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琰便按着约定好的时间,只身来到了城南铺户。
天气晴雨交加,在加上城南是人口聚集地,气候闷热难耐。朱琰仍是盖着头巾,走进了碰头地点。
“来了。”传来通风报信的声音。
朱琰抬头望去,发现自己前方正立着十几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领头的黑衣人约一米五高,身材娇小,却散发一股危险气息。
此时,一名随从黑衣人从天而降,凑到领头耳畔汇报情况。
话音落下,领头黑衣人嘴角露出笑意,而后摘掉斗笠,露出本来面貌:
“没有把将军府的人引过来,果然言而有信啊,朱琰前辈。”
只见那领头黑衣人皮肤白皙、双眼水灵,留一头黑紫色及肩短发,头发末端被绑成一股发辫,在美貌之余展现出一股剑客的英气。
“剑客守信,这是江湖规矩。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俺叫啥了,不打算也自报名号一下么?”
朱琰望着这女黑衣人领头,说道。听罢,那人不禁一笑。
“失礼了。”
“我是杜鹃,前西南剑客,现在是元气大人的部下。受元庆大人所托,特来请前辈到大本营叙旧。”
只见女黑衣领头自称“杜鹃”,非常恭敬地向朱琰作了个揖。
——此人,便是韩敏遇伏那天跟随在元庆身后的女剑客。
望着眼前对自己礼节周到的“杜鹃”,朱琰先是沉思,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就有劳杜鹃小姐了。”
听罢,杜鹃也回以笑意。
随后,一旁的黑衣人侧身开道。在杜鹃带领下,朱琰来到了位于城南铺户区不远处的大型商用港口——镇南港。
……
经过数日暴雨洗礼,瓷州镇南港附近水域变得暗潮汹涌,危机四伏。也正是源于此,这些原本应离开的大型商船才被允许停靠于此。
朱琰之前赋闲时曾来到过这,也见过这些商船卸载过货物。而后雨季降临,几日未曾来过此处。
虽心有疑惑,但朱琰仍摆出一副平淡模样,随着杜鹃进了其中最大那艘商船。起初船舱内部通道一边漆黑,不过随着众人深入,沿途灯光被逐渐打开。
“这是…”灯光显现的瞬间,朱琰稍稍为之一惊。
走至灯火通明处时,方才船舱内漆黑潮湿闷热的感觉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装潢奢侈,格调优雅的西洋式走廊。朱琰难以想象,这些东西是怎么塞进一艘笨重破旧的商船里的。
稍稍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气息,朱琰脸上的表情由惊讶逐渐转为警惕。
注意到这一幕的杜鹃只是一笑,而后继续前进,将朱琰领到通道底部的一扇门前,支走了护送的部下们。
“朱琰前辈,我们到了,元庆大人正在里面等候您。”
杜鹃朝朱琰鞠了一躬,示意其进门。朱琰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稍稍感受了下内部的气息,而后睁开双眼。
“真是令人不安的气息啊。”
睁开眼睛后,朱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而后抬起右手,缓缓转动门把手——
……
在门把手被转开的那瞬间,一股令人不安的寒意扑面而来。虽然门内灯光装潢尽选暖色调,但完全无法掩盖这股直刺灵魂的冰冷。
“看来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习得剑气,完全不加控制…”见状,朱琰暗自吐槽道。
但除此之外,门的内部干净整洁,除了摆满文书和兵器的墙面,便只有两张沙发和一张茶几立着。身着灰色汉服便衣的元庆正坐在那,白色长发半掩其面,脸上挂着微笑。
“前辈您可算来了,来,请坐。”元庆直起身,向朱琰点头迎道。朱琰也不客气,确认四周无埋伏后便上前坐下。
“没想到这江湖上竟有此等同行,真是可畏。”朱琰将随身携带的两把刀摆在身旁,说道。
“前辈过谦,若论剑气,您的修行可要比我深厚得多。”
“只不过,为什么不用了呢,那把妖刀?”
元庆轻笑,在回应朱琰的话语后指了指朱琰身旁那把被红绳所束缚的紫鞘刀,问道。
听到这,朱琰表面虽风平浪静,但内心却稍稍不爽了起来。
“哈哈哈,元庆阿友,您这次约我前来,不会是为了叙这种陈年老旧的吧?”
朱琰眼神闪过一丝寒意,向元庆反问道。见朱琰不应,元庆也仅是苦涩地笑了笑。
“当然不会,我元庆这次约前辈来此,便是要商讨一件大事。”
说到这,元庆脸色一变,瞬间变得正经严肃了起来。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吧,朱琰前辈,我希望您能与我们联手,令这个世道对我们这些剑客公平一点。”
元庆望着朱琰,严肃道。
话音落下,朱琰不禁抬起头,叹了口气:
“令这个世道对剑客公平一些?”
