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造恒久永罚永夜。入此地者,弃绝一切希望。”
坐在窗台上，一身白纱的少女依着窗，以月光为被迷离地看着外面的亨本市。那些起伏的高楼亮着各色霓虹，在月光下与之争辉，街上人来人往、喧哗不断，把深夜过成了清早的模样。
“啊~哈... ...你可真是睡了好久呢，芬里尔中尉。”
从口中发出疲惫不堪的幽幽长叹，少女转头望向了在黑暗中缓缓起身的男人。对方有些发怔地看着少女，好一会儿眼神才泛起了一丝惊喜。
“对的，我没事了哦。”
少女拍了拍裙子，从窗台轻轻跳了下来，她一路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才用那双满溢温柔的目光盯着他笑道：“我守了你快一个月了，但幸好，你在圣诞节前醒来了。”
“... ...”不是很能理解少女话语的意思，男人朝她投去了愕然的目光。少女静静看着他，眼里泛起一股了然。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了？”
“我之前... ...”
男人懵懂地扶住脑袋，摇摇晃晃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用在黑暗中也依旧好用的双眼清楚分辨出这里的模样——在空无一物的房间内部，到处堆积着灰尘与蜘蛛网，看上去是普通的无人居住的房子。在自己身下是一床简易的脏垫子，有着被两个人压出来的轮廓。
他眼神闪了闪，刚想说些什么，自己那还有些疼痛的脑子就突然闪过无数记忆的残片，让他隐约捕捉到自己在码头上的那一幕幕。想到那些，男人随即低下头去，对上了少女那柔和的双眼，但男人却是有些心虚似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双手忧伤起来。
“我... ...我... ...我杀了他们，好多好多的帝国人。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不是我想要的... ...”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话语里充满了苦闷的意味，可以清晰了解到他到底存有如何的疼痛情绪。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少女在听到如此的话语后还是有了一丝怅然。
“但是你却没有吃掉他们。”
她低下头去，嘟起嘴埋怨道：“明明过度分裂了细胞，释放了那样的攻击，可是你却没有补充能量。那样的事情明明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负担，可当时你却什么都没吃，就带着我恍恍惚惚地离开，没多久就昏过去了... ...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我已经守了你好久了，你都不知道。”
“是嘛... ...”
男人轻轻呢喃着，突然慢慢走向了少女之前坐着的窗台，他伸手摸上那满是灰尘的玻璃，一点点擦出了更加清澈的视野。
那是一幕他很久不见的帝国街景。
曾经记忆中的灰尘被拂去了般，重叠着现实在他的面前清晰地呈现，却又有着叠不上的地方——比如此时此刻。
街上那些普通的民众，居然可以在结束匆忙的一天后，为了平日里的琐碎而肆意享受快乐？虽然说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可是他们脸上那种丝毫没有阴霾缠绕的笑容，在男人记忆中却是那么的陌生... ...或者说违和。
曾几何时的，男人也走过相似的平凡街道，可是映在他眼中的大家的笑脸，眉眼里却时时有着另外的一种表情。记忆告诉他，那是对萧条的未来的恐惧。生长在一战失败后的帝国里，男人的记忆几乎一直是灰色的，他所观测到的所有人也是那般笼罩在某种不安中的。直到那位伟大的存在上台之后，直到那位存在为帝国注入了全新的动力后，男人的记忆才有了接近花朵绽放的颜色。可即便是那个时候的帝国，男人也不曾目睹到如此轻松的民众。
居然没有恐惧了吗？
居然可以如此和平了吗？
明明帝国已经分裂了，明明还有着那么多奇怪的麻烦存在。为什么大家却不害怕了呢？
这样的事情真的是非常奇怪——
男人对记忆里叠不上的部分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街上那些人的快乐对男人而言，是那么奇妙的。像他们那样挥霍生命的狂欢，在他看来真是一种烟花似的璀璨。
不过... ...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觉得，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轻松了很多。”
