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呼啸着,犹如呜咽一般。
“风在哭泣。”
每当听到这风声,榻总是这么想。
“什么?”
光是顶着风势前进都很艰难的璇显然没有听清榻说了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榻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次,他总是如此。
既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说第二遍既麻烦也没有了第一遍时的心境。
所以他是个很难“说话”的人,关于这点榻是清楚的,但他没有打算改变的想法。
因为在曾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就连交流这件事本身都很难实现。
自己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在任何方面都是,榻这么认定。
但身旁这个少女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榻先生真是喜欢自言自语呢。”
“习惯了。”
“习惯了……吗?听上去真是孤独呢。”
“还行吧。”
荒凉的黑色土地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缓步前进。
榻走在前面,而璇则缩在榻的身后,将榻的身体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避风港。
虽然男人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瘦弱,但背影却意外的坚实可靠。
“榻先生有多少岁了?”
“太久了,不记得了。”
“唔...明明看上去大概只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你呢?”
榻反问道。
璇摇摇头,说出了一个相似的回答。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
“噗嗤。”
璇说完,却是突然自己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
“不,不是说这个。”风有些大,璇不禁又往榻的身后又缩紧了点,也让两人的对话变得清晰些。
“我在想,我和榻先生意外的相似呢。”
呵,【魔王】和少女相似么。
“哪里相似?”
“唔,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很相似啊!榻先生这么不觉得吗?”
璇不满地撅起嘴,似乎是因为榻没有领会到她的笑点。
“确实,很有趣啊。”
你真的很有趣呢。
榻的嘴角勾出一缕笑意,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哎!榻先生,你刚刚笑了对吧!”
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有吗?”
那一抹淡笑转瞬即逝,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璇盯着榻那恢复了硬邦邦的平静脸庞,只能暗自鼓起了脸。
真是个很难交流的人啊。
“榻先生为什么总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呢?笑一笑不好吗?”
“因为……”
榻停住了脚步,璇也跟着停了下来。
“看上去很悲伤不是么,这片土地如此荒凉。”
榻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张开双臂,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是不存在生命的气息和声响的【死寂之地】。
在这个瞬间,璇感受到了一堵无形地墙将两个人隔开。
明明站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但璇却感觉榻身处的,是离自己很远很远的地方。
“放眼望去只有死亡!尸骸遍布!生机殆绝!看到的永远是黑色的绝望!这难道不让人愤怒么!”
那是一种很沉重的,超出了所能理解的东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黑色灾厄】!”
榻显得很激动,他话语里包含的东西,璇感觉很讨厌。
那让璇有一种似曾经历的糟糕感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魔王】!他摧毁了一切!”
那是一种包含了愤怒和仇恨,同时又交杂着痛苦和自责的复杂物。
“为什么东西都被灾害破坏了却要责怪魔王呢。”
面对这所谓的复杂,璇轻轻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你还不懂吗!因为魔王每次出现都会将身边所有的一切毁灭啊!”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那怎么知道是魔王干的呢?”
榻噎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且我觉得,没有谁会想毁灭一切的,那太寂寞了。”
榻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只是眨眼都能泛起波纹。
脖颈白而纤细,有陶瓷一般的美感,给人的感觉也像陶瓷一样脆弱。
脸庞还未完全褪去青涩,认真时的表情倒是很坚毅。
“哈...哈哈。”
榻突然笑了,剧烈的笑,不能自理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真是敢说啊,”榻抹着眼角的泪花,脸上残存着几分笑意,之前的冷漠像是个假象。“你可知道魔王代表着什么?”
“唔。”
璇想了想,然后满脸认真、一本正经的说道。
“大概是个很不受人喜欢的家伙吧。”
听得这样的话语,榻眼睛微张,而后又眯成一条线,嘴角高扬,却转过身去迈开脚步。
“确实,挺招人厌的。”
璇紧跟在榻的背后。
“喂!你笑什么啊!”
“因为很有趣啊。”
……
天色黯淡下来,天空与大地融成一体,放眼去尽是黑暗,高处独挂着一轮大大地圆月,看起来明亮又昏暗。仿佛与之相应般,黑色大地上有一小小的村庄也亮着灯火。
孤零零地,散着渺小地光。
颇似暴风雨来临,黑色海水上的孤岛。
几具人形物摇摇晃晃,似乎光是被风吹拂就会倒下,但它们此时正以异常迅捷的步伐向着村庄前进。
“嘶啊啊啊啊啊!”
