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什么啊,还不快给我出来!」

查尔特冷着声音命令式地低语了一声,礼帽率先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以内,接着他的造梦者微微鞠躬示意自己的造梦者,收到了攻击对方的指令。

「钟茉,拜托你拦住查尔特的那位造梦者。我有必须带他走出黑暗的理由。」

正对面的佐藤和彦以商讨的口气与自己的造梦者交流,见她颔首示意,同时杰克的纸牌朝着这边迅速飞去,被钟茉撑起的一堵看不见的盾挡在了一米开外,由是和彦朝着查尔特这边冲了上去……

呵呵、难道他们以为打一架分出胜负,就能说服对方是吗?我冷笑着,索性漠然地旁观着他们。那只会更加增添对彼此的不服罢了。

明明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却不明白吗?

果然,无论发生什么,查尔特本质上都是冲动的笨蛋;而佐藤和彦,也只是自以为能够拯救任何人,能随便消除他人的黑暗的自大白痴罢了。是啊、我本来就不该对这些支配者有什么多余的期待……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抛弃现实投身梦境之中,妄想能争夺现实的主导权,而互相残杀。

这样消极处世的人们,怎么会有靠的上的时候呢?看来过去的我藐视这些支配者的观点,才是正确的。然而,正当我冷冷地扮演者旁观者的角色,打算蔑视着这两人无谓的争斗的时候,耳畔边忽然飘来锁链碰撞的声音,以及一阵令人心里发痒的温热鼻息。

「呐、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你所遇到的任何事,这样很过瘾吗?」

我猛然间警惕地往侧面一闪,转而朝原本身后的方向望去,萧洛洛正如同打量着猎物一般,戏谑地注视着我的双眼。

「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连忙错开了她那仿佛要将我的本质看透的目光,沉着声音打算着岔开话题。萧洛洛却丝毫不给我松懈下来的机会,我即使不去看她,也感受得到她那种炽热到古怪的目光。

「还是,这样你就能避开麻烦的思考,感到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

我握紧拳头抬眼看她,本能地想要去否认她的说法。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对这两个幼稚地面对世事的支配者感到失望了而已!你不明白的……」

说话间,我却渐渐发现这样的狡辩愈来愈无力,连自己也无法信服。我将原本错开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萧洛洛的身上。

「为什么?明明你没有读心术,为什么却能丝毫不差地说出我内心所想的一切呢?」我嘀咕着,朝后退了一步,狼狈地倒在了地上。我看到艾露丝焦虑地张望着,她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支配者并不都是消极地,脑海里回旋着这句话,而我沉下脑袋,「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就顿时感觉到了自己的可悲——不去计量自己逃避问题的愚昧,反而追问他人是否心怀鬼胎,借此令自己感到心安。是啊、我本身就是想忏悔原本的自己,才会加入支配战争,但是一直这样下去,无论我身处何地都无法虔心地忏悔,洗清我的愧疚吧。

「我呢,是觉得同伴的决裂很有趣……不过,有趣的事发生在现在的节骨眼上,必然会让盗梦者趁虚而入,令这场交响乐混入嘈杂的音律。」萧洛洛伸出了双手比划着,将两根贴紧的食指分开,我的目光则紧紧的追随着她的手指,被她吸引走了目光,「那种结果,自然抵消了这件事本身的有趣。」

「呵、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蹙紧了双眉,我有气无力地作出最后的挣扎。

萧洛洛以微笑回应我,将手背于了身后,手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如同田径赛的枪声号令一般,唤醒了我陷入迷惘的心绪。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了下来。

「好吧!毕竟支配战争刚上来,就能力不受自己控制,让你们『魔音穿脑』……我也觉得很丢人,所以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废柴!并不是专程阻止他们的争斗的。」

听了我的话,萧洛洛弯着眼眉抹上怀疑的弧度,显然一副半信半疑的神色。

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好糊弄啊!

不管了!反正我就是讨厌所有能看穿我心思的人。

我调整着呼吸,再度将目光转移到了佐藤和彦与查尔特的身上,艾露丝似乎忍耐不下去了,忽然将法杖敲在了地上,一阵魔法阵强行将他们俩剥离到了两边。而身后的那阵视线此刻不允许我拿他们已经暂时停止了争斗为借口而退缩。

趁着他们因艾露丝的举动而惊愕的这一瞬间。我小心地撬开了那扇通往着每个人内心世界的门。无数的心绪交织在一起摆在眼前,差些交错而纠缠到一起。我轻轻地拨开那些干扰着我的线索,推开了心门,走近了他们的世界……

交织的心念,也悄然闯入了耳畔——

「你到底明白什么啊……见鬼!我的纠结、我的痛苦,你又明白哪一点?」

「我曾经也将自己囚禁在昏暗的过去,以为那些失望的目光否认了我的未来。」

「你这个可恶的伪善者,到底明白些什么啊!我、无法忍耐你们……」

「与曾经的我眼神相似的你,一定也被过去所束缚,我想要消除你内心的阴霾!」

还没有来得及让自己的声音闯入他们的世界,我就先一步被他们的那种执念所牵扯绊在原地。

他们内心的呐喊不断地挤入那道通往我内心的狭窄的入口,嘶吼声想要闯进我的世界。我痛苦地捂住了双耳,但它们仍然不可避免地溜了进来。没想到在他们表面幼稚的激斗之下,内心也在不断彷徨徘徊,于是再度陷入了你来我往的对峙……

