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渊究竟看见了什么?

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只是恍惚而过的影子而已。

四个人,一个在跑,三个在追,从那边巷子的阴影里一闪而过。快到轻而易举的让人觉得像是那是个错觉,或是一晃而过的幻视那样。

但是国渊毕竟在这方面也是个行家里手,直觉告诉他,其双眼目视之物的不是假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必须加以遏制。就算真的看错了,局里熟人熟路的,稍稍解释一下,应付两句也就过去了,没什么损失。

于是他在巷子里快速的穿行着,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脚步声。

看来盯梢的技巧还没有生疏,快速的移动而又不发出声音这样简单的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左边。

听着在巷子狭隘的墙壁间回响的脚步声,他做出了判断。

在每一个岔路,每一个十字路口,每一个丁字路口,而且全部都是正确的选择……当然只要错了一次他的跟踪也就完了就是了。

越来越近了,这个的速度比那些慌里慌张奔跑的家伙们还要快一点,所以可以听见那些家伙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这说明国渊正在接近。看来这些家伙不是很擅长追击,要么是体力不支的速度下降,要么就是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难以下脚,寸步难行。从这一点来说的话,大概是临时起意的拦路抢劫一类事情,这是突发的。如果是其他的暴力行为,那追赶的人应该会专业的多。

脚步声好像停了。

国渊突然间皱了皱眉头,是被追的人被发现了吗?

那样的话就有必要加快速度了,这样想着,这个老练的便衣不再在意隐藏脚步声,加快了步子冲了过去。

就是这里!

在下一个岔路口,胆大心细的公安急急忙忙的刹住了车,险些因为惯性的原因飞了出去。

靠在墙壁上,国渊细细的观察着现场的情况。

看来被追的家伙是走进了个死胡同,唔,现场有四个人,和最初看见的一样,没有更多人真是太好了,要是人数太多的话,可能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冲上去了。

人太多的话一个人应付不了,而且人数也说明了是否有组织,有组织的抢劫者可能会有武器,甚至是枪,这非常难办。

被追赶的似乎是个女孩,从身高来判断的话,年龄不大,穿着一套挺西式的裙子,国渊隐隐约约的在记忆里听钟澄还是希音说过这种风格的衣服,好像是叫……什么哥特式的来着,不知道和那个哥特人有什么关系。

她就像是被只逼到绝路的羊羔一样,畏缩着被挤到了死胡同的尽头。巷底深处的阴影遮盖着她,远远的看仿佛就像是某种无形的护具。可惜影子挡不住任何拳头,也没有遮盖住她全身,仅仅只是盖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即使看不到,想必也是充满了恐惧把,孤身一人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暴徒,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

而那追击的三个人……从穿着来看相当的平凡,只是普通的T恤,和一般人的T恤上一样印着不明就里的英文和所谓的现代派绘画图案,不过他们清一色的戴着一副可笑的面具。

这让国渊稍稍有点不放心了。如果只是普通的抢劫团体没有必要准备这么复杂的东西来隐蔽身份,这可能是某些所谓的‘帮派’的信物。

这样想着,国渊皱了皱眉,希望可以看清楚一点那个面具。

那个面具算是比较大的,可以把脸给整个包住,两个极端不规则而扭曲的圆形充当眼睛,在其下,另一个杂乱的椭圆则似乎是嘴巴,这种离谱而抽象的设计让人不由得想起来梵高的《呐喊》,就和那个一样的有张力,让人不寒而栗。

和那像是随意用刻刀雕凿,挖出来的五官不同,在这个面具的周围,分布着各种密密麻麻的纹路,虽然乍一眼看上去好像是杂乱无章的,让人两眼发昏,可实际上仔细的观察,会发现那些全部都是直线构成的,有点类似windos的3D管道屏保,也和‘修管道’的益智游戏有点类似,相互交错,连接,又最后全部汇聚到了那三个形状简单但诡异的五官上去。这些纹路明显有着特殊的深意。

因为这些线上都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那是真金。

国渊判断到。

真金镀上去的颜色和光泽与那些高仿合成的廉价金漆有着极度微妙的不同,有着一种奢华的纯度,不是内行人的话可能看不出来,国渊在过去的生涯中对这些东西接触过不少,所以看的出来。

