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一个久远的梦。

梦里,躺在一张大大床上。

床的旁边有着一个燃烧着的火炉,将偌大的房间与寒冷的外界隔离。

母亲在身旁,讲述着童话里的故事,在这终日被单调的雪白所覆盖的世界,正是那一个个新奇的故事带来了斑斓的色彩。

父亲则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时投来温柔的目光。

这些——就是我世界的全部。

然而……

睁开眼睛,身旁却是空无一人,只有火炉中烧黑了的木炭不时发出裂开的噼啪声。

梦,终是会醒的,就像失去的曾经一样,不可能再回来了。

“早安,大小姐。”

听到房间的动静,身着白衣的女人推开了门。银白色的头发,红宝石般的双眸,再加上那张秀丽端正的面孔,可以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她就是我的女仆——塞拉。

但是……正是因为这些显著的特征才更让我感到厌烦,因为在爱因兹贝伦城堡里的每个人造人都有着这样的特征。银发,赤瞳,这些特征简直就像是诅咒一般。

“嗯。”

我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后,女仆才缓缓走到我的床前。

“大小姐,今天就是动身的日子,请尽快准备。”

“知道了,你退下吧,塞拉。”

“是。”

顺从地低下头后,塞拉快步离开了房间。

明明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心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更衣的时候,就连自己都感到纳闷。

本来,应该再怎么憎恨,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愤怒都觉得不够的那个地方,切嗣,母亲大人……将一切都从我身边夺去的那个地方,真正到了该前往那里的时候,我的脸上最先露出的表情竟会是……笑容。

奇怪……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以理解……

像是呼应胸口中涌动着的这股感情一般,红色的纹章骤然爬满了皮肤。

烈焰从内部灼烂皮肤般的疼痛。

充沛的魔力在全身的魔术回路中奔涌流淌,今天的状态和之前相比是最佳的。

“噶啊啊啊啊……”

与连通的魔术回路中涌出的魔力相回应,地牢深处的巨兽发出低沉的嘶吼。

尽管烧灼般的痛楚变得愈加强烈,但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没有褪减丝毫。

明明是这样的痛苦,却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呢?

那刻,我终于明白了。

憎恨的话应是切齿,愤怒的话则是怒目。

然而,仅是这两者还不足以构成这张面孔。笑容的话,应是发自内心某处渴望的感情。

不是喜悦,不是兴奋。

啊啊,原来一直以来,我对那个地方抱有的感情是期盼啊。

“大小姐!”

察觉异状,静候在外的塞拉再次赶了回来。

我匆忙地转过了身子。

“出发吧,塞拉。”

“诶?”

将赶来的塞拉拒在身后,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到。

“我是说是时候了,前往……冬木。”

Part 2

舱门打开的刹那,新鲜且潮湿的空气顿时涌入鼻腔。在塞拉的引领下缓缓走下登机梯,这趟时长近乎一天的飞行航程终于迎来了终点。

机场外下着绵绵细雨,天阴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呼……”

从只有三人包下的头等舱中得到解脱,宽广的外界不由使我长舒了一口气。

“抱歉,大小姐,没能算到天气突然恶化才拖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是我的过失。”

见到我的反应,撑开雨伞的塞拉露出了一幅做错了事的孩子的表情。她那游离的眼神比起闪避到更像是试探着什么一般。

“没有哦。”

轻轻摇了摇头,笑容自然露了出来。

“虽说时间长了些,但并不无聊哦。”

这并不仅是安慰,而是真心话。据塞拉所说,十年前母亲大人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抵达日本的,虽说不清楚当时的天气是否和此刻一样,不过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接近了当时母亲大人的感觉。

“这……这样啊,那我们就快些去办理入境手续吧,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想我们的司机应该也到了才对。啊,对了,我们要不要到镇上看看,这个时间您也应该饿了吧?”

