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中的两人眼中的彼此，就像浑身散着耀眼的光芒，一见到对方就忍不住眯起眼睛。
要问我为什么这样说，那是因为我眼前的两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说实话。身高八尺的大男人胡搅蛮缠的一通撒娇着实是把我恶心到了。但茶猫就不这么觉得，林遇的这招软磨硬泡对她是屡试不爽，高冷与林遇腻歪的性格发生激烈的碰擦，其结果就是两人搂搂抱抱就只差当场亲上去巫山云雨了。
不过。话说回来，总觉得林遇和茶猫这两人约定好订婚的事情后，他们彼此的地位就发生了翻天的大反转。
以往都是林遇站在比较强势的位置，而现在恰好相反。
不知道以后夏音慈和我会不会也有类似的变化。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我们这边好像是我一直处于弱势的地位。我当然不介意翻身农奴把歌唱，反倒是很想知道夏音慈和我交换位置后会是怎么的情景。
「对不起啦苏火火，原谅我嘛~」
诶嘿嘿。不用想都知道，她那样子一定超级可爱！
「苏偌烊……你怎么又在一个人傻笑了？」
「没事。」闻言我连忙把脸上的笑意收得一干二净，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次我言归正传你没意见吧？」
「……」
薛学儿愣在原地有些懵圈，似乎在认真地思考我的话语，茫然地启唇发呆了半天，最后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而茶猫再次发挥教科书般的模范作用，顺应着我的那句言归正传对圣婴的话题接着展开了下去。
「……圣婴呢，可以视作世界意志的产物。与支配战争也有若隐若现的关系，因为那也是得到众人的认可而生的概念。大概是两者都有这样的相同之处吧，圣婴能感知到支配战争、包括后续的观测者战争的状态。」
林遇不知为何轻叹出一口气，他靠在桌边抱起双臂，只伸出食指往茶猫手中的玻璃小瓶指了指。
「就是这团莫名其妙的鬼火告知了茶猫观测者战争的事，领她去了那边。」
原来如此。难怪林遇会对圣婴的存在心生不快。
「欸欸，但是最后同意随它过去的人是我喔。这样你们两人就不用进行无意义的斗争，第14届支配战争也会自然而然失去它存在的价值。神明的无趣游戏到此为止，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我们会在遥远的未来相见……我起初是这么想的呢。」
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们就都亲身经历过了——林遇与锒铛入狱的我相见，恢复斗志策划了一场与我之间的假想域之决战，导致不告而终的第14届支配战争重新恢复其存在的价值。
同时茶猫在观测者战争中胜出却败给了造物主夏千颜，留给林遇能与造物主直面交锋的钥匙。
最终在夏千颜的推动下，我与林遇展开最后的决战。林遇找到世界的真相，我则是阴差阳错的取得支配战争的胜利。
「不过支配战争之所以会重获价值，可能不只是与林遇有关呢……」茶猫的神色渐渐变得沉重，像猫一样睡眼惺忪的眼睛警觉了起来，说道，「上次与圣婴交流的时候我得知了另一件事情……简而言之，这件事与阿尔凯特·贝尔蒙特有关。」
听到阿尔凯特这个名字的瞬间，我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法术定在了原地，脑袋里的思绪开始暴走。
同样来自外界的阿尔凯特，在临终之时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或者说是他有意找我，期望我能知晓某些只有他知道的事。
说到底。他当时，为什么会在梦境夹缝？
「……阿尔凯特是来自外面世界的人类，拥有世界这台计算机的部分管理权限。他的死亡没能夺走他的生命，反而是令他想起来自外界的零星记忆。虽说他来到这里的理由是协助核研夺回世界的主导权，但他似乎受到在这里的记忆影响……」
「放弃了他原本的使命，是吗……」
就像我与外界的苏偌烊记忆并不共通。阿尔凯特的记忆也一定与外界相互隔绝，由此萌生可能会违背外界意志的想法。
「诶诶……嗯，是的。」茶猫似乎没想到我的插话，沉默了片刻，娓娓道来，「他觉醒记忆以后利用管理权限把世界划分出了外界人类不可知的区域。只要这台超级计算机能够正常运行，就能维持这部分区域的运行，以免受到外界与夏千颜的干涉。」
我恍然想起方才的猜想——新生的世界将与现有的计算机世界完全独立，成为与外面世界相互平行的同维度现实。
难道说，促使独立新生世界派生的「造物主」，其实是阿尔凯特·贝尔蒙特。
「……阿尔凯特有时会受到外界的他意志的左右，里外的记忆相互干涉，因而让他无法自由的实行他的计划。