接着,他的目光向下移动。

这三人手上手上都提着武器,虽然是非常简陋又原始的武器……但是却全部都是杀伤力极高的东西,顶着钉子的木棍,板砖,还有钢筋……只是为了抢个劫有必要使用这些东西吗?国渊表示怀疑。

不过接下来,国渊又意识到,这或许正是对方心虚的表现。

正是因为没有直接动用武力的觉悟与习惯,因此才刻意挑选一些威慑力大,看上去残忍粗暴的武器,希望受害者不多加反抗。

原来如此,这些家伙只是新手而已,既没有伤人的心,也没有使暴的胆。

既然是这个样子,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国渊想着,猛的从墙后面跳了出来。

“喂!你们干什么呢!?”

他卯足了嗓子眼,刻意把声音喊的很大,这样做可以对嫌疑人起到巨大的威慑效果,就算对方不会因此就投降,那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占到先机。

国渊没有像某些电视剧里一样,看见犯人的同时就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员证,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很傻,有种鸡毛当成令箭使的嫌疑,是给这个职业抹上官僚主义的锅灰。

当然也根本没有必要那么麻烦去衣服内袋里面掏证件,光凭这套藏蓝色的制服,就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都把东西放下!那么想干什么!?”

听见国渊的声音,那三个戴着面具的暴徒纷纷回过了头来,朝国渊看了两眼,又互相面面相觑了一会,陷入了沉默。

“加你们把东西放下!没听见吗!警察!”

看见对方的无动于衷,国渊有些诧异。

这些人居然一丁点都不害怕警察吗?甚至连抖都抖没有抖一下,这样的情况多少让他有点不安。或许这个判断有些太鲁莽了,对这些家伙的资历和心性评价过于乐观了。

啧,如果这些家伙没戴面具就好了,通过抓取面部的微表情多少可以得到一点点信息。

现在的情况是三对一,真是不利啊,如果只是刚出来的菜鸡还好,要是有两下的练家子,这下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这样想着,国渊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枪来,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这样了。

虽然对于使用这东西,国渊是发自内心的反感。

“快把东西放下!”

他强忍着内心的焦急,尽量保持着克制与冷静,又大喊了一次。

这次这三个暴徒,都紧紧的盯着国渊的手,看来这些对于火器还是有所忌惮的。但是却依然迟迟不肯放下武器。

从那扭曲的面具后面,国渊能瞥见点滴微弱的黠光,似乎在交换眼神,看起来……是要想办法撂倒自己吗?

国渊估摸着,估计会有一个人先动,以此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另外的两个人会一拥而上,应该不会错。那么应对方法就很明确了,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不要改变射击姿态,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进行威吓射击,甚至是攻击非要害部位。

没错,就这么办。

他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无懈可击。

时间,突然变的很慢了。

预感又来了,再过几秒这些家伙就会动手。

如果这些家伙足够默契,交流顺畅的话,那么应该是站在最后面的家伙来充当诱饵,稍微靠前的俩家伙来进攻,因此只要盯紧这俩就行了!

他把眼珠子滴溜的转了转,做了临战前的最后一次眨眼,死死的盯住了前面的两人,最后面的家伙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必要注意,现在需要高度集中。

瞳孔中映照出那两个唯一的影子,他现在已经心无旁骛。

呼吸,呼吸,呼吸……

动了!

突然,就在下一秒,这些家伙动了。

果不其然,是站在最前面的家伙上来了!狰狞的挥舞着手上的棒子,向国渊冲了过来。

那么,就按着预想的一样,进行威吓射击吧。

国渊扣动了扳机。

“嗯?”

奇怪,扣不动?

将眼珠向下移去,国渊突然发现,自己握的根本不是枪!是打火机!