“还是算了吧,现在我们对这里的情况尚不明确,还是先回爱因兹贝伦森林做好部署吧,毕竟……渴望实现愿望的御主未必只有爱因兹贝伦呢……”

“您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我们马上就回去进行战争的准备。”

塞拉严肃地连连点起头来。

以当前的形势来看,最佳的方案无疑是抵达阵地,设下结界,确保没有安全之忧,然后随时准备战斗。这些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光准备工作至少就有几十项繁琐的步骤要做。塞拉也一定是因为这个才紧皱眉头的吧……

“嗯,不过在那之前……”

趁着她认真思索的功夫,我踏入了雨幕之中。

“大小姐!您……”

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跑出了数米之远,将身旁的两人甩到身后。

“至少现在让我自由一点吧。”

是啊,至少现在就让我自由一点吧,在那赌上性命的惨烈厮杀开始之前……

 

Part 3

“对不起啦,塞拉。”

深深低头,双手合十地向面前的女仆道歉。然而她仍是闭着双眼,绷着一张脸,根本没有回话的意思。

“我以后再也不会当着你的面乱跑了,所以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塞拉仍然没有回话,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从机场到爱因兹贝伦城堡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印象中这是她保持沉默最长的一次。

虽然她会很生气,不过为此一直被限制自由也不合我的意愿。所以下次还是偷偷溜出去吧……

双手握住裙摆,我静静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塞拉……就原谅伊莉雅……好不好?”

就连一向不善言语的莉洁莉特也开始向她求情起来。

“唉……我并不是对您生气,而是对自己的疏于职守感到气愤。”

“诶?”

“我们本身就是为了辅佐您在这场战争中能更完美地取得胜利才被制造出来的Homunculus(人造人),如果您的身体因此出现个三长两短从而导致些许差池,那我们还有什么颜面活着呢?”

听到塞拉的话,脸上不禁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炽痛。

“而且,您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

“大小姐!!”

“诶?!”

端丽的面孔因气愤而变形,塞拉的声音说是刺耳也不为过。

“就是当时的雨水啊……”

“我知道,里面掺有魔力对吧?”

虽说极为细微,但那些已经刻在身上的经验还是让我察觉到了这点。机场……不,应该说覆盖了整个冬木市的雨水可能都掺杂着魔力,这简直就是为了找出冬木市所有的和我一样的人才这么做的一般。

也就是说,此刻的冬木市被一个巨大的感知结界笼罩着,整个战局的一举一动都被某人观察着。

“是的,能做到这点的很可能是敌人的Servant(从者)。”

塞拉如是判断到。

我不得已地点了点头。她的判断没错,将自身的魔力传输到其它物体上虽说是个懂些魔术的人都能做得到,但是能将魔力分布在如此广阔的范围,并且将细微到几乎无法感知的魔力的量平均到数以亿计的雨水之中,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现代魔术师的水平了。那或许就是Caster(魔术师)职介的Servant张开的结界。

“所以呢?”

通过令咒相互感应,城堡下方的巨兽发出嘶吼,可以明确地感受到,整个城堡都在微微颤抖。

作为参加这场战争筹码的棋子——我的Servant也已经由灵体化到正式现界了,所以纵使立即开战也不必担心被杀个措手不及。

是的,自从我踏上战场(冬木)土地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就已经开战了。

“所以说,请您不要再这样了,您的每一次行动都有可能处在敌方从者的威胁之下啊。”

“放心吧,我的Berserker(狂战士)才是最强的从者不是么?哪怕剩下的六个Servant联起手来,我的Berserker也比他们人均多出一条命来呢。”

“这……”

“不要说了,我们的千里眼应该已经架设好了吧?”

“是的。”

我将手放到桌上的水晶球上,感受到分布在整个冬木市共计十二处的魔力支流。这样,我也能掌握整个冬木市大致的情况了。

“很好,如此一来我们的眼睛也可以看清战局了,等着吧,今晚我就会证实这一点。”

“请等一下,大小姐……”

塞拉皱起眉头,脸上更多的是忧虑。

“虽说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想最好还是先观察其他从者的行动用来了解情报会比较好,毕竟据上次圣杯战争的情报,我方的从者正是首战就吃了这方面的亏……”

“不要把Berserker和那种连母亲大人都保护不了的家伙相提并论!!”

