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长啸的超大型恶灵仿佛高声倾诉着不甘,缺口由胸口向四周蔓延,湛蓝的细小晶屑散如阳光下的涓流,呈辐射状周旋卷到上空,渐渐远离视线能及之处。

如果把恶灵比作死者的意志、比作游荡的灵魂,那么那只「巨婴」就是这些流浪意志寻找到的归宿,也是他们找到的出路,源于不想死的本能。

巨婴原本的体型没有如此巨大,其实是与它融合的恶灵组建成这具超大型身体。

「终于....结束了是吗....」查尔特长长地出了口气,但稍许松懈的神情随即就以更加严肃的状态紧绷起来,他转向后方说道,「——显然还没有结束啊。」

远远走来的青年把甩棍靠在后颈,双臂向后绕住甩棍把肘部搭在甩棍上,略微弓着腰痞气地走近过来。他的身边是位南瓜头、背带裤的性别不明者。

「我说,六号时钟的家伙真是群废物,根本不是吞噬者的对手。」

镜师一边自言自语般地炫耀着自己的功绩,一边来到我们的正对面停下脚步。

「呐呐,不能这么说吧?他们可以战胜吞噬者,只可惜我们从中作梗。」

灯笼的音色介于男生与女生之间,无论说是男声还是女声都不显得奇怪,说话的语气比起同情或怜悯,更像是恶意的调侃,有几分猫哭耗子的意味。

不知为何灯笼根本不关心我们,反而目中无人地仰起首,伸出右手贴在前额,四处张望,就好像一只寻找着同伴的野猫。目光在某个方向停滞,加以焦距。

「啊,找到你了~」

灯笼扔下我们就朝黑猫的方向穿行了过去。青色的藤蔓在水幕之间来回穿梭,直逼轮椅上的青年,而青年吊着死鱼眼同样铺开水雾,迎击被赋予了怪物的藤蔓。

尽管双方一来一回谁也不占劣势,但早已是濒临这种平衡崩坏的边缘。黑猫能撑到现在除去她本人的实力,其实也跟将军欠佳的精神状态有关。

「目标是黑猫吗?不对,还是说想和自己最亲近的同伴行动。」

琢磨不透灯笼弃镜师不顾的用意,让黑猫对付三个人总归是不可行的。我慌忙地环视了周围的人,视线掠过阿尔凯特与钢铁少年,最终落在了查尔特的身上。

「查尔特,你去帮黑猫!」

「我....?」

「灯笼释放的强光会短暂地剥夺我们的视觉,但你的绝对观测不会受到影响,你们可以依靠绝对观测行动。有你在的话黑猫就能应付灯笼的『闪光弹』。」

「好吧,确实只有我是适合的人选。」查尔特不情愿地答应道。

「我跟你去吧!」钢铁少年忙不迭上前一步,语气急促地向查尔特说出提议。

查尔特愣怔了一秒,随后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提议。

「喂...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难道你们以为可以当着我的面溜走吗?」

镜师拿捏好十足的力道,向转身奔离的两人迅速掷出甩棍。我立刻平举起右手推出坚固的屏障。甩棍在空中撕裂空气撞上无形的屏障,顿时爆炸似的扯开裂痕。

虽说攻击的威力超出我的预料,但好歹也是成功地挡下了这道攻击。

「我说,你不爽就直说嘛。知道你的同伴抛下你不顾,所以心里有小情绪,但我们也不会好心的当你的活靶子吧。你怎么不去找本人算账啊?」

我刻意连珠炮似的嘲弄着镜师,他如我所料恼怒地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不用你多管闲事!等着啊,等我搞死你们完成了任务,接下去就会轮到灯笼!」

