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威廉独自一个人跪在水晶传送的位置。他咬紧牙关,抬起脑袋寻找佐藤和彦的身影。可竟发现被铐在手链上的佐藤和彦的身躯正在逐渐消失,荧蓝色的花瓣从他的身上一片片地飘散向了空中,拼凑成了「5」的形状,然后顿然统统失去了光亮,与佐藤和彦一同不见了踪影。
威廉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曾经在别人身上见过——这意味着「佐藤和彦」这个人,无论在梦境还是现实都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他干张开了颤动的嘴,喉咙却不由自主地失了声。有什么不能述明的东西堵在那里,让淤积在心头的言语却无从宣泄出口。
胀痛点缀了他猩红的视野,威廉撑着地面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上一分钟腹部被捅穿的剧痛仍有余留,他只好紧紧捂着腹部、连滚带爬地奔到了空无一人的镣铐面前。唯有被抛下的寥寥数颗荧蓝晶体毫无拘束地飘散在空中,即使伸出手紧紧握住,它也会凭空穿过手心。威廉的嘴里终于作出了呻吟。
「呐、威廉。」
一只病白的手粗暴地抓起了威廉被搞得乱糟糟的头发,让他无神而空洞的双眼对准了这只手的主人。
「……结果是你的同伴先支撑不住了喔?尽管你在旁边不停地鼓励他,他还是撑不住了。这家伙竟敢在囚禁斗角场强行剥离意识醒来,精神只会加以百倍的虚弱啊。该说是自作聪明吗?某种程度上能在这里醒来,也算是一种『卓越的才能』了吧。一般人可做不到。」
「你这混——蛋啊……」
扭曲的威廉继续着仰望的姿态、摆出扭曲的神情挥拳朝着那张凶笑的脸奋力砸去。绝对观测没有给出对方将会行动的踪迹,这也是说对方不会做任何动作。事实上拳头也是切切实实地撞上了盗梦王的脸颊,在他病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淤红。
「不错的憎恨。」盗梦王开始愉快地鼓起了掌,但眼神中却夹杂着异于愉悦的情绪,「可还比不上白土芽衣死掉的时候、我对那个狠狠推她进入这无止境深渊的你的憎恨。这是你看重你同伴的程度始终比不上的。」
铁制的镣铐再次刺破愠怒的空气,紧紧陷入威廉的肉里把他铐住。威廉被粗鲁地拉到了上方,令他吊坠在空中。他死死地瞪着盗梦王,头颅朝盗梦王的方向使劲前伸,这种动作让他的脖颈看起来极度扭曲,反抗的手脚也被铐链挤压成紫黑色。
「喂。你在等待着恶灵降生的时机吧?所以迟迟不肯去死,摆出这么难看的挣扎姿态……可我再告诉你,靠那种东西是没有用的。没有参加过完整的一次支配战争的你怎么可能知道?如果不暴露自己是支配者的身份,没有察觉到我们呼吸的恶灵们是不会亲自找上门的。」
威廉这才发现监禁自己的这间恶魔的乐园、光线已变得昏暗,四周门窗紧闭,只有一双双紧盯着他的目光泛出戏谑看客的凶恶光亮。
这里就像被盗梦王刻上了「没有出路」四个大字,威廉被由这四个字组成的绳索困在了这个「囚禁斗角场」、佐藤将面临的结局就是自己的结局,那根令心脏的律动也要冻结的铁棍一下一下地砸在了自己身上不同的部位,血管被挤压而麻痹。威廉仍旧瞪着这个戏谑的观察这一切的男人。
在铁棍砸中他的膝盖,响起一声声碎裂与碰撞的声音的时候,威廉突然想起那天自己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工人们摆放好打桩机,那沉重的鼓动好像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口。白土芽衣从他的生活退出以后,威廉下定了决心要连芽衣的份一起好好照顾查尔特,
不过,尽管他也在努力完成这一誓言,可他总觉得查尔特的瞳孔里空缺了什么,那好像是他再怎么做也无法填充的、只有白土芽衣可以填上的空洞。
客厅里卧室的门被拉开,门把手粗暴地撞在了墙壁上。威廉连忙回首,查尔特一边套上卫衣,一边来到了客厅。
大概是打桩机的声音吵醒了他。威廉这么想道。不过他的脸色却看起来特别糟糕。
「早餐我放在厨房里了,昨晚你湿透的衣服我也帮你洗好了,你顺便把他拿出来吧,查尔特。」威廉没有得到查尔特的回应,他蹙了蹙眉,紧握住了窗沿,朝阳台外探出了脑袋,补充道,「你放假也不能起太晚啊!」
「我知道。」
被查尔特回以了嫌烦的眼神,烦躁之中夹杂着落寞,威廉感到心脏横添出一道缺口。打桩机的声音在耳边用力地重复砸击,威廉冲动地想要对着窗外怒骂发泄。但他最终只是关上了窗,走到了客厅。查尔特刚好把早餐放到了餐桌上,睡眼惺忪地啃咬着那块被他用尽力气撕成两半夹上煎蛋的吐司。
威廉打量着眼圈泛黑的查尔特,心想:说不定是查尔特做了噩梦,他可能又梦到了白土芽衣。
「那么..想去哪里玩吗?游乐园怎么样?」
「又不是上小学的小孩子、我和同学下午约好了去同学家打游戏,不用你操心了。」