回过神的时候,愤怒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塞拉似乎被吓住了,甚至一脸惊惶地退却了半步。

为何会愤怒到这种地步?就连自己也不清楚。总之,一想到那个从者没能将握在手心的胜利确保,胸中的这股无明业火就会煌煌燎燃。

但是,这并不是塞拉的错。她没有理由接受这份愤怒。

“总之……我会取得胜利的,现在开始掌握情报,今晚就能先下一城。”

我确信地点了点头。

“伊莉雅……加油……”

听了我的话,莉洁莉特也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那么,开始吧,塞拉,以桥为界,我来观测这几处的情报,你来观测桥那边的部分。”

“是,我明白了。”

站在我的右侧,塞拉也开始了观测。

大桥的本身确实足够宽敞,不要说一个,哪怕是七个从者一同于此混战也容得下,但是这里实在太过显眼,于此作战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所以除去约好了决战的特殊情况,基本上是不会有人优先选择这里的吧……

那么,首先是离大桥最近的公园,大致看来并没有行使魔术的迹象,而且和居民区也有着一定的距离,只有些许大人和孩子在里面游玩,如果到了夜晚的话,这里作为战斗场所还是不错的选择。

其次,则是大桥南方的一座洋房。从那设置了进去就别想出去的魔术结界来看,那里毫无疑问是魔术师居住的宅邸。而且,门前的那个姓氏——远坂,更是说明了一切。同样作为和爱因兹贝伦一样的御三家之一,也参与了上次的战争,正因上次他们的御主远坂时臣阵亡,所以这次远坂家定然还会参战,只要远坂家的血脉还没有断绝……

“远坂家的遗孤叫什么来着?”

怀着杀意,我如此问到。

“是叫做远坂凛的女孩,比大小姐您小上一岁。”

“是么……”

听了塞拉的回答,不知为何杀意便陡然减少了许多。

不过仅是如此的话,这里也不过是一处住所,根本没有其它值得留意的地方,问题就在于此处也正是冬木这块土地上的其中一处灵脉,其灵力甚至足以支撑圣杯的降临。这种似乎在预示着‘圣杯终归我们所有’的做法看着实在是很不爽。既然如此,当这场战争遇到他们的时候,至少要让他们体会到完败的滋味。所以,就让他们趁现在再多做一阵“胜利者”的梦吧。

接着则是距离远坂家西北方向的一幢宅邸,同为洋馆,其豪华程度完全不输远坂家的那座,那便是御三家中的最后一家——原名玛奇里的间桐家。宅邸的周围安置着与其说是结界到不如说是陷阱更合适的杀人毒虫,让人有种连看都不想看上一眼的厌恶感。和远坂家一样,间桐家的御主也未能在上次战争中取得胜利,仅从下落不明这点来判断,基本上不是死了就是废了。更甚至传言中间桐家派出的上一任御主竟会是逃离多年后又返回的半弃置的魔术师。总而言之间桐这个血脉不断劣化的家族,到此也就结束了吧。不过,值得注意的则是潜藏在间桐家的那家伙——名为间桐脏砚的魔术师,那家伙名义上是间桐家家主的父亲,实际上则是间桐家的创始人,活了五百年以上的魔术师——玛奇里·佐尔根。虽说间桐家其余的角色构不成威胁,但这个家伙绝对不可忽视。所以,暂时以观望的态度来应对才是上策。

然后则是两个需要注意的地点,一个是居民出现最频繁的街道,这种给平民购物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目击的地方,就算到了夜晚也尽量不把这里选作优先战斗的地点会比较好。不过因此这里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地点的话,那么偷偷溜出来的时候选到这里也不错呢……至于另一个嘛……

“呐,塞拉。”

“是,大小姐。”

正在聚精会神观测水晶球的女仆停下了动作。

“这个建筑怎么这么奇怪?”

“奇怪?”

塞拉不解地望着我。

“是啊,这里聚集的人数不亚于前面的商店街,但这些人却多半都是青少年,而且就连服饰也是统一的,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大小姐,我想这里应该是被称作‘学园’的地方。”

“‘学园’?”

“就是给多数年龄近似的人类分不同学年进行统一教育的教育机构,由于人类的各单体学习水平能力不统一,所以这种统一式的教育效率并不高,不过对于成长进度缓慢的人类而言,或许这种程度刚刚好吧。”

“是么……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的制服似乎有些差异,却又聚在一起,是在进行什么特殊的活动么?”