看着窗外那美好的夜景，男人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充满诚意地对少女说道。
但是，男人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如此的诚实，有时候却是一种伤害——至少在少女听着男人这样的话语时，她可是完全体会不到男人心头雀跃的感觉。相反的，少女倒是觉得心底有些发涩，不由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少女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眼神受伤地轻轻抱起膝盖，在男人的床铺前一把坐了下去。
“因为你始终保持住自己的原则，没有吃下自己的同胞，对吧？”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没有了之前的喜意存在，甚至还有些尖锐的嘲讽意味。男人隐约从中感觉到了某种可以理解的情绪，但他却可以肯定那是存在着的，不是错觉，也不是什么敏锐的感知，而是从自己心底泛起的某种意识。他意识到了对方的... ...怒意？
“真好呀，芬里尔中尉，可喜可贺。充其量你也只是杀了那些人而没有吃，真是高尚而伟大，我都快感动哭了，如此深厚的同胞之情，不愧是受到记忆困扰的国防军中尉先生。”
男人迷惑地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个在黑暗中背对自己的女孩。即便是他，此刻也可以听出少女这话丝毫没有一点真情实意在里面。倒不如说话语中还流露着某种奇妙的情感，语调怎么也谈不上是在喜悦。
“... ...你... ...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少女抱着膝盖深深把脸埋入其中，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有一丝近似哭泣的腔调在里面。“‘只要回到帝国就好，只要回到帝国，我一定就能根据记忆拾回自己的灵魂，作为芬里尔活下去。’芬里尔中尉你的心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 ...”
“虽然说着什么不懂人心、就无法爱我这样的话，但是芬里尔中尉，你的眼里明明只有帝国！在接近帝国、在回到帝国之后，你的眼里就只会注视着这个国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明白，可是你却执着得不行了！芬里尔中尉，你真是个骗子。对我说谎，对自己也说谎。为什么你明明在意帝国在意得不行，却偏偏拉上了我来作借口... ...”
“... ...”
“为什么不敢回答？”面对一味沉默的男人，少女终于压不住心头的苦闷——她猛然转过身去，用那双赤红的眸子紧紧望向了男人的眸底质问道：“为什么不敢开口呢？你明明一直很会哄我的，现在也继续骗我啊！为什么... ...为什么从那沙漠离开起你就不再这样做了呢？”
“不是那样的。”
男人重重摇起了头。
这一会儿，他的身上满是那从窗户披落温和月光，把他过于华丽的军服也染成了光辉礼装的模样。
很闪亮，也很与其往日不同。那过于耀眼的光深深刺疼了少女的眼眸。
“我没有骗你。”他专注地看着少女的眸子，发自真心地开口道：“我没有想过骗你。我是... ...真的不懂，但就是很想回到这里。可是你说得对，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早该听你的。”
“就算你那么说... ...”看着男人那变得失落的模样，黑暗里的少女却是稍微别开了眼。“现在的我不想说自己早就知道了什么的。”
男人怔了怔。
但马上的，他便从窗台前离开，自月光的庇护中走向了少女，轻轻把手搭上少女的肩膀，但少女却是一把将其的手拍开——男人错愕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能理解在少女面前半跪下来。少女怯弱地看了看他那专注的目光，又闷闷地转过头去，抱着膝盖把脸完全埋入其中。
“就是你这样啊... ...就是你总这样，我才会觉得你是跟我一样的。芬里尔中尉，你以为对于你而言，我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可是看清楚一点吧，不是命令的话，你跟我根本就没什么关联。”
“只有你可以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的事情... ...”
