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Str-232-876
“见鬼！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朦胧中，我看见波波特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别站起来！攻击还没有结束！趴下！趴下！”柜台边，安德森露出了半张脸颊，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听她这么一说，波波特立刻缩着脖子，重新蹲了下去。
而在这时，将我按倒在圆柱上的少女，则是慢慢松开了手臂，抬起头，矗立在我的面前。
我还能回想起，她在承受了爆炸的近距离冲击之后，又冲了过来，替我挡下了来自远处的一击。
只是透过身体的震荡，便让我的意识近乎溃散，我实在是难以想象，直击到她身上的，又该会是怎样的重击。
我抬头仰望着少女，她也俯下身来，慢慢地凑近了我的脸庞。这个时候，我感到胸口传来了一种奇特的压迫感，那种沉甸甸的份量，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呢。
“咳咳……当心了……咳咳……”
折断的骨头，卡在胸腔里，让我难以顺畅的呼吸，之前留下的伤痕也被牵动了，腥甜的气息涌上咽喉，让我忍不住连连咳嗽。
相比于我，少女的状态则要好出许多，那身紧俏的战斗服，似乎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虽然在个别地方还带着火苗，但整体还算完好，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破坏。
她的脸庞微微抽动了一下，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色。很显然，她听见了我的低语。但是，她还是继续坚定地凑了上来，她那有些灼热的呼吸喷吐到了我的脸上，一阵淡淡的幽香，一个劲儿地往我的鼻孔里钻。
这样的味道，还真是好闻呢。
明明还身处在十分危险的区域，但我的意识，却仿佛要完全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懒洋洋地，再也不愿意离开。
“到这边来。”安德森朝我招了招手，“我们这边是个盲区。”
我遵从了她的指示，俯下身子，准备向她的方向移动。
可就在这时，却被面前的少女拦了下来，她的身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接近熄灭的火光，与她那鲜艳的发色混杂在了一起，相互映托之下，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火一样的炽热气息，可偏偏，在那被细碎的红发遮住的半张脸庞上，却无时不刻不在散发出冰山一样的森冷气息。
“你？”
她额前的头发留得很长，遮住了右边整整半张脸颊，即便是露在外面的左眼，也被气浪吹散的碎发所阻碍，使我完全没法看清她的眼神。
“不要着急，先等一等。”
她似乎不太擅长讲话，明明是极为悦耳的音调，在吐字时，却显得格外的生硬。
“等？等什么？”
“看好了！”
她忽然抬起右脚，朝着一边迈出，又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磅！
在凝神注视下，我的双眼勉强能捕捉到，一颗稍长些的子弹，旋转着从极远处飞来，它冲击在少女刚刚踏着的地方，直接穿透了地板，径直钻入了地下。
又过了几秒，悠远的枪声，才从极远处传来。
“这个距离，已经很远了呢……”
“估计，是从海面上射来的子弹。”少女顿了顿，用缥缈的语调，小声地说道，“他们，是在警告我们呢……”
“这样的攻击距离，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吧。”
“是啊，而且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缩在墙角的波波特，也抬起了头来，“子弹的速度太快了，等看到轨迹的时候，就已经临近了身边，没办法闪避，只能硬挡。”
“没关系。”安德森从另一边探出头来，“这是特制的高速弹，一具武装只能配备一个基数的弹药。”
“一个基数，那是多少？”
“大概……五发。”
“照这么说，还有三发，可以尝试一下。”少女说着，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肩头，在这时，我才注意到，在她的身上，背着一把与人等高的巨大刀刃，刀身修长，刃口却弯曲而又狭窄，紧窄的血槽和刀背一起，排列成了优美的弯曲弧度。
这是来自东方的，名为大太刀的巨型兵刃。
“不，你又凭什么肯定，他们只派了一个人呢？”波波特出声打断了她。
“不管怎么样，总得作出尝试，他们肯定还有别的手段，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说着，少女便锵的一声，抽出了刀刃，横放在身前。
我十分清晰地看见，在远处港口边的黑暗海面上，喷吐出了一点明亮的火光。
少女稍稍抬起了刀刃，强烈地冲击便紧跟着到来了。
叮！
刀刃磕飞了子弹，但附着在弹头上的巨大能量，还是让她忍不住接连后退了数步，直接撞在了我的身上。
砰！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远处的海面上，接连喷吐出了两道火光。
先后降临的两道气旋，带着高速旋转的弹头，一前一后地撞在了少女的胸口。尽管已经提前作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完全叠加在一起的巨大力道，还是让我几乎昏死过去。
叮当——叮当——
这是子弹掉到地板上的声音，少女甩了甩头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的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不过这笑意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便又再度收敛。
只是凭借身体硬接下来，完全没有受到损伤么。
安静了许久。
“佩服，佩服……我真是服气了。”
波波特拍了拍手掌，安德森和躲在她身边的‘乌鸦’也跟着一起拍掌。
我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么，我们……”
少女放下了手上的刀刃，开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袭来的弹丸，直接把她打得倒飞了出去。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密集的枪响。
不仅不止一人，还可以完全消除枪口的火焰么。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迅速地朝着另一边滚去，紧跟在后面的攻击，直接将我刚刚身处的位置，完全轰击成了碎片。