「在尝试与外界交涉的途中，阿尔凯特的意识无意间与成长期的圣婴相连接，出于他个人的顾虑把他的计划告知了圣婴。阿尔凯特希望通过支配战争胜出的战利品——『自由意志』——把梦境夹缝转化为世末之时的避难所。」
跨越漫长岁月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当初的阿尔凯特因为黑猫的偷袭，即使通过权限维持自己的生命，但还是无法改变从支配战争败北的事实。
被造物主夏千颜所忌惮，时刻受到她的追杀。阿尔凯特生怕自己不知不觉被夺去性命，计划付之东流，结果就把他的遗志事先传达了给圣婴，以保证有人能在他死后继承他的衣钵。
在这之后。孤立无援的他需要有人与他一起实行这个计划。因此锁定我这位同样来自外界，并且尚未退出支配战争的支配者作为他的首选目标，希望我能够凭借「自由意志」脱离外界的意志，完成他无法以一人之力完成的计划。
所以——
无论外界的阿尔凯特有着怎样的使命，这里的他是真心的想拯救我们的世界。
理解阿尔凯特的决意之时，我跳动的心脏刹那间仿佛遭到海啸的冲击，连视野都跟着这份强烈的震撼而战栗。
虽然当时的我没有理解他的用意，但最后他的遗志却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传达给了我。
现在的我，想做的就是那时的阿尔凯特要做的事。
「可是，」久久没有说话的林遇咬着指甲，仰起视线诉出内心的疑虑，「为什么阿尔凯特要选择梦境夹缝？」
茶猫轻轻地咬住下唇，樱粉的嘴唇因用力而泛出些许鱼白。
「我们的世界是多重世界层的统一，包括平行现实与平行的梦境。但不同的世界层却有唯一的共通点。」
察觉到茶猫投来的视线，我迷茫地抬首回应她的注视，许久又转过去与林遇相视，困惑的声音几乎是异口同声。
「世界的共通点吗……」
我与林遇愣怔了片刻，忽然大彻大悟，相继指着对方说出唯一的答案。
「是梦境夹缝，还有星海酒馆！」
「没错喔~由于个人的梦境是现实的延伸，所以我们暂且不做讨论。」茶猫稍作停顿，浅浅地调整着温吞的呼吸，接着一字一顿的说道，「包括梦境夹缝这一奇异点与我们生活的现实在内，世上有无限个平行的现实世界层存在。」
这话令我短暂陷入了进退失据的处境。按照我与夏音慈的方案，我们需要把劫难中的世人全部迁居到我的梦境中，但我们似乎都忽略了多重现实的问题——我不知道如何连结不同的世界层，更不知道自己的梦境能否容纳无限数量的宇宙。
「世界的毁灭……」林遇问，「是所有世界层的消融吗？」
「诶，可以这么说呢。但是，即使是多达无限的世界层，本质上也是同步率发生偏差导致的结果。世界在演算如何发展的问题时分散成多维现实，试图综合不同可能性的答案得到最优解。」
无限的程式，信息处理的永恒。
我们都在世界的运算之环上逃亡，就连创世之神夏千颜都难以跳出这道收尾相接的环。
世人的切身经历，只是无情无感的计算机对于问题的执着求索。
既然我们就是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那这份切身体会的情感又要如何解释呢？
「瞬间永恒。世界以一秒之势向着终点无限延伸，如同烟火般散作无数平行的现实。如果能够直观表述，就像一层水平方向的平面朝上下两侧增生，最后化作巨大的城堡吧。」
茶猫揉着垂落下来的头发，歪过脸颊望着窗外平和的风景。
雨后的荣谭街洋溢着青草的清香，突如其来的太阳雨冲走冬色，迎来一场久违的初春。不少店铺哐当哐当的拉开卷帘门。顾客零零星星，安宁却又不至孤单。偶尔的谈话声令人安心。
「即使只是我的比喻。即使世间万物都是计算机冗杂的运算结果。只要我们还能感觉到温度、能听见声音、望得见色彩，我想世界就有无比美妙的光景啊。」
茶猫眯起像猫一样睡眼惺忪的眼睛，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偶尔间留恋尘世，冷色之中留下温存。
「无比美妙的光景……吗？」
我茫然间从自己渺茫的情绪中回转过来。
身旁的林遇带着若隐若现的痞气，忽然展开灿烂的笑颜。
「想不到你这家伙挺有浪漫色彩嘛。」
「欸欸？」
「虽说我不是浪漫主义者，但我倒是很赞同妳的看法。无论对于世界、对于外界的人类我们是何意义，关键是我们自己如何看待这座巨大的城堡，如何看待城堡中渺如尘埃的我们，还有那些机器里像电火花一样微不足道的感情。」
林遇说话间眼中泛着清澈的光，他眯起那抹温暖的温度，冲茶猫嘻嘻一笑。
我暗自贴紧胸口，感受自己隔着肌肤的心跳与体温，内心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般颤动不已。
「我们各式各样的情感，对于这永前流逝的世界一定有存在的意义吧？」
「那是当然，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林遇收起拳头用力地锤击他的胸膛，昂首挺胸的说出仿佛是反击宣言的告白，「我们与外界的那群家伙没有区别，绝不低人一等，也是拥有知性的生命。」