「威廉那家伙,可是将年幼的我抛给科研机构啊!他留我一个人被永远地囚禁在深眠之中!」

「无论有什么理由,也不能为了仇恨将自己也断送掉。」

「我会成为梦境世界的『住民』,全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伪善者!」

我茫然之间睁开了双眼,声音戛然而止。随之飘散过后,查尔特零落的思绪、片断的回忆依次在这个世界上演。

那回忆的一幕幕中,都有熟悉的一个身影。扮演着父亲这个角色,却在中途缺席甚至一度退场的威廉。这些画面接连重叠,于眼前一闪而过,而我伸出了手,想要令流转的画面定格,忽然,一副情景出现在眼前,接着,它自顾自地运转了起来——

那个男人是还年青的威廉吧?他正抱着熊玩偶的脑袋,悄悄地跟在了年幼的查尔特的身后。笨重的玩偶服令他的脚步显得有些笨拙。

「果然传闻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熊脸超人……可恶!竟敢骗我……」

查尔特握紧了拳头,泪珠忽然不争气地滴落。他举起了拳头用力地擦起了眼角的泪水,接着颤着身子顿住了脚步,啜泣了起来。

威廉被他爆发的委屈所惊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呆立了许久,他想到了什么,戴上了熊脑袋。

「啊、芽衣的装备派上用场了呢……」他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温暖笑容,然后走到了查尔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查尔特的肩膀。

大概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查尔特不解地回过了脑袋,却发现一张熊脸凑到了他的面前,那只爪子左右摆了摆。

泪光停留在查尔特发红的眼眶,那双瞳孔之间放出了专属孩子们的天真光彩。

「是、是……是熊脸超人——真的有,竟然真的有欸!他们没有骗我!」

查尔特兴奋地蹦了两下,朝前奔去,一把跳起抱住了他的手臂,接着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委屈地抬起了脑袋,小声地询问:

「我……我可以这样抱抱你的吧?可以的吧?」

威廉微微怔了怔,连忙轻轻地点了点他的熊脑袋。我看不见他背后藏着怎样的表情,但我知道那必定藏着一张喜悦的面孔。紧接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位貌美的女性朝着他们走来。在欧洲人之中亚洲人独有的小巧发挥了作用……再加上那扑面而来的人妻气质,令她十分显眼。

「喂!妈妈,我在这里!」查尔特激动地挥着左手,指向了自己右手抱着的男人,「你看,是熊脸超人!妈妈,他是真的存在的喔!」

那位女性微微地歪了歪脑袋,错愕地看了一眼被查尔特纠缠着的威廉,接着忽然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笑容。她微笑着,没有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而是走近他们,温柔地点了点头,捋了一下查尔特的头发。

「嗯~查尔特真棒呢,据说能找到别的小朋友找不到的熊脸超人,说明这个孩子有一颗纯真的内心哦~」

骤然之间,声音骤然变调,如同失去了讯号的收音机一般,发出了难听的电子噪音。画面也闪了数下跳转着雪花,最终转变成了黑幕落下。

我愣怔地任由着那交织的心思挤入脑海。

无意之间,我这算又窥探了他人的内心吧?但我这一次却由衷地为此感到喜悦,我庆幸自己发现了这段回忆。因为它证明了我对他们寄以希望这件事是正确的。就算是只身投入梦世界、投入支配战争的人,也有着想要守护的珍贵回忆。他们并没有抛弃现实。

所以,查尔特也不是因为放弃了现实才会加入这场支配战争的——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着实为自己对他们的偏见感到愧疚。

我再度抬起眼,朝着他们的内心深处的世界不断逼近。

窥探他人的梦境,或许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只是我一直利用着梦境做了错误的事情,所以才会认为这本身是一件错误的事情的……

那——只是我为自己开脱的借口。那是我的懦弱。

我走到了被回忆铺成地毯的这条走廊的尽头,是悬在半空中的两根互不相交的绳索。

嗯,只要将他们所想的事情,传入彼此的耳中,他们就一定能理解彼此,停止这无意义的自相残杀。

我想到了这里,上前了一小步,毫不犹豫地抓起这两根绳索,轻轻地为他们打上了结。同时,读心的大门悄然关闭,而我被这个世界下了逐客令,重新睁开了双眼——身前不远处的查尔特与佐藤和彦同时挣开了艾露丝的魔法,刚要攻击对方的那一刻,忽然一阵愣然闯入了思绪,他们挥出的拳头刻意偏向了错误的方向。两位造梦者仍然保持着对峙,难分上下。

查尔特难以置信地摇着脑袋,目光躲闪着后退了几步,一脚踩在了那断裂的时钟上。他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而佐藤和彦一把抓住了查尔特的手,脆弱的零件发出「吱呀呀」的声音。两人对视着彼此。和彦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我松了口气,转过了脑袋,故作轻松地看往了身后的萧洛洛。只见她的脸上正带着一股暖暖的笑意,一阵暖流掠过耳畔。

一时间,我竟然无法确认那是否出自真心,只能恍惚间颤动着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