它们无法发出像样的声音,只是本能地吼着。
丑陋的外表和刺耳的声音让原本是人类的他们被“同类”所恐惧。
鲜活的生命对干瘪的躯壳来说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在本能的驱使下,它们如潮水般涌上孤岛,而作为唯一抵御的只是一堵矮墙。
虽然称为墙,但说白了,那只是堆稍高些的石块罢了。
不说数量众多且没有痛觉的干尸们,恐怕就连野兽都无法阻挡。
毕竟在这个生命稀缺的地方,需要提防的只有人类。
村庄变得喧闹起来,嘈杂着,村内的光迅速地消失,很快,就连嘈杂也匿去,黑暗中只剩下孤独的圆月。
村口是唯一没有被短墙围起来的地方,平时总是由村里人轮流把守。
也许这群空壳仍有一些智力,又或者是生前意识的残留。
它们本可以轻易地推平这堆石块,但他们没有。
它们蜂拥着堵在村口,轻易地撕碎木制的栅栏。
但它们却被拦住了。
在比木头更脆弱,名为血肉组成的防线前。
人们站成两排手持长枪组成防阵,一轮刺完又换后排上前,如此轮流着抵御干尸。
陷坑早已被填满,长枪已经折断了好几根。
一头又一头干尸倒了下去,又有新的接替上来。
在人类与干尸之间,甚至出现了一堵由尸体堆成的分界线。
尽管人类方有着武器上的优势,但还是出现了伤亡。
一个年轻小伙用全力将长枪刺出,但却没办法及时的抽回,被冲上来的干尸抓住。
鲁莽,往往意味着死亡。
“啊啊啊啊!”
干尸咬在他的脖颈上,可以看到有黑色的雾气从干尸身上飘出,很快就蔓延到年轻人的身上。
那些接触到黑雾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不过是数息间,便变为了同样的空壳。
“啊啊啊!”
有人发出惊叫,阵势眼看着即将崩溃。
“都X的怂个X!想想你们的背后!”
其他人都是使用长枪,唯独一个光头大汉不畏生死地站在最前线以长刀搏杀。
“出枪要准,底盘要稳!现在可不是训练!不想死的都XX的注意点!”
只是几句怒斥,原本涣散的阵型便又逐渐收拢,变得稳定而坚固。
“长枪不够了!”
没有了远距离的武器,意味着就要贴身进行白刃战,而到了那个地步,仅凭这十几个人又如何能抵的住那些干尸?
“快去把【肥料】搬来!”
“可那是...”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是的!还不快去!”
大汉的脸上有一条从额头划到下颚的疤痕,再加上沾了黑血,看起来就像一只狰狞的蜈蚣。
而此时,这只蜈蚣站在防阵的前方。
“诺叔!太危险了!快回来!”
这一次,大汉却是没有再开口咒骂。
面对蜂拥而来的干尸,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有可能致命,他的眼中只有那些早已空空如也的干壳。
一双大刀挥舞开来,接近的干尸像割麦子般成片地倒下。
以一人之力顶着密集的尸潮,而后面的防阵面对已经被冲散了的尸潮显然轻松了很多。
但这样下去,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虽然已经堆积了很多尸体,但涌上来的干尸却丝毫不见减少。
愈是战斗,愈是疲乏,愈是继续,愈是绝望。
“如果有神的话,不管是那魔神,还是教会所信仰的神也好!你们所谓的神迹倒是拿出来看看啊!”
......
夜很冷。
地面被掘开了一个洞,火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风很大,吹得火焰的尖头不住摇曳。
“榻先生真厉害呢!”
围在火边的璇夸张的用手比划着。
“一下就挖出这么大一个洞,还那么快就升起了火。”
“周围有很多枯木而已。”
榻淡淡地回答,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随风抽动的火焰上,或是火那端的人。
坐在火堆对面的少女脸被映的红红的,蓝色的眸子里荡着摇曳的光。
“好像有哭泣的声音呢,榻先生。”
“是风的声音吧。”
“不对,不是那个,”璇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好像是人类的声音呢。”
“是么,”榻只是继续盯着火光,并没有什么反应。
“榻先生不打算去看看吗?”