“这个啊,应该就是所谓的‘社团活动’,就算学年不同,但只要有相同的爱好就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做一些研讨或者技能提升的活动。不过那基本上也就是一些浪费时间的娱乐活动罢了……”

“诶,塞拉了解的很深入嘛……”

感慨的同时,心里也留下了深深的疑云。

“塞拉……偶尔会翻看……切嗣先生留下的……书籍一类的……东西……”

答案顿时揭晓。

“莉洁莉特!这个不能说啦!对不起,大小姐,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报而已……”

塞拉的脸色陡然发白,接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深深低下了头。

“罢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兴趣……”

说着,我不觉将视线移到了下一个地方,不过……看着那些接受着效率低下教育的同时却露出笑脸的人们,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就像被带刺的毛球扎到一般隐隐作痛。

下一个地方则有些特殊,单论魔力贮藏的量的话,这里可以说是整个冬木地区最大的灵脉聚集地。是的,这里就是名为圆藏的后山,不过魔力所聚集的地点却不在山上而是地下的天然大洞窟。这里设置着以冬之圣女羽斯缇萨为基盘的大圣杯,是只有御三家才知道的秘密祭坛。毫无疑问,这里才是召唤圣杯的最佳地点,也是最适合决战的地点。不过单论据点的话,圆藏山上面的柳洞寺倒是一个可以隐匿御主与从者的绝佳地点,也理应留心才对。

最后……视线落在了那座和风的建筑之上。那里现在不属于任何的势力,但十年前却是所属爱因兹贝伦的棋子——卫宫家。

不,应该说仅限于卫宫切嗣一人才对。

卫宫切嗣,第四次圣杯战争得到爱因兹贝伦给与的圣遗物召唤出王牌Servant的Saber的御主,拥有最强的从者,本该将圣杯奉给爱因兹贝伦,却在战争的最后背叛了母亲,将圣杯毁灭的男人。

这次战争如果参战的话,则是必要讨伐的一人。然而,和那个男人对决,并将他杀死的一幕并不会在这里上演了。因为那个男人早在五年以前就离开人世了。

离开人世……死了,生命已经终结了。

就算对那个男人有着再深的怨恨,再大的怒火,又有什么用处呢?他已经逃进了亡者之乡,不可寻觅了。

和蔼的母亲,在身边用温柔的声音哄我入眠的母亲,失去了。

认真的父亲,做什么事都孩子气般较真到底的父亲,失去了。

一切……一切的温暖都失去了的我,活着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啊啊,有的,理由还是有的。

那个男人还有着一个孩子,一个家人。并且至今为止还自由快乐地活着,从那个男人,从切嗣那里……

这是何等荒谬!!

轻率地将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圣杯毁掉,背离了一切,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外面重新找一个家庭,忘记过往的一切在阳光下自在地活到最后。

开什么玩笑!!!

就算万物允许,就算神明允许,我也决不允许这份以母亲与我的痛苦交换而来的幸福继承下去。

圣杯的火焰仍未熄灭,战争即将再临。与那个男人的继承者——我的弟弟进行厮杀,不然的话就会疯狂,不然的话就会毁灭,所以赌上一切也要将那个背叛的男人否决,这便是让我能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

至此,我所负责的半边地域已探索完毕,然而我的目光却一直停驻在最后的那座建筑上无法移开,良久良久……

太阳逐渐西沉,透过窗子,橘色的光照在透明的水晶球上,将无色之物染上绯红。我不觉出了神。身边女仆向我汇报的总结也基本从脑海中滤过。直到那突然的惊呼将我惊醒。

“大小姐,您快看……”

塞拉所指的地方,冬木市另一边土地上一栋大楼里的人都陷入了昏睡状态。这样突发的异状极可能是魔术所致。

以这个模样来看,基本也能推测出个大概来。那是以压榨人类灵魂来提取魔力的食魂结界。在这特殊时期会采用这种手段的极可能是参加了这场战争的成员之一。

“这么快就现形了啊……”

倘若布下这个结界的家伙真的把自己当做猎人的话,那么今晚以他为猎物的我必然是占有优势的。

“塞拉,准备车子,我们今晚就先下一城。”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该向教会的负责人知会一声?”