天哪,自己怎么会犯这么离谱的错误!居然把枪和打火机搞混了!是因为太久没有摸枪而全在玩打火机的原因吗!居然把拿打火机的感觉当成了枪!这实在是……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去后悔,那带着钉子的钝器已经呼啸着向国渊头上招呼了过来。

然后,又从其头顶掠过,擦着他有些发灰的头发飞了过去。

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单单靠着身体本能的反应,以一记黑客帝国式的回避弯腰躲过了那沉重的一击。

棍子挥空,重重的钉在了墙上,在墙壁干净的泥灰上留下了巨大的裂缝,一直拖到墙根上去,以眼角的余光稍稍瞥了一下那墙上的裂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家伙是下死手了的,要是真的挨了那么一下,以现在的身体素质是承受不住的。

紧接着,第二击来了,那附着铁锈的钢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以破釜沉舟之势朝着他迎了过来,那气势,简直是要把对方打到半空中去一样。

没有任何的思考,凭借本能的经验与反应,在钢筋击来之前,他拽住了第二人的手,一个凌厉反扭令那个小子痛的不能自己,轻而易举的丢掉了钢筋。但那小子显然没有死心,把另一只胳膊抡圆了,朝国渊的脸上砸去。国渊轻轻晃动身子,灵巧的一转身就拽住了这暴徒的肩膀,那速度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吓到了,以至于在被国渊以一记背负投重重的扔到地上去的时候,都没有能反应过来,只能在地上诧异的感受疼痛,翻滚来翻滚去。

这令人紧张的节奏还没有结束,就在第二个家伙被处理掉的时候,国渊直觉的意识到了第三个家伙开始了行动,如果记得没错,这家伙应该用的是板砖。

他迅速的直起身子,但没想到那橘红色的板砖已经出现在了的眼前,近的仿佛要让人窒息,虽然本能的想要闭上眼睛,但预热过身体却先跟着动了起来,当其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捏着那块本来飞来的板砖了。他顺着板砖飞来的力,做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一把把板砖拍到这第三人的脑袋上。

第三人应声倒地,甚至脸上那诡异的面具都出现了裂缝。

而同时,那武器深陷入墙壁的第一个家伙也放弃了把武器拔出来的尝试,以身为矢,大叫着朝国渊撞了过来。

这种鲁莽的攻击都没有紧张的价值。

国渊脚底生起一阵风,像蛇一样柔软的绕到了他的侧面,按住了这个暴徒的后脑勺,脚底一绊,手一使劲,这个家伙也就如同黑影坠落一般被沉重的的摔倒到了地上。

现在这三个家伙全都被撂倒了。为了避免出现被这些家伙在地上拉住脚踝而陷于被动的情况,他赶忙后跳了几步,离远了开来。

但是,这三个家伙的战斗意志似乎没有国渊想的那么强,没有一个人有再战的意思,纷纷捂着那已经破碎不堪的面具,连滚带爬的向巷子的出口狼狈而去。

国渊愣了一下,没有再追,正所谓穷寇莫追,这种情况毕竟还是对方有利,何况在巷子里这种拐角很多的地方,很容易被人倒打一耙。

于是,他放下了战斗姿态,回头看向了那被逼在了死胡同里的女孩。

就在视线投向她的那一刻,国渊愣了一下。

这个女孩不一般……准确的说,和普通人比较起来,她身上有些明显不同的东西。

她看上去像是白纸做的人,如果人们忘记那些那些美曰其名的玻璃,‘白宝石’这个词应该是用来形容她的。

那苍白的皮肤,白的发亮,让人乍一看觉得像是白金拉丝而成的头发……还有那两颗颜色相当异常的银色眼珠子……她的一切似乎都是雪白的,如果不是穿着这么件黑色衣服,她简直要在阴暗的巷子里出光来,如同是童话里北国的妖精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白化病?

国渊从未见过这样白到这样一尘不染的人,因此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过他记得白化病似乎是会影响五官的,让五官看上去有种萎缩的感觉,而这个女孩看上去却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清秀,仿佛只是单纯的一尘不染而已。

可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点……

“欧尼酱。”

突然间,一声嗲声嗲气打断了他的思路。

循声望去,国渊发现女孩已经在自己身旁很近的地方眼巴巴的抬头望着他了。

“欧尼酱,你的打火机掉了哦~”

“欧……欧尼酱?那是什么?”

国渊瞪着眼睛迟疑了一下。

这是哪里的方言吗?

“哎,你不知道欧尼酱是什么意思吗?”

“不,完全不知道。”

“哦……我还以为你肯定那种喜欢只有你四分之一高的小女孩用超幼的声音叫你欧尼酱的那种人呢。”

“呃……啊?”