「那个,你这样敌我不分会招蕾娜讨厌的吧——」

话刚说到一半,施加在甩棍上的力道就冷不丁地跃上一个层级,透明屏障上的裂痕迅速升级为残缺的破洞,贯穿障壁的甩棍接近我视野的咫尺之间。

阿尔凯特敏锐地抽出细剑想要劈开甩棍,然而在这之前,甩棍就滞留在我的眼睛前忽然静止不动,仿佛前端抵到了看不见的障碍因而无法再靠近。

——事实上、正是如此。

「哇,好险好险。突然把力量上升一个层级是很难抵挡的啊。」

我稍微松弛手指的力道,把手挥向自己的右方,屏障即刻顶住镜师的甩棍改变了它飞行的轨迹。眼看甩棍偏离方向越飞越远,镜师不甘地嘁了一声,收回了手。

甩棍的行速愈来愈慢,趋于静止以后沿着去时的轨迹加速回到镜师手中。

「真是个、缠人的家伙。」

「谢谢夸奖。」

虽然语气故作轻松,但状况却不容乐观,因为现在的总体情况——

对方有6人:墨绿瞳、镜师、将军、灯笼、蕾娜、信使;我方排去八号时钟是8人:阿尔凯特、林遇、查尔特、萧洛洛、薛学儿、樱子、银、钢铁少年。

排除八号时钟的原因是他们的状态极其不佳,应付吞噬者已付出全力,因此我们不可能奢求他们帮上忙,只希望他们被盯上的时候,留有余力自行逃脱。

即使不算上八号时钟,在人数上仍旧是是我们占有优势。但同时,我们被消耗的精力也远超于他们——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如果可以的话,让萧路路把我们安全撤离出去是最好的选择。但干扰与外界传递信号的信使不知道藏在哪里,绝对是在我们对付超大型恶灵的期间躲了起来。

不过,这也证明了信使本身没有过高的战斗力。

「无限...镜像...」

低声地呢喃下,镜师的手冷不丁地摸进外套背心里,忽然抽出破镜的碎片一连串地朝我们扔了过来。我本能地侧过脸颊闪过镜片,视线捕捉到镜片中我的倒影。

「荒木——!」

狂躁的语气令镜师的声音掺杂着哑音。镜师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的冤屈似的,狰狞地注视着我们,摆在身旁的双手也捏成爪状。

滞留在我后方的镜片里我的倒影突然间被陌生的容颜替代,他的身影在镜片中拉得越来越远,呈现出这位穿道士服的男性魁梧的身材,与他清秀的脸庞。

「啧、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

我连忙勾住阿尔凯特的肩膀,连带着他卧倒下去,避开了由镜片里飞逝而出、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咒符,灼烧的温度只差一点就烧到我的身上。

「但看上去你应付『老样子』的我都很吃力啊!」

镜师的挑衅让我忙不迭地回首,只见被镜师扔出的碎片果不其然排布成了一条长廊,由镜面之间相互的影射把我与阿尔凯特困在其中。

起初镜面中倒映出的还是我们的身影,但下一秒所有碎片中的倒像都被相同的一个身影替代,随后镜师的造梦者——荒木低沉的声音跃过镜面来到眼前。

「就此陷入轮回吧!」

话音刚落,我早有预料地拉起阿尔凯特与他分至两边,一道又一道符咒从镜面的彼端跨越过来,虽然行速不快,但却有意识地紧跟着我们,怎么也甩不掉。

又碰上了同样的情况。这次的我明明可以使用漆黑骑士的力量,不用像上次那样单方面的避躲镜师的攻击,但身体愈发明显的疲惫感却拖了我的后腿。

不得不说,一号时钟利用恶灵与吞噬者对付我们的战术起到了作用,他们从始至终只与我们作战过,但我们却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应付超大型恶灵和吞噬者。

除此之外三号时钟的四人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势,所以还必须把他们的伤势情况考虑在内。因此综合起来,我们相比起一号时钟占据的确实是劣势。

话虽如此我倒也不是没有逆转局势的方式——如果打破这种单打独斗的局面,一不做二不休把割据在各处的纷争升级为混战,利用各自的优势未必不行。

我将目标锁定于前方黑压压的千人军团,时不时回首注意镜师的攻势状况。

镜面上的男人不断地舞动食指,操纵着对我们紧追不舍的咒符。很快地前方也不再容我们退步,镜师后退半步将甩棍向我们全力投掷过来。

甩棍映现出危险的光以难以捕捉的速度袭来,我咬紧牙关努力地侧开上身。擦过肩膀的甩棍贯穿肌肤溅射出血花,于是飞离到镜片前,倒映出了数不胜数甩棍的镜像,与最初那根飞入镜像世界的甩棍背道而驰,一齐向我们进攻。