不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掌握了各种关于教育技能的塞拉,偏偏在一些不该执着的时候执着。这点或许就是过于完美才会产生的缺陷吧……

“向教会打个招呼和解决掉一组敌人究竟哪个重要?”

“这……”

“快去准备吧,还是说你对我的战略有什么异议呢?”

“我明白了,马上就为大小姐您准备车辆。”

塞拉不再过多言语,低头行下一礼后便离开了。

对于即将迎来的死斗,我却没有一点恐怖的感觉。或许,那才是我所期待的舞台。

如血的眼眸映在绯红的水晶球上更显深邃。我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水晶球上的倒影,不做任何思索地等待着通知的到来。

 

 

 

 

Part 4

夜晚,冬木新都现代风格的街道上的人们也逐渐变少。亮着灯的也仅剩下少数建筑,除了些许的光芒,街道上充斥着黑暗。

根据“千里眼”所看到的景象,现在已是刻不容缓了。所幸布下抽取冬木市民魔力结界的地点附近被施加了认知阻碍的魔术,所以这条繁华的商业街彻底变成了一条无人问津的街道了。

在步入结界的路口,银色的轿车稳稳地停住了。

就战斗而言,塞拉可以说排不上任何用处,莉洁莉特由于机能上的原因必须得到充分休息,所以真正步入战场的只有我自己。

本来,这也是我的打算,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仅凭自己打赢这场战争,这样就够了。

“那么,你就在这里等着就行。”

走出车门,向身后的女仆吩咐到。

“是的,祝您武运昌隆。”

背对着塞拉的回应,我头也不回地踏入了战场。

“还真是矛盾的做法呢……”

望着这条街道,我不觉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防止一般人的察觉,那么只需将作为目标的那座楼施加认知阻碍就足够了,根本没必要将整条街道都加上认知阻碍,这种做法简直就像是为了防止出现更多牺牲者才如此布置一般。可是既然有着防止更多牺牲的意识,却又为何要以牺牲别人的手段来榨取魔力呢?

实在是难以理解……

或许就连布下这结界的家伙本人都没有发觉到吧……

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要先破坏这个结界,以免陷入敌强我弱的窘况。

第一道认知阻碍的魔术根本不需顾暇,毕竟那只是驱逐没有任何魔术基础的人而设置的,最主要的食魂结界的咒印一定分布在大楼的各处。

果然,已经发动了的那个结界有着相当强烈效果,仅是靠近那建筑就仿佛被下了诅咒一般。

别的不说,就连被改造成魔力集合体的我都会有轻微的不适,所以,那些待在这建筑里的常人现在会是什么模样也就可想而知了。“诶……明明用着这种阴招,布置的时候却很光明正大嘛……”

看着大楼门前墙壁上那隐隐发着紫红荧光的文字,我感慨到。

不过,这文字组成的刻印倒像是爱因兹贝伦城堡里古书中记录的那样。这应该不是现代魔术师会用的魔术,更像是从者所为。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笼罩整个冬木市的魔力雨幕……

说不定这就是同一人所为。

正在我低头思索的时候,游移的眼帘中突然扫过一道深蓝的孤影。

仅是一瞬间,就像是错觉一般,那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毫无预兆地,令人战栗的强烈杀意从上空袭来。

在我抬起头来的刹那,一把狭长的红枪宛若空中流星一般刺向了我的胸口。

然而,那锋利的凶器却未能如愿贯穿我的胸膛,而是被同样超出人类理解的事物阻挡。

“轰!”地一声巨响,蓝色孤影本该用枪贯穿我后的落地点化作了大坑,挡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体格堪比城墙的巨人。

“嘎啊啊啊啊……”

地面为之颤动,那是巨人对袭击者卑劣手段的愤怒斥责。倘若那长枪真的就那样刺下的话,那么早在刚才,巨人手中的石刃便会连枪带他的主人一并砸成肉泥。然而他却避开了巨人的攻击,这其中的真相我自然明了。

与其说是避开,到不如说是消失更为合适。在被巨人斩杀之前,长枪的主人消去了自己的肉身,化成灵体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还是慢了一步么……果然突袭什么的根本不适合我啊……”