国渊又陷入了混乱。

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和刚才说话的口气不同,好像一下子变得成熟了不少的样子。

“你这说话的口……”

“啊,你是想说我说话的语气有点早熟对吧,哎呀,没什么啦,大家平常都这样说我的,既然你不知道欧尼酱的意思那我就懒得装了,介绍起来也很麻烦所以就不告诉你意思了。”

女孩说道。

不,不止是语气。

国渊注意到,是整个气质都变了,眼神,动作,都变的成熟多了,刚才她是在演戏吗?如果是装的话,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能装的他一下子没感觉出违和感,有些厉害了啊。

“喏,打火机,再不收下的话我就自己收下了哦。”

“啊……啊。”

国渊愣了一下,从女孩的手上接过了打火机。

她要打火机干嘛?难道说她其实是侏儒症?还是所谓的童颜?所以看起来像小女孩。

“哦呀,你刚才是在想我多少岁是吧?还有点怀疑我是不是有侏儒症?”

但思考还没有得出结论,却全被女孩给说了出来。不由的有令国渊点吃惊。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今年才1X岁哦,真真正正的1X岁。”

“……罢了,我不擅长应付小孩。”

对眼前这个女孩,国渊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去摸透她的想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比一代厉害……这也许是个好事。

“倒是你,为什么被追?”

“哦呀?柔弱的少女被暴徒追杀需要理由吗?”

“这真是诡异的逻辑。”

国渊摇了摇头,好像有时候希音也会冒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逻辑和结论。试图去搞懂这种逻辑似乎是徒劳的,他试过了,年轻人的玩意弄不懂。

想到这,他掏出手机给希音发了一个地址,警察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局里面吧,和小孩打交道真的太累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突然问道。

“我吗?你可以叫我国叔叔。”

“别开玩笑了,我是问全名,你难道还在把我当小孩?”

“这难道不是你说的,1X岁。”

“我的心理年龄可是X1岁呢。”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多少让我道一下谢吧,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没法道谢。”

“……国渊。”

“国渊吗……和东汉末年某个有点名头的文官同名啊,有意思。”

“自己的名字和哪些名人同名,我难道不知道吗?”

“好吧好吧,那就不说这个了,谢谢啦,国渊。”

被明显比自己小很多人直呼全名,国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冒火,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理由,因此也只好算了。

“那我走了,国渊。”

就在他还在怄的时候,女孩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向他挥了挥手,大步的向小巷外走了出去。

“喂,你去哪?”

国渊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哪?当然是回家啊。”

“不行,刚才你可是被袭击了,我已经帮你报警了,你得去局里录口供。”

“哎呀,动作真快啊。不过那样很麻烦吧,我才不要呢。”

说着,女孩身子一缩,把手从国渊的手上滑了开来。

“喂……回来!”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到了局里你想告诉谁都行,给我回来!”

这一滑,让国渊有些愣住了,按理来说他的这种抓法应该是很完美,不该能被逃掉才对,于是不甘心的又向女孩伸出了手去,但一下抓了一个空。

“呵呵,想知道的话,就来追我吧,如果你抓住我的话名字也好,三维也好,内裤的颜色也好,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会告诉你。”

女孩丝毫没有理会国渊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然后蹦蹦跳跳消失在了巷子里。

没办法,只能追了,这种时候让她一个女孩独自行动太危险了,不能放下不管,而且,她说抓住她就什么都说,得问问她被追的理由。

这么想着,国渊猛的追了上去。

非常奇怪的,这个女孩的动作似乎灵敏的过了头。

国渊觉得自己已经相当适应巷道追击,但是却始终和这个女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这个距离丝毫没有缩短。

追了有一段路的距离,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追出小巷了。

放眼望去,女孩已经在斑马线的对面等着了。

“喂喂,快过来啊。”

还在嘲讽般的挥着手。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国渊想着就想要冲过斑马线,但在踏上柏油路面的一瞬间,却停下了步子,红灯又亮了,不由得急的在地上直跺脚。

而女孩还在对面耀武扬威。

“哦呀,红灯你都不敢闯吗?这样的话是追不到女孩子的哦。火机当枪的警察叔叔。”

这话戳中了国渊的气点,一贯的沉稳被打破了,这件事已经上升到成年人尊严的高度了。,这家伙要是他的女儿的话,一定要狠狠的打她屁股。就在其想要冒着红灯穿过斑马线的时候。

突然间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伴随着一声金属崩裂的简单声音,有什么东西被送上了天。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国渊简直不敢相信。

他在原地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