“这次的黑土已经快到头了,再往那边就是以前的黑色了,那边很危险。”
榻在说这话时仍看着火堆,尽管围坐在灼热的火堆旁,那个眼神却给人一种已经冷掉的感觉。
“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比较重要。”
“榻先生。”
“而且也不能总让你跟着我风餐露宿。”
“榻先生...”
“向左走的话,大概半天就能到没有黑色的地方了。”
“榻先生!”
当榻抬起头将目光从火堆移向少女时,看到的是璇带着愠怒的脸。
“榻先生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明明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但璇的眼中分明带着些别的东西,“榻先生为什么要选择漠视呢!”
榻的视线从璇的脸上移开,然后才很轻的嗯了一声。
“有个村庄,现在有点危险。”
“那为什么不闻不问呢?”
“都说了因为很危险。”榻不假思索的答道,流畅的就像早已准备的台词“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比较重要。”
话刚出口,榻便后悔了。他看见璇眼里的那种东西更深了,那种让人不快,心里沉甸甸的东西,被璇用这种眼神看着,令榻感到十分不快,他觉得似乎下一秒少女就会哭出来一般,虽然他并不明白这种东西。
“真的只是这样吗,榻先生?”
榻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火堆上,他不知怎样回答,也没法回答。
“就算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徒增痛苦而已。”
“怎么会呢?榻先生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一定可以帮助任何人的!”
说到这里,璇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
“是这样吗?”
榻的嘴角往上牵扯然后又急速落下,构成一个牵强的笑容。
“我没问题的!就算晚点离开也没关系!所以,所以榻先生还是去帮助他们吧!”
对应璇这可以称得上是请求的话语的是。
沉默,没有回应。
璇也只能重新坐下,低头不语。
面对这个坐在火边,像石头一样冰冷和沉默的男人,似乎任何话语都像泡沫一般无力。
僵硬的空气漂浮了许久。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榻的视线仍盯着火堆,身体也未曾动弹一分,这句话意外地就像石头突然冒出的火花,让璇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问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帮助那些人呢?”
榻分明看到少女的脸红了起来,明明是在火光的映照下,但榻却坚信如此,原因只因为少女脸上的红霞比火光更为鲜亮。
“...我可以不说吗?”
“你说了我就去。”
少女惊讶的抬了头,向着这边看来,这也让榻确实了自己的眼睛。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骗人。”
榻做出了明确的保证。
“嗯...就是...”
璇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这更勾起了榻的好奇心。
璇不好意思地半侧过脸,脸上的色彩愈发的鲜亮,犹豫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因为……在看到我的时候,榻先生不是特别开心吗?而且这一路来,榻先生每次帮助我的时候总是特别温柔……啊!不是那个意思啦!就是说……”
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脸涨的通红,小心的转过脸看榻的反应。
但榻只是平淡的看着她,就如往常一样。
看到这幅样子的榻,璇倒是平静下来了。
自己这是在紧张什么呢。
“因为榻先生帮助了我,也只有在帮助我的时候榻先生才露出了那样‘高兴’的笑容,这样的榻先生绝对不会是坏人的!但榻先生总是太悲伤,太孤独了!所以!”
“够了。”
榻制止了璇继续说下去。
望着火光,榻长长的轻叹一声,慢腾腾地起了身,少女的话未曾在他的脸上拂起一丝波澜。
“我们走吧。”
如榻所预料的,璇笑了,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色彩。
明明这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明明这只会让危险增加,但榻却知道少女会高兴的。
“先说好,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榻先生会是的。”
那笑容明媚如花,但这次榻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感到轻松。
他明白,那笑容无论对谁而言都太过奢侈。
......
在不知道多少次挥刀之时,一张已被扭曲的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大汉面前。
是村子里的同伴。
原本坚定的刀刃微微一颤,只是略微地停顿,但这足以致命。
干尸扑了上来,距离近到可以闻到干尸口的腥臭味。
尖爪划伤了大汉的手臂,但也让他反应了过来。
“啊啊啊啊!”
刀刃贯穿了干尸的头颅,将那张脸连同大脑搅的稀烂。
“抱歉。”
大汉简单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快速干脆地抽刀,任凭尸体滚落进堆积的尸堆中,没有一份多余的犹豫。
“啊啊啊啊!”