不满地朝地面啐了一口唾沫,袭击我的苍蓝孤影终于露出了真身。

几乎融入深夜的深蓝外衣,锃亮的肩甲以及一把夜空下闪着寒光的如血般赤红的长枪。

鲜明特征的外貌以及超出人类认知规格的身手。那男人的身份已然明了。

“哼,舞着战场上的长枪,却要去抢暗杀者的工作,真是差劲的嗜好呢,Lancer(枪兵)……”

“这种说法可就失礼了,毕竟还有点脑子的家伙都能判断出攻击哪边来得更容易啊……”

野兽般的眸子毫不大意地盯着我方,职介为Lancer的男人以一种夹杂着自认倒霉和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到。

至于其原因,很明显,不论能够看到从者能力水准的我,生前作为战士的英灵Lancer一定仅凭直觉就比较出了他与我的从者战力上的差距。

“是么,既然已经失败了,那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吧?你和你的御主都会在这里退场。”

对着那男人,我说出了理所应当的结论。

“虽然你这么说,不过我可没有在这里退场的打算啊……嘁,如果那家伙也在的话……”

Lancer不满地小声嘟囔到。

“怎么,难道你的Master没和你一起来么?”

“啊啊,那家伙让我去巡逻,自己却一脸期待地去见什么人了,真是的,说白了我们这一组在统一行动这点上可以说是差到极点了……”

忽略他的抱怨,我似乎捕捉到了事情最核心的部分。

“这样啊……也就是说这个结界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么?”

“哦?”

一瞬间,事情已然明了。这个男人与我似乎都是被这结界所吸引来的,而布下这结界的主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看来情况确实有些复杂啊……不过也罢,既然来都来了,要在这里打一场么?”

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种感觉应该说是吃惊更为贴切。本以为会准备逃走的男人竟然提出了战斗的要求。如果刚才他所言属实的话,那么他现在的行为已经和他御主下达的命令出现了很大的出入,并且他应该也了解自己并不占任何优势的事实才对……

Lancer是认真的,他那双手紧握长枪,摆出一幅随时可以迎战架势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场战斗已经逐步走向不可挽回的态势。

遇到这样有勇无谋的从者,也只能算是这个御主的运气差了吧。虽然不算彻底消灭掉一组成员,不过至少也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从Lancer身上传来带有猛兽气息的杀戮之风,那正是他对战斗的渴望。

既然如此……

“不需留情,杀了他,Berserker。”

“噶啊啊啊啊啊!!!!”

在我轻声下令的刹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天际,身边的巨人如同暴风般冲向深蓝色的孤影,一场激烈的死斗于此开幕。

接着,就在两人开始交手的时候,我才真正察觉到自己的天真。

横扫,下劈,斜砍,撞击……

Berserker的每一次攻击都如同陨石坠落一般,经他波及的地方无一不是呈现出毁灭的状态。可以说,只要一击,这场战斗就能迎来落幕,然而这一击却怎样也无法命中。

简直不可思议,速度上可以说是平起平坐,但无论是体格,力量还是武器,Berserker都占据着上风,那么胜负应该立即分晓才对。然而,两者间竟仍在进行激烈的交锋。差之毫厘,每一次都是差之毫厘,因此每一次Lancer都能死里逃生,尽管Berserker占有绝对的优势,但也只能将战斗打成平起平坐的状态。

仔细观察的话,也不难发现,Lancer刺出的每一枪都是虚招,甚至连碰都没有碰到Berserker的斧剑,而Berserker的每一击都是全力以赴,这样下去只是白白浪费Berserker的体力,尽管我有着充沛的魔力,但Berserker就像败家的富家子弟那样肆意挥霍下去的话,迟早也有耗光的时候,到那时我方就会陷入劣势。

不得不承认,Lancer并非有勇无谋,而是他真的有胜算才准备进行战斗。

“你在干什么,Berserker!给我认真点!!”