「可我和你假期时间不一样的,明天我必须去上班....」
「不用和我说这个,我又没不让你去。你归你上班,我也做我自己的事情。」
「那好吧..不过幸好下周六我也有时间——」
椅子被粗暴地拽动发出的「滋啦」声打断了威廉的话,查尔特随手举起杯子喝光了牛奶,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查尔特又抓起刚才他放在桌上已经晾干的衬衫,将它挂在了右手手臂上,侧睨着威廉。
「既然平常是我准备早餐,放假的时候也不用你多费心——煎蛋吃起来是生的、我不知道吐司是不是被你拿到锅子里炒出来的,硬的无法下咽、还有这种浅色的衣服和深色的衣服混着洗会被染色。」
查尔特丢下了这么一连串评价,左手拎起了干瘪的书包敞开了家门。威廉看了一眼查尔特右臂上挂着的衣服,原本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却有些泛红。查尔特这时又忽然顿了顿脚步。
「多谢你的款待。约好了和中心中午就见面的,我就先出发了。」
还没有来得及叫住查尔特,门就被重重地关上了。难以言喻的低落在威廉的心里缠绕着。威廉想起许久前的那个午夜,他自以为什么也不知道的查尔特抱着自己哭泣了很久、很久。自从那天以后,查尔特就和过去不再一样了,威廉也发现了——查尔特与自己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远。
虽说威廉也在努力地适应家务,但查尔特却比自己更快地学会了这些。威廉负责的仍然是朝九晚五的工作,「连带白土芽衣的份照顾查尔特」,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做到。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接受梦中出现的那位魔法师的邀约。
说到这件事,威廉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梦。可持续三天他都见到那位自称「银」的魔法师,他才渐渐相信银说的话,至于支配现实之类的事情他倒是半信半疑。威廉想起银乱蓬蓬的头发、盖过眉毛的漆黑大尖帽、挺拔到诡异的鹰钩鼻,还有他每次出场都坐在一根横在空中的扫帚上,朦胧地睡去。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又是那个沙哑的声线。威廉这几夜已经听烦了银的唠叨。不过他却一次也没有赶走他。威廉觉得他可能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其实也明白有些事情注定是他做不到的,他在查尔特心里怎么可能替代母亲的位置。所以,即便威廉尚不相信真的可以支配现实,他也想接受银的邀约一试。
「竟然答应了呢。我还以为还会和你耗上很多时间的。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即使是在梦中,如果想要一切如愿,你也必须亲手争夺。」
威廉似懂非懂地沉下了脑袋,他料定今后的生活会有转折,但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踏入梦境夹缝的那一瞬间,属于他人生的乐谱上就此随即闯入了一些错落的乱音——譬如第二天早晨查尔特迟迟没有醒来。正午过后,威廉终于忍耐不住走进了查尔特的房间。
「放假这么晚起也不行的!芽衣在的话也不会容许你这么胡来..喂,不要装睡了。」
威廉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扒开了被子,摇动查尔特的肩膀。可查尔特竟顺着这股力道过分轻松地由侧躺转变成朝天。就算是沉睡的人也应该稍微有些气力,不可能被如此轻松地摆布,空荡得就好像骨骼都被拆掉了一样。威廉的心里顿然掠过一阵不安,他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你这家伙……!我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午夜时分,银莫名其妙地挨了威廉的一拳。扫帚往后颇无力道的退远了十余米,银却牢固地坐在扫帚上,仿佛他们是连成一体的。威廉前进了好几步,一把抓起了银的斗篷,想把他拎起来,却没料到斗篷里的人影骤然消失,手中只余下了一件斗篷,转眼间银出现在了身后。
「嘛..做事可别冲动。我不仅没有在你儿子身上动什么手脚,而且还是从集体噩梦手上救了你这个非完全清明梦者的命。」
威廉没有想到这种不合道理的事情会发生在查尔特的身上。不如说,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根本不相信这种都市传说似的可笑传闻。当然,威廉也不知道为什么实习期间遇到的其他核心研究协会的学者都不会对这些传闻弃之不顾,反而把它们也归为考证的一部分。
