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现在的你,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雷鬼拄刀半跪在路易斯面前,声音苍凉地开口道:“你或许猜测不到,但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取回了所有记忆。”

被扼得接近濒死的路易斯此刻忙着大口呼吸,看向雷鬼的眼神微微一变,却说不出话来。

雷鬼伸出血迹已经彻底干涸、毫无伤痕的拳头,放在了路易斯的面前,自嘲地笑道:“那个存在要我把一切都献给他,他便赐我不死... ...我本来以为这个代价,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沉重的。”

“可是我错了。”雷鬼幽幽的声音宛若叹息,低落得让路易斯完全听得出他心中的痛苦。“我本来拥有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很多。我花了足有半年多的时间在挖掘,忙着把自己从沙漠之下挖出去。我忘了自己是谁,也完全忽略掉了身上的痛苦。我至今还记得那份深埋于黑暗与沉重压力中的痛苦,就像一道铭刻在灵魂之上的伤疤。就算肉体能够无止境地痊愈,我... ...其实还在沙漠之下。好黑,好安静,好空虚... ...好痛苦。”

路易斯的颤抖停息了。

他望向面前的雷鬼,似乎真的完全找不到了昔日挚友BoB的影子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消沉而低落的BoB,甚至完全没想象过对方面对逆境之时会是如何。但现在他看到了,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或许自己确确实实杀死了BoB。

而面前的男人只是继承了他的肉体与记忆的存在罢了。

“大概是因为在沉沙之下窒息时间太久,让大脑细胞死亡了吧... ...我挖了很久,到最后甚至都忘了憎恨的对象了。我很累,总想停下来,在沙漠之下静静地安息。但另一方面,我又隐约觉得自己必须去恨着一个人,必须爬出来才行。”雷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没有任何温度可言。

“啊!想得很好,结果爬出来后,却真的把什么都忘了,花了一段时间恢复记忆,再来找你的时候... ...什么嘛,我只是失踪了两年,她就已经跟你结了婚,甚至还生下了女儿。起初还觉得只是被一个人背叛,但是在知道这些的时候,就发现我想得太可笑了。这个世界真的是很讨厌我吧,我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爬出来的。”

路易斯的脸色抽了抽,苦涩地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那又能是怎么样呢?路易斯。”雷鬼摊开手,露出了深沉的、极度悲伤的表情来。他强忍着心中的狂怒与憎恨,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们做过那么多的约定,但在我失踪之后,她没有试着来找我,更没有去做任何调查,反而是靠上了你。啊,不到这之前,我都没发现人心是这么靠不住的东西。”

路易斯抿了抿嘴角,他想解释些什么,最终依旧欲言又止。

“我当时恨不得把你们全都杀了,包括你那刚出生的女儿。”雷鬼捏紧了拳头,从紧咬到磕颤的齿缝中发出扭曲的声音来。路易斯马上脸色一变,但马上意识到雷鬼的话语还未说完——况且,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他当初没有动手,现在大概也已经改变了心意。

“可是这样太可笑了。我无数次无数次徘徊在那家医院附近,无数次无数次地在黑暗里偷听你们的欢声笑语。那孩子的哭声,我甚至可能比你们两个还记得更清晰。”

想起自己十几年前早已跟那孩子有过不浅的‘交情’,雷鬼便觉得心中莫名有了些许安慰。

如果是那样的孩子的话,那么自己在十几年前的放弃,似乎也是值得的了。

在见识到那样的纯净、出生于温室里,却敢在枪口之下庇护陌生小孩的孩子之后,不管是多么深沉的怨恨,也难以对其发泄。

倒不如说还非常庆幸着,没有这样做真是太好了。

“总之就是这样了。”雷鬼握着刀的手指关节捏到发白,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他看了看面前若有所思的路易斯,微微一笑道:“你赢了,我输了。不管你觉得我曾经在你身上夺走什么,你已经把我的一切全都掠夺光了。过去我不懂你的心情,但现在我稍微明白了... ...我真嫉妒你,却又拿你无可奈何。

我想过无数次找你、找你们报复,可是一想到她,想到你们的女儿会伤心,我... ...我甚至连动手都做不到了。我真是一个懦夫啊,不是么?”

雷鬼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绝望地看向了那壁炉之上的照片。

“好好珍惜你拥有的一切吧。”他惨然笑了笑,随即转过身朝外走去,身形都有些跌跌撞撞。

“B、不,雷鬼... ...”