大汉挥舞着钢刀,眼睛泛红,毫不吝啬地挥洒自己的力量。
只有这样,才能毫不犹豫,毫不停顿。
在挥刀的同时,手臂传来刺痛感,并随着挥舞而增加,身体的负荷越来越大。
直到在积累到某个极限的时候。
手臂挥舞着的刀刃偏离了轨迹。
大汉的钢刀劈开干尸的肩头,连同着几乎要卸掉干尸的手臂。
但这没有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嘶啊啊啊!”
吼着难听的声音,干尸张着撕裂的嘴咬向大汉。
破碎的牙齿看上去异常可怖,眼看就要咬断大汉的脖子。
完了!
但干尸的动作却戛然而止,躯壳撞在大汉的身上,然后无力地滑落。
一把黑底铭金的剑,剑身扭曲的十分厉害,甚至还有一个豁口,即使用废铁来称呼也毫不过分。
但此时它插在干尸的头部,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一条生命。
在无限接近死亡后,光头大汉向后踉跄一步差点瘫坐在地上,全身被冷汗浸透,被杀戮充斥的头脑猛地清醒。
“你没事吧?”
在清醒过来后,大汉的眼中看到了。
披着黑色外衣的少女,黑色长发随风飘扬,澄澈的湛蓝瞳眸透着担心的目光。
“海...不对,是天空吗。”
看着少女美丽的眼眸,大汉喃喃自语。
与一起少女出现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黑眸黑发,身体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下,外表看上去有些瘦弱。
男人的眸子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深邃,看不出喜怒哀乐。
堆积的尸体,黑色的血水流的遍地都是,踩起来有“啪嗒”的粘稠感。
“【黑色灾厄】的产物吗。”
男人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称为冷漠,他的手握的很紧,微微地颤抖着。
大汉注意到一件事。
两个人是从村外来的。
但两个人的身上却连一丝战斗过的痕迹都没有,甚至血迹都未染上分毫。
“你们是谁?”
尽管对被拯救这件事感到感激,但此刻大汉对两者露出的只有戒备。
“快走吧,这里很危险。”
被救下的大汉操着钢刀又砍倒一具干尸,瞥见那一抹蔚蓝,不觉语气软了下来。
少女有些畏惧地站住了脚步,而男人却不听阻劝走了过来。
“你想干嘛?”
对方的身影实在是瘦弱了一点,完全不像一个能拿剑战斗的战士。
大汉有些担心,他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光是对于这些干尸就已经拼尽全力,实在没有办法再应付多余的情况。
男人不紧不慢的将那把烂剑拔了出来,然后站在了大汉的旁边。
“为了某个人的愿望而已。。”
男人只说了一句话,手上的剑刃挥动,剑尖无比精确地将袭来干尸的头挑飞。
“多谢了。”
虽然并没有听清男人说了什么,但从他极其娴熟的剑术来看,想必保卫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多了一个人分担压力,防线也重新稳固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已经安全了。
经历了持续的厮杀,守卫们已显出疲态,防阵什么时候会崩溃,谁都说不准。
而那些干尸仍络绎不绝。
要使用力量吗?
尽管榻并不愿意,但毕竟答应了璇。
那么,就一瞬间就好。
一缕黑雾隐秘的从榻的指尖散出,但又很快被收了回去。
“诺叔!【肥料】拿来了!”
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巴掌大的小瓶子。
“快给我!”
就在这时,年轻人摔倒在地。
两个瓶子脱手飞来。
大汉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冷汗刷的从背后冒出,那模样比起刚才差点要死的瞬间有过之而不及。
大汉甚至连手里的刀都丢了,扑身将两个瓶子抓在手里。
“你小子是XX的想死吗!”
大汉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而年轻人此时更是脸都吓白了。
“所有人,后退!”
守卫们纷纷散开后撤,只有榻还站在前方。
“赶紧走啊!”
大汉一把拉过榻,手一挥将两个瓶子扔向干尸群中,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拖着榻跑远了。
究竟是什么,让这帮人连阵势都不要了?
榻一惯平淡的脸,在瓶子碎裂的一瞬间变了。
从瓶子里冒出了大片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很快便附上了干尸,而所有被覆盖的干尸,都无一例外的倒下,不再动弹。只消片刻,原本密集的干尸群已倒下大片,而黑雾也消失不见。
榻分明感知到,那黑雾与自己身上的,是同一种东西。
……
“喝啊!”