「反过来说..如果你能更早的答应我的邀约,说不定是能救到你儿子的。」
第二天一清早,威廉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醒来,他反手揉了揉躺在地板上导致酸痛的后背,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查尔特昨天被他慌忙地送到了医院,医生只是按照住院手续「扣留」了查尔特,并告诉他有任何消息都会通知他。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来,拉开了家门作势冲出去——
「威廉先生,您早。」
那声音乍一听陌生却又熟悉。威廉本能地抬起了双眼,略有鬼祟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女性——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大褂,将五指都藏在了衣袖里,可白大褂里穿的却是附近一所高校的制服,下身又没有按照学校的规定穿有丝袜。所以威廉也着实无法确定她是否来自那所学校。
「我是代表核心研究协会、并为您昨天送往C-H医院的查尔特安德烈斯先生来贵处一趟的。」
「查尔特......」
「因为他的情况完全符合我会调查的『睡美人综合征』,想询问您的意见……」
威廉的脑袋乱七八糟地拧成了一团,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不知道究竟来自那所学校还是核心研究协会的少女,试图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
「您是否同意,将查尔特先生调换到我们『睡美人综合征』现象的病人的看护所呢?」
失魂落魄的威廉在意见征询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关于这种无法醒来的病征是否有治疗的办法,少女给出的回答是「恕我直言、答案暂且是无解的。我们需要查尔特先生和其他病人大量能反馈的信息资料,试图找出他们的共性……再者,这也需要威廉先生您的帮助」。
又一次回到了梦中,银的出现不知怎么的惹出了威廉的无名火,但威廉刻意压抑住这股情绪,沉下了脑袋。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离开我的梦境,还要留在这里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我只是为了确定……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之后,你对于我的邀约作出的『同意』这个回答、是否还能作数?」大概注意到了威廉脸上忽而出现的那抹难以确定的神色,银匆忙地又补充道,「所谓的『睡美人综合征』并非是无解的。据我的调查,查尔特没有被送到梦境夹缝充当『城镇资源』,这样一来他只可能被『集体噩梦』这头野兽扔到了不属于他的梦境世界,被困在那里他才会无法醒来的。」
「那告诉我啊!让他醒来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因为查尔特没有被困在梦境夹缝,所以就可以动用支配现实的力量解救他。梦之狂人是不会干涉与他们无关的事情的。」
「你的意思是……方法就是、在那什么支配者游戏中取得胜利,对吗?」
「目前为止,这就是唯一的方法。确实胜出是十分困难的,但希望再渺茫也是存在的。你说呢?」
注视着威廉疑似是答应的反应,银皱起了那张刻满皱纹如巫婆的脸,笑容略为渗人。他敲起了响指,朝着威廉昂了昂脑袋,示意他跟着自己过来。威廉虽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门的彼端是到处抽象的世界,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分外的不真实。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连做梦也不肯放过我吗?伪善者。」
威廉事到如今也清晰地记得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当时查尔特坐在这个抽象而又扭曲的街道的中心,眼神中充满了敌意。他手中握着一张与威廉不认识的人们的合照,照片上所有学生都对着镜头挤出满脸的笑容,唯独查尔特的笑容勉强而又掺杂着名为「无能」的杂质。直到后来威廉才知道前一天查尔特根本没有被同学约出去玩,在学校里扮演着被校园暴力的对象的查尔特怎么可能会被如此好心地对待?