少女带着哭腔低声说道。
“你以为我在你心里很重要，就连我也被你骗了进去。可事实却不是那样的，芬里尔中尉。除了我，你心底还藏着很多东西。很多你没意识到，但是我却发现了的东西。就算你要骗我，也别再欺骗自己... ...不然的话，总有一天你会为此后悔的。”
她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男人自己并不是很能明白，可是，在听着她那过于悲伤的声音时，他心底的难受就积压到了快要占满肺部一般，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如果说... ...连这样的感受，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话，那么女孩所说的‘重要’到底是什么？
男人不明白。
他完全不能明白。
他能靠在少女身旁，感受着对方的气味，还能听见到对方那若有若无的啜泣。可是在无法拥抱到她的时候，他完全不能感受到对方到底有多么难过。他能确信对方的泪水对自己来说是那么致命的存在，乃至于一次次快让自己有近似‘死去’的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也难以反驳对方的话语。
少女应该永远笑着，不要为任何事情感到哀伤忧愁，明明自己是这样想的。
明明唯独是这样的感觉是最为清晰的，可就是开不了口。
明明他好想告诉少女，如果继续哭泣的话，他或许会心碎而死。所以，请别再哭了... ...
明明他好想这样开口。
可是不管哪一次，他都说不出来。
“可是... ...芬里尔中尉，你不明白。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我只有你... ...我只有你！对于我来说，你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对象！”
在男人的痛苦之中，哭泣的少女却是叫喊着一把抓了过来，主动把头埋入了他的胸膛里边。
濡湿的泪水瞬间溢满了他的胸前。
那一颤一颤着的，娇弱的身躯，曾无数次地这样依靠着男人，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着的实感。可是从未有一次的，他会对少女心里的想法产生如此的迷茫。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他还是知道自己需要如何做——男人下意识的、僵硬地想拥住对方，可在触及她的那一瞬间，少女那同自己如出一辙的体温便让他大脑发寒。
她的身体不再那么温软，血液也似乎凝结了一样，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起伏的力量。男人既无法从少女身上感受到生命的气息，也没有听见她那总是很雀跃活泼的心跳声。
一瞬间的，男人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少女能够从那样的攻击下‘存活’。
她不再是作为人类的婴孩依在自己胸前，她是与自己相同的、由细胞堆砌成活在世上的模样。对于她曾经哭诉过想要成为人类的愿望而言，这样的结局反差甚远。
难以言喻的酸涩从喉咙间产生，男人怔怔望向了哭泣少女的脸庞。她仍旧是那般美好，可是那泪水不停的红眼间，却始终找不到一丝往日的清澈了。
他转过头去，第一次感觉到月光无比冰凉。一种微妙的恐慌在他脑内闪过，紧随着的便是完全述说不出的难过缠绕在了心间。在那纠疼的情绪中，沉默的男人紧紧抱住少女，那窗外月光落在身旁就再也不肯靠近，只把他们深深扫入黑暗。
“不该是这样的... ...我... ...”男人咬紧了牙关，颤抖着想说些什么，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好似变得一片空白般的，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就不要为我难过了... ...芬里尔中尉。这样的结局就很好，比起成为人类，我还是觉得与芬里尔中尉一起成为怪物就好。”
被男人紧紧拥在怀中，少女惨淡地笑了笑。她伸手抚过对方宽厚的背部，眼里的泪水又多掉了几颗。
“反正对于那些人来说，我们永远都是怪物。就算拥有心跳、脉搏或者是正常的体温好了，组成我们身体的东西也跟普通一词相差太多。自从发现我还有这样的生存方式后，你猜怎么着？我反而感觉这样更好！芬里尔中尉... ...这样一来，不管世界会变成怎么样，我们都能在毁灭的尽头看着那些愚蠢人类的笑话。”
“为什么... ...”