伴随着一声怒吼,最后一只干尸也倒落在地。
围墙旁边堆积了数十具尸体,而原本聚集的干尸群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说起来,干尸的数量好像突然就不再增加了呢。”
大汉将刀拔出,有些疑惑的打量着不再聚集着干尸的墙外。
“总之消灭完了就好了。”
大战过后气息都未曾紊乱的榻,撑着烂剑支住身体,看上去异常吃力。
真是很久都没拿过剑了啊。
大汉虽然看上去也疲惫不堪,但他笑着拍榻肩膀时的力度还是让榻差点摔倒。
“你小子挺不赖嘛。”
“呃咳。”
真是粗莽的家伙啊。
榻揉着自己的肩膀,身体突然僵住。
自己的注意力都在探究那个瓶子上了,居然忘了重要的人!
榻猛地回过身,看向身后。
璇依旧站在那里,但没等榻安下心来就发现了不对。
同样蓝色的美丽瞳孔,但不再如天空般轻盈,而是让人联想到寒冷到令人透不过气的凛冬,那是一种更加深沉的颜色。
“喂!”
榻伸出手在少女的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榻将未沾染一丝血迹的剑重新塞回璇的手中。
像是被触动了开关一般。
少女快速的抬头,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在僵持了那么一瞬之后,璇眼眸中的蓝色迅速地淡化,恢复成原来的天空色。
然后璇认知到的,是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的现状。
“哎——?”
璇猛的收回脑袋,以至于差点摔倒。
在一瞬间稍微认识到现状后,璇不知向谁询问道。
“我……怎么了?”
脸上是一无所知的茫然,而茫然下,是恐慌和害怕。
“大概是累了,总之先休息一下吧。”
榻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希望能以此带给璇些许的安抚。
璇伸手轻抚自己的脸,片刻后,露出一个微笑。
“是啊,有些累了呢。”
“啊,这方面的话还请务必留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歇息,也是出于咱对你们的感谢。”
大汉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便主动提出带着两个人到村子里休息。
榻本能地想要拒绝,但身旁女孩的状况无法让他拒绝这份好意。
“那便多谢了。”
“对了,咱的名字是诺德·登诺斯,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咱才捡回一条命啊。”
“我们是从【黑色灾厄】中逃出来的,名字的话,可以叫我榻,而这位是璇。”
“榻和璇吗,两个人看上去很要好啊。”
诺德挠了挠自己的光头,视线越过榻的肩头向后看去,不过少女一直躲在榻的身后,极力回避着他的视线。
“算是吧。”
榻本想解释,但在开口的瞬间却变成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是这样吗?”
诺德似乎对这个躲藏在榻身后的少女很感兴趣,一直盯着榻的背后。
肯定会相当紧张吧。
正当榻想要回头的时候,手掌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并微微颤抖着。
榻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少女无声的牵住了自己的手。
是在……害怕吗?
榻抬起头,诺德大概也察觉到两人的动作,非常识趣的移开了目光,悄悄竖起大拇指,一副我懂的样子。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啊。
不管他理解成了什么,总而言之还是让这孩子好好休息吧。
手心里传递的感触和温暖,催促着榻做些什么。
这时一个黑影迅捷的向榻等人冲来,而榻的手上并没有任何可以抵挡的武器。
啧。
正当榻准备有所动作时,却停下了。
黑影并没有袭击自己,而是扑向了一旁的诺德。
“噗额!”
伴随着一声悲鸣,一团金色毛茸物将诺德扑倒。
“真是蠢爆了啊啊啊啊!”