他知道这刻才发现查尔特对自己的憎恶。而憎恨的原因也根本不在白土芽衣身上,而是因为威廉从来不曾注意到自己负伤回家,亦或是衣服被同学捉弄淋得湿透他也不会多问,却总是摆出一副「我在用我的方式关心你」的态度。这令查尔特感到厌烦、甚至是——恶心。
在现实中压抑的所有不满,梦境里无比坦率地统统宣泄了出来,接连砸在了威廉的胸口。查尔特还不知道其实这里不是他自己的梦境,而是被某人遗弃的世界,他只是觉得这里的住民才真正的像真正活着的人,他们会由衷地关心查尔特与城市里的任何人。那冠以「现实」之名的世界尽是虚假。
「我是....伪善者..别开玩笑了啊..!」威廉的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似的,他几乎想要哭喊出来,「你什么也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不用查尔特反驳自己,他的潜意识首先嗤笑了起来——查尔特遭受任何事情也从来不会和白土芽衣提起,可白土芽衣却什么都知道。并不是查尔特什么也没说,只是威廉不愿意像白土芽衣那样倾听他平常的动作背后的意义而已。
当时查尔特那眼中满溢的冰冷与敌意,与现在盗梦王几乎要刺痛威廉的视野的眼神很是相似。威廉尽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不知不觉间,他觉得无论是盗梦王还是查尔特,他们好像都想让自己在「某件事」上妥协——他们或许想让我承认,是我自己杀死了白土芽衣,用盗梦王的手,用他的身体。
「要不然……就这样结束吧。既然是我杀死她的,那就让我去死吧。我去陪她啊。」
周围短暂地安静下来,于是传来了更为刺耳的讥笑。急促的笑声与那一双双讥讽的视线一同折磨威廉的五感,想把他的世界毁到翻天覆地的地步。他索性仰起了脑袋,等待着再次被那根冷到冻结思考的铁棍捅死,然后就此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吧。全是乱音的乐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呐~你不是说好替我好好照顾查尔特的吗?现在可不能睡着喔」
威廉猛然间睁开了双眼。芽衣轻柔的声音经由耳畔鼓到胸口,他觉得这个声音温柔到让他想要落泪,可眼前却没有她的踪影,仍旧是那一双双盼着自己死去的目光。刚才的声音仿佛是他自己产生的幻象,但他的目光骤然被滚落在一边的熊玩偶的头套吸引去了目光。
——「执念」。
这是象征着威廉留存的执念的物品。
「喂,我说,你又为何参加这场国王的竞选?」威廉想起了曾经有人这么问过他,那个人的容貌在记忆中磨损得模糊。威廉只记得那个人似乎是某家当铺的老板,脸上依稀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事先声明,我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用管我的。」
「我现在想让查尔特醒过来……仅此而已。」
「你不是为了复活妻子才来到这里——这说明了你并不想颠倒生死、不想做那种只顾自己、亵渎死者的事情。」威廉还记得那个锐利的眼神,这令现在的他后背渗出一阵热汗,「所以,我不相信你单纯是为了这种事情参加支配战争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只是镇上的住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每个人都会有私心、或许也有自己所认为的大义。你不会亵渎死者,但我不相信你没有私心。同样的、我也不相信你是那类没有大义的人。」
确实如此。直到第二次参加支配战争的时候,威廉才认为那个人说的是正确的。
威廉能克制住自己的私心不去亵渎人的生死、所以他在知道白土芽衣也参加过支配战争以后,借以慰藉无法复活妻子的愧疚而延伸出来的愿望,就是「完成白土芽衣的夙愿」。既然她会参加支配战争,那她绝对有一个想要借助最终奖励得到的东西。
威廉也有自己贯彻的那一套大义,早在核心研究协会派人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就产生过这个想法了——「让所有沉睡在梦中的人醒来」。