「好吧,我承认你比以前更加难缠了啊!」

言罢,强耀的银光闪过我的后方,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滞留在后空的镜片在巨剑那道挥击不可思议的威力下分崩离析。

即将贯穿我的大脑喷洒出脑花的数十道甩棍瞬间犹如破镜碎裂,伴随着飘舞的晶屑在视野里铺开一张绚丽的图景。少女放下巨剑,伫立于细碎的光屑之中。

我无暇欣赏风景,加快脚步冲向前方的机械兵。

「喂,你想做什么?」阿尔凯特显然理解不了我一味冲进千人军团的动机,一边挥舞着细剑劈开从各个方向涌来的黄色咒符,一边困惑不已地问道。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抢来的面具哪有不用的道理啊。」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有很多盯上墨绿瞳的原因。

其中之一是:信使有可能藏匿在机械兵之中。

虽然我们掌握的情报比不上六号时钟,但我与一号时钟的支配者交战的经历绝对是在场的人中最多的那个,尤其是墨绿瞳与镜师,我绝对比这里任何人都了解。

如果,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

「阿尔凯特,如果镜师冲过来麻烦你帮我撑一会儿!」

未等到回应我就猛地向下急冲,扒开两边的机械兵种混入其中,紧追过来的咒符无法及时调整轨道,直面撞到最外围的机械兵轰然炸开轩然大波。

伴随着因机械故障引起的电子噪音,残缺的断臂带着零星的电火花在耀眼的火光中弹射出去。而附近的「傀儡」果然如我所料,没有把矛头对准我攻击。

「你干什么?!」

见到镜师误伤了自己的兵力,墨绿瞳忍不住骂喊了一声。

此时墨绿瞳正一心多用地操纵四面军队,他一边试图攻破薛学儿坚固的城墙,一边应付混进军团里的战斗女仆。虽说不至于焦头烂额,但也是陷入苦战。

「我又不是存心误伤你,林遇那小子混进来了。」

镜师略显焦躁地回应了墨绿瞳的质问,向混在机械兵种的我挥出甩棍。阿尔凯特敏锐地剑柄在指尖一转,稍许偏离轨道的甩棍擦过我的侧颊贯穿机械兵的身躯。

尽管如此,机械兵仍然像没有察觉到攻击似的,执着地遵循指令向前。

黑猫对千人军团给出的评价没有错——尽管数量上墨绿瞳掌握着一支军队,但他们终究是无时不刻需要墨绿瞳指挥的傀儡,只会按统一指令行事。

「啧!你别给我捣乱了啊!林遇这小子就交给我处理,你这样反而碍手碍脚!」

或许因为镜师再次伤害到墨绿瞳的军团,墨绿瞳语气颇有几分焦急,恨不得镜师离得越远越好,不要影响他的发挥。

以前的千人军团完全可以看作是拥有多重分身的同一人,而虽然现在墨绿瞳能同时发出四条指令,但其实也不过是从「一个人」变成「四个人」。

「林遇!躲在哪里,快给我出来!」

墨绿瞳的声音回荡在高空,显得十分愠怒。

四支只能执行同一指令的军队,究其根本只是四个拥有多具躯体的人,无法应对突发状况,所以即使被目标之外的对象攻击也不会作出反应。

「堂堂一支『千人军团』的司令,找人不使唤自己众多的手下地毯式搜索,竟然还用得着到处喊?啧啧,你这司令当得真是憋屈呢。」

「给我闭嘴!把你这只蝼蚁揪出来用不着那样我大费周章!」

墨绿瞳被触动怒点的话所激怒,挥出右手向身侧奋力的挥去,大手笔地调出正与薛学儿交战的一支军队,用来对付的却是混进千人军团的区区一个人。

「啧。居然动用这么多人对付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啊?」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