踏踏踏——
在附近，传来了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这座残破的建筑，随着大地的震动，不断剧烈地摇晃着。
原来，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么。
“快！快来！”
安德森抓住我的胳膊，直接把我拽到了柜台的后面，波波特也狼狈地滚了进来。
“如果是接近战，大概还有机会。”刚刚凑进来，他就这么说了句。
“不，不用想了，它们不会给你近身的机会的，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安德森刚刚说完，在我们的四周，便响起了一阵阵呜呜的怪异声响。
波波特咬了咬牙，弯刀狠狠地劈斩在地面上，在地板上凿开了一个大洞。
嗖嗖嗖嗖……嘶啦嘶啦嘶啦……
连绵不断的枪声，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撕裂布匹般的尖锐声响，密集的弹幕，直接将这栋建筑残余的部分完全撕成了碎片。
而我们，正躲藏在酒馆的地窖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听说过，他们能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啊。”
“我一开始不就告诉你了嘛，那是他们的新装备。”安德森抬头朝着上方望了望，忽然撇了撇嘴，“蕾蒂娅呢？她没下来？”
捂着耳朵，缩在一旁的乌鸦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距离我们实在是太远了，一时顾不上她……”
蕾蒂亚，看来，这就是刚刚那名少女的名字了。
“好吧。”稍稍思考了下，安德森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希望，她不会怪我们吧……”
“那我们，就藏在这里么？”波波特抓起弯刀，用力地挥了两下。
“是啊，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她十分随意地回应着。
“至少……得做点什么吧。”
见我有些迟疑，她立刻转过身来，抱着胳膊，瞥了我两眼：“怎么，你难道想和那些铁疙瘩去拼命？放心吧，那些东西笨的很，等它们把子弹打光了，我们再出去也不迟。”
“可是蕾蒂娅她……”
“放心好了，就算是我们都死在这儿了，她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一边说着，安德森一边走了过来，用力地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倒是你啊，这么关心人家干嘛？给我老实交代！”
“我这纯粹是……咳咳……”
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被她给救了，心存感激而已。可被安德森这么一问，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再加上之前崩裂的伤口又被牵扯到了，让我忍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
“嘿！瞧瞧你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一定有问题，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等我回了学院……”
说到这里时，她忽然停了下来，有些无言地看着我。
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我们都很清楚，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再回去了。
“安德森啊……”
“别这样叫我了，那个名字，我很久之前就不用了！”
“那你现在怎么称呼？”
“安妮。”像是想让我立刻记住一样，她又用力地强调了一遍，“安妮·黑血妖姬，你叫我安妮也好，想要叫我妖姬大人，也是可以的！”
尽管还有一个字符的相同之处，但我还是很清楚，她已经将自己，连同过去的一切，完全割离开了。无论是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还是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姓氏，都已经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关联。
“安妮……么？这样做，不觉得后悔么？”
听我这么一说，她便仰起头，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我就没有回头的道理了。”
“洁西卡她……”
“不用和我再提她了，我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扮演男孩子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我……”
她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大堆话，视线，却是不断朝着两边散去。
看了看站在另一边，手足无措的‘乌鸦’，我顿时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这么说来，是有新欢了么？”
在刺耳的背景音下，我仿佛听到了彭的一声，她，还有站在她身边的黑衣少女，霎时间便涨红了脸庞。
“你你你……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啊！我我我……可是很认真的！我，我现在喜欢的是男孩子，你再这样说，可是很伤人感情的！说实话，本来我还想给你个机会的。现在，现在，不，不对……对，是从此以后……你就不要再想啦！”
“算了吧，你给的机会，我情愿不要……”看着跳着脚在我身旁走来走去的安妮，我不由地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说，你们聊得这么热闹，不如赶紧想想看，怎么从这儿逃出去吧。”
这时候，躲在一边看热闹的波波特，适时插了句嘴。
“没关系的，我有经验，给派到这儿来的，一般都是无人驾驶的那种，它们都很死板，只会按照命令行事，用光了子弹，就会自己退走的。”
安妮刚刚说完，在我们的身后，便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地窖的顶棚，被伸进来的巨大刀刃，直接切成了两半。
烟尘缭绕中，轰隆的一声响，一个巨大的人形物，从被割开的大洞中跳了过来。