完全说不出心头缠绕的感觉是什么，男人只能低落地呢喃出声。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是你想成为人类的。你讨厌死徒，你讨厌我，可你却帮我整理记忆，帮我... ...做了这么多。但为什么，到了最后你却放弃了。”
“因为我知道我们无法成为人类，芬里尔中尉。”
少女幽幽回答道。
“你无法理解，因为你脑子里留有过去的记忆。你以为你对人类有共感，但在我看来，那只是因为有名为记忆的诅咒在玩弄你罢了。有时候，我会感到异常后悔，如果不是我为了折磨你而唤醒你的记忆，或许你会更加‘正常’一点。但是有时我又很庆幸，因为你不是纯粹的机械。”
从男人怀中抬起头来，少女的双眼满溢光彩。那样的表情在她脸上是很少出现的，让男人都有些出神。
“芬里尔中尉，至少在以后... ...作为怪物的我们，永远永远不理会那些人类的乱七八糟，好好地相依为命，可以吗？”
她静静看着男人，那充满了期待的目光只为了他的一个允诺。
尽管在男人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曾经践踏了与这位少女的约定，可是在这一刻，少女依旧选择了再一次相信他。哪怕就连男人都知道，约定这种事情是最不牢靠的，少女也依然充满了希望。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明白这些，男人也无法给予她肯定的回答。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底却在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格林的蓝天... ...以及那断断续续的，血色的残片。
他本可以毫不犹豫地忽略这些东西去答应少女，就像一次又一次做过的那样。可是这一次，在听了少女话语之后的这一次，他做不到了。
他不想背弃那些记忆去对少女说谎。
如果说，平日的他对少女所说的一切都马上答应是种本能的话。那么，至少在这一刻，他终于察觉到自己除了本能之外的某些东西存在了。男人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于那些记忆的难以割舍，也再明白不过自己的执着。他确实... ...有着即便面对少女，也无法果断舍弃的东西存在。
久久的等候换回男人的沉默，少女期待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但马上她便用手背擦掉自己眼角的泪光，又一次痴痴注视着男人的双眼，用再悲伤不过的声音乞求道：“好吗？”
她那模样简直就像一把锐利的剑，深深刺入了男人的胸膛，在他心脏的表面留下了再可怕不过的划伤。
好——其实少女只需要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回答，可男人却怎也无法开口。
如果说跟少女一起走进那黑暗之中、还能够在什么地方平静地活下去的话，男人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对方。但是，就他所经历过的一切而言，男人完全明白前方是怎样的深渊。
如何让少女明白自己愿意跟她平静地永远生活下去，但自己不愿再伤害任何人... ...这样‘天真’的愿望呢？
男人想直接开口对对方说，却感觉少女一定会为此生气。
可是他不开口，却不代表少女就不会因此绝望——太久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太久了，久到在男人把自己脑袋想到发痛之前，就足够先让少女疯狂了！
那充满了期盼的少女，那可怜的怪物，此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等不来答案的现实，失魂落魄地把自己推离了男人的胸膛——她眼神空洞地倒在男人的床铺中，却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满脸依恋地靠在上面。
男人怔怔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大概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她就是这样钻到自己胸前寻求什么的吧？她那么需要自己，可自己却一直闭着双眼。
她... ...
少女是那么没有安全感，她会因为自己的昏迷... ...而产生自己长睡不起的恐慌吗？
“跟我一起成为怪物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少女紧贴床垫，贪婪地嗅着上头男人的气味——可是她的声音却再苦闷不过了。
“芬里尔中尉，你明明一直都是这样跟我走过来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却不了呢？成为一个帝国人有什么好的，才能让你这样失去理智呢？”
“不是那样的！我愿意永远跟你在一起，待在不管是什么地方都可以！但是... ...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出于无法说出心意的痛苦，男人选择了坦白。
他看着少女那悲伤的侧颜，一点点捏紧了双拳。