「分辨不同的人时,用以区分的只是人们的面具,却触碰不到本心。可若是我洞悉你的一切,那便能复制你的面具。这就是,『一人千面』——」

藏匿在眼瞳深处的光焰忽然浮出水面降临在瞳孔的中心,映现出一面震荡着指针来到12点的古钟,眼眸化为午夜的天幕般墨黑。漆黑骑士的伪装逐渐瓦解。

在这瞬间,墨绿瞳的视线浮出焦点,目光与我射出光焰的双眸对接。他立刻抬起并拢的右手,隔空挥向我的胸口下发指令。

得到指令的机械兵即刻逆流而行,逼近我的附近。

于是只在下一瞬——光焰燃尽的瞬秒,另一个「墨绿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机械兵的前方,向它们同样挥出右手,同样指向他们的身后。

指令遭到更变的机械兵整齐地侧转180度,却看见仍然是司令指向后方的手,重复冲突的指令致使机械兵停在原地,停止了运作。

墨绿瞳难以置信地瞪圆双眼,死死地注视着化身为他的我,奋力甩着右手。

「喂!给我看清楚,你们的目标是他啊!谁是赝品都分不清楚吗!!」

此刻与墨绿瞳紧密联结的我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认知产生了严重的动摇。

之所以我先前的那番话会触动墨绿瞳的怒点,正是因为墨绿瞳自己也十分厌恶这支只能作为傀儡的军团,他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却无能为力。

在年轻时,墨绿瞳创办了一家红极一时的通讯网络公司,他依靠这家公司节节攀升的知名度赚得盆满盈满,高枕无忧的生活令他忽视了公司致命的缺陷。

实际上,整家公司只有他是真正的决策者,所有人都是按照他的命令办事。他无视了培养管理人才的需要,只身享受着独裁者的乐趣。

他的指令渗透于公司的任何环节。在他看来夜晚是最适合这行工作的时间,相反白天则是倦怠期。因此他调换了工作与休息时间,要求员工每天傍晚开始上班。

这种不随大流的轮休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对公司起到了正面的效果,但同时引起部分员工的不满,而负面的情绪由此作为导火索,蔓延的趋势愈演愈烈。

因为他之后总是会制定与「日夜倒转」类似的反常规则,尽管每次只导致部分员工的不快,但多次相似的影响把这种负面情绪滚雪球似的膨胀,最终引起混乱。

年过中旬的墨绿瞳正式宣布公司破产,过上了流浪的生活,最后在城市里为数不多的贫民窟定居,住在了被称作「箱子」也不会有人怀疑的房子里。

现实的面具会映射到梦境之中,因为梦的世界是认知的世界。无论是容貌、打扮、个性、造梦者或是支配能力,或多或少都会因自己在现实的认知受到干涉。

无论何时,墨绿瞳缺少的都是对个体的管制力,他总是习惯性地发布针对整体的指令,命令的是所有人,却从不关心个体会因此遭受什么影响。

过度独裁的他只能控制傀儡组成的整体,这份认知延续到梦境中成为他的枷锁。

「我说,你也算得上是某方面的天才了吧?」

我突然的搭话让墨绿瞳慌了神,他眼神凶恶地瞪着我,死死地握紧了右手。他无视我的问题,重复着挥出右手的动作,焦虑得脸上满头大汗。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明白如此简单易懂的道理?」

说话间,我抬起右手,在墨绿瞳透露出慌忙的双眼注视下打响一个响指,对他的指令置若罔闻的机械兵骤然就像充满电似的前进,以汹涌的气势接近墨绿瞳。

「这种事……怎么可能啊!你们是我的千人军团才对吧!!」

墨绿瞳渐渐地慌不择路,他不顾左手操纵的兵力正与战斗女仆们交战,就忙不迭地指示它们停止其他的任务,把它们大批地派到面前应付「反叛」的傀儡。

「赶快……赶快给我把这群背叛者通通杀掉!!」

「果然啊,就算是再简单的道理,不理解它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我抬起左手,竖起一根手指,突然奋力朝前一伸,指向正对着我的墨绿瞳。

