珐身前的副团长拦截了下来。

 这位成熟的女性毅然得握住了岳昭安的手腕,并以毫无惧色的声音说道:“让我去就行。”

 感到有一丝搓火的岳昭安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一分钟都不能耽误的此时此刻,这位姐姐的勇气与担当着实给岳昭安带来了一点点的麻烦。

 本着作为一名演员的修养,岳昭安恶狠狠的甩开了那位女团长,甚至还在她的脸上一点也不留情的扇了一个巴掌。

 而这次,岳昭安再一次低估了一些主要角色的勇敢程度。

 见到副团长因为岳昭安的暴力而受伤,善良的倪珐虽然没有能力能够与一名“暴徒”对峙,却仍然以自己的勇气做出了出头的事情,她第一时间跑到了副团长的身边。

 与此同时,另一件让岳昭安有些无奈的是,以副团长因为自己的暴力而受伤,人质之中又钻出了两个双手配着铐具的年轻人。

 在人群之中仍然要单独进行一定程度拘束的人,必然是有作战能力的人。那么两人应该都是执行官吧。

 要说论实力,恐怕岳昭安也不太能够强眼前的两位多少,但是在这囚禁的环境以及那副特殊的铐具的摧残之下,两位年轻人不但使用不出生物炎,动作也打了巨大的折扣。

 岳昭安当即便踢开了那位男性执行官,并转瞬间掏出了自己的魔杖,宛如催命似的将它抵在了另一位白发的女性执行官面前。

 就好比拿一把上了膛的手枪顶在了当事人的额头上,在这样的威逼之下,无奈的白发执行官也只好垂下了已经被铐具勒得范青的双腕。

 这是必要的手段,决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一切的肢体或是精神程度上的刮擦磕碰,与任务失败的后果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岳昭安狠下心思考着,他虽然务实,却绝非不讲人情。

 务实的性格让岳昭安对人性从来不抱过多的希望。

 此情此景,当自己仅仅拯救寥寥个把人而要舍弃绝大多数的时候,岳昭安实在是难以保证剩下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给自己添些麻烦倒还是小事,但若是因为这不冷静而让以后的营救工作更加困难怎么办?若是因为他们的不冷静,让剩下的人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又该怎么办?

 “小姑娘,站起来,然后乖乖跟我走。”思路清晰地权衡着利弊,岳昭安恶狠狠的对倪珐说道“不然小爷我不介意在这里就杀鸡儆猴。”

 而这个时候,副团长却以截然不同的态度将手轻轻的搭在了倪珐的肩膀上,示意这个女孩听从岳昭安的指示。

 那并非是屈服于岳昭安佯装出来的淫威,而是出于一个当事人情理之中的失误。

 那就是,岳昭安掏出的是魔杖而非一把粗制滥造的手枪。

 就算是在业内并不罕见,可是土匪窝子里的杂役懂超古代技艺的稀罕程度,相比拥有高级职称的底层清洁员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况,这个细节在一位社会经验丰富且出身于相关文化最为发达的宗教联盟的女儿眼中,更是被相当程度的放大了。

 在岳昭安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身份已经或多或少的暴露,但姑且幸运的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副团长决定配合岳昭安的决定。

 不谙世事的倪珐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身后的副团长,又看了看岳昭安,似乎是在进行着什么挣扎。

 想来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不可能有过这方面事情的经验,但她对于过去‘打杂’肯定有自己的理解。

 没有办法,岳昭安只能恶狠狠的将倪珐拉了过来,再怜香惜玉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耽误这个时间。

 他毫不在乎被拉到身后的倪珐此时此刻战战兢兢的表情,开始盘算起齐途交待给自己的额外任务。

 救出几个执行官。

 岳昭安重新将视线转向了人群,那些特地为执行官戴上的铐具让岳昭安一眼就锁定了一男一女两个对象。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朝二人走去,并思考着接下来的说辞。

 毕竟,找小姐去‘打杂’的话,这个男性执行官又该用什么理由来带走,难不成要说前边管事的人有些奇奇怪怪的特殊癖好?

 岳昭安思索着,但毫无征兆的,之前跳动的右眼皮于此时此刻回收了它埋下的伏笔。

 安静的巷道里,火药的轰鸣霎时间如天崩一般迸发了出来,一股掺杂着火辣灼烧感的声浪开始在狭窄的山洞网络中如神经毒素般蔓延了开来。

 而这巨大的声响,终究还是扰乱了岳昭安强撑出来的淡定,他不再去理会两位颤颤巍巍的执行官,握着倪珐臂腕的手掌甚至都来不及放松,反而以更强韧的力道带着这位纤细的女孩疾驰向牢洞的门口。

 透过巷道中的微弱照明,也只有身处近处的副团长与倪珐看得清楚,她们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的脸上所写的痞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危机处理者在绝境之中所独有的威然。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