路易斯扶着沙发缓缓坐起身体,眼神复杂地望着昔日挚友离去的背影喊道——雷鬼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去。

“虽然我这么说或许很可耻... ...但我想请你,一定要远离希德。那孩子... ...那孩子太过善良,你也明白了吧?就算我求求你,不要把她扯入你的世界里,你已经是个佣兵了... ...不要靠她太近,好吗?”

他的声音还有些结巴,显然是脖颈被勒过后未完全恢复的‘后遗症’。但只有在为了女儿这一点上,即便面对着雷鬼,即便深深地害怕着,却也依然坚持开口。

雷鬼没有回头,随即摆了摆手,走向了大门。

他本就不想去搭理希尔德加德。

亦或者说,他甚至有些害怕对方靠近自己。

即便有着再多仇恨,即便在绝望与扭曲之中,他无数次想杀死过这个长大后再未见面的孩子。但在见到她之后,一切的仇恨都提不起力气了。

他明白的,自己这种置身黑暗中的下水道野犬,本就不该去接触那个散发光芒的小孩。

怎么来怎么去,雷鬼轻松打开路易斯家的大门,走到了太阳已有些昏沉的外头来。富人区的天空蔚蓝而洁净,却没什么云朵,但在上空的天幕系统过滤之下,阳光倒远不是刺眼的程度。

忽然从黑暗的回忆中步入光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雷鬼松了口气,握紧了手上的刀鞘,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浮空花园。高大的女神雕像捧着一个女婴,在喷泉洒过的彩虹之下熠熠生辉。在满脸喜悦的女神足下,在那些万紫千红之间,几个富人区的孩子在其中穿梭玩耍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色,俏脸比较各色花朵也毫不逊色,像是描绘安宁童话的油画中景。

雷鬼怔怔看了看那些牵着孩子小手,不知道是佣人还是父母的成年人,无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的手掌。

血迹斑斑。

不知为何的,虽然很失落,却又有着像是无力反抗般的踏实。

想到这里,雷鬼调整呼吸微微一笑,走出了大道——他没有去望希尔德加德进去的那户别墅,一次也没有。

在稍有些坡度的大道边,就有着额外的停车位。因为悬浮在空中的富人区基本用不上车,大家也基本有着自己的车位,所以这里通常是停放着租借用的飞空艇——雷鬼自然是只能坐这种交通工具的。

“干,也不知道付钱的时候会不会出事情。”

想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恶劣运气,雷鬼的眼角就不由抽搐起来。他这会倒是有些从之前的情绪中走出来,瞬息就为自己的下一秒担忧了。他边顺着坡道往上头唯一一辆停着的飞空艇走,边忙着去掏身上的钱。从他身后传来了行人赶路的声音,清脆的响声充满节奏感、有些悦耳,但雷鬼却在头疼别的东西。

他如愿从裤子里掏出了去看拳赛找的钱,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网络支付的话,或许可能会出现很多岔子,但现金的话,大概会避免很多事情吧。裤子既然没有突然破了个洞,钱也都还在,雷鬼就不信自己今天还能再倒霉了。

人说运气也有守恒定律,自己虽然是没有运气可言,但总不可能在一天里打破倒霉记录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

但在走了几步之后,雷鬼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猎人的直觉让他感应到了身后轻微的脚步声,鞋子发出的声音像是商务鞋,后跟清脆、应该是女性,发出的声音距离自己大概有三米,偏靠下方,略显轻盈、想想这坡度,来人似乎在一米六、九十斤左右。走到自己身后这个距离已经有两秒多的时间,她却没有再继续下一步。如果不是突然掉了钱要捡,那大概只能说明她在看自己了。

更何况,他已经感受到那股有些太过失礼的打量目光了。想想有钱人们应该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再想想那个位置正好是路易斯的门口... ...

雷鬼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应该收回之前的话——他确确实实打破了自己的倒霉记录。

“这位先生... ...请问一下,您... ...您是我丈夫的朋友吗?”

柔和、充满了教养的声音,虽然有些奇怪的迟疑,但语气却足够温软了。让人虽然被唐突叫住,却也不会生气。

一般来说,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回头,大概会更让人怀疑吧。

雷鬼虽然想好了一切可能性与应对手法,但在听见那样的声音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一时间有些出神。

比起记忆之中还有些尖细的少女声音,现在的她已经沉稳许多。大概在结了婚、生下了女儿之后,她再也没有时间与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吧?不能够再投入自己热爱的事业之中、进行无止境的探险的她,声音都跟心气一起被磨得圆润而成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可惜。

自己还曾经那么多次幻想过,未来的她会跟自己一起冒险到老的。

“先生?先生?”