收到我的命令,Berserker攻击的频率顿时变得更快,尽管狂化吞噬掉他的理性,不过他那在神代中磨砺出的精炼武艺也没有褪减半分。

很快,Berserker便掌握了Lancer的攻击方式,他对Lancer施展的攻击也发生了变化,在骤雨般的乱击时偶尔夹杂着一次暴风般准确的攻击,虽然是简单的战略,但在这种超高速的战斗中极为有效,其证据就是Lancer那不断进逼的攻势已经退却了。“嘁……”

似乎厌倦了这种没完没了的战斗方式,Lancer一步疾冲,从Berserker的胯下穿过,接着企图顺势砍下Berserker的头颅,当然,Berserker那近乎本能的直感也不是虚设,在Lancer的长枪触及的瞬间,Berserker全力挥出的斧剑也击向了Lancer。

“锵!!”

血红的长枪最终挡下了漆黑的斧剑,火花迸射,金属交击的声音刺痛鼓膜,蓝色的枪兵被击飞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接着却在短短数秒内迅速站起,重摆架势,就像战斗刚开始那般。

“明明是个狂战士,反应未免也太快了吧……”

拭去嘴角的鲜血,Lancer狞笑着说到。

相较负伤的Lancer而言,Berserker的脖颈上仅是破了一层薄薄的表皮。更幸运的是,Lancer并没有撤退的打算,这样下去,Berserker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然而,正当战斗即将再次展开的时候,Lancer却突然收起了架势。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就像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一般,Lancer那因战斗而亢奋的笑容收敛了下去。

“怎么,事到如今才想逃跑了么?”

“……”

无视我的挑衅,Lancer转过身子朝着街道走去。不过,这种即将分出胜负的机会我也不能就这样放过。

从者与主人的意识是共通的,在察觉我的意图之时,Berserker便已冲向离开的Lancer,斧剑也毫不留情地斩下。然而,枪兵却并未闪躲,而是将枪一横,正面接下了这一击。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快滚开!”

难以想象,那会是之前一直被压制着的Lancer的力量,随着他的怒吼,Berserker巨大的身躯竟被弹开了数尺。然而,这短短的间隙已经足够枪兵全力奔驰了。

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奔跑着,在道路的尽头,Lancer将枪戳向地面,以长枪为支点跃向了空中,接着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Berserker!”

收到主人的命令,坚实有力的臂膀将我托起,巨人以不输Lancer的速度飞奔起来,在冬木市新区深夜无人的街道上,逐渐贴近蓝色的疾风。

如果Lancer再不应战,下一击这场战斗就会以他的死做终幕了。

“喝啊啊啊!!”

巨人发出进攻时的嘶吼,坐在他的臂膀上,我几乎能够听到磐石般的筋肉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

下一刻,Berserker的斧剑便会横扫而来,将Lancer的身子拦腰斩断。这是已经可以肯定的结果,然而……

“Wicker!!”

随着Lancer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吼声,Berserker的步伐却停了下来……不,应该说是浮空更为确切。

在我们受到动力势能的影响下飞出去的刹那,我看到了导致Berserker摔倒的元凶——缠绕在Berserker脚踝处的数根柳条。

接着,便是不可抵抗的物理法则,拥有巨大身躯且高速飞奔的Berserker同我一起跌了出去,以远超那辆银色轿车的极限速度在地面翻滚着。

在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天旋地转后,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我和巨人总算是停了下来。

头晕目眩到眼前一片模糊,Lancer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Berserker在滚动之前将我护入怀中,用勉强腾开的一点空间保证了我的安全。

环顾四周,新都的道路已经化成一片废墟。地面上腾起一片烟尘。真的是……仅差一点就变成不可挽回的局面。这场战争时刻伴随着死亡,这个事实深刻地刻在了我的心中。

“让那家伙……跑了啊……”

无奈地道出事实,不过心中却没有一点烦闷。

毕竟,能在那种时刻都可以保护住我的Berserker才是最强的Servant啊……

如此,我已将胜利握在手中,只要Berserker还在,这场战争的赢家终会是我。

远处传来了车子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是前来接应我的塞拉。

下令隐去Berserker的身形,今晚的战斗算是迎来了终结。

这样殊死的搏杀,下次就该轮到那家伙了吧,我的……弟弟。

嗯,是呢,在那之前,不先提前打个招呼可不行呢……

在一切都毁灭之前,在和平与安宁都崩坏之前,在这个被命运束缚的漫长夜晚,我如此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