等再细看时,发现所谓的金色毛团其实是一个小女孩,只是由于一头很长的金发披散着,才造成了视觉错觉。
“冷静点,莎娜。”
“该冷静的是你吧!一个人去对付干尸什么的!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诺德此时那张带着狰狞刀疤的面孔此时看起来竟异常柔和。
“对不起啊,那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就算这么说也…”
稍微平静一点后,莎娜站了起来,而此时才得以从那飘逸的长发下见其身姿。
幼小的身体,大约不过十岁多点的模样,简朴的灰色麻布衣,右手腕上系着一条白色丝带,俨然一副普通农家打扮。
莎娜转过身,才发觉了被忽略的两人。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有些失态了。”
女孩的皮肤很白,但与璇那种白皙的肤色对比,显得有些病态。
与那肤色对应,四肢很纤细,身高还不到榻的肩头,身体看起来也很孱弱,在那与农家装扮不符的精巧五官上,是充满生气的绿色眼瞳。
可是,只有一只。
原本另一只的位置上遮着一块白色的纱布。
“你的眼睛……”
“啊。”
莎娜右手轻抚自己的眼睛,脸色先是一暗,然后很快恢复了自然。
“一点小事。”
莎娜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吐出如此含糊的说辞。
也就是,无需深究。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但谈吐举止却很成熟。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榻。”
榻伸出手,却不想女孩并未有所动作。
榻的手僵在空中,看起来异常尴尬。
“你的身上有一股让人厌恶的味道。”
莎娜的脸上笼着一层阴影,神色不善。
“啊哈哈,真不好意思,莎娜这孩子对生人总是不太亲切。”
诺德干笑着,慌忙打着圆场。
其实没有必要,因为这女孩说的没错。
这并不是砍杀干尸染上的尸臭味,而是作为死亡被生者厌恶的味道——【灾厄的恶臭】
榻深知这一点,也明白女孩所指的正是这点。
因为她的身上有着只有同类才能“嗅”到的,同样的味道。
能拥有这气味的,也只有「那些家伙」了。
这女孩到底是?
虽然两人并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静静站着,但那股敌视和警惕的氛围已经无形地铺开,在两人中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那个……”
璇怯怯地开口,声音细微,甚至还带着点颤音,但却打破了这平衡。
“初、初次见面!我叫xuan,唔!”
因为太紧张咬到了舌头,少女的脸因羞涩变得通红。
“噗嗤!”
安静而沉重的气氛消失,莎娜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噗哈哈哈!为什么能这么笨啊!”
璇本就羞红的脸,此时更是能滴出水来。
“总!总之!我的名字是璇!请多指教!”
璇拼了命的做自我介绍,甚至还鞠了躬,不过在这之后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抬起脸来了,不如说反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是相当笨拙呢。”
莎娜捂着嘴轻笑。
“不过,相当可爱呢。”
啾。
柔软温润的触感从脸颊传来,因害羞变得敏感的皮肤清晰地将感觉反馈。
这是?
璇抬起脸来,看见的是有着金发和美丽碧瞳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
稍微愣了一会。
全场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短暂的。
璇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哎哎哎哎哎?”
璇惊叫着捂住脸后退。
“这个人啊!这人真是……没救了。”
诺德单手捂脸,一副我不认识这个人的样子。
榻倒没有明显表现出惊讶的反应,神色恢复成一幅难以接近的模样。
另一边,莎娜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一步步向璇逼近。
“哎嘿嘿嘿……”
不行了,这人完全已经是一脸痴汉的表情了。
“噫!”
璇本能颤抖着,来源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恐惧。
看着那样场景的榻,感到有些不适地朝诺德挪近了些。
“明明那样一副外表……”
“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德行……是吧。”
看着点了点头的榻,诺德感到头疼的挠了挠头。
“大概是病吧。”
“唉?”
“总之那家伙只要看到有感觉的女孩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也是真是辛苦啊。”
“真是非常抱歉。”
诺德不好意思的向榻赔罪,然后伸出手去,抓着莎娜的后衣领将其拎了起来。
“啊啊,真是的!你给咱稍微注意一点形象行吗!”
少女瘦小的身体被大汉单手拎着,那场面就算描绘为拎鸡崽也毫不为过。
“每一次都这样,这次对方可是咱们村的恩人!你能不能正经点!”
“好啦好啦!对不起了两位!快放我下来!”
虽然怎么听都像是敷衍,但两人也没有计较。
莎娜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衣服,反倒没好气的数落起诺德。
“所以说小德你就是整天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着才会这样啊,真是无趣。”
“小徳...”
听着莎娜喊诺德为小徳,怎么都有一种怪异感。
诺德更是一幅尴尬的表情,但并没有反对这个称呼。
“那你倒是尽到自己的责任啊!”
“行吧,行吧。”
莎娜看向两人,再度露出了那个礼貌的笑容,优雅淡然地像是问好一般向两人介绍。
“欢迎来到被隔绝的绝望夹缝,这座——忘川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