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月影尚未撤去夜幕，如同遭到枪击般猛烈的心绪撞上胸口，我慌忙地往尚不知是何处的前方伸出了手，忧绪犹如想在一片漆黑之中抓住悄然溜走的光。

我猛然间睁开了双眼，熟悉的天花板一闪而过，视野随着自己坐起身的动作收回到房间的墙面。

秒针转过时钟的声响仿佛会追上心跳的律动。

我忙不迭地转过目光，看向自己的身旁。

被子翻起一角，平常趁我睡着悄悄躺在那里的人并不在身边。

「茶猫……」

眼前闪过了意识清醒前，最后看见的一幕——

「……没办法再以造梦者的身份陪着你了。」

茶猫带着温柔的笑意，把剑身推进我的腹部的同时，把我从极其危险的局势中推了出去。

「剩下的支配战争，努力地走完喔～」

在那之后，茶猫怎么样了？

我的视线飘忽了起来，强烈的不安驱动我的身体，我赤着脚跑出了房间，大声地喊出她的名字。

「茶猫！」

惊慌失措地四处找寻茶猫的身影，视线却忽然与一双困惑不解的眼神对上了。

少女站在厨房里，茶杯刚刚仰到一半，就因为我的举动而停顿，温润的双眸往这里望了过来。

我禁不住加快步伐向她快步走去，茶猫慌乱地放下了茶杯，双手挪到了胸前左右摆了摆，紧接着被我揽进了怀里。

「欸……」

茶猫往后晃了半步，她半握成拳的小手搁在胸前，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抱住她。隔了数秒她才把手抽了出来，挪到我的后方，小心翼翼地搭上了我的后背，轻轻地上下抚动。

「现在的你就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喔～」

我轻轻地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重新打量着茶猫，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个梦中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

「唔……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我不是那层意思啊！是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茶猫待在一起我总是禁不住抱怨她，但此刻的我却因为能听到她思维跳跃的话语由衷地感到安心。

「嗯……」

「我说你没事的话，为什么刚才在梦里说那些疑似道别的话？」

大概是性格方面的原因，她的确经常把话说得不明不白的，但不至于会在这种事情上开大玩笑。

「这个嘛……」茶猫瞄了我一眼，眼神避闪着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在梦里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我确实不能以造梦者的身份陪着你了～剩下的支配战争，你也真的只能自己走完……」

「可你……好好地站在这里啊。」

「所以就说了，我只能在现实这边陪着你了啊！」

第一次看见茶猫放在裙摆边的手捏紧拳头，急不可耐的样子，也第一次听见茶猫用这种被压到焦急的语气说话。

她紧盯着我的眼神仿佛也在诉说着，「非要说到这个地步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现在脑袋里也一片空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我避开她的视线，轻声喃道。

忘记了是谁先离开的厨房，只记得两人坐在沙发上各自发着呆，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直到黎明的微光穿破了云层，天色转为墨黑色与天蓝色之间的时候，思绪才终于拉回现实，我为了确认茶猫还在不在，决定率先转过身，望向坐在沙发另一边的茶猫，没想到视线却交汇上了。

「所谓的吞噬者，是流连在梦境中的，已死之人的意志结合体。他们以支配者的意志为食，也有这个能力。因此被他们猎食，就无法再回到梦境。但现实这边，因为我还有支配现实的能力，它无法干涉到这边的我。」

与我冷静下来思考出来的答案是一样的，我索性没有说话，再次沉下脑袋。

我参加支配战争的起因，就是茶猫的邀请。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一度拒绝墨绿瞳邀请的我，直到现在也不会愿意去那个疯狂的世界吧。

