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痛苦和寂寞,咽下鲜血和眼泪,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为了什么?

对这群山贼来说,只为失去一切后仅剩的放纵、疯狂。而对于这位少年来说,大概就是为了让所有的使命得到交代。

深夜,黑衣黑兜帽少年蹲伏在山贼营寨的哨塔上,像一只静谧的乌鸦,俯瞰营寨。脚边是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刀还在鞘里,脖子被绳镖贯穿,血还在不停地渗透出来。

凭借红瞳人类特有的夜视能力,以及三三两两还在勉强燃烧的黯淡篝火,整个营寨的细节尽收眼底。大大小小的简易木屋和帐篷,摆得七七八八,几个大醉的山贼在将熄的篝火边席地而卧,远处墙边还有一个正在撒尿。

但少年的目标并不是这些喽啰,而是他们的头领“红秃鹰”。

营寨对侧围墙下是一间仓库,侧面是一个小型马厩,可能最近抢来的马有点多了,还有两匹拴在马厩外面;仓库附近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片堆放战利品的区域,几辆破马车挨在一起,堆着大小颜色不一的箱子、酒桶、粮食袋子,看来是一波丰收,还没来得及整理。

右手从皮带中抽出一柄飞镖,左手将兜帽掀下,露出一头银发,像霎时落了一头白雪。

这柄飞镖不是金属打造,而是一种质地坚硬的木头磨成。侧面雕刻着形状复杂的符文,纹路里插着一片金属楔子。

凭感觉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风速,拇指挑掉楔子,嗖地掷出飞镖,一条淡淡的烟雾轨迹横穿营寨上空,咚的一声闷响,击穿了酒桶壁。一股小瀑布从孔洞汩汩流出,酒在马车下悄悄漫开一片。片刻,“轰”的一声,酒桶化作一团火球,掀飞了大半个马车,带着火焰的箱子袋子噼里啪啦滚落在地,酒水漫到之处,顷刻变成一片火池。

前一秒还静谧如一潭死水的营寨,顿时鸡飞狗跳。

“着火啦——”

“快起来!快起来!着火啦!”

“刚搞来的那一车!”

“我告诉你多少遍别在这里抽烟!”

……

惊恐的嘈杂声混杂着抱怨和谩骂,很快唤醒了整个营寨。

大多数人连灯都来不及点,衣服都顾不及穿好,就跑出屋子前去救火。唯有一间木板房,亮起了灯,没人出来,只有人陆续跑去通报。显然,那就是红秃鹰的所在之处了。

此时营寨对侧,大门洞开,十来人慌乱地提着水桶到河边打水救火,其余的有的拿衣服去扑打,有的在瞎指挥,有的干脆不知所措,而少年脚下的这半个营寨,已经空无一人。

穿过这片无人之地,来到红秃鹰窗下。探头向内望去,房间的另一面,红秃鹰正扶着窗台,背对自己,注视着外面的情况。房间中心摆着一张方桌,点着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倒映在红秃鹰的光头上,显得格外油腻。少年抽出一柄普通的飞镖,嗖地从窗户射进去,笔直地切断烛芯,刺向红秃鹰的后背。

嘭的一声,金属和木板碰撞的声音,少年心里微微一惊: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原来红秃鹰竟在这一瞬,用一个木碟子,从背后将飞镖挡了下来。

但是在黑暗里,没人是我的对手!红秃鹰转身拔出马刀的同时,少年也跳进窗户拔出背上的长剑,冲向这个长着红胡子和鹰钩鼻的瘦光头。

熄灭灯火的房间内只有一线月光,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和白色的刀光,但对少年来说一切的样貌都格外清晰。少年两步跃上方桌,接一个前空翻躲过一记横砍,双手握剑从天而降劈向光头。光头急忙向前翻滚躲过一击,顺势回身一刀,被少年一剑荡开。紧接着,少年的剑便像狂风和冰雹一般攻向红秃鹰,凭借视觉的巨大优势,仅三两个回合便割开了他的脖子。

短暂喧闹的房间瞬间又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打斗都不曾发生过。

少年将那标志性的红色胡子割下,团成一团,塞进口袋,又扒下红秃鹰的外套把他的马刀包起来背在背上,算作完成任务的证明。

长舒了一口气,还未站起身来,背后响起嘎吱的开门声,几个前来报告情况的喽啰举着火把,正撞见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少年回过头,刚好透过人缝看到最后面一个喽啰转身跑开,大声呼叫增援。

糟了,必须尽快脱身了。少年一个箭步冲刺,翻过窗台撒腿就跑。已经有很多山贼汇聚过来,挥舞着兵器冲向自己。少年左右挥剑荡开砍来的刀斧,快步冲向营寨大门。

大门处还有一些提着水桶的山贼进进出出,还有另一些山贼早已在大门摆好架势,以防刺客趁救火溜掉。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少年猛地转向,钻进了旁边的仓库。

这是一间蛮高的仓库,地面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箱子、皮革、布匹,草料。粮食为了防止受潮,全部堆放在了木架上层。仓库两侧墙壁顶部各有一个小窗,比架子稍高些。

少年三两下的工夫从梯子爬到架子上层,追兵也尾随而至,十几个人手持刀斧一股脑地冲进仓库大门,准备来一把瓮中捉鳖。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刺客的位置,少年已经提起一个面粉袋子,抽出腰间的匕首,唰地割开一条长长的裂口,一脚踢下架子。面粉袋子拖着一条浑浊的烟雾轨迹打着滚砸到地上,“噗”,大片的面粉烟尘腾起,慢慢扩散到了仓库的每个角落,山贼们被粉尘迷了眼睛,措手不及,纷纷叫骂。

少年一秒钟也不耽搁,飞身从小窗翻出跃下,落在仓库侧面的马厩棚顶,再落到一匹拴在外面的马背上。挥剑砍断栓马的绳子,抽出一把符文飞刀,挑下楔子射进仓库小窗,随即骑马向大门冲去。少年握紧缰绳,俯下身子,紧盯前方,冲向被山贼围堵的大门。

二十米,十米,五米,距离随着时间飞速缩短。就在短兵相接的前一刹那,“轰————!”

一声能够将人灵魂吹飞的巨响,巨大的火舌从仓库门窗喷射而出,火球将仓库的顶高高掀起,一瞬间的火光将营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气浪夹带着尘埃和木屑,拉扯着众人的衣服,划过众人的皮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呆在原地,拖着火焰的木板掉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响声,伤员的惨叫哀嚎,都没能让呆住的山贼回过神来。

就在这瞬息之间,一人一马一跃而起,从一众守门山贼的头顶跃过。马蹄掀起的尘土,在十几双眼睛的目送下,消失在漆黑的树林中。

“那……”终于,一名呆立的山贼缓缓开口嘟囔,“好像是……”

“雪鸦。”

该回去复命了,团长,还有大小姐。少年用一只手扣上兜帽遮住一头银发,成为一道黑夜中难以注目的黑影,奔向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