“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我已经杀了太多人了。就像那些人所说，我是怪物，更是有罪的怪物。我实在不想再杀人了... ...我已经连帝国的年轻军人都杀害了，这到底算什么，我明明不想这么做了。但看到你受伤，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知道，同我在一起，你也会被永远地追捕。我可以一直保护你，也愿意为你而死。只要看着你笑，什么都好... ...这样的心情，我本以为是爱的，虽然你却否定了它，可我还是那么觉得。所以，我开始想，跟着我这样的怪物在一起，你会开心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无法安慰你，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更无法满足你的心。”
“这是什么话？”少女惊恐地抬起头来，“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那怎么会呢？”
看着恐慌的少女，男人马上解释道：“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不想再杀人，更不会吃掉他们。”
“所以呢？”
意识到男人并不是想把自己抛弃，少女的脸色总算好了点。她静静看着男人，突然红着脸地再次钻进对方怀里。
“所以... ...”男人轻轻抚摸少女的满头金发，突然有些犹豫。“我还是想带你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
“那样的话，你真会快乐吗？”少女昂起头来，眼神有些锐利。“你已经能说这么多话，如果把你丢回农场里，你会寂寞吗？”
男人被那样的目光盯得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他看着少女，手指轻轻捋过她那柔顺的发丝，再认真不过地说道：“但我想跟你在一起，应该是不会的。如果你讨厌帝国，那就不来帝国。如果你不想我成为芬里尔，我也可以努力忘掉过去，反正我也不是他。可是... ...好奇怪。在我醒来的这些时间，我已经尝到太多苦涩的东西了，如果说那些回忆不属于我，为什么他们却一直在指责我呢？”
“那大概是因为人类都很傻吧。”
少女淡然一笑，轻轻站起身体搂住了男人的脖颈。在那极近的距离里，她深情地注视着男人的双眼，把额头贴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在进化的道路上，人类的祖先灭绝了能威胁到自己繁衍的所有生物，才开始用文明来束缚自己心中的黑暗。但在文明的进化之路上，他们却时时刻刻被自己的本能引导，逃不开那片黑暗。为了没有由来的信念，他们践踏自己生存的自然。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打了乱七八糟的仗。他们建斗技场，以看人厮杀为乐；他们建集中营，放人们去那受苦；这明明都是人类自己干出来的事情，可是到清算完了却总会忘了反省。就是这些笨蛋，创造了你跟我... ...到头来，他们却觉得全是我们的错。所以到最后，不管你是不是芬里尔，你都注定是那个原罪者。”
少女用耳语般轻微的声音呢喃着，突然地笑了起来。
“但我们可以活得比他们更真实，芬里尔中尉... ...反正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干脆一点面对自身更好。”
男人看着少女白皙的足尖，对她的话语有些迷惑。
“你抵挡不了自己的本能，而你的本能就是噬人。”
少女的话语斩钉截铁。
她抬起头来，轻轻吻在了男人的脸上，引起了男人皮肤的一片颤抖，随即泛起阵阵黑雾。少女聚精会神地看着男人那突然产生‘雾化’的皮肤，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不！”
男人皱着眉把身体往后仰去，声音却有些不平静。
“为什么不呢？”
少女抓着他的双肩把脸贴近，眸子里满是狂乱。即便在一片黑暗之中，男人也可以清楚看出这一点，少女绝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
“死徒！死徒！”
少女在近到快要吻上男人的距离下颤声开口，是那样的狂气，是那样的癫狂——
“过去我曾经那么憎恨这个名称，可在现在我却不得不背负这样的称呼。你看呐，芬里尔中尉，那些死徒主义者，他们的所作所为跟怪物有什么区别？而在那些普通人眼中，我们跟死徒又有什么区别？是的，我曾是那么的憎恨，也完全不想跟死徒同流合污。可是在我一次次反抗自己的本能后，待在人类中的我依旧感受不到内心的空虚有任何被填满的迹象——芬里尔中尉，别告诉你不是这样。那么多的人类都在否定你，而你却在记忆的牵引下像条狗一样贴到了人家的裤腿上！这不，现在你就被人一脚踢开了。”
“芬里尔中尉，芬里尔中尉！在你亲眼看着我被一枪射穿的时候，你的内心很痛苦对吧？你只剩下暴走的疯狂对吧？你只剩下了杀光所有人的愤怒对吧？但是，芬里尔中尉！除了命令之外，除了你自己说的对我的‘爱’之外。芬里尔中尉，你... ...难道没有一丁点沉溺在其中的快感吗？”
紧抓着男人肩膀、执着地贴住对方脸庞的少女如是说道。像在国际象棋的对局中宣誓将军一样的，她朝露出慌乱眼神的男人笑了起来。在男人那无法逃避的对视里，少女赤红的眸子简直就像快滴出血来一样鲜艳。
那是既充满诱惑，又充满了危险的晶莹，刺激着男人的眼睛，让他有了难以逃避的发颤。
“啊~”少女用同样鲜赤的舌头舔过自己的红唇，声音里满是愉悦。“在每一次的战斗里，你比谁都享受杀戮的快感，对不对？你懂得那些白嫩的肉块的滋味，也清楚他们恐惧的哀嚎，你就想听着那些呻吟搭配自己的‘午餐’，对不对？”
“不是... ...”
