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格斗场的长廊。
即将走上舞台的角斗士大口的鼓动喉咙,把一整瓶水都送进了胃里,于是踮跳着脚来回跃动,做着最后的赛前准备。
红发少年叶元微弓着腰,拽着裤兜在前方带路。漆黑骑士紧跟其后,走在他的斜后方。夏音慈和苏绘凛跟在他们的后面,两人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脑袋晃来晃去的,观察着准备活动的角斗士。我走在她们的后方,黑猫在队伍的最后。
不过,总感觉黑猫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我的后背。
怎么林遇和查尔特接连走了以后,我的处境就变得微妙了起来呢?
我也不是这里唯一的男性吧。
搞不懂。想不通。
「这次的造梦宫殿……会是格斗场吗?」
上次在无形的梦境里,造梦宫殿是室外的茂密树林。
按照当时「无形」的反应,他属于那类已掌控造梦宫殿的类型。证据是他对造梦宫殿这个恐惧之物的化身并不恐惧。
结合他的支配能力「隐身」,说明他的憧憬之物与恐惧之物,都与「隐秘行动」这个词有关。
人的思考总会若有若无地出现微妙的关联性。
这次的目标是盗梦王的处刑官。既然他的支配能力可以隔空攻击他人,那造梦宫殿八成也与「格斗」脱不开干系。
「有可能喔~毕竟这个地方的气氛,和处刑官很相像呢。」
黑猫往前凑了一步,上身前仰了一些,双手背在身后,直视着我的眼睛语速很慢一字一顿的念道。
说归说,别凑这么近啊!
怎么都让人听出了口水和舌头交缠的声音啊?
黑猫这种湿哒哒的声线,近距离确实有些……
嗯……?
我抬起手往身侧退了一步,借机挡住黑猫的肩膀,把她轻轻往后推了一步。但当我刚准备说什么来缓解尴尬时,忽然某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回过身,毫无征兆的往我的方向逼近。
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荡开来,我慌忙地往身侧瞥去目光,黑猫警惕的往后小退一步,作势准备拦住不知为何如此的苏绘凛,可她行动的速度远比我们的反应要快,仅是一瞬之间就出掌顶住黑猫的腹部,朝身边一用力就把她甩飞出去,直接绕过了我的身影,拽住我的脑袋就往地上摁去。
「抱歉了!但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你这是干什么……」
话到一半,带着些许麻醉的痛感撞上我的脸颊,意识猛烈颤动,话语也直接被噎了回去。
我不知道苏绘凛突然做什么,她没有松手,冰凉的手死死地摁住我的后脑勺。
茫然之间,一阵温热的呼吸匆忙地凑到我的耳边。
「……快醒过来!」
意识骤然因她粗暴的举动拉回现实,隐约的怪异感令我立刻从睡梦中伸出手,惊醒了过来。
云层盖过月影,漆黑一片的房间什么也看不清。
延续着梦里的那份焦灼感,我慌忙地摸索床头,想碰开灯的开关。但视线更早地捕捉到了窗户边一双冰冷的眼睛。
月光再次穿破夜幕,对方手中的匕首经月光反射出危险的银光。
我连忙跳下了床,准备往房间外跑去,刚转过身却发现另一人堵在房间的门口,双手搭在门的把手上,戏谑地打量着我。
「别乱动哦,老实的跟我走,把我想要的情报交代出来,我会让你走的痛快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地运用加快运转的思维思考,顿然想起之前在烧烤店被陈允掳走的经历。
「什……什么情报?你们……是盗梦者吧?」
两人没有回答我的意思,窗口的那人直接碾着脚步过来,我只好往床边一步步靠去,接近挂衣服的移动支架。
「喂,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
陈允在我们从核心研究协会回来以后,就被警方带走审讯,至今应该已经被刑事拘留了。但是,不能排除他在离开之前暴露我家位置的可能性。
「是啊,盗梦者。」
门口的男人叫嚣般的扬起匕首,仿佛直到我作不出反抗而故意挑衅。
「别废话了,把这家伙带回去。这次不会再让你逃到核心研究协会去了……」
「他不需要逃。」
忽然间有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宣告。
门前的男人慌忙间一怔,即使已经意识到声音传自门外。但他刚想作出反应时,门就被粗暴地踹开,站在门前的他顿然因猛烈到不可思议的冲击撞飞到墙边。
苏绘凛站在门口,还未放下方才一瞬抬起的腿。她望着自己使出的那股怪力任由的撵着男人的肉体几乎要卡进墙壁里般的挣扎着。
「这家伙是……!」
仅仅是半秒之后,少女已然绝不迟疑地拽住那个男人的手腕,只是稍加用力别向男人的身后,手臂碎裂的声响就伴着她仿佛轻而易举的动作以扭曲的姿势断裂开来。
「啧……!陈学到底在干什么啊?不是说让我们放心交给她的嘛?」
与我对峙的男人狠狠地埋怨了一声,似乎准备以我作为挟持。
「她已经输了喔。」
苏绘凛冷冷的应了盗梦者的话,伸手生生的把卡进墙壁里的男人拽了出来,石灰像没了大坝拦截的潮水似的泼下来,她就这样提着这个断臂的男人直到跟前。
「已经对我哥动手了的话,我就没有放过你们的道理了呢。」
