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伦谢尔草原之上的林木少有,草原之上的鸟儿们也会大胆的停留在草地之上。
当马车靠近或者路过时还是会惊吓起成片的候鸟群。
「怎么都看不懂的一些东西,这个画的是船么。」
伊莎盘腿坐在货车车厢之中,翻阅着纸质老旧的书籍。
米勒后车厢之上除了装载着衣物以及肉干等生活必需品之外,还有着满满几个麻袋装得满载的书。
伊莎近几日的习惯就是“午睡”之后顺手翻阅着那些她认为实在是无聊至极的书。
「当然,则是关于机械构造的图书,至于船头会是尖锐的棱形而并非三角形这与水流的阻力和受力面有关,而且,风帆也会区分为横帆和纵帆。」
每当讨论到这一方面,米勒是十分乐意去讲解的。
「噢,是么。」
虽然每次都只会迎来少女冷淡的回答就是了。
伊莎打了个哈欠,像是金毛泰迪的微卷毛发一般令人觉得柔顺梳顺的金发随意盘落在货车木板上,神态恢复到了慵懒翻阅的状态。
无人的路况之上,伊莎很少还会戴上帽子,这会让她觉着呼吸沉闷。
不动声色的状态下,精致圆润的脸庞还是容易让人误认为是可爱的瓷娃娃、迷人的妖精之类,向上弯起的红色眼睛好看而又诡异,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居然有风车的结构和……原理?风力?齿轮传动?」
看得枯燥的伊莎眨着眼睛,将书随手一扔。
「小心一些!这些书籍很贵重的!要知道并不是每座城里都会有学院或者图书馆的!」
连米勒都焦急的从马车前驱回过头来嘱咐着,书籍对于学者来说无异于珍贵的粮食。
「啰嗦鬼。」
伊莎习以为常的抱怨着。
「嘿,翻到了本好书呢,没想到学者大人也会去看一些华贵的诗歌,那我就顺带读一下好了。」
身后传来的窃笑声,米勒连同驱赶马匹的动作都变得慌乱起来。
「喂!」
伊莎对米勒的叫嚷置之不理,依旧将书里的内容念了出来。
「啊!亲爱的维纳斯小姐,我向往你那忧伤的眸子,以及那静谧的神态……」
还未念完的时候,米勒头上就遭受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出乎米勒意料的是伊莎竟然将书本砸向自己。
这都耍小脾气的么?!
「怎么听起来都像是为了勾搭贵族小姐而满篇花言巧语的虚伪文章。」
「那你也不要拿书来乱砸人啊!」
「你也去参加过那些贵妇人在自家城堡内举办的晚宴舞会么?」
「那是当然,以前父亲在带我游历的时候还是以贵宾的身份参加过许多这样的晚宴的。」
米勒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是么,真好啊。」
米勒还是察觉出了伊莎语气之中突然下降的热情,转过身看,伊莎已经倚靠在米勒肩膀之后。
米勒无法肯定,那突然而然,空寂下来的眼神,明明很是漂亮的眼睛之中缺少了什么让其鲜活的事物,又区别于伤心这类情绪之外,彷如被隔绝出了这个世界。
好比今早,伊莎沉浸于回忆之时的表情如出一辙,这令米勒不知所措。
「抱歉。」
「嘻!米勒大人,你真是可爱。」
对方伸出食指戳着米勒的脸颊,转而忍不住的笑出声,不自禁伸出手掩盖住自己嬉笑时的嘴巴,眼睛眯了起来。
说到底,米勒还是无法弄清身边的少女。
——
已经临近傍晚,晚霞在西方天边余韵。
斜阳照射在孤独的马车之上。
迟暮下,远处已经能眺望到迁徙回归的羊群,牧羊人随在其后面驱赶着。
钟声从前方传来。
有村庄在地平线上显现,一直往前就会有人烟了。
这是一条河流,泾渭分明的将草原与麦田分割开来,有一条木桥架在上边,杂草遮蔽在桥头两旁处,刚好是足够马车驶过的宽隙,桥的对面是麦田,麦田过去就是村庄了。
伊莎已经将黑衫的帽檐遮盖住自己上半边的头部。
米勒牵着缰绳,缓缓驾着马车驶过桥梁之上,桥梁在承受其重量之后稍微向下凹陷,马车陡然晃动,伊莎紧揪着米勒的衣服。
其实指甲已经抓到了米勒的手臂肉中。
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嘛?