与我右手控制的兵力交战的机械兵种中,部分士兵收到我的指令,停止作战并朝墨绿瞳的方向靠近,再次异变的情势让墨绿瞳又后退了几步,绊到自己的权杖。

「你到底用了什么作弊的手段?!不可能……为什么你可以只指示个别人?」

墨绿瞳慌乱地伸手借助法杖站稳身体,眼睁睁地看着我接连伸出中指、无名指,直至水平摊开手掌时,他左手的兵力已几近全数被我所操控。

不过,可能是一次性操控的士兵过多,刚入手的我还无法支撑这种程度的数量,脑髓深处有一股激烈的痛楚蠢蠢欲动了起来,让我禁不住眼眶疼得抽搐起来。

「『作弊』是吗?真是个令人怀念的词语啊。」我穿行在机械兵种前行,「我问你,你还记得你以前邀请我参加支配战争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墨绿瞳的眼睛拼命颤动着,似乎努力地回忆着什么。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听进去我的话并试图思考,不像刚才那样高高在上地无视了我所说的每句话。

「忘了对吧?也是,如果你记得你说的话,就不会事到如今还不懂这个道理。」

那时候,我拒绝了墨绿瞳的请求;然而数年之后,我却接受了茶猫的邀约。

【这位迷茫不前的先生,你完美符合我们所需要的标准——请与我们一同参加支配战争。如果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不必刨根问底。】

【你只管知道赢得那场支配战争,就能获得支配现实的力量。】

——这是墨绿瞳的原话,简单的两三句话就将他的目的以及益处全盘托出。他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即使邀请到的人不是我也无所谓。

如果我拒绝他,那他可以找别人来替补我,不会对我有任何留念。他的态度让我觉得一旦我答应他的邀约,我会成为他的属下,而非是他的「同伴」。

只注重整体的墨绿瞳不懂得如何理解个体的想法,他不明白个体需要的是「被人需要」的认同感,因此他给我一种极其「功利主义」的感觉。

那种疏远的压迫感,与不把对方当做人看待的态度,是我拒绝他的主要原因。

「有件事我得承认——在整体的管制力方面,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但是,有件东西、你永远比不上无数次把学生叫到办公室里单独交流只为建立羁绊的我。」

尽管我使用的是清明梦这种作弊手段,靠窥探他人的内心来给出迎合对方的解决方法,骗取学生们的信任……但这不能磨灭我每次扮演着倾听者的事实。

我作弊了。就像墨绿瞳所说的,我确实是作弊了。

在教室里我的命令常常起不到作用,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比方说我听到吵闹的声音会拍桌子呵斥道「安静」,但学生们经常沉默不过一秒又热闹起来。

这种对整体的掌控,是墨绿瞳所擅长的范畴。

不过,当我单独要求某个学生帮我完成某件事时,我一次也没有被拒绝过。

因为我与个体之间的羁绊,给予了我指示他们的权利——

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以施令者的身份命令他们去做些什么,而是用劝告的形式,建议对方这么做。我永远以倾听者的身份。与学生面对面的单独交流,

久而久之,我所建立的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羁绊,而非是个体对整体管理的威严。

比起墨绿瞳用「利益」来束缚彼此的方式,我与学生们互相巩固信任的这种方式更适用于个体。虽然轮到整体,就会缺乏管制力。

「你所缺失的东西,正是与个体的羁绊。顺带一提,这直接影响信赖感。」

「不……你什么也不懂!」

话虽如此,但他愈发动摇的认知确实正在致使他的管制力逐渐流失。

梦的世界即是想象与认知的世界。我通过话语诉说出我的观点,不知不觉间他对我的观点产生认可心理,于是潜移默化地撼动心中的认知,促使新的改变。

起初墨绿瞳努力地以无视的方式排斥我的观点,可他因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千人军团被我所操控,因而打开封闭的入口,想要知道我做了什么。