温柔的女声打断了雷鬼的思绪,身后的鞋子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三米的距离,以她的步距也只需要不到五秒,留给雷鬼的时间不多了。

逃不开啊... ...

雷鬼有些头疼地想道,明明自己变了那么多,皮肤也更黑了才对。怎么搞的,每个熟人看一下自己的背影都能把自己认出来,这不是一点也不酷了吗?

自己原地绕圈太久,乃至于外形都没有任何变化吗?

他叹了口气,干脆地抬起手转过身去,正好迎上了来到自己面前的女性。

她穿着雷鬼从未想过会出现她身上的黑色套裙,搭配了略显严肃的深黑色丝袜,手里提了个外形低调、材质却一眼就看得出很昂贵的包包。身形纤细,脸形稍有些圆润、却透着古典的优雅。眼角稍长,细密的睫毛护着一双略带迷惑与期待的茶色眸子正专注地望向这边。

雷鬼状若无意地对上她的脸——不错,过得还很好的样子。

虽然昔日少女充满干劲的飞扬已经消逝,但在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上,依旧可以窥见女性秀丽里透出的英气。那种骄傲的气质虽然内敛,却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即便美丽的潇洒探险家女孩安静下来了,却仍旧不会把翅膀养惰。

女性怔怔看着面前的雷鬼,本来期待满满的眼神瞬息变成一片愕然。

没有满头细小的辫子,没有臭美用的头巾,没有自己送的饰品,甚至也不是万里挑一的异色眸。

眼前的男人高大,胸膛宽厚,还能从衬衣之下窥见美好的肌肉线条。手里提着长刀,一看就是那种佣兵或是猎人,却不是探险家的装扮。

他留着绅士胡的脸有些邋遢,有些记忆中那男孩的痞帅感。他戴着一副无色的目镜,里头蓝色的双眼在黑人中很少见,但也不是非常特别。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倒有些沉默。

面前的人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特别的,特别得不得了的。

即便他不说话,望向自己的眼眸里也充满了温柔爱意。即便他不开口,他的轮廓也透着骄傲。而不是个耷拉着肩膀,浑身透露着颓废,眸子里也没有什么熟悉的意味可言。

女性的失望眼神一闪而过,随即微微笑了起来。雷鬼可以感受到,这份笑容相比刚刚已经失去不少温度了。但她从容优雅,表情的转变几乎没有破绽,如果不是自己熟悉她的话,大概也会被她这种可怕的演技骗过。

她到底在这种富人区里戴了多久面具呢?

“不好意思。”女性微微笑道,话语得体地问道:“请问先生,你是否认识我的丈夫呢?刚刚似乎看您是从我家里出来的,还想着没见过您,要打声招呼呢。”

扭捏、委婉,真像东方人啊——雷鬼发自真心地撇了撇嘴角,露出了有些受不了的表情。他看着面前的女性,故意粗声说道:“哦?阿姆斯特朗先生吗?以前不认识,不过他说要谢谢我救了他女儿,所以见了一面。”

女性一开始只是有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但听到雷鬼便是那个救了自己女儿的佣兵后,她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发自真心的灿烂笑意,眼神也随之激动起来。

“您就是那位雷鬼先生吗?”

“是啦。”雷鬼故作不耐烦地抱胸说道:“感谢的话就免了,你丈夫说过了。我也是顺便而已,大家都是黑人,救了就救了。”

“那怎么可以!”女性有些失态地提高声音,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后知后觉地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质名片,递给了雷鬼。“这是我的名片,我叫巴达捷夫斯卡·阿姆斯特朗,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妻子。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救了我女儿的大恩人,我得好好谢谢您才行... ...啊!能不能请您再进来坐坐,我想亲自招待一下您,再问问其中细节!”

雷鬼单手拿过名片,看着面前激动的芭达有些愕然。

说是招待,但大概会给报酬吧。不,应该是一定会——他们那么疼爱自己的女儿,可能也真的在这件事情上发自真心地完全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没想到那个把梦想看得比什么都重,意志想要在有生之年发现一个谁也没发现的文明的女孩,现在也变成一位母亲了。

把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胜过自己的梦想与生命。

这样也挺好的。

雷鬼微微一笑,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柔。

那个小女孩值得。

看着面前望向别处发笑的佣兵先生,芭达微微一怔——如果说一开始只是觉得长得有些相近,但现在的样子却就太像了。

“免了!”雷鬼回过头来,看向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芭达说道:“我很忙,你丈夫也给过我报酬了。啊啊... ...我不想跟有钱人多纠缠,真的好烦。你能明白吧?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你不用太感激我,我也是有钱拿的... ...再见!”