话音刚落,苏绘凛就猛地屈起膝盖,往他的脸上毫无保留的撞了过去,几乎诡异的力道瞬间将男人腰部的身体扭曲到变形,随之以肉眼难以捕捉之势甩向天花板,整个人彻然嵌进了碎裂的顶棚。
「下一个,就是你了。」
凛冽的视线朝着袭击我的男人直射而来,就连我都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虽然一时被她超乎寻常的帅气给震慑住了,但我自知不能拖她后腿,抓准苏绘凛创造的时机,忙不迭的抓住身旁的衣服支架,往朝我这里冲过来的男人牟足力气推了出去。刀刃刺穿衣服的布料,绊住了男人的步伐。
「烦人的家伙……!」
男人迅速甩开支架上甩飞过来的衣服,握紧匕首冲我闯来,却不料苏绘凛此时已经绕开支架,几乎是瞬间转到了男人的背后。
「这不可能!」
苏绘凛以她的那股怪力狠狠勒住男人握着匕首的手臂,往手肘处加足力道拗翻过去,顿时响起「咔」的声响。男人不禁痛呼起来,奋力推开少女,他意料之外的轻而易举挣开了苏绘凛的束缚。
苏绘凛只是微微的抬起一掌,仿佛不轻不重的拍向男人的后背,没有再加以阻挠的意思,但就这一掌也是在一瞬间内令男人嘴里喷出一口血水,他慌忙地抱着自己负伤的手臂一脚蹬向窗台撞碎玻璃,逃也似的跳了下去。
我连忙走上前凑到窗边,摔进草丛的男人回首瞪了窗口一眼,眼中尚存着恐惧,一瘸一拐地奔进路边停靠的面包车。司机想也不想就踩下刹车驰骋而去。
街道上到处都是狼藉,却空无一人,不知道是不是苏绘凛刚刚与盗梦者在街道上已经交锋过了。
直到房间里的灯突然打开,我才回神转过了身。
「怎么?被吓傻了?」
「啊,不是……我是在想,你居然放过他了嘛……」
想起上次在核心研究协会的时候,苏绘凛几乎是把所有人都虐杀了过去。
「倒也不算吧。刚刚那掌用上的劲道已经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足以令他的内脏具碎,已经是救不活了吧。放了也无妨。」
苏绘凛不知何时走到了顶棚下方,似乎在查看卡在上面的男人的身体情况。
「你……没事吧?」
我的话让苏绘凛的视线往这奇怪地投了过来,停留在我身上许久,突然露出奇怪的笑意。我很是不解,她终于摇了摇头,变相地接受了我的关心。
「虽然你会关心我,我挺高兴的,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个问题找错问的对象了。」
她说到这里,无心之余透露出了些许轻蔑的意思。回想起刚刚单方面压倒的局势,这让我不由得真心觉得自己确实问错了对象。
天花板和墙壁都留下了肉眼可见的裂痕。窗户慢半拍的碎裂开来,似乎是被刚刚苏绘凛拍下的一掌凝聚的力道所致。但这延迟未免也太过于超现实。我不禁越来越在意苏绘凛当时对我说的,送她某份礼物的那位东道主,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又到底有怎样的目的了。我想着转眼望向顶棚上的男人。
「别管他了。虽然不至于现在就丢了性命,但怕是也活不到明天吧。帮我拿着。」
苏绘凛轻描淡写地扔下了这样的话,又将两把匕首放到了我的手里,就离开了我的房间。我一边掏出了手机,一边跟上了她。
「你拿手机打给谁?」
见到我拿出手机的举动,妹妹的脚步顿了顿,望向了我。她也拿着手机,屏幕同样停留在拨号盘的画面,问我这个问题似乎不是好奇,而是征询我意见的意思。
「额……报警?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打给110还是120。」
「算了,你自己想吧?我先打给老妈他们。」
这话让我猛然反应了过来,盗梦者今天闯进我们家里,绝不是一拍脑袋作出的决定。前不久,跟叶元出发去处刑官的梦境前,我和苏绘凛回过一趟现实。
晚上的时候,父母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圣母之名」打来的,随后就出了门。
仔细一想,那辆面包车其实最近常在家附近见到,他们绝对是看到父母离开了家,才会在今晚展开行动。
除此之外——
他们明明可以把我就地杀死,却执着于把我「带回去」。要不是苏绘凛在来之前从梦里叫醒了我,他们杀死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点上次也是一样。说明他们想要的不只是我们的性命,目标还有别的。
我跟着苏绘凛走进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里也同样有打斗的痕迹、窗口同样有被谁蛮横地撞碎的迹象。
与我这边不同的是,没有任何昏迷不醒的人,只有一位用绳索反绑在椅子上的少女。
不顾身上的伤口,少女脸上不慌不忙地带着笑意,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一样,打量着走进房间的苏绘凛。于是,她的目光渐渐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用绑住的双手敲了敲椅背,仿佛见到了昨天才见过的朋友,自然地开口提议道:
「喂,帮我个忙嘛。把绳索松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