半跪着的男人倒向后方，但这依然躲不开少女的双眼。她顺势压在男人身上，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庞。在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里，少女像凝视猎物一样冷冷地注视着男人的眼眸。
那是让男人无法招架的灵魂拷问。
“你想吃的，对不对？婴孩的滋味是最好的，年轻的女人就稍微次了点。但有的话，你什么都不会挑。因为你的内心就是在这么说的，你知道我可以读心的！”
“我... ...没有... ...”
男人惊慌地朝后退去，脸上满是难以接受的神色，他看着少女，眼里甚至出现了一丝恐惧——
但是，近在咫尺的少女却是恍若不觉似的，对这样刺耳的声音没有一丝反应。她只是静静看着男人的双眼，直到男人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被探索光了一样。
直到此刻，少女这才慢慢咧开嘲讽的笑容来，轻轻开口：
“‘啊~我最喜欢帝国军的滋味了，太好了，太满足了！这份禁忌的滋味，只是想想就狂喜不已！’虽然你嘴上是那么说，但你的内心可是在这样吼着呢。哼哼，不杀人什么的，你真以为自己是个良好公——”
“别再说下去了！”
从喉咙深处发出滚雷一样的怒吼，男人奋力推开了身上的少女。他起身朝后面逃去，一路躲进了月光之中，才敢回头用闪烁的目光看向少女——对方被他甩到那垫子上，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表情却有些发愣。
不过那也只是短短一会，少女马上便注意到男人目光里的担心，轻轻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抬起手来，在男人疑惑目光中再轻易不过地撕开了身上的白裙。霎时间的，她那比衣服还要诱人的白皙身体便显露在了空气里，于无声中透露出难言的、诡异的美丽。在那具过于年轻、娇嫩的身躯上，男人看到了用油画或是雕塑也不够形容、简直拥有像罂粟般魔力的，绽放着的少女的灵魂。
“来吧... ...”
少女望着那片迷乱的月光，用像梦呓似的低声诱惑道。
“芬里尔中尉啊，我们的故事，我们的一切，都源于一场野心~在那黑暗之中，母亲的细胞培育了你，而从你那得到的进化又衍生了我。真奇妙啊，从不管什么角度上来说，我们的命运都被紧锁在了一起。我们一体双生，是兄妹；是父女；更是彼此相依的破碎灵魂。但如今我想在此之上更禁忌地爱你，让一切成为无尽的环形。芬里尔中尉，我深爱的芬里尔中尉，我们注定合二为一。来吧... ...张开獠牙，吃了我。”
男人惊诧地站在月光下，像野兽一样躬着身体，眼里倒映着那横卧的洁白玉脂，不由自主地变得迷离。他下意识向前走去，那魁梧的身影完全把月光遮蔽，但在快要靠近少女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像是在抗拒着什么，男人握紧拳头颤抖着，自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色彩。
“来吧... ...”
魔性的少女低喃着竖起纤纤细指，从自己洁白的脖颈间朝下滑去，她越过那微妙的起伏、越过平坦软和的小腹，最终随意地停落于腿旁。少女顺势撩开腿上的发丝，仍由那细软的璀璨被身边黑暗淹没，才回头看向了男人。
而从始至终的，她的动作丝毫没有一丝滞阻的感觉，倒是充满了不合年纪外表的气质。而那过于娇嫩的肌肤，竟是比雪更甜也更柔腻。
“来吃了我吧。”望着男人，她再深情无比地渴求道：
“这样一来的话.... ...或许我们就再也不会分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