他一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好像在哪里做得不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维持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强行拒绝了芭达的热情。虽然对方还想要留下他,但他可真的受不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了。

希望路易斯有把乱七八糟的大厅收拾好吧——雷鬼耸了耸肩,再也不管后头芭达的声音,直接加快脚步走向了飞空艇。他戴着的目镜闪了闪,被伪装后的右眼恢复了碧绿色。

虽然已经暴露了一点东西,但他还算是有恃无恐的。佣兵工会的保密制度非常严谨,毕竟佣兵的信息泄露可能就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即便芭达或许对自己产生怀疑,但只凭借一点感觉跟雷鬼这个代号,她也没办法查到自己的真名与出生地。

“这么想想,上次那个在暗地里查我的家伙... ...果然是个手伸得很长的高层吗?”雷鬼扯开飞空艇的舱门一把坐了进去,才忽然想起之前有些忽略的事情来。

那个家伙又会是谁,在这个时间点对自己的资料产生兴趣... ...

嘛,回去让博士反向追踪一下,或许就能得出什么线索吧。

雷鬼微微吐了口气,收起目镜,将长刀放到了头顶的收纳架里。现在的事情太多了,他只想赶紧远离一些本来可以远离的麻烦——窗外芭达的身影还在原地屹立,她那充满迷惑的眼神,就算隔着窗户都能窥见。

但... ...

不管有多少想法,雷鬼又不会再允许自己露出弱点了。

错过既是错过,失去既是失去。

不要再有幻想了。

“但是没想到... ...我... ...”

随着飞空艇缓缓升空,雷鬼疲惫地用双手捂上自己的脸,深深地叹息道。

自己设想过那么多次见到她之后自己会如何的情况。

本来觉得会恨的,本来觉得会怨的。

但是没想到,自己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却是打从心底的释怀。

她过得是那么地好啊!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仅仅是看到她幸福,就不自觉地产生不出怨恨。

“结果,这算什么啊... ...”雷鬼苦笑着瘫靠在椅子上,对自己的‘不争气’都有些受不了了。

不过她真的幸福吗?

昔日的梦想,也已经放下了吗?

就像放下了自己一样?

伴随着无法遏制的念想,雷鬼深深闭上了眼睛。

回忆起了自己作为BoB时的,最后的最后... ...

那最为惨痛的回忆。

——————————————————————————————————

——————————————————————————————————

当BoB从碎石之中痛醒过来的时候,他第一眼便看到自己被直接砸断的右手,不自然地朝外扭曲,骨头也稍微刺穿了皮肤。

他先是怔了一怔,随后才被惊人的痛楚支配身躯,发自内心忍不住地高声痛呼起来。但这一呼喊牵扯到了浑身的伤处,让他只叫了两声便满头大汗地失去力气,只剩低声的呻吟——他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光亮,路易斯就摔倒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他很想再开口去喊一下路易斯,可是浑身上下却都在不停发痛,甚至就连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撕裂感。他不敢再用力说话,鼻腔跟口腔却散发着让自己都感到很不妙的血气。

BoB微微转过头望向自己身体,才发现自己虽然被碎石板保护住一点而没被吊灯整个砸成肉酱,但碎石板也因此把全部重量都散在自己几处关节处,恐怕不仅是右手,自己的左腿也断了。左手跟右腿虽然还能感觉到动作,却在石板之下没法举起来。

不过也还好,总比直接没了命强——BoB有些自欺欺人地想道,至少自己还救了朋友呢。

但这边是沙漠,自己水壶又没了,朋友要带自己出去恐怕有点难。

自己的手脚大概是保不住了。

BoB眼神黯了黯,他还想当探险家,不想成为废物。

【妈的,不能这么消沉...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金属手臂不是更酷吗... ...】

BoB咬了咬牙,挥散了自己脑海里也充满血气的想法。他试着用左手撑了撑,发觉自己身上的石板还是有所松动的,但因为太过疼痛的原因,力气在出了一点之后便消失了。

不过要是路易斯清醒过来的话,大概就可以把自己救出去了。或许可以让他先走,把自己留在这里。这样对他也好,自己不会成为拖累... ...等到他去到安全的地方求救,再把自己救出来吧。

虽然那么做的话,肯定会暴露这里吧,不过那些事情可以交给政府机关处理了。

BoB想着想着,目光对上了下头的魔法阵——刚刚危急之中没去注意,但现在看到之后,他才猛然发现,这地方跟他之前的幻觉中所见的竟然是一模一样!就连下头不停运动中的黑雾深渊,也都是完全相同的!