林遇的身上好似闪耀着斗志盎然的光，却不知茶猫始终注视着他的方向不语，眼角流露着无声的爱意。片刻过后，他迟钝的回首与茶猫相视一笑，仍然对茶猫方才的注视浑然不知。
尽管如此，两人却能为相似却又稍有不同的理由沉浸在彼此的笑容里。
死后无论去往何方都不枉此生。
我想，我终于是明白林遇这话的含义了。
而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谁粗暴地推开，我们四人不禁同时望到门口的方向，只见门口站着似曾相识的身影。他抬起手来，屈指弹动额前猎鹿帽的帽檐。
「哟嚯。刚见面就给我宣示你们有多么恩爱，你这家伙还是那副惹人讨厌的老样子没有变啊。」
对方说着迈出吊儿郎当的步子，随意选了靠窗的座位。他握着转椅的把手，轻车熟路地翘着二郎腿往后坐了下去，背对着我们拖动转椅，滑到我们跟前的同时显摆的转过身，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我努力辨认对方欧洲人的容貌，慢半拍的从他富有特色的打扮中认出他的身份。
「啊，查尔特……？」
「好久不见，苏偌烊。」查尔特信手敲起响指，靠在椅手上撑着脸颊一边打量着我，一边不怀好意地说道，「刚刚某个一如既往讨厌的家伙招摇得太惹人注意，差些忘记和你打招呼了。不好意思啊。」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话看似是跟我道歉，但分明是直冲林遇寻衅。
没想到查尔特一上来就与林遇作对，这两人争锋相对前难道都不用铺垫吗？不过事情并没有照我的预料发展下去。原以为林遇会立刻不甘示弱地骂回去，但他却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你突然间装什么假深沉啊？」
我盯着一言不发的林遇，着实想不通他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视线转到查尔特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白土芽衣的事，顿时理解了林遇沉默的缘由。莫非他在纠结与查尔特的恩怨，或者说心有愧疚吗？
正当我想着如何减缓这两人之间的尴尬。林遇突然拍起双掌，好像想起某件无关紧要的事，指着查尔特张大嘴巴。
「哦！是特尔查啊！差点没认出来你！」
此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查尔特猛地站起了身，膝盖把转椅弹到数米开外，椅背撞到桌角沉闷的一响，顺着走廊滑远。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我都差些忘记你这个人了。」
「欸……你是连名字都忘记了吧。」
不得不说茶猫的吐槽简直是一针见血，她万般无奈地舒了口气。相反的是林遇，他不知是对查尔特抽搐的眉头浑然不觉还是故意挑衅，漫不经心的走近到查尔特的面前，冷不防地伸手贴在额前，似乎在比对自己与对方的身高，于是轻蔑地笑出了声。
「什么嘛？脸上搞得胡子拉碴，身高却是一点都没变。」
「你这家伙眼睛瞎吗！什么叫没变化！？」
「啊……这样说好像是有点变化。」林遇摆出忽然注意到重点的模样，扶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查尔特，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地指着查尔特喊道，「……你这家伙比以前矮了好多啊！」
「我@!#$%你&?!??BASTARD YOU MOTHER $%^&!!」
眼看查尔特气得就要动手打上去，会议室外有人立刻冲进来，慌忙地拦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后拽。结果查尔特索性手脚并用，三番四次的踹空，结果被他背后的人拖着拉远到桌子的另一边，只好隔着方桌冲林遇破口大骂。
「I must beat him bastard to death! Don't fxxking try and stop me !（看我打不死这鳖孙，别他X的拦我！）」
「怎么了， 你放什么洋屁呢！」
看来刚刚自己觉得林遇会对白土芽衣的事心生惭愧完全是我想多了，林遇怕是心里再怎么愧疚都不会写在脸上的类型。
「林老师……你是缺心眼还是怎么回事？」
总之，这场闹剧最后以查尔特的（被迫）妥协收场。
方才拦下查尔特的渡部枫仰天长出一口气，看起来非常疲惫不堪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会议室终于安静了下来。身旁的薛学儿闷声不响地凑到渡部枫的身边蹲下。我眼看她裙底下的风景就这样一览无遗，只好走到她的身边代替她的裙摆挡风遮雨。