没有道出自己内心想法,朱琰先是以话反问,试图从元庆嘴里问出更多。
“我想,前辈您必然深有体会。自从护国战争结束,大宁派败亡,宫廷和南方达成共识之后,我等昔日为主奋战的剑客瞬间成了无业游民。”
“曾经沾染鲜血的我们被排斥,被驱赶,即便有声音说要宽待我等,但往往被视而不见,只能沦为过街老鼠。”
“可是,即便成为过街老鼠,我们这些前剑客仍旧逃不过劫难。为了吞噬原本分拨给我们的钱粮,我们曾经效忠的主人便向我们举起屠刀,不论一切都断定我们有罪。”
“但是,我们当初也是遵从他们的命令行动的,为何那些真正该死的主使仍活着,我们这帮弟兄却要给他们做替死鬼?”
说到这,元庆眼神中显露出怒火,昔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幕幕又浮现眼前。随后,他伸出手,将自己遮盖半张脸的白发掀开,露出一张为黑色诅咒侵蚀的脸。
“这是…诅咒?”望着这半张脸朱琰惊道。
这种如血管般侵蚀面部的“诅咒”乃是一种疾病,一般中此疾病之人会全身爬满黑色斑纹,在数天之内在痛苦中死亡。
“没错,这是诅咒。当初我的主人将病原体注射进我的眼睛,然后捅了我一刀,将我丢进河里…”
话音落下,元庆掀开自己上衣,露出左胸口那道深刻的伤痕。
“…真是恶毒的家伙。”见此情形,朱琰也不禁握紧双拳,露出些许愤怒神色。
“后来,我和杜鹃她们被银面军师所救,他给我用了一直神奇的药令我起死回生。捡回一条命后,我慢慢发现自己可以修行浊气,甚至是剑气…”
“前辈,我的过去…能否令你多加考虑?
说完一切后,元庆真挚地望着朱琰,问道。
“…”
朱琰沉思,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内心虽愤怒,但自己仍不会向对方踏出一步。
不过,方才的话语中,透露出一句令朱琰感兴趣的话语:
“你说的那个阴面军师…能否与我一见?”
朱琰望着元庆,问道。
听到这话,元庆先是一愣,而后又缓缓摇了摇头。
“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前辈若想接触阴面大人,请先给鄙人一个准信。”
“与我等共举大事,或是放弃?”
元庆举起眼前茶杯将其一饮而尽,眼神直视朱琰,问道。
“...”
朱琰沉默片刻,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如炬的年轻人,表情不由得绷紧。
“既然你说要改变这一切,那你打算怎么做?”朱琰凝视元庆,问道。
窗外风声萧瑟,敲得窗门震颤。
这一问,令元庆严肃的眼神更加坚定。
“我要利用汛期,炸开这瓷州四方大堤与水库,决大江之水入城。”
“届时,大江流域所有州郡军势必然自溃,我再趁势图之,此半壁江山唾手可得。再沿运河北伐,可直捣黄龙。”
元庆一脸坚定地向朱琰谈起自己颠覆九州的惊天计划,望着墙上挂着的瓷州水域图,令朱琰不由得一惊。
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朱琰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如此,瓷州...整个大江流域的生灵,你打算如何安置?”
“那可是上万万条鲜活的人命,你打算怎么办?”
脑海中浮现出昔日战争时期的刀光剑影,回忆起这些的朱琰只是元庆,问道。
大江决堤所带来的平民伤亡,绝不会那么简单。
朱琰质疑声传过,传至元庆耳中。而听此问题,元庆仍面无惧色,只是缓缓将茶杯放至桌前,冷冷地说了句:
“能救便救,不能救便任其自生自灭。”
——!
从元庆口中所道出的答案,令朱琰不禁一惊,眉宇之间蕴含怒意。
而后,朱琰深呼一口气,脸色逐渐变得平静下来。这答案就像在其意料之中般,虽然残酷,但并不令他震惊。
沉默片刻后,朱琰抬起头,笑声逐渐自喉咙中发出。
“哈哈,果然是这样吗。”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呢,元庆。”朱琰笑应道。
见此情形,元庆脸上的冷峻略有消散。只见他望着朱琰,眼中再度浮现一丝热切来。
“如何?前辈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元庆问道。
朱琰没有马上作答,只是取起放置于身旁的武器,站起身来。
“我已立下誓言,不再杀生,恕我拒绝。”
片刻之后,朱琰转过身,向元庆留下这样一句话。
“前辈...果然如此...”
在得出答案的瞬间,元庆脸上先是流露出失落之意,而后抬起头,目露凶光。
“前辈若不从,我不强求。但你已经知道太多事情了...今天,休想离开这里。”
面对执意离开的朱琰,元庆脸上浮现出尖锐的杀意。与此同时,这房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剑气从墙体之间迸发开来。
——!
“既如此,那便只好失礼了。”
感受背后袭来的尖锐杀意,朱琰面无惧色。
只见他手握刀把,缓缓将无刃之刀从鞘中拔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