「现在呢？我知道刚开始见到的你，不是出自自己的本愿参加的……但现在的你呢？」

忽然，轻柔的声音近乎是在耳畔边响起的，茶猫无声无息地靠近到了我的身边。

「我……」

我不禁因为她的问题颤抖了一下，即使是在现实的这边，没有所谓的支配能力，她也可以无意间说中我的心事。

可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是怎么想的。

对支配者改观了吗？是的……那偏见呢？不可能轻而易举就一笔勾销，但也对特定的人有所留念。

视野里冷不丁地缀上一颗孤立的星点，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那颗星点，疑虑地看着光点飘荡到了茶猫比起一段距离的两瓣指尖间。她就像是用手指捏住那颗光点似的。

茶猫轻缓地松开指尖，张开手心，星点轻盈地落到她的手掌，瞬间向四处扩散，交织成了瓶子的形状。

「林遇～去核心研究协会的那天，你应该通过一人千面，看到了圣母之名创造出的意志吧？」

那座呈高塔状的教堂，吟唱朝拜的教徒们，与描绘着空洞瞳孔的油画。

画面不连贯地刻在记忆深处，如果不是因为掌握了清明梦，我绝对会因那些画面做好几晚的噩梦。

茶猫手中的瓶子里，装载着一团犹如灵火般的，蓝紫色的火苗。

「圣婴的智慧。」茶猫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瓶中的圣火，又望向了林遇，「当时一切结束的时候，我擅作主张把她飘散的意识中的一部分储藏了起来～虽然只是它的残渣，但也是，能让我接近目标的钥匙呢。」

「目标……？」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知道她为什么留下圣婴的残渣，更不清楚她告诉我这些的理由。

「上一届支配战争结束后，虽然过去的记忆所剩无几，但我也没有坐以待毙～至少我知道支配战争并不合理，我记得自己，曾经想接近它背后的真相。只是……真相藏在梦境的深处，不在现实，而我被剥夺了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参加下届支配战争的权利。所以呢，威廉●安德列斯找到我，请求我帮他找一位支配者的时候，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那我们的相遇呢……」

我从没有听茶猫提起过这些事情，听到我的疑问，茶猫轻轻地笑了起来。

「只有相遇真的是意外呢。一年前，我听说了核心研究协会在研究梦境相关的事情，就在附近的后山定居。怎么想也想不到哪天会出现一个奇奇怪怪的醉汉，把我这样弄来这样弄去的，连初吻都夺走了呢～」

「喂！说归说别提不相干的事啊！而且明明是你……那个，亲上来的！」

「那……对不起？」

茶猫的眼神显得有些哀伤，我不由得心怔了一下，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刚说完，茶猫的眼角就扬起了笑意。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茶猫的「圈套」，正襟危坐的不再看她。

「我呢，是想通过一位支配者，再次接近梦之狂人的。只是现在，我彻底被梦境世界下了逐客令呢～」

我渐渐明白了她坦白这些事的意图，而茶猫合上了手心，装载着圣火的瓶子随着她的动作消失。

「呐……这是我的请求，林遇。如果你能胜出，请你替我带回支配战争的真相……」

「一定会胜出的。」

突然被打断的茶猫瞳孔颤动了起来，于是，温柔似水的视线静静地注视着我。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因为你才想胜出的喔！我本来就想把梦之狂人的面具扒下来的……」

「哦～」茶猫媚眼如丝地挑弄着我，她就像见到炸毛的狮子照样能捋顺他们的毛发一样，直接浇灭了我的气势。

「真的啊……我没有虚张声势！更何况，虽然那边有些人很讨人厌，比如威廉老哥……但是，也有我在意的，想要帮助的人。现在的我，不是非得要你牵着，才愿意往前走了……」

担心她又故意开我的玩笑，我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补充了一句：

「当然你愿意牵着我，我也会跟着你走的。」

「欸嘿嘿～」

茶猫伸出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又发出了她标志性的蠢萌笑声，让我有种回到了最初，却与最初有所不同的感觉。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茶猫已经在我的前方，牵着我带了足够久的路。也是时候自己出发了。

她不再以造梦者的身份陪着我，但接下来，她会以恋人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

我主动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

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她的樱唇上。

「上次是你，主动贴上来的。这次……换我主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