「只是桥墩下的木棍有些弯折,没事的。」
米勒根据自己的观察,出声安慰着,马车还是稳妥驶过了小桥。
路过一片麦田,马车进入到了村庄里。
约莫几十户人家的房子林立,整齐的面朝东方,一排排的归列着,也并非相互紧挨着,每栋之间还是留着足够的间隙通过行人。
房屋大多采用的结构并非木结构而是结实的砖石结构,房顶斜铺上烧瓦片的层楼式小房子,典型的西式平房。
屋顶之上伸出的灰色烟囱,已升起了炊烟。
石头砌成的墙壁脚跟,因为潮湿已经长出了成片的青苔。
上了年纪的老村庄。
村里散布着零星的矮桦树,清净的泥土地板之上除了落叶之外还布满马蹄踩踏的脚印。
说明不久前曾有大量的马匹路过这里。
「看来那群士兵曾路过了这里嘛。」
伊莎说出口的话,与米勒所猜想的一样。
米勒昨天在路上见到大量路过的士兵。
由于并非行于同一条小道,并没有正面碰上,只是远远的瞭望到了,密麻如长蛇一样,奔波在蜿蜒路上的军队与二人往着相反方向走。
只是令米勒疑惑的是,除了房屋内升起烟火外,村庄道路上并没有行人的踪影。
稍微有些奇怪。
米勒并没有选择去敲响村庄住户的门扉,因为钟声还在持续传来。
寻着钟声而去,
米勒在钟楼下寻到了一位老人。
并非像城内建立在教堂一旁的高耸钟楼塔那样,钟声能传遍整座城邦,但对于村庄附近的草原居民来说已经足够。
草原上听到的钟声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只是一座普通的小钟塔而已,米勒将马车停靠在钟塔楼下,其上的老人家察觉到了楼下大的马车,停下了手中敲打钟鼓的动作。
在老人家缓慢走到楼下之时,米勒稳妥的下了马车,伊莎跳下马车随在身后。
二人缓步走到老人面前,停顿下来,米勒伸手扶胸,微微朝前鞠了一躬,行了自认为到位的礼貌举止。
「尊敬的老先生,我是来自真理城的学者,米勒·克拉尔,希望今晚能在此借宿一晚。」
米勒出声请求后,才开始打量起这位稍微驼着背的年迈老头子。
即使拄着拐杖,依旧站姿稳重,面容之上已经十分苍老但依旧精神抖擞,眼睛并不浑浊,身上穿着稍显宽厚而臃肿的灰色羊毛夹袄,。
山羊毛织的衣服可不是轻易就能获得的,美观还是保暖性能都要高于普通的白羊毛,米勒从中推断出这位并非是身份简单的老人。
平原气候常年温差不大,清冷天气穿厚重衣物,这在一些老年人身上是相当常见的,毕竟老年人体虚于年轻人。
米勒还是注意到了风向转变之后带来的凉意,以及身边少女微微裹紧上衣这一细小动作。
说起来就快要进入了清秋时节。
老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将目光放置在伊莎身上。
米勒自觉地开口,
「这位是我的同伴和随从,先生。」
「不是,我只是好奇,一位学者为何会穿着教会的衣服,先生你的随从好像,是一位小姑娘。」
原来老先生只是对着米勒的特殊身份感到惊讶,米勒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伊莎身为女孩子这一事实。
伊莎穿着还是那件米勒赠给她的黑色长衫,看起来十分臃肿,就算如此伊莎还是没将那件破烂的灰色上衣丢弃掉,裹在黑衣之中。
就算如此,伊莎浑身还是遮蔽在黑衫之中。
「其实,在路上……」
「老先生。」
在米勒打算解释之前,伊莎向前迈了一步,轻垫起脚后跟,双手揪起亚麻色的帆布碎裙,微微俯首,行了贵族标准礼仪。
「我家中父亲曾是南境的子爵,发生战争然后与家人流失在草原上,幸亏了克拉尔先生。」
「喔,可怜的孩子!」
「只是要随米勒先生做些随从应该做的事情,知恩图报正是我们所信仰母神大人的根本所在。」
「真是个懂礼貌的不得了女子,哈哈,如果不是脚丫过于小巧的话,话我还以为会是一名彬彬有礼的爵士公子。」
只能说明年纪大了见多识广么,伊莎开口称赞,
「老先生(眼神)看起来还是很精神。」
「只不过留宿的话,费用当然不会太高。」
「这是当然。」
伊莎再次点头致意,姿势尽显得落落大方。
这令米勒稍微惊讶,虽然米勒早就知道识得文字这一事实。
这也是贵家小姐的一个体现。
一阵寒暄后,老人领着二人前去找寻住宿的地方。
米勒牵着马缰绳同伊莎跟在身后,一路上老人家在前方敲着拐杖,不时唠嗑着,
「二位是要到库加仑城里去么?」
「是的先生。」
「这个村子是库加仑的领地,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日常让我负责的事情已经不是很多了,每天也就是去敲钟,让在外的人能早回来些。」
「村长先生做这个村庄的村长看来挺久了」
「是有几十年了,说到南部的战争,我们的领主劳什伯爵前几日征兵,也从我们村庄里要了几个壮汉去当了兵丁,昨日在这路过了,还险些把村头那木桥给踏坏了!明明快要到了收割的季节。」
「是呢,这个时候缺失人手,农活会相对忙些。」
「小姐倒是很了解,只是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吧。」
老村长叹了口气。
一路上伊莎依旧在与老先生攀谈着。
她真的是南部边境贵族家的小姐么?