眼前的物体，足足有两三人高，通体乌黑，在昏暗的地窖里，散发出冷硬的金属光芒。在它的左臂上，固定着四根红热的枪管，而在它的右臂上，则插着一把巨大的战术直刀。
大体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身披重铠的人形的模样，可在关节和肌腱的链接处，却满是些手臂粗细的大管子。在那圆筒状的巨大脑壳下，红色的巨大眼球，正散发出冷幽幽的电子光芒。
“这玩意儿，看起来和人差不多啊。”波波特深吸了口，亮出了弯刀。
“没错，是‘打击者’，很可惜，我的幻术对它们起不了作用。”安妮抬起了手臂，又重新放了下来，“靠你们了。”
“也好，一直给人压着打，总算有个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你可不要和我抢啊！”
“你随意吧。”我冲着波波特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于是，他便提着弯刀，迈着轻快的步子，迅速向前突击。
而在另一边，那台名为‘打击者’的巨大人形机械，则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是，失去了控制的意思么？”波波特很快便冲到了它的面前，抓起弯刀，朝着它右腿的关节撩去。
就在这时，它猛然醒转了过来，圆滚滚的巨大头颅转过一圈，发出红光的电子眼，死死地盯着了眼前的波波特。
它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巨大的直刀向前挥出，与波波特手中的弯刀，碰撞到了一起。
叮当一声，附带灵能的弯刀在直刀上凿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波波特站定在了那里，可附着在直刀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直接向前横扫而过，连带着他一起，直接向后退了数步，才勉勉强强站稳了身子。
不等他停下来，打击者高高抬起了自己的左臂，伴随着呜呜的怪异声响，已经冷却的红热枪管，开始缓慢地旋转起来。
“快！躲开！躲开！”波波特一边朝前翻滚着，一边拼命地大声喊叫着。
他刚刚说完，旋转的枪管口中，喷射出一连串的火光，像是泼水一样密集的弹道，追随着波波特移动的轨迹，在地窖中来回横扫着。
堆放在角落里的巨大酒桶，被横飞的子弹打得纷纷爆碎，酒水的气味，在烟尘弥漫的地窖里不断地逸散开来。
“真是……该死啊！”波波特在酒水里滚来滚去，本来就污浊不堪的衣衫上沾满了尘土，显得更加邋遢了几分。不过看他的样子，还算是留了几分余力，应该暂时没什么大碍才对。
而眼前的大家伙，灵活地转动着自己的手臂，自始至终，都在面朝着波波特的方向，不断地射击着。
枪管越来越红热，射击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刺耳的撕布声也越来越高亢，黄澄澄的弹壳叮叮当当地不断从它的手臂上坠落。
在枪口火焰的映照下，我能隐约地看见，它的胸口，印着一连串巨大的字符。
“Str-232-976，那是它的编号。”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安妮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代表这是第232号地区的第976台打击者。”
“976台，那也就是说，至少有近千台这个玩意儿？”
“是的，在那个岛上，光是这种东西，就有近千台。”
“以它们的火力来看的话，它们一起过来，不就可以直接推平这座城市了么，干嘛非得缩在那个小岛上呢？”
她皱着眉想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清楚，也许……是出于后勤保障上的考虑？这种东西，消耗应该相当庞大才对。”
“是这样么？或许……有道理吧。”
另一边，波波特绕着它跑了数十圈，终于抓住了机会，直接跳到了它的侧面，挥刀切下了枪管，刚刚还在响个不停的枪声，瞬间便哑火了。
“哈哈哈，没了这玩意儿，看你还怎么和我斗！”
波波特的大笑声，大概是把它给激怒了，它直接丢掉了枪管，双臂交错，插在右臂上的巨大直刀截成了两段，变成了稍短的两根刀刃。它挥舞着刀刃，直接朝着波波特冲去。
“来得好！”
波波特迈步向前突刺，飞快地出刀，连续挥砍，借助十数次的冲击，成功化解了刀刃上的力道，又在直刀平滑光洁的刀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只是力气大了点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他踩着它的脚踝，高高跃起，一脚侧踢在它的关节上，让它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在了地上。而后，再度挥刀横斩，切裂了几根裸露在外的软管。
不过，这也只是让它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对它的行动造成任何的阻碍，它重新转过身，继续不依不饶地朝着波波特猛力挥砍。
“结束吧！”
波波特从双刀交错的缝隙中钻出，又转身在它的粗大手臂上连击了数下，在一阵咔嚓咔嚓声响中，带着闪耀的电火花，直接切断了它的一根手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在它的那对大的夸张的红色电子眼中，划过了一抹嘲讽的意味。
紧接着，那根掉落在地面上的粗壮手臂，开始缓慢地旋转了起来，在刀刃的两侧，重新伸出了一对崭新的枪管。
哒哒哒哒哒——
完全没有经过预热，正对着波波特的枪口，喷吐出了橘黄色的火焰。
彭！彭！彭！
在他身后落下的冰壁，只是支持了数秒钟的时间，便被打爆成了碎片。但这已经足够了，借着这个机会，波波特连滚带爬地窜到了另一边，暂时避开了密集的弹雨。
尽管没有被撕成碎片，他还是被一两颗流弹打中了，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暗红色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腿上流出。
“赫赫赫赫……”在喑哑的机械摩擦声中，打击者高高地抬起了手臂。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它的身后一跃而下，手中的大太刀寒光一闪，直接斩断了它的头颅。
她又从侧面轻快地跃下，另一手中握着的小型刀刃，插进了它的腹腔，用力地一搅，站在我们面前的庞然大物，终于沉重地倒了下去。
“啊，干的不错！”躺在地上的波波特，朝她竖起了拇指。
蕾蒂娅默默地转过了身，用它的残骸，遮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尽管她的身上毫发无损，可套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成了一根根残缺的布条。