「所以……渡部桑，你是查尔特新的监护人吗？」
「你说艾露丝吗……？」渡部枫困倦的侧首看了一眼薛学儿，扶着额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真不知道艾露丝以前怎么受得了这种怪脾气的。我觉得我真的离监护人只差一张法律证明的认可了。这家伙都二十几岁了还像小孩一样冲动。」
「……真是辛苦你了。」
与此同时，会议室的窗边。林遇正拽着一脸懒得搭理他的茶猫，浑然不知的对查尔特这边指指点点。
「特查尔这家伙……！」
「是查尔特喔。」
茶猫即使脸上表露出极度的不情愿，但还是无奈地给林遇纠正他的名字。
「……我不管他叫特查尔还是查特尔啦！他刚见面居然就准备对我动手喔，还跟我放洋屁。」
「诶诶……是你们互相挑事吧。而且英语本来就是他的母语欸。」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槽点好多……多到让我懒得吐槽。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迷之降智的氛围，恋爱中的人果然都会变蠢吗？
不对，这发地图炮似乎把我自己也圈了进去。我连忙摇晃着脑袋，赶出侵袭大脑的这阵魔障之气。
「话说回来……你们三个现在都是核心研究协会的成员？」
此言让三人同时投来目光。我率先注意到的是就蹲在我旁边不顾自己形象的薛学儿。
「这件事，说来话长呢。林遇失踪之后，我在他家里发现微不足道的线索——才找到了核心研究协会。」
「你说的是那根烟头吗……？我指的是印着核研标志的那根。」
「诶？你怎么知道的？」薛学儿说话的语气忽然「茶猫化」，十分诧异的望着我，喃喃说道，「难道说你也碰到了那个假冒的警察？可是他已经死了啊，你没有理由见过他吧……」
「死了？」我不解。
「嗯……逼问他的时候我没有控制好力道，身体彻底坏死了。」
我着实想象不到一个正常人怎么用力才能把另一个人的身体毁坏到彻底坏死，只觉得薛学儿的危险程度果然远高于黑猫，或者说仅次于苏绘凛？
「不管怎么样……我真心感谢你当时没有对我用武力强行逼供。」
薛学儿望着我含糊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我无奈地把视线落到她身旁的渡部枫。
「我嘛。本想着阻止你们自相残杀，不想见你们重蹈我与和彦君的覆辙，但没有想到支配战争居然不告而终，哪里都没有线索，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逃离这样的命运。更何况我和你们分属不同的现实世界，那天的事根本就是无迹可寻。后来嘛……」
「后来是我邀请渡部枫来的这里。」一旁的查尔特见缝插针，抢过话题说道，「渡部枫对佐藤和彦的事执念很深，坚持继续探寻世界的真相。核研认定他知晓许多他们还不知道的事情，就让我邀请他留在核研的总部协助研究。」
「……就是他说的这样。」
渡部枫挑起眉对我摊了摊手，示意我可说的都被查尔特说完了。所以这场寒暄就这样轮到了查尔特，他翘着椅腿抱起双臂。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核心研究协会。艾露丝的事，父亲的事……这些都让我很是苦恼。醒来的那天我什么都没有做，几乎是发呆了一整天。夜里想了很久，觉得我那啰嗦的老爹一定又要说我沉浸在过去、没有现在与未来，所以我就决定找些事情做。」
「他找到的事情，就是核心研究协会最后的实验计划。除查尔特之外，我与薛学儿也参与其中。」渡部枫的目光冷不丁地扫了过来，适时地出面解释道，「至于核心研究协会这次的实验对象，是全体人类。」
「全体人类！？」
「计划名称，『HELLO NEW WORLD』。」
门外响起另一位少年的声音。我寻声往门口望去，少年脸上笑容可掬，插着裤袋走进会议室里。
我茫然的追着他的身影，一头亮眼的金发勾起我对这位少年的记忆。
「哟，你终于来了啊……陈泽凯。」查尔特抱着后脑勺转动转椅直面他的方向，朝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两眼，褶着双眉不悦地问道，「那边怎么回事，冯承幻怎么还不过来？」
「外面有相当部分的人从星海酒馆杀到我们这边，领头的女生把总部的大厅闹得一片狼藉。他和陈学还在处理。」
陈泽凯清澈的眼睛挤弄出笑意，若有若无的望向我的方向，似乎在询问我这件事是不是与我有关。而我的思绪却飘到别的地方，愣怔间想起在病房里夏音慈对我说的话。她说等我见到陈泽凯，就知道她在找我以前制定的计划是怎么一回事。
「又见面了，苏偌烊。」
陈泽凯冲我阳光地颔首示意，我茫然的回以略显仓促的笑容。
毕竟那天餐馆里他的发怒对我而言是不小的冲击，我的心理素质没有好到能无视这件事与他若无其事的交流。
但看起来，陈泽凯不像是记恨我当时那番不负责任的话。