就算不提这些胜出后想做的事情,在支配战争之外的时间,我也一直在寻找让查尔特醒来的方法,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投降呢?就算被查尔特说成是伪善者又如何?即使查尔特觉得自己的大义虚伪,只要自己是诚心那么做的,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理解的。
「墨染..都说了不许再用白土芽衣的声音和我说话了啊..」
威廉看着站在盗梦王背后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女性,苦笑着埋怨道。他觉得那双似笑非笑的明眸尤像白土芽衣的眼睛……也对啊,造梦者本来就是重现支配者内心最喜欢的那个人的模样的,会和白土芽衣如此相似才是对的。
「嘛..我不过就是你潜意识的化身,做的任何事情其实都是你自己决定的喔~」
「我可没有随随便便地决定这种事情..不过,怎么说呢..还是谢谢你。」
墨染莞尔一笑,幻影消失在了威廉的视野里。但他知道她一直都在附近,随时恭候着自己的指挥。
「你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黑子的语气逐渐加重,一踩脚下跃起,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威廉左侧的脸颊。要不是被镣铐困在了这个位置,威廉接住这拳肯定会顺着这股力道径直飞出去数米远的,而现在他的脑袋撞在了锁链上,握成拳状的左手手腕有一道明显的血痕。
「喂,你这家伙啊……想让我去死可没这么简单啊,」威廉用力地吐出了卡在口腔里的鲜血,目光又再次明亮了起来,他眯着眼侧睨着盗梦王,「佐藤和彦是那种抱着遗憾去死也无所谓、能平凡的圆满就足够的人,我和他可不一样啊!」
「哦..是吗..我只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不知道将死之人会变啰嗦喔。」
「我原本是想死的,被你这样折磨还不如死了轻松。可却想起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也有很多账没来得及和你算。」
盗梦王古怪地看了威廉一眼,他总觉得威廉是想借助对话来分散集中在痛苦的注意力。想到这里,他伸出两指挥了挥,示意黑子继续用刑。
「上次我参加支配战争的时候,就是被你们盗梦者怂恿、我可是还记得你们当时的说辞啊!说什么『为了支配战争能够进行,梦之狂人致使不少现实中的人无法醒来,只有大家都退出支配战争,他们才不会继续征用城镇资源』,你们才没有这么好心吧。」
「会被这种蠢话打发走、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太愚昧天真了吗?」
「是啊..我也承认弱者的弱小不能归咎到强者的强大身上,但我可不承认你们强大。」
黑子挑衅状的点了点头,随即龇着牙气恼地高举起了棍子作势要撞击下去,可却被盗梦王拦住了。
「黑子!不用和他有任何交谈,就当没有听见。」
或许旁人没有看见,但被称为「绝对观测者」的威廉是看得一清二楚,盗梦王方才确确实实瞄了一眼能去除支配者死亡时间的提托。不间断地这样使用支配能力,那位提托想必也有些不堪重负,因此盗梦王才会拦住黑子有所顾虑的。
「不仅如此啊——趁我控制住造梦宫殿离开梦境世界之后的时间,强占我的梦境世界的也是你们吧?真是符合『盗梦者』这个名字的作为啊,不过你们改名叫做『夺梦者』会更加合适才对。这是第二笔账。支配者时钟也是被你们趁机毁坏的,这是其三,盗梦王你到底有多喜欢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啊?」
盗梦王温吞地干咽了一口气,回身坐在了椅子上,略有躁动地轮换五指敲击起了桌面,不断重复这一动作。
「一共三笔账..你一笔也没有提到白土芽衣,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啊,渣滓。」
「因为那并不是要算的账..」威廉冷笑道,「而是必报的仇!佐藤和彦与白土芽衣的死,我也会逐一奉还给你的。我劝你在这里杀死我,让我不小心逃出去,你以后无论在梦里还是现实,都给我永远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吧。」
盗梦王刚想冷笑,却猛然间借助「绝对观测」觉察到了什么,不禁与威廉的目光一同移向了酒馆的门口。
——馆外萧瑟的街道,彻身一颤的渡部枫魂不守舍地退后几步沿着街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