她那标准的礼仪姿势让米勒确信几分。
不可能。
米勒自我否定掉脑内的多余想法。
「今晚敲的钟声有些长,提醒在外的人该回家了,毕竟今早发生了些不吉利的事。」
老村长抱怨着。
难怪,原来敲的是丧钟,米勒想着。
「怎么了?」
米勒从刚才就有注意到,伊莎在不停闲谈的同时,侧着头,像在望着别处。
米勒顺着方向看去。
目力所及处,那是位于远离于村庄的平原之上,风叶微微摇曳着的孤伶风车。
「没事,只是碰上了有趣的事情。」
伊莎一笑置之,藏在灰袍之下的眼睛眯了起来。
远处成群的羊群已归来,带着斗笠的中年牧羊人随在身后。
「嗨,汉克。」
老村长朝着他招手,被称作汉克的牧羊人回手招呼着。
「今晚有着客人,就先让他带去你家阁楼之上吧。」
汉克点头,摘下了头顶的斗笠,这是一个黑色短发,满脸鬓须的中年男人。
大概是和羊群呆久了的缘故,隔着距离都能闻到其身上的羊膻味,是个老道的牧羊人,米勒判断。
「米勒·克拉尔」
米勒开口介绍自己。
「汉克,克拉尔先生的白色头发也十分少见呢。」
对方只介绍了自己的名称,随口打趣着。
「是的,确实少见。」
「先生是传教士么?」
「可惜不是。」
交谈了些许,汉克要将牧羊驱赶到另一处地方,三人则前往村内停留马车的地方。
「对了,米勒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先生是否会为念诵悼文?村里死了个人,毕竟前去城里教会内找寻教职者过于麻烦,还是将就一些比较好。」
对于老村长的请求米勒正欲开口回绝。
衣角被身后的伊莎扯了一下,米勒侧过身,伊莎用细微声音说着,
「稍微做一个善意的谎言,或许不会是一件坏事。」
虽然并不明白伊莎出自什么目的,米勒还是改了口,
「当然没问题,好歹是带了教典于身上,但可否给我总结一下他(死者)的生前事迹。」
「哈哈,当然了,住宿的费用也不会在收取先生的了。」
——
这是那位牧羊人汉克的家里,位于二楼阁楼处,墙壁依旧是灰色的石头墙壁,头顶则是木质天花板,掩盖住房顶梁,周围空气显得干燥而沉闷,估计是久无人居的缘故。
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与一张桌子,显得狭小而又简谱,不过床被已经被汉克带了洗的上来。
烛灯被伊莎点燃放置桌子上,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啊!」
松懈之后,米勒呐喊出声,颓废的摊在阁楼之上的榻木大床之上。
驾驶了一整天的马车,这可不算轻松,疲惫已经积累到了米勒困倦的地步。
只有一张床么,米勒稍有些苦恼。
望见伊莎推开二楼的窗之后,有风吹进,沉闷空气挥去,伊莎将自身的黑色长衫褪下,金色的秀发顺着肩膀滑落而下,宛若落河,伴着清风呼啸着。
「要侍寝么,大人?」
在米勒来得及惊叹之前,娇小柔弱的身躯已经趴在了米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