除了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毁灭般的陷阱与结界,完全就是自己之前看到过的塔内景象。

是幻觉中的幻觉吗?亦或者是其他什么神秘力量使然呢?

在陷阱与结界之后,原来幻觉就是自己跟路易斯找寻的真相——BoB用尽全力、硬撑着疼痛不堪的肺部抬起头去,望向了塔的墙面去。

果不其然的,此刻也全是一圈又一圈的凹陷,里头满是处于打坐姿态的干尸,衣物与人种都各不相同。

简直就像看台一样... ...看的就是这中央的悲剧呢。

BoB稍一沉思,意识到那些干尸很有可能就是这里的人柱。就像是电池一样吧... ...用生命献祭来建立了这个巨大的封印阵。

那四个雕像,大概也是战斗到最后的英雄之姿的纪念。而他们各自留下的物品,就成了最后一道针对后人的防线。

明明是层层危机的封印阵内部,明明种种线索都在告诉自己别再继续了,却还是忍不住地跟路易斯走到最后,把结界给解开了... ...

或许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对自己的惩罚了吧。

也不知道路易斯他怎么样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但估计是被什么给砸晕了——BoB刚出想得出神,前面倒地昏迷着的路易斯便身体颤了颤,微微转过头来。

“鲍勃?”

他望向被压在石板与破碎的吊灯之下,只露出一颗头的挚友,染满鲜血的双眼都有些不敢肯定。

BoB也在此刻被他有些微弱的声音打断思考,应声望了过去——只见路易斯上半张脸满是鲜血,但身体好像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他背着光的样子,伴随那血淋淋的脸庞倒显有些狰狞。

BoB先是愣了愣,但马上便浮现出惊喜的神色来。他刚想开口朝朋友喊些什么,但朋友却突然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坐了起来,望向了旁边的封印阵中央。他血色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在思考什么,却不敢对上BoB的目光。

BoB惊喜的笑容随之凝固——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朋友到底在看些什么。

不管看到什么,也是我更重要啊... ...怎么到这里还是职业病发作啊!

说没有什么芥蒂当然是不可能的,但BoB也只是心底抱怨,他咬了咬牙,说服自己朋友只是在连续震撼中因为找到一直寻找的意义而有些失神而已。

再说他也是刚醒啊。

但虽然是在说服自己,BoB却不由自主地打从心底泛起一丝恐惧。

如果路易斯对自己见死不救的话... ...

那根本就是等同谋杀自己了吧?

虽然这么去想朋友真的很不好,但BoB却莫名其妙地把那双血淋淋的眼眸联系到之前自己看到的红眼恶魔。

幻觉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那么,路易斯呢?

自己绝对不会想把他遗忘的路易斯,他为什么... ...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幻觉’里?

“路易斯?”被自己猜测搞得有些慌了神的BoB忍着痛,呼喊了一声朋友的名字。这微弱的声音打破了路易斯的沉思,他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路易斯?”

BoB看着莫名有些让自己感到陌生的朋友,身体的疼痛都在一时间被某种寒意给压制下去了。

他看着路易斯缓缓站起身来,走向了自己——但在他刚要勾起嘴角的时候,路易斯却是走到BoB旁边扯出掉落的背包,轻轻背了上去,走向了封印阵中央。

“路易斯?”BoB终于彻底慌了神,他不明白自己的朋友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摔傻了不成?这表现不像往日的朋友,他到底在干什么?

“路易斯!你他妈要去哪... ...要去哪里!好痛,快... ...快帮我一把。”

看不见朋友的身影,甚至听不见他的脚步声。这里的魔法阵有些奇怪,人可以走在上面而不掉落下头的深渊,却又无声无息。

搞什么啊,搞什么啊——喊话太过用力,BoB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朋友到底要去哪里?总不可能是抛弃自己离去吧?

他那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路易——斯!”

久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不知道朋友是否已经远去。慌乱不已的BoB扯着撕裂的声音吼道:“你到底要去哪里!”

或许是他去找人救自己了?

BoB自欺欺人似地想道。

不能慌,不能怀疑朋友。

自己跟路易斯认识这么久... ...这么久,他不可能是这种人的!

BoB颤抖着小口小口呼吸,在最美好的幻想中。开始忍着疼痛等待朋友的回来。

随后,沉睡入了没有噩梦的梦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