从这刻开始,墨绿瞳就注定会接受我的认知,因为他早已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安抚着胀痛的眼眶,暗示自己再撑一会就可以完成任务。

「喂,我说……虽然成败已定,但你还有两支可以使用的军队吧?」

我当着墨绿瞳的面敲响左手的响指,由他左手所操纵的仅剩兵力也瞬间倒戈,机械地平转过身,迈步融入讨伐墨绿瞳的队伍。

「你这家伙……」

墨绿瞳奋力地挤起眼睛,半弓着腰愤懑不已地注视着我。

「怎么?你不愿意调动双腿控制的兵力吗?」我扫了一眼墨绿瞳的双腿,故意说道,「哦……莫非,信使被你藏匿在这两支队伍里,是吗?」

听到了这话,墨绿瞳错愕的神情基本坐实了我的猜测,我立刻抬起右腿往前踢出,堆在薛学儿前方的机械兵顿时停止战斗,向后加入双手操控的队伍。

当我刚想再动用左腿的时候,镜师的声音忽然远远的响起——

「喂!交给你这种混蛋,我可放心不下啊。」

我连忙望向外围,只见阿尔凯特始终是敌不过镜师,被紧追的咒符所困。把后方交给荒木的镜师直接冲进千人军团里,挥着甩棍砸烂附近的机械兵。

「不要总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坏事啊....」

脑袋深处涌来一股搅动的涡流,与三支兵力相连的双手以及右腿仿佛会被撕裂般地抽痛起来。果然刚上手就操控如此多数量的兵力,难免太过于勉强。

我死命支住沉重的眼皮,望向薛学儿那边。留在她这边的兵力只剩下原本的四分之一,但还是没有看见信使的身影,就是说他在最后的那支队伍里。

紧接着下一瞬间,镜师劈开阻挡他视线的机械兵,迅速拉近与我之间的距离。我平举起左手,想要用食指控制住部分士兵攻击镜师,但急促的呼吸正警告着我。

在我的左手食指骚动起撕裂的痛楚时,镜师高举起甩棍冲我砸来。或许是注意到我的逞强,茶猫不请自来地举起巨剑挡在我的身前。

撞击相碰的瞬间,双方在空气中牵起诡异的气流,撕裂空气般的爆发出巨响。

我由衷地感谢茶猫留给我缓神的空隙,将视线不安地转向唯独还受墨绿瞳控制的兵力那边,却发现樱子的战斗女仆团已经冲进机械兵种的军团里。

正一心一意与白色幕墙中的复制品作战的机械兵仿若任由摆布的木偶似的,被挥下的斩击劈成两半,制造出故障警告的电子噪声,最终疑似是其中女仆长的少女把一个身穿绿色制服的青年拖出人群,略显粗暴地扔了出来。

信使不知所措地站稳步伐,意图逃回安全范围,但却被女仆长手中的枪口抵在前额上,信使立刻举高双手作出投降状。

「林遇!」阿尔凯特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响起,这证明了声音是通过我们建立的通信频道传过来的,也就是说——「刚才,信使的『信息阻断』产生了动摇!」

「趁现在快点联系萧路路。」我简单地说完,就把焦点再次放回墨绿瞳的身上。

与此同时,墨绿瞳的视线穿过众多迎他而去的机械兵,与我保持着对视。

「你说得对。包括今天在内,许多事我都是用作弊的手段完成的。」

墨绿瞳没有回应我的话,只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带着意义不明的色彩安静地注视着我,仿佛此刻是我的倾听者。

我见过这种眼神,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的眼睛里蕴含的是与威廉、左熙佰不无差别的色彩……或许,或许佐藤和彦离开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眼神吧?

「不过,现在的我不想再排斥自己的作弊了。因为「作弊」,就是我在这个异食吞噬的世界生存下去的方式啊。所以,今后我也会继续作弊下去。」

话音刚落,墨绿瞳的身影已经埋没在机械兵的人海之中。数秒后与千人的军团一同化作湛蓝的晶屑,消散在这黑压压的兵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