「看你的反应是夏音慈还没有跟你说过吗？」
「你指的是……她这半年以来一直都与你有联系？」
「这只是这件事的一部分吧。」
陈泽凯面露笑容，颇有故弄玄虚之意。与此同时薛学儿拉着林遇离开了会议室，准备去和大厅的黑猫解释情况。茶猫自然而然跟着林遇。而查尔特躁动不安，就跟出去确认大厅的情况，结果渡部枫也无可奈何地陪同他离开。
五人就这样接连跑出去，偌大的会议室只留下我与陈泽凯两人。
「『HELLO NEW WORLD』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吧。」
我无暇陪着他卖关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所以……陈泽凯，你们到底背着我制定了怎样的计划？」
大概是我的语气比较迫切，陈泽凯收起吊我胃口的架势，朝我招了招手，两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那我就从头说起吧。」
2018年12月8日。
陈泽凯与夏音慈照常汇报我上一个月的状况，但这月不同的是，我大有沉浸在清明梦境的倾向。在夏音慈的建议下陈泽凯决定找我一趟。时隔五个月的时间，第一次决定与我当面谈谈苏绘凛的事情。
结果则是，当时的我表面好像重新步入了阳光，实际却是沉浸于虚幻之中一蹶不振。陈泽凯当天下午被拘留所释放，通过电话告知夏音慈我的情况，之后一人出发去往核心研究协会。
【这四个月的时间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让苏绘凛醒来的方法！】
——陈泽凯数月前就收到了核心研究协会的消息，他们声称自己有帮助苏绘凛醒来的方法。但事实上苏绘凛当初入住的医院就是核研的附属医院。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负责ESS症的医生或许都是核心研究协会的成员。
陈学如今在这里负责护理父亲与夏音慈，也是因为她早与核研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核心研究协会早就以我不知情的形式渗透到我生活中的每个角落。但当初的我没能及时意识到这一点，事到如今都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
与我相反。陈泽凯那天与我分别后就决定相信核心研究协会的消息，与对他发出邀请的渡部枫见了一面。
同日，苏绘凛被不明势力带走。
对方势力知道陈学每日是2点30分左右离开，医院的警备并不森严，便趁无人看守之时闯入病房。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行动。
虽然我认为不能排除核心研究协会自导自演的嫌疑。但根据核心研究协会的推测——苏绘凛这之后的动向与宗教组织「Mother' Anonymity」有关。换言之是「Mother' Anonymity」派人带走的苏绘凛。
陈泽凯判断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无法与暗藏在水面下的圣母之名对抗，便主动要求协助核心研究协会完成最终的实验计划。
一周后。
我的梦境遭到盗梦者的余党侵略，现实中已是整整一周没有醒来。父亲以ESS极端睡眠症为由把我送往医院医治，夏音慈同日回到海滨城，亲自负责我的护理工作。但她担心历史发生重演，事先开始制定相关的防范措施。
「世界的同质化轮回是由计算机处理信息的惯性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因此，夏音慈给出的方案是，欺骗命运。」
「欺骗命运……？」
陈泽凯从方桌的抽屉里找出一张白纸，拿起胸前口袋的水笔，在白纸上标记了数十个黑点。笔尖触碰到纸角的黑点。
「假设这是命运的轨迹的起始点，我们要到达中心的终点。」陈泽凯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鼻尖沿着黑点画出曲线，「无论轨迹是怎样的图形，无论完成这项工作要经历多少时间，唯一的要求是经过这张纸上所有的黑点。」
「……那纸上的每个黑点，都会成为命中注定的节点。」
「正是如此。」
笔尖穿过相邻的黑点，不久就经过了纸张上所有的节点。命运的轨迹就这样绕回来，即将到达纸张中央的终点，但就在触碰到它的瞬间，陈泽凯突然停下笔尖片刻，数秒后再滑到轨迹的终点。他方才停滞的位置因而留下新的黑点。
「按照要求经过所有的黑点，但节点的依次顺序以及数量都已经发生了改变。这就是夏音慈心目中欺骗命运的原理。」
我注视着纸上错落有致的世界轨迹，恍然间从那颗新生